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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七章 生死攸關

第二十七章 生死攸關

夏正帆神秘地……
這話,錢蘊盛只敢聽聽,不敢接茬,埋下頭,自顧自地去看起了手中的玻璃茶杯。隔著透明的玻璃杯,茶是上等的坦洋工夫茶,烏紅色的葉片細長勻整,在水中裊裊伸張、蕩漾,心裏卻翻騰了起來。彷彿他喝著的不是茶,而是濃得化不開的血,這一錯覺不打緊,手一顫,茶杯側翻,茶汁全灑了出來,順著長長的褲腿,淌到了地板上。
「哦……」李逸群疑慮頓消,所謂奇偶數的待客之道,他不是第一次聽說,夏正帆以前提到過,他媽的見鬼,怎麼又想起了他,「那我就不客氣了!」
說的是同一件事。前者是不確定的口吻,後者是肯定的語氣。
找到趙行曼很容易,什麼叫藝高人膽大,看趙行曼就知道了,該露面就露面,該上街就上街。開著門照樣做他的生意,絕不藏藏掖掖——看到他不慌不忙,不閃不躲,很有平常心的。
離開巨籟達路,謝振華就去找了夏正帆。
這拉琴的人是誰啊?!
這不是牢騷話,而是他與錢蘊盛在進行的密談。
丁雪娥妥了協,山下的目的既已達到,也不再多耽擱,著即指派了一名憲佐陪著游娘姨去醫院。並囑咐再三,一定要小心謹慎,不得有半點閃失云云。
「噓,這話可別亂說……」錢蘊盛立起耳朵聽了聽屋外的動靜,小心翼翼地開了口,「我說個犯忌諱的話,只要他們不在我們的地盤上搗亂,能讓我在日本人和汪主席那裡有個交代,我就很心滿意足了。」
夏正帆的死是必要的,周明海可以對一個遠在幾千里之外的人有所交代了;錢蘊盛的態度無疑是曖昧的,大義滅親讓他博得了一致的掌聲,應有的哀傷、尷尬並未出現在他的臉上,彷彿一個即將死去的人,不是與他有著血緣關係的表弟,而是一個陌生人;岩井其實並不希望夏正帆死,雖然他一度在決定夏正帆的生死與否的問題上選擇了投贊同票,但這並不代表他的真實想法,他想的是,如果讓夏正帆活著,也是個不錯的選擇——夏正帆是個編假情報的高手——用來反作用於中共,然這僅僅是個選擇而已,要夏正帆死,自然有讓夏正帆必死的道理……
趙行曼當即就駁了成理君的面子,「老成,我看你越混越回去了,你幾時學得那麼無賴,跟我討起人情債來了?是不是這些日子漢奸當的,把禮儀廉恥全都給忘了?我看之前戴先生對你的那些懲罰不算重,太輕了!」
沈正醇那裡出事了,他想。
有那麼一會兒,李逸群的眼前晃動著一個人的影子,影子很熟悉,僅僅是影子,沒有具體的身量,更無具體的形象,反正就是那麼熟悉,讓他努力地想去驅趕那個影子,甩沉重的腦袋是不行的,要揮手才管用。
李逸群最後的結果,據說,比烏二好不了哪去,若說烏二死後瘦小得像個猿猴,李逸群就更瘦小了,像個金絲猴?這個比喻或許是有些不太恰當,但一個生前身高為一米七多的男子?死後身長不到一米三——
錢蘊盛走後的第四個小時,效來了,說業障也可以——信不信因果報應?他現在信了——曾發生在烏二身上出現的癥狀,一一應在了他的身上,發高燒,上吐下瀉,腹痛如絞,肚子在不斷地膨脹著,最後比懷胎十月的孕婦肚子都還大……
「對,只要他們願意和平共處,和他們談談合作也不是不可以。」李逸群不自覺地調高了嗓門,「他們要槍要炮,給他們就是……」總算還自覺,自己把尾音吞了。
心煩意亂之下,她拿起一張紙,反覆地折來疊去……
影子……雕鷹……夏正帆。
暗殺的關鍵在成理君,生日宴是他開的,人是他請的,要說與他沒關係,這話只能騙三歲的小孩。
留給夏正帆的,不是惆悵,而是一臉的嚴峻,他將紙條丟入了壁爐里,紙條很快就燃了起來,轉瞬間就化為了灰燼。他俯身拿起通條,攪散了那堆灰燼,起身時,微笑掛在了他的臉上——敲門聲響起了……
成理君:不認識!
