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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智均力敵

第二十二章 智均力敵

以沉默對,就算他默認了李逸群的要求。
風平浪靜。
問題的關鍵是,與夏正帆有什麼關係?
「著即日親攜人至寧,勿怠,汪兆銘,丁(日)」
對,輸了不認賬。
宇多田:那好吧,換個說法,你讓別人做過此事嗎?
……
以下是夏正帆關於其父的陳述:
宇多田就正著手在干這事,她不用親自動手,只需在一旁觀看,等候最後結果。操作審訊的,是兩名她從華東派譴軍防疫給水部隊請來的軍醫,既是審訊,也是實驗。軍醫所使用的審訊器材,沒常見的刑具那麼血腥,就是一支普通的注射器、橡膠導管,外加幾瓶滿噹噹的藥水。
「哦……」夏正帆表現得興趣缺缺。
成理君老實地回答,這份東西最能證實他的清白與無辜,他如何會不想要。假以時日,這東西是能保命的——揭戴笠的老底,是撩虎鬚,是摸老虎屁股,是要出人命的——凡事要給自己留後路,萬一日後……唉,總之未來是深不可測的。
「那他(她)是誰?」李逸群追問,「代號、姓名、怎麼聯繫他?」
不過,人的意志,似乎抵抗不了睡意,縱有萬般不情願,他還是合上了眼,入了夢。也說起了夢話——
沒等宇多田從迷宮裡走出來,一封加密電報來了——
急不見得是壞事,有些好的點子,就是急中生智得來的。
「不認識誰?」李逸群誇張地尖叫一聲,嗓音尖利且刺耳,臉色陰沉得瘮人,成功地嚇住了成理君,也嚇住了衛兵。他伸出匕首一樣的手指,使勁戳了戳成理君的眉心,「你把你剛才說的話,再說一遍,試試看……哼……」
岩井不好糊弄,李逸群知道,也就把他的要求很當回事,乖乖地交出了自個手頭的那些個費了九牛二虎之勁收集的證據。宇多田就未必那麼買賬了,一句憑什麼,就想攔回岩井伸得過長的手。攔是攔不住的,岩井是有備而來,一紙名頭大得嚇人的公文,在宇多田的眼前一亮一晃,就輕輕鬆鬆讓宇多田就了范,心不甘情不願地交出了旁證。
該問題,宇多田是經過精心準備的,在最適當的時機,打出的一張大牌,人在那個狀態下,應該是把壓在心底的秘密,一股腦說了吧——
影佐成少將是遲早的事,宇多田不會感覺意外,她只是沒想到竟會如此悄無聲息。嫉妒之火騰地升了起來:憑什麼?
「真名不知道,只知道他的代號叫『幹將』。聯繫方式,以前一直是通過電話。可是,你想,你都以我的名義發表了那個東西了,他的電話還打得通嗎?」成理君說一半留一半,那個神秘的「影子」無處不在,沒事就別去招惹了。
經檢驗,確實,和往常無二致。
就這樣,一個不算意外的意外,讓她與夏正帆靠得很近,近到兩人都能真切地感受到對方的呼吸,也能真切地聽到對方的心跳。
李逸群是吃特務飯的,記憶力好是基本功,他馬上就想起從誰嘴裏聽到過「幹將」這個代號,是宇多田的嘴裏。
言畢,李逸群面露狐疑不定之色,幾欲張口說什麼,卻又止住了。最後,他垂首看了一眼左腳鞋尖,上面好像有點灰塵,他掏出手絹,彎腰去擦了擦,起身之際,神經質地把手絹塞給成理君,說道,「你最好說的是實話,不然,我殺了你。」
手持放大鏡,參照樣本,逐字橫撇豎捺進行觀察、比對,反覆研究了很久,村上有種莫名的挫敗感,夏正帆還真不是胡謅,他就像刻圖章一樣,把電文稿里的那些鬼畫符一樣的字,給一個個地「雕刻」了出來,不,是給仿寫了出來——這還不算,就連大小都驚人地一致,一般說來,只有照相機才能辦到——這是人還是機器?
「拿來!」
宇多田:是你給徐克祥送的葯嗎?
「很好!」李逸群十分滿意成理君的反應,「想要可以,那你就替我做一件事!」
「すぐに引緻人から南京、渡辺(即刻解送人至南京,渡邊)」
「他是個共黨。」村上面露惋惜之色?「後來,他死……」一個了字,村上拖了很久才從牙縫裡迸出來,話鋒一轉,「在他臨死之前,做過和你同樣的事。」
語氣完全是閑話家常的平和。內容可不是,直逼得成九-九-藏-書理君連打好幾個寒顫。
本來是很有勝算的一件事,現在卻變成了一本糊塗賬,算都算不清了。然而,與夏正帆靠得越近,宇多田就越像走入了一個迷宮,到處是岔路和鏡子般弔詭的幻影,她的知識和智力都受到了深刻的挑戰、考驗和嘲弄。
錢蘊盛,岩井沒興趣?一介武夫,與他最感興趣的戰略情報,沒任何關係。
「哦,是嗎?」夏正帆不驚不奇。
「是嗎?」夏正帆淡淡地說。
一路平安。
用藥一:東莨菪鹼;沒用。葯入徐克樣身體,跟鎮靜劑差不多,只是讓徐克祥少說了點瘋話而已。
「想!」
夏正帆隨口一答,很隨便,就像不經大腦思索就答了出來。睏乏感似乎比先前更強烈了一些。是不是太困了?或許是,那就睡會,他想。剛閉上眼,倏爾又睜開眼,此時此地,片刻小寐都不行,誰知道會不會說夢話呢。
換言之,他事先的種種設想,只能是想罷了——
……
「繼續,」夏正帆無絲毫懼怕之色,一臉饒有興趣的神情,「我想聽聽,你打算讓我怎麼個死法,斬首、炮烙、凌遲,抑或是讓我像個武士一樣,用肋差剖腹?」
一片空白中,他隱約看見軍醫的臉變得十分模糊,就像藏身於濃霧之中的面紗,看似觸手可及,卻又遙不可及。接著他聽到的聲音再次響起,只是距離近得使耳語也變得像打雷。
「你不怕死?」村上問。
村上遭受挫折,宇多田又何嘗會信心十足,好在一開始就在心中打了預防針,真事到臨頭了,卻又不是那麼失望——若輕易就能讓夏正帆就範,她也就不用一直躲在幕後,等了又等,看了又看,遲遲不露面。她遲疑,她多疑,她彷徨——打出的拳頭是剛猛,力道十足,卻沒打到要害上,而是打在了一團軟綿綿的棉花上,把所有所有的力道都吸收了個一乾二淨。
當然了,作者署名,也很關鍵,多數人踴躍購書,沖的就是成理君的名字。
夏正帆:沒有……(再次含混不清)
「不是要你出賣誰。只是要你認個人!」李逸群皮笑肉不笑。
整個過程,就在含混不清與反覆確認的過程中進行,直至結束。
「あるわけないだろ?(怎麼可能呢?)」負責注射的軍醫手指托盤,「いつもと同じだ!(和往常一樣的啊!)」
李逸群向衛兵把手一伸,衛兵忙不迭地將那份被鑒定過一次又一次的電文稿遞上了前。
嫌犯沒有自殺,更沒有大吵大鬧,安靜得出奇,沉默得矜持。
李逸群不喜歡輸,更不喜歡認賬,他正在為不認賬而努力。
就連夏正帆,他們也不能再羈扣了,私設公堂,屈打成招——岩井不知哪根弦搭錯了,突然冒了出來,提出要帶走夏正帆。對他二人提出的如山鐵證,視而不見。岩井不但要帶人走,還要取走鐵證之外的相關證據,只要原件,不要複寫件,照片都不行。
「我可不認識誰!」成理君斷然說道,心內卻止不住地緊張。說到底,他是很怕李逸群的,只要李逸群突然間翻臉不認人,他的日子就難過了。
用藥三:硫噴妥鈉,非常有用。但也很危險。用藥前,兩名軍醫特別提醒宇多田,只能用一次葯,不能連續用藥。否則,人犯就徹底報廢了,輕則更瘋,重則死亡。宇多田在了解了正常的最少用藥間隔之後,想都不想,就說,只要能拿出結果,人犯廢就廢吧!