一切準備齊備,要自救的當口,錢蘊盛卻不合時宜地出現了,來得是張皇失措,實際上只是有點緊張,剛鎮靜下來,他就說,「老兄該小心了,日本人正計劃要暗算您。」
看到謝振華的身影,然後在窗口大喊一聲,這不等於是給樓下的山下通風報信嗎?又或者是弄出點動靜,把山下和樓下其它人的注意力引開,這辦法可以是可以,那還怎麼通知謝振華?
一走就走進了七十六號,故地重遊,感受是完全不同的。
於是,她走到游娘姨跟前,先出聲安撫了一陣,讓其平靜下來,方才說,「游娘姨,麻煩你帶他去醫院……」
「……」
長著一張娃娃臉的山下操著蹩足的漢語,瓮聲瓮氣地說,「未經許可,不準出門!」
宇多田摘下軍帽,脫下軍服,換上一套西裝,領帶都未打,就疾步走出了更衣間,村上正畢恭畢敬地站在門口等著她呢!
牛肉是吃不吃,李逸群看了看村上,又看了看秘書,還有另外一個作陪的人,那也是他的冤家對頭啊,周明海豢養的打手。厲害是厲害,但不足為患,這人的心機和城府都比不上從前的那個夏正帆。
山下再次擋住了丁雪娥的去路。
連道幾聲奇怪之後,他才發現,他面臨了一個遺憾,那能讓他放心的人,已然不在了。老婆難道不可以放心嗎?還是天天睡在身側的人呢!
「就憑丁雪娥今日還能外出。就憑她很巧妙地向我發出了警示。」以此為據,謝振華分析道,「老沈的處境應很安全,應比我們想象中還要樂觀。」
昏迷之中,可以聽到類似夢囈——這類停留在李逸群的想象中的情形,是一種奢望。即使是昏死過去的夏正帆,也是緊咬牙關——口冒鮮血——咬掉了自己的舌頭。
看到自己面前的,再看看托盤裡的,李逸群狐疑,「怎麼分幾次端出來?」
李逸群的說法read.99csw•com是,若夏正帆真是重慶分子,他絕不會動夏正帆一根手指頭,但對中共地下黨,他沒必要那麼客氣。在他們這個世界里,中共地下黨是異類,不會與他們同流合污,沒有污點的人,是不能叫人放心的,那會讓他自慚形穢。后一個說法,他沒能說出口?在心裏說了。
「你有完沒完?嗯!」丁雪娥鬼火冒。
宇多田:言えないでしょう?(不盡然吧?)
她姓雷名琬,卻又不姓雷,和所有秘密世界的人一樣,雷不是她的本姓,就像逢場作戲時,戴在臉上的面具一樣。她,還有另外好幾個稱呼,李夫人的堂妹,黃松鶴的夫人。是了,這個女人出現當時,還給李逸群帶來了一個好消息,他那筆失蹤已久的錢有下落了。作為交換,李逸群要把夏正帆交給她,至於她為何要這樣做,她解釋說,是夏正帆指使烏二殺死了她丈夫。
每到密談時,兩人會避開左右的人,關上門,喝著李逸群特地從家中帶來的、熱氣騰騰的茶水,說著只有他們之間才能知道的知心話、隱秘話。這樣的談話,因最近救國軍進剿新四軍的一系列失利,而變得多了起來。
「憑我對他的信任。」謝振華答得理所當然。
驚魂甫定,村上忍住疼痛,在兩名憲兵的扶持下,拖著鮮血咕咕而流的傷腿,起了身。看看離他最近的宇多田,又看看離他稍遠的羅之江,兩個人都死了,死得很慘!
「影子」似乎只是個傳說。
「孩子發燒了!我必須帶他去看醫生!」丁雪娥才不管那麼多,照樣向門外走,「他若有三長兩短,你負得起責嗎?你可別忘了,你的上司可是答應過我爹,會保證我們……」丁雪娥刻意加重語氣強調道,「絕對安全!」
就吃了!