「你……」
「姓名?」
鐵證不能交,渡邊肯定要察看。
「就在幾個月前,他就坐在你現在坐的位置上。」村上繼續說,目光一直未從夏正帆身上挪開。
「你還記得關於『幹將』這個代號的電文嗎?不要緊張,慢慢想……呃,如果想起來了,就告訴我。完了,你就可以回家了。」負責審問的軍醫的聲音像煞了拿糖騙小孩的拍花子,誘惑性十足。
若是假話呢?那麼,夏正帆這個人從頭到尾壓根就不存在,只是被虛構出來的,確切點說,這個人是一個特定環境下的產物——否則,不會這麼完美——要知道,詢問筆錄和已有的資料,是一字不差。
影佐升少將了,這什麼時候的事?
畫地為牢,門是鐵門,窗是鐵九_九_藏_書窗,門房是特務。
無疑,據現有的情況看,絞盡腦汁折騰了半天,很可能是白忙乎了。這就好比下圍棋,不管過程中用尖、擋、並、頂、爬、關、沖等等下法之一,或幾種,但結果不外乎是輸、贏、和三種。贏了固然好,和了不丟臉,輸了不認賬。
李逸群一看見成理君的雙下巴,就唱上了:老兄心寬體胖,保養得法。可喜可賀!
夏正帆:不是。(肯定得有些矢口否認的意思,好像人是清醒的。於此,軍醫檢查過瞳孔,不是清醒的)
列車靠站那會,宇多田鬆了氣,寬了心。出站那會,走到頭裡的她又憋了氣——夏正帆和岩井那老東西聯袂出現,在大庭廣眾之下,勾肩搭背,有說有笑,向她迎面而來——不打招呼,擦肩而過,從頭到尾當她是隱身人。
負責注射的軍醫見狀,忍不住地皺了皺眉,「なぜこのようにですか?(怎會這樣?)」
於此,宇多田一點都不奇怪,誠如軍醫告訴她的那樣,現在的徐克祥,是在似我非我、似睡非睡、似醒非醒的狀態下——被注射了硫噴妥鈉的人,都這個德行。
恩威並施,左右開弓,連哄帶嚇,一一施過,李逸群就走了。
對待這樣的人,就要像馴服野獸一樣,圈著、關著,直至把他的野性、稜角給磨平了、挫敗了,那才能叫人放心。
李逸群展開電文稿,送抵成理君眼皮底下,「仔細瞧瞧,寫這東西的人,你認識嗎?」
「是啊。」
從瘋子嘴裏掏出秘密,有多難?很難。打個比方問,你能聽到死人的心跳嗎?不能。是的,從瘋子嘴裏掏出秘密,可能性幾乎為零。可這荒唐透頂的事,就有人要做,不僅要做,還打算把這件不可能做到的事,給做到做成。
不能不說,由於藥效的原因,讓這次審問結束得太快,甚至讓人有些意興闌珊,回味無窮,當然帶給人更多的卻是困惑——宇多田心想,我這麼揪住夏正帆不放,是為什麼啊?
恫嚇,似乎不太起作用。
「可惜啊,幾個月後,又有一個和他一樣的人快要死了!」村上目露凶光,殺氣騰騰。
唉,這滿腦門的糊塗官司啊!