「老沈與成理君不同。不能把他們混為一談。」或許是覺得還不夠,謝振華十分肯定地補充說,「這點上,我完全可以肯定!」
李逸群在酩酊之中,被衛兵扶持著,踉踉蹌蹌地走出了村上的家。
「誰讓你的不聽我的把話說完。」山下有些發惱,神情很是不善,換作旁人,他鐵定兩記耳光招呼上去了,但對丁雪娥,他不敢,他只能耐心地解釋道,「你的,家裡的,那個……」山下不知道該如何稱呼游娘姨,一指被嚇得瑟瑟發抖的游娘姨,「她的,代替你去!」
意識到錯誤的嚴重性之時,謝振華有了恐懼之意。
僅憑這一點足夠了,更何況成理君正趕著要做買賣:他急於向戴笠輸誠。成理君表示,「我是王佐斷臂,白皮紅心。現在因情勢所迫,含垢忍辱走鋼絲,早晚會讓戴老闆看到我的忠誠……」
之前,沒人敢把夏正帆怎麼樣,但這次不同:先前的斯文有禮,一點都沒有了,取代的是嚴刑拷打,從前的客氣禮貌,變成了謾罵恐嚇。
發生了什麼事?他問。
走了沈正醇,還有成理君,此事與他難逃干係:具體實施刺殺的人,是成理君的老部下。
但有個事實是毋庸置疑的,夏正帆消失了,像影子一樣消失了!
沈正醇:就關在七十六號的大牢里,你想辦法把人給弄出來。
真是見鬼!
無疑,沈正醇用行動證明了他的清白,也證明了他的老練。
辦法,應該從容去想,但時間又不等她!
是翻臉不認人嗎?
熟知內情的人說,李逸群念叨的都是一個人。
夏正帆不急不躁,明知故問,「何以見得?」
肯定的神色凝重,語氣沉重,「凶多吉少!」
村上的家中,從下午四點開始的酒宴,還在進行當中。
謝振華持異議,「我看未必,他應沒事。」
小心無大錯。
錢蘊盛恍然大悟,「哦!是他啊……」
酒,是甜美可口的清酒,性子不烈,後勁卻足。攜著酒意,村上這個好主人,不僅勸醉了客人,也讓自己盡了興,以至於說話顛三倒四、走路東倒兩歪,乃至於放浪形骸,一把抱住送上最後一道菜、也是最後才出場的那個侍女,向李逸群介紹說,這是他的夫人——年輕得令人皺眉——恐怕未成年吧!李逸群心想。明知道村上說的是假話,但他非常知趣地不去揭穿村上,村上說是就是。
這是不可以試的,成理君知道,旁人好糊弄,沈正醇不好糊弄,戴笠更不好糊弄。他怯了,哪還敢再按原來的思路談價錢。可那余玠是那麼好殺的嗎?且不說余玠被日本人好吃好喝地供著,就說在余玠身邊的保鏢那是海了去,誰都知道,那是宇多田的寶貝犬,輕易不牽出來示人——
按說,不能置信的東西,是說服不了人的,但就把李逸群說動了,如何說動的,那就是他與她之間的秘密了,一個之後讓李逸群死得不明不白的秘密。
丁雪娥嗎?
「沈正ノール以前は特務組織の杭州スパイ訓練班の教官で、夏正帆は彼の學生で、あなたはこの師弟の二人に會って、どんなシーンは?(沈正醇以前是軍統杭州特務訓練班的教官,而夏正帆是他的學生,你說讓這師徒二人見面,會是個什麼樣的場面?)」宇多田乾笑了一聲,頗為意味深長地說,「きっととても人を感動させる!(我想一定會很感人!)」
猜想得到證實,就在當天。
錢蘊盛一回過神,忙不迭地放下水杯,跑了出去,不到片刻,又回來了,褲子尚未換,褲腿依舊是濕嗒嗒的一片——李逸群接了個電話,立即把錢蘊盛叫回來了——余玠死了!
錢蘊盛一時未反應過來,反問道,「誰?」
於是,他嘗試以此為據來說服夏正帆,卻抵不過夏正帆的一句,「你可別忘了,成理君就是前車之鑒!」
兩人一前一後進了村上的辦公室,關起了門,說起了悄悄話。
黃夫人走時,帶走了夏正帆!
那些人彷彿未聽懂,依舊向夏正帆走了過來,並很快把他圍了起來。
進而,就有了密談。
但它就偏偏是真的。
「請相信我,我們是有感情的!我決九九藏書計不會做任何對你不利的事情!若我有任何於你不利的歪念、邪念,我情願遭天打五雷轟。」成理君鄭重其事地起了誓。
確實很大:
沈正薛:辦不到,你也要想辦法給我辦到,這是我個人的要求,你不會駁我的面子吧?