「你當然可以這麼說!」夏正帆不慌不忙地問,「證據何在?」
負責審問的軍醫一聽,抓起徐克祥的另一隻手腕,不到一分鐘的時間,臉色變了好幾變,驚疑不定,「おかしいですか?あなたは取り違えた薬ですか?(太奇怪了?你是不是拿錯了葯?)」
村上頹然地放下手臂,將剛才還視作寶貝的那張紙,重重一揉,拋了出去,白色的紙團,在空中劃出一條漂亮的弧線,準確地掉入了紙簍——這個成功,讓村上一掃先前的沮喪,雙腿觸地,屁股離開桌案,一瘸一拐地走到了夏正帆面前,睜大一雙綠豆般大的眼睛,對上了夏正帆的眼睛,「你很像我認識的一個人!」
很快,成理君的臉就轉了回來,《藍衣社秘錄》的標題,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也要拜任秋明這天才般的靈感所賜,讓成理君明確了立場。畢竟,成理君落水之初,可不那麼合作,又想當婊子,又想立牌坊,忸忸怩怩放不開。明面上的立場是確定下來了?不知道是不是叛節者的共性,一個立場站不穩,以後的立場都成問題——前一秒還死心塌地俯首稱臣,下一秒三心二意又起二心。唉!
「問題是,我知道你是誰!」
就眼下手裡的東西,是真是偽,殊難判斷。真話是謊言,謊言是真話。他們這行的人,沒一個人會把真實與虛假嚴格區分開來,雙重性格在他們這行並不鮮見——以前總是把他的狡詐低估了,現在就徹底高估他一下吧——
夏正帆針鋒相對,「那我可不可以也這樣認為呢?你那份所謂的原件,其實就是重慶分子偽造出來的呢?」
「你在說什麼?我怎麼聽不懂?」徐克祥像一具死屍,目光獃滯,徒有軀體,而無魂魄。
那二人遇上錢蘊盛時,態度就變了,不但打了招呼,行了注目禮,還交換了誰也看不懂的曖昧眼神。注意:不僅是有親緣關係的表兄弟之間會有這舉動,岩井也雙眼放光——她想上前去制止,卻邁不動步伐,人家有什麼不軌的舉動嗎?
read•99csw•com個荒唐的念頭,來得不算突然、蹊蹺、莫名其妙,而是第二次出現了,但宇多田還是被嚇了一跳,彷彿這個想法不是她自個頭腦想出來的,而是來自於星辰之外的隕石,一塊落地了,還會有第二塊。
「什麼事?」或許是覺得自己太過心急,成理君掩飾性地自我解嘲說,「你看我現在這個樣子,還能替你幹什麼?你若還指望我再遞什麼投名狀,我可遞不出來了,該出賣的人,我都出賣了。不該出賣的,我也出賣給你了……」
不受錢蘊盛歡迎的羅之江也來了,前往南京赴任,隨時都可成行,可他就死乞白賴地非跟著乘同一趟車。隨羅之江一起來的,是位頭大如斗、其貌不揚的小個子。起初,錢蘊盛以為是鬼子特務,蘿蔔腿再加明顯的羅圈,錢蘊盛沒理由不把他歸類成村上和宇多田的同胞。
笑容很快就僵了,她看到了令她噁心得心裏像吞了蟑螂的人——梅機關的總負責人影佐。那個面色蒼白,笑容陰沉,渾身上下散發著住在釜琦的人才有的寒酸、落魄,即使影佐不是大阪人,是廣島人,更是一名少將,她還是打心眼裡看不起他——其實是嫉妒多於厭惡,影佐的功勞很大,策反汪精衛,成立南京傀儡政權,出任汪記政府的高級顧問,東京大本營的那些老頭子們對其是青睞有加——看吧,叫花子穿龍袍,一身嶄新而寬大的少將服套在痩骨伶仃的身上,可不是那麼挺括——
劫人的沒來。
本來聽前半段,宇多田已失望至極,但聽到後半段,她不僅笑靨如花,一雙還算漂亮的眼睛竟透出了別樣的嫵媚。引得兩名軍醫為之心怦然一動,頓時想入非非了起來,隨即又忙不迭對先前的錯覺避之不及,誰也不會對一個男人感興趣,是否是?
宇多田端起手邊的水杯,喝了一小口,放下水杯,又擦起了汗水,這次擦的是白得發亮的頸子,「檔案中記錄,你整個少年時代都在東京度過,是這樣嗎?」
「我就是我!」徐克祥聽到自己的聲音喃喃道。
李逸群帶著《藍衣社秘錄》原稿,去找了成理君,他相信這東西會讓成理君非常合作。真應該感謝那個當了太監老公的任秋明,文采雖不及司馬遷,但寥寥幾萬字的《藍衣社秘錄》,一樣寫得妙筆生花,引人入勝。面市之初,就洛陽紙貴。
「你……」
沒有。
不一樣是出賣嗎?
這是一次「吐真葯」試驗。
電文在手,宇多田縱有一千萬個不願意,也只能照辦,渡邊是她上司的上司,官大一級壓死人,更別說大兩級,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特務以服從上意為準則。
用藥二:安米妥鈉,有點用。注射下去后,一審問,徐克祥不說瘋話了,出現了短暫的清醒,起碼能記得起自己姓甚名何了。
「年齡?」
印象里,父親是個嚴肅的人,不苟言笑,嚴厲……我是獨子,無兄弟姐妹,要是在別的家庭里,肯定會得到寵溺……寵溺,呃,那是沒有的,他信奉黃荊棍下出好人……小時候,我很頑皮,這本是男孩子的天性,在別人家,這是可以容忍的。到我父親這裏,就不容許了,因此,我沒少受體罰……總會被罰蹲馬步,時間常常是一炷香至三炷香不等……就這樣,我無法與他親近……到後來,就更難親近了,在我剛學會認字的時候,念錯一個字,賞一個嘴巴;寫錯一個字,打十個手板心,都是先罰再說道理……少年時去日本留學,歸國之初,他和我起了衝突……呃,我加入岩井公館是很秘密的事,不知怎麼就給他知道了……再後來,我就被他逐出了家門……
當然是在的,文身可以畫上去,那東西天生的,畫不上去的。
村上的挫折感加重了。
若說宇多田接到的是毋庸置疑的命令。那麼李逸群接到的那份電文,就顯得有些不倫不類——
……
很難!
一搭話,錢蘊盛才知弄錯了,對方叫余玠,也是名漢奸。區別在於,錢蘊盛是白皮紅心,真實身份是暗的,見不得光的。而余玠是黑皮黑心,真實身份https://read•99csw.com是明的,見得光,卻是危險人物——托此人的福,錢蘊盛被冠上了間諜的帽子,再加上那件所謂的鐵證,翻案難啊。
「要我死,總該有個理由吧?或者換個說法,你為何要殺我?」
結束是在半個多小時后,當宇多田手拿詢問筆錄,卻發起了呆,用「吐真葯」,是讓夏正帆說了些真話,可這樣的真話,她情願不要——她已知道的,重溫了一遍;而她不知道的,還是不知道。
天天在局促的空間里,不是抄經念佛,就是超度被他出賣遭處死的部下;再不就是隔著窗作那井底之蛙看頭頂的天空;再不就是大吃大喝和呼呼大睡,不出數月,從前瘦條的人,竟然白胖了起來,從未有過的雙下巴也有了。
豐|滿的是父親的形象,兒子呢?
「夏正帆。」
反觀之,他事先打算趁上洗手間時跳窗逃跑,沒那客觀環境;想咬舌自盡,沒那勇氣了,有夫人在場,死志堅決不起來;就連心靜如湖,也因夫人的存在,被攪亂了,再也還不了原,代之是微波蕩漾的忐忑不安。
成理君哪裡敢把同樣的話再說第二遍,他才不去找那自在呢!