請醫生來,誰都不知道那是何種病因,病是未知的,但後來的遭遇是已知的,那夜與李逸群接觸過的兩名醫生,一律下了獄。就連在李逸群病中探視的那位日軍少將都莫名其妙地丟了官,從將官到佐官,又從佐官到尉官。
山下摸了一把虎兒的額頭,還真很燙手!當即頗不情願地讓了步,「你的……我打個電話請示一下!請稍候!」
走過長長的花影扶疏,微涼的夜風,迎面拂過,李逸群又有了嘔吐的想法,但他不能吐,一個晚上,他就只吃了一塊牛肉意思一下,別的東西,他是一點未碰。要知道,在村上家,他喝酒吃肉,已經很破例了,上一次破例的時候,又是在哪呢?那或許有些久遠的記憶,總是愛跟他過不去。
是幸災樂禍地在笑,他甚至毫不掩飾地把這種喜悅傳遞給了錢蘊盛。
空口無憑,證據是有的,她拿出相關的證據,嚴格說來,算不得太過硬的證據,甚至還有些牽強,僅僅是一些捉風捕影的內容。
余玠死了,宇多田死了,羅之江死了,李逸群笑了。
所以說,李逸群一死,這世上就再無人知道夏正帆的去處。
沈正醇提出,他要個人。
「好吧!」
與他有何關係?莫名其妙,錢蘊盛扭頭走到隔壁,繼續換褲子去了。
慶幸,僅持續了幾秒,就變了焦慮,這幾天發生的事情,太多太亂,讓她幾乎無時間認真考慮一個問題:謝振華來了,該如何通知謝振華?
內中的關聯並不複雜,還很簡單,簡單到李逸群一眼就可以看出個中的微妙之處。余玠死了,若就死一個人,這事還沒什麼,大事化小,小事化無,在官場上混的人,誰都會幹這事——對付日本人一樣的,同樣受到儒家文化的影響,雖然日本人只學了點皮毛,但人情世故還算相通的。
有一種奇怪的念頭促使謝振華從床上起了身,跛著腳在房間里徘徊——也許只是為了表明除了躺在床上,他還能下床走動。
哦,確實是,游娘姨這才注意到手中的虎兒。
23弄,他就不去了,沒必要去了!
快一年後,在秋冬交替之際,一個月朗星疏的夜晚。
試試看吧!
找瀉藥,找人中黃(靈感來自郭汜妻糞汁解毒),要上吐下瀉,雙管齊下才會頂用。前者好找,香灰一把,放碗里兌了,保管清空腸,人中黃是催吐良方,可不是家常必備的,上中藥鋪里去抓吧,很不保險的,就在家解決吧!
一口中文流利得不像話,李逸群再次皺起了眉,這一天,同一個動作,他自己都記不起有多少次了,但又不好駁夫人的面子,「村上先生怎麼沒有?」顯然,擺在面前的牛肉只有一碟,他是獨一份,這給人一種陰謀的感覺,老祖宗的智慧,再次提醒了他本質上應該是個中國人——宴無好宴,鴻門宴知道不——牛肉有問題,絕對,絕對是有問題!
成理君一急,便說,「咱們是有過換命交情的,你難道忘記了,當年戴先生說你有通共之嫌,我都始終堅信你的清白與無辜,替你圓場。那時,我都不曾出賣過你?難道現在,我還會害你嗎?」
電話,山下說打就打,片刻都不敢耽擱。
「啊?!」
夜更深。
宇多田:ほほほ、村上くん、あなたの宿題を見て、できないでよ!(呵呵,村上君,看來你的功課,沒做好啊!)
宇多田:この件について、どう思いますか?(這件事,你怎麼看?)
真是一語驚醒夢中人啊!就這麼容易?
說真的,謝振華心裏很是困惑。按照夏正帆的說法,如果沈正醇真……那問題就嚴重了,因為只有心裏有鬼才需要放煙霧彈迷惑人。又想,如果沈正醇心裏確實有個鬼,那鬼還會是誰呢?
成理君:誰?
那好,依樣畫葫蘆吧!
本來呢,說上幾句,就該馬上轉話題,但這天李逸群心緒不寧,煩躁不安,眼前老是晃動著另一個人的身影。一忽兒出現在他對面的牆上,一忽兒又跑到了天棚上,再一忽兒就在他的眼前。
也有人說,李逸群其實是被嚇死的,依據是李逸群死前嘴裏翻來覆去地念叨著如下幾個詞:
沈正醇不依不饒地緊逼:這麼說來,老兄是不願意了?
令人奇怪的是,出了夏正帆這種中共的間諜,日本人的反應平淡得出奇。實質上,哪會沒反應呢?三緘其口,諱莫如深。
是了,那是在夏正帆家,喝過一碗茶,奇怪,那個時候,怎麼不怕他呢?