「いや、非常に悪い!(不對,非常地不對!)」負責注射的軍醫搖了搖頭,翻開徐克祥的眼皮,看了一眼瞳孔的大小,正常。又抓起徐克祥的手腕,看表數起了脈動。半分鐘后,他驚叫道,「半分だけ分は88回、1分は176回、動悸はどうしてこんなに速いですか?このああすべきではない!(僅半分鐘就是88次,一分鐘就是176次,心跳怎麼會這麼快?這不應該啊!)」
但徐克祥此時眼前一片空白,甚至沒有察覺軍醫緊盯著他的目光。
成理君抬起眼帘,飛快看了一眼,便做賊心虛般地低垂下眼皮,「寫的人,我不認識,我只認識送電文稿來的人。」這是實話,他在心底這麼告訴自己。
那就不要尋釁滋事。
「說得更精確些,我知道你不是誰。不必害怕或驚慌。我很喜歡現在的這種微妙,你覺不覺得,說這世界要少了這些東西,豈不是很無趣?」
村上語塞,是啊,他為什麼要殺夏正帆呢?就連把夏正帆帶到松機關來,都是名不正言不順,莫名其妙,不著邊際。若說錢蘊盛有嫌疑,那麼夏正帆連嫌疑都算不上。從頭到尾,夏正帆都很清白,比白紙都還乾淨。村上那一開始被鐵證如山武裝起來的理直氣壯,在這一瞬,悄然消失了。這使得他不得不很認真地去想個中的曲折——問題去碰了,才知道這曲折真是深奧得很——真是要命啊,不能想的,不是越來越清晰,而是越來越混亂。
他已在大腦中立起了一道屏風,把軍醫擋在了外面。
「我怕,」夏正帆說,「怕死得不明不白。」
徐克祥似乎有些健忘,完全忘記了眼前這個審過他的人。
夏正帆:不是……(含混不請的回答)
李逸群兌現了承諾,將稿給了成理君,還宣布了一個令成理君目瞪口呆的決定:你自由了!對成埋君囑咐再三,讓其對此事守口如瓶,否則就如何如何。
錢蘊盛,人只有一個,兩家都想要,友邦之間,友誼第一,爭人第二,李逸群代表汪記高風亮節地作出了謙讓,宇多田則代表華中派遣軍司令部卻之不恭。兩人原定的審訊只能無限期擱置,即便要審,也得南京的那位渡邊三郎中將說了算,宇多田和李逸群是無權決定的。
嫌犯逃跑是沒影的事兒。
鑒於審訊未果,以及試驗對象隨後出現的不良反應——口吐白沫,劇烈抽搐,乃至暈厥。兩名軍醫在經過不算激烈的爭論之後,向宇多田提出了他們的看法:一、試驗不能再進行,徐克祥已經廢了,其清醒之後,與白痴無二致;二、徐克祥在試驗前,肯定是長期在服用一種藥物,據推測,可能是蟾衣(蟾蜍的脫落的表皮),這種藥物可用於治療肺結核,徐克祥的右下肺有鈣化灶,這是初步治愈的痕迹:三、查一下給徐克祥服藥之人,云云。
不是。
詢問也不是完全無收穫,在「吐真葯」的作用之下,夏正帆把某些宇多田已知的事實豐|滿了起來,充實了起來。先前夏正帆不願意提及的那個人,在他懵然之間,從他的口中開始形https://read.99csw.com象了起來。
宇多田:是,或不是?
李逸群成功地引起成理君的重視后,旋即交給貼身衛兵,由後者收入懷中,貼身放好。這才氣定神閑地開了口,「想要它嗎?」
上火車落座之初,錢蘊盛心說,這下完蛋了!
宇多田莫名其妙,「どうかしましたか?(怎麼啦?)」
——全亂套了!
筆跡的比對與鑒定,村上親自動手,絕不假手他人。
就是!