夏正帆一出家門,就不再是被請著走,而是被拖著走——沉重的腳鐐手銬,對於身體虛弱的他來說,是個不輕的負累。
余玠就死了!
聽到余玠死訊之前,李逸群其實很不高興,甚至還很沮喪:清鄉進行得不順利,他的麻煩可不小。當著錢蘊盛的面,他毫不避諱地以極度悲觀的口吻說,「新四軍是肯定消滅不掉的。你信不信,再過不上幾年,整個江南,乃至整個華中,都會是他們的。到那個時候,日本人、國民黨、我們……通通都要靠邊站。」
廢話表過,山下讓游娘姨帶虎兒走了。
「靜觀其變吧。」
謝振華無言以對。
他很想張口叫住她,但終究沒這麼做,那些不該在他家附近出現的人,明顯比幾日前多了一些,但這於她無干礙。路,她照樣走,走得匆忙,但不慌亂,彷彿她僅是路過而已……
如是想來,心裏還是蠻苦的,那種噁心感,說來就來……
這個「他」其實是個女人。
審問肯定是沒結果的,夏正帆的表現,也充分地說明他是個中共地下黨無疑——充分表現出了一個中共地下黨慣有的大無畏的革命精神,寧死不屈,視死如歸。夏正九九藏書帆的嘴不僅是貼了封條,還澆注了鐵水,很是緊密嚴實,即使受的刑很殘酷,都始終未吭一聲,實在扛不過之時,夏正帆就閉上眼,然後昏死過去。
宇多田頭部中彈,當場就死了,面帶微笑,死得一點都不痛苦。村上未死,就痛苦了。羅之江倒地瞬間,照他右大腿根開了一槍。
放人不難,徒留著一個廢人是白浪費糧食,成理君一回到辦公室,就簽發了放人的命令。命令剛下,人就被放了,也很快就被接走了,彷彿是事先設定好的一樣,就等他一紙命令。
「還等什麼?開動!」村上大大咧咧地從「夫人」的托盤中端起屬於自己的那份牛肉,狼吞虎咽了起來。
有一剎那,夏正帆注意到,謝振華那對銳利烏黑的眼睛放棄了耀眼的光芒,變得世故了起來,眸子的中央僅剩下點點寒光,是那樣的深不可測。那點點寒光並不是銀色的,而是血紅的。很快,那雙眼就恢復了先前的神采。
成理君哪會坐以待斃,為了保命,他什麼事都幹得出來,出賣人嘛,他又不是第一次幹了,早在實施刺殺余玠一事時,他就想好了退路,把責任往趙行曼身上推。實質上,他這樣做,是得到了戴笠透過某個渠道傳達來的授意,趙行曼的身份不簡單,不單單是他推測的那樣是蘇俄的情報人員,其人還有另一重身份——中共。
沈正醇哪管成理君表什麼心跡,直奔正題:「既然你成理君要取信於我,那你就拿出誠意,讓戴老闆看看。」
也許是,他在思考合作——
關係大了哉,李逸群如是說。
沒人能回答得了他的問題。
余玠之死,羅之江難辭其咎,他未盡到保護之責,宇多田和村上的責罵一句連著一句,搞得他是面色蒼白,心驚膽跳,眼冒——鬼魂。
好在不久,沈正醇做了一件誰都想不到的事,替謝振華打消了夏正帆的顧慮——
丁雪娥哪有耐心聽完山下的話,娥眉輕輕一挑,繼續往門外闖。
放下電話,山下就第一時間告知丁雪娥:他的上司原則上同意了……
「那他還好嗎?」不確定的問肯定的。
這毒藥很厲害,是否是?
總結失利的經驗,錢蘊盛指出:我方將士不用命,友邦與我方配合欠佳,人民不支持我方,我方貪污盛行……
丁雪娥上樓,回到房間,看了一眼牆上的鍾,距謝振華到來的時間很近了,她不禁為自己方才的妥協感到慶幸,若是她貿然外闖,出是可以出去,謝振華可就危險了。
「你今天有點心不在焉,這可不好啊!」李逸群奇怪地看了錢蘊盛一眼,「那個會破譯密電文的傢伙,上次就是他挑撥離間,導致了我們之間的誤會……」明明是他主使的事情,他卻把自己說得很無辜。
分析失利的原因,李逸群歸咎於自身情報工作太失敗,也歸咎於中共情報工作太成功,看似說的兩件事,其實是同一件事——與中共之間進行的情報戰,汪記情報機關一直都處於下風,就是日方似乎也好不到哪裡去。
沈正醇哪會輕易放人,好不容易才見上一面,他要與成理君談的事情還多呢!