「我可不可以這樣認為?」村上哂笑,「這份電文稿,或許就是你寫的?」
住宅是監獄,監獄是住宅。成理君萬沒想到,他又被關上了,他這輩子與監獄似乎頗為有緣,每一次命運轉折關頭,他不主動找監獄,監獄肯定會找他,雖然現在不是監獄,是住宅,但比監獄好不到哪裡去。
同時,村上也覺得,夏正機這個人是越來越有意思了。
要說夏正帆有什麼不軌之舉?那也僅僅是他的所作所為令人懷疑,嫌疑而已,而且在電文稿一案中,夏正帆從頭到尾,似乎都是個無關緊要的人——沒任何證據可表明夏正帆牽涉其中,就算那張九成九相似的東西,也說明不了什麼——那樣的東西,只能說明夏正帆是故意為之,在攪渾水。
藥液緩慢地自徐克祥的頸靜脈滴入,很慢,見效卻不慢。很快,徐克祥的眼皮沉重,眼帘下垂,眼神迷離。
「怎會不明不白?」
某件事,發生在某年某月某日,當人在陳述時,用得最多的,應該是大概、也許、可能之類的敘述,夏正帆倒好,可以具體到某時某刻。這記性也太好了點,就像刻在腦子裡一樣。得到印證的東西,會是假話嗎?
風度,風度!宇多田反覆地提醒自個兒幾遍后,綻出迷人的微笑,帶著自信與高傲,迎向了前來接應他們的渡邊中將的秘書。
「33歲。」
接過紙和筆,夏正帆埋首奮筆疾書過一陣,抬頭就交了卷——誠如他落筆前對村上所說,他能將電文稿上的字,模仿到九成九相似。
聽到李逸群擠兌他,成理君只能將臉別向一邊,默不作聲裝糊塗。
「哦,我知道了!你說的確實有道理,換作是我,也肯定會將所有的聯絡方式更換一遍。」
宇多田發了首問,「我們認識嗎?」
「上海的夏天,可真像東京的夏天啊!」宇多田掏出滿是檀香味的手絹,輕輕地拭去額間的汗珠。這是一個沉悶的午後,陽光暗淡,天空陰沉,催人昏昏然欲睡。夏正帆舉手輕輕揉了揉太陽穴,「是啊!」聲音里充滿了屬於慵懶的疲乏。
不過,她知道,自己的想法有幸成真的可能性是小而又小的。夏正帆,是真實地存在的,正如念頭第一次闖入腦海時,她神經質地中斷審問,命人扒掉了夏正帆的褲子,檢查夏正帆右大腿內側那塊顏色烏黑、狀如雄鷹展翅的胎記是否還在。
宇多田認為這是真話,以此為判斷基準,去問夏正帆:你與徐克祥是什麼關係?
為防止他逃走或是被人營救,宇多田下足了工夫,派出重兵押送不說,還在押送他的列車上也用了心思,把客車廂全換成了運兵車廂(俗稱悶罐箱);為防止他自殺,宇多田安排專人貼身監視,一共有六人,兩人一組,每半個小時輪換一次;為防止他精神上建立起防禦陣地,把他夫人也押了來,最是強盜邏輯的就屬這了。
「這不就是嗎?」村上高舉手上的紙揚了揚,洋洋得意地說,「你千算萬算,漏算了這一著,按你們中國人的話說,這就叫授人以柄。」
關於自己,夏正帆很少說,甚至是不說。
真的假不了,夏正帆是真實存在的。
所謂的鐵證,岩井沒打算要,他就要夏正帆這個人,旁的枝節末葉,不過是煙幕彈。就算夏正帆與錢蘊盛的事情有重大牽涉,該如何處理,那是他的事情,輪不著宇多田來插手。更何況于,那張電文稿是不是錢蘊盛所擬,那還兩說呢!
沒任何關係!
可宇多田對男人感興趣啊。
留下又驚又恐的成理君,在為遲來的自由,悲喜交加……
拿下錢蘊盛,繼而整到夏正帆,報先前的幾箭之仇,沒預期那樣順利,李逸群有些著急、氣餒。但轉念一想,特務之間的遊戲就是這樣,不到最後那一刻,一切都是未知的,心裏這麼想,李逸群又釋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