接物待客都不會受到任何限制,比如說,成理君就一臉羡慕地坐在他的面前,說著一段並不太久遠的過往,有了比較,哪會沒點感慨。
夏正帆厲聲說道,「出去!」
豈敢!
中午時分,虎兒突然發起了高燒,一過啼哭不止。丁雪娥一急,抱起虎兒就下了樓,才走到大門口,就給負責監視他們的那位日本軍曹山下晉三給攔住了去路。
他們是朋友嗎?不是的,是敵人,可為什麼就那麼信任他呢?
這是當然!成理君點頭稱是,並說,「我打算借李逸群的刀,將上海的中共斬草除根,現在缺具體目標,請沈總督辦提示在下一二。」
這等於是攤牌了!
但影子又出現了——
村上頓時面紅耳赤,訥訥而言,好半天,才有了正常的聲音,「閣下のご指導ください一二!(請閣下指點在下一二!)」
於此,李逸群只能以幾聲哐當來回答,他丟掉了手中那碗香灰水,扔掉那份精心炮製出來的人中黃。都沒用了,他大致猜到了那暗算是何種暗算:牛肉!
夏正帆高唱反凋,「恐怕難以樂觀,若按他的推測,他此時的處境很安全,那你想沒有想過還有第二種可能?我說的這種是:沈正醇極有可能……」最後的結論,他遲遲未說出口。事實上,他並不確定這個結論就是對的,但職業敏感性,逼使他不得不去設想最壞的可能。
「跟我們走!」為首的說,「請跟我們走!」
淚,在不經意間悄然滑落,很糟糕的琴聲,卻勾起了他心底的傷痛,這豈不是很荒唐,很荒謬。
各說各話,這就是密談的形式、內容——誰也不敢掏心窩子——誰知道,會不會說者無心聽者有意?
「你憑什麼肯定?」夏正帆退問道。
「信任?」夏正帆說,「若換作是你被捕了,你說我該絕對信任你,還是有條件的信任你?」
這話,對,也不對。如果把黃夫人算上,還是有人知道夏正帆去處的,問題就是,黃夫人在帶走夏正帆的那天,卻失蹤了。從此後,音訊杳無。
「我去!」
「好吧,我干!」成理君心一橫應了下來,決心下了,卻沒了方向,「我該怎麼做?」
從前,兩人在一起,不是談怎麼吃喝玩樂,就是談論別人的是非,再就是交換各自聽到的秘密。當然,交流是謹慎的、保守的,誰也不會推心置腹。
剛回到家,他還是很暈,顯然在村上花嘸那點傑作,不是他要清理出身體的全部,他還要繼續做清理——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日本人是慣於做這種事的——他要小心再小心。
就一起走了。
宇多田:夏正帆、あなたはまさか忘れましたか?彼は以前進出し靑社の杭州の特訓班。(夏正帆,你難道忘記了嗎?他從前打入過藍衣社的杭州特訓班。)
很好,九九藏書影子走了。
「誰讓你的,不聽我的,說完,」山下也來了氣,「我的上司交代了,你的,要帶他的,去醫院的幹活,不行!」山下一激動,唾沫星子頓時橫飛,「你的不能走出這道門,一步都不行……」
「約他出來即可!」
村上:もし、私に彼の會?(要不,我再去會會他?)
思來想去,他覺得是困難重重,要是能有個人商量就好了,這個人不但要有縝密的思維,還必須是局外人,還能讓他信得過。放眼身邊,他是找不到這種人的,作為一名新晉漢奸,誰都不放心他,他也不放心別人——搞特務工作,就是很累,凡事挑明說那是奢望,想不複雜都不行。誰都想做蒙面人,不願自己的真實想法有稍微的泄露,露了搞不好要殺頭的!
宇多田:君は忘れたが、私が倒れた人と、彼と話して。(你就不要再出面了,我倒想到了個人,可以去和他談。)
為什麼呢?
只見眼前的身影一晃,就掉了出去,拉都拉不住——謝振華跳樓了。
但總的來說,還是比成理君落水之初要自由得多。
眨眼間,她的身影消失了。
是不是,要以觀後效,事實上,等起效之時,就由不得他了。
奇怪了,怎麼又想到了那個名字——
「你必須為他的死負責,你怎麼不去死?」
成理君無奈地搖起了頭:老兄這不是在給我出難題么?
夏正帆頗為語重心長地說?「你記住,干我們這行的人,只相信事實,不相信任何設想。」頓了頓,他又繼續說,「信任是廉價的,又是無價的,尤其是後者,你或許只有到死才能確定你該相信誰。而在此之前,你和我沒有權力去決定該信任誰!」
商定了行動方案后,成理君就想拔腳走人,與沈正醇面對面而坐越久,他就越是難安,若坐針氈,如芒在背。不僅如此,身上還發冷,明明是初夏的時令,遍體卻冰涼。一言蔽之,要有多難受,就有多難受。
可是臨到說話時,就不那麼乾脆了。也許是長期搞地下工作的原因,趙行曼說話總愛繞來繞去,話說一半,半遮半掩,搞得成理君很累,像在做智力遊戲。當遊戲結束,成理君才明白,人家壓根就不信任他。
在這個冬天,汪記大員們談論最多的是那個帶走夏正帆的人,都說他有點神秘,李逸群關於為何放走夏正帆的說法令人不置信,似乎僅是他神秘的一部分。
那就說吧!
……
恐懼像四十度的高熱自胸間生髮,傳遍周身,令謝振華感到四肢無力、心跳如鼓、頭腦一片空白。這是他從事地下工作以來從未有過的感覺,恐懼和無助,就像繩索一樣,死死地困住了他,把他五花大綁,不能動彈分毫。
怎麼辦?
謝振華剛走近巨籟達路口,就聽到遠處傳來的二胡聲,令他不由駐足,側耳去仔細聆聽。並不是琴聲有多高亢、清脆、悅耳,相反,琴聲卻低沉、模糊、尖利——刺得他的耳鼓直發疼,他受過專業的聽力訓練,聽力比八哥還聰敏,對尖利的聲音尤其敏感,因此,他也就比常人多了一分警覺。
成理君的結論是分析出來的,沒有真憑實據。但這分析不乏一定道理,李逸群自己也覺得,身邊的人雖然心眼多,卻都是鼠目寸光之輩,只會打小算盤,屬於清湯寡水,一眼就能看見底,唯有夏正帆,他們是如此相熟,他還是看不透他,加上這麼一說,他有點被點醒了似的。
成理君這麼認為的,謝振華如此被「困獸」,這此情此景,他是再熟悉不過了,在落水之初,他也是這麼過來的!
沈正醇搶白道:還從長計議,你等得起,戴老闆可等不起,你知不知道,你落水這麼久,我一直未動你一根指頭,卻是為何?戴老闆三番五次致電命令我擇機制裁你,我都替你推了回去……我圖什麼?我是看在咱們在北平站共事一場的份上,一直在想方設法為你補貼機會,讓你戴罪立功。你倒好,竟推三阻四,你還想活命不?
沈正醇很快就「自由」了。但這是什麼樣的自由呢?監視居住,比待監獄好那麼一點:無腳鐐手銬,無鐵條柵欄,想走就走——隨時隨地有人作陪,就連上廁所也不例外。
「你這是怎麼了?」李逸群的眉頭輕皺,「有什麼心事嗎?」
話是這麼說,但主意還是給了。所謂當局者迷,旁觀者清,辦法其實人人都想得到,操作起來也簡單:余玠不是你河內刺汪的助手嗎?你們也算是有過命的交情了,借口你的生日,你發出個酒宴邀請,你看他來不來?
村上:この人の口ぶりはとても大きくて、やはり不正がある?(這個人的口氣很大,莫不是有詐?)
媽的!難死個人。
就是!
他還不想死,其實在心中劃出條件時,他已經想到該去找誰了。
成理君:我辦不到!
又見了血,還看到死人,這是何等的可怖,殺人現場總是血腥而恐怖。
最近,他們之間的關係有了些微妙的變化,從前的不愉快,在頻頻的交往接觸中,抹平了、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親近——因為是揭人的短嘛,說的人痛快,聽的人過癮,就是這樣的。
現場嘈雜的人聲中,宇名田的聲音似從遙遠的地方傳到羅之江的耳鼓。老父罵他人倫盡失,喪心病狂;二姐的哭聲又至,說他冷血無情;烏二臨死之前,猛抓住他的手,放聲慟哭不止,勸他要與人為善,少作一些孽,為子孫後代積點德;夏正帆的聲音說該消停一會兒了。接著,他聽到了引擎的轟鳴聲。他幻想自己已葬身車輪下,終於得到了解脫。
沈正酵:徐克祥!
同情加上自憐自嘆,他想都不想,就同意了謝振華的請求,開窗透氣,看謝振華不良於行,他沒多想,也不想多想,就開了窗。
關於夏正帆的最終去向,很是撲朔迷離——
聞言,謝振華心裏噔噔直響,他感覺自個似被人丟進了幽深的水井中,溺水般的窒息,令他渾身都沒了知覺,眼前九*九*藏*書一片漆黑。但這個過程很短,像突然跳開的電閘,很快又被人合上了,他聽到自己這樣說道,「絕無可能!」
那句悲觀至極,甚至還很犯忌諱的話,也就脫口而出了。
左思右想,好像就只有她合適。
她又想了很多方案,又被自己一一推翻。
吃!就算要死,也不當餓死鬼!李逸群想。
不,不,不可信任,老婆也不是那麼貼心的,特別是最近的這一年來,天天對鏡貼黃花,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那不是給他看的,而是給別人看的。這樣的老婆,怎麼能叫人放心?
「夫人」走了,又來了,再來時,托盤裡裝了三碟牛肉。
放心不了。
村上:しかし、この沈正醇な認識夏正帆とは限らない!(可是,夏正帆未必認識這個沈正醇啊!)
要這麼聯繫起來,真的很牽強。
審問到這個地步,就再無任何進行下去的必要了。
「哈……」村上放聲爽朗一笑,「這是我們大和民族的待客之道,奇數為尊敬,偶數就不尊敬了。」村上抓起一塊李逸群面前的牛肉,塞入嘴中,咀嚼了一陣,咽下肚,浮出一副受用的表情,「很香的!這是來自神戶的牛肉,現在可不好搞來啊!」
成理君會來探訪沈正醇,一點都不突然,一點都不讓沈正醇意外,就算成理君不來,沈正醇也遲早會去找成理君。沈正醇哪會管成理君投敵是真是假。畢竟,道不同,不相為謀。但在另一方面,他又慧眼瞅見了與成理君相謀的價值:成理君與余玠的交情非同一般。
這天下午,夏正帆剛午休過,在聽收音機,收音機裡間或地插|進了一個腳步聲。腳步聲在他門前停落下來,卻沒有敲門聲,只有窣磕的聲音,像蛇遊走一樣,隔著門清晰地傳入了他的房間。夏正帆見是一張紙,過去拾起來看,是陌生的筆跡。僅看了一眼,他就感到像被抽了一鞭,想衝出門去,把那個人給叫住。但走到門口,他想了想又止住了,再次看了一眼紙條上的內容,他又感到被抽了一鞭,於是衝到窗前,隔著滿是小孔的窗帘向外張望了一眼——是她!
這也難怪,他的身份不同了,就像古代那些面上給人刺了青的囚犯,管你冤枉還是有辜,人家見你就先會在心裏打量、盤算著你,根子里就是怕你!
「那你又說你的上司同意了,這不是廢話嗎?」丁雪娥直戳山下前後矛盾。
只有少數幾個知情人,才知道那個人究竟是不是很神秘,說穿了,一點都不神秘,如果這些大員們有幸見到她的面,就會發現那層神秘的面紗薄得跟一張紙一樣,輕輕地一戳就破。
「先協助我搞掉余玠吧!」沈正醇沒心情與成理君討價還價,嚴正警告,「你可以把這事告訴李逸群,我保管不出三天,你就會死無葬身之地!不信你可以試試看!」
一見面,他就開口說,老沈可能出事了;夏正帆開腔說,老沈已經被捕了。
怎麼約余玠,那才叫人犯躊躇。成理君設想了種種借口,好像很合理,又都與情相悖:打牌、喝酒、狎妓,余玠在他那個安樂窩裡,有什麼不能玩的。非得要冒很大的風險,到外面去。余玠的身份今非昔比,昔日的吳下阿蒙,現如今金貴著呢!出入保鏢如雲,歸家銅牆鐵壁。
「我想相信你,可是……」趙行曼還是猶抱琵琶半遮面,把那些成理君期望的建議,就是壓著,任成理君千呼萬喚,就是不出來。
村上:閣下が言ったのは誰ですか?(閣下說的是誰?)
羅之江腦中那根細如鎢絲的弦,在閃過耀眼的光芒之後,忽地斷了。他笑容詭異,走到宇多田和村上身後,掏槍就射,宇多田和村上齊齊倒地不起,隨後他也倒地不起——幾名日本憲兵在第一時間就開槍作了還擊。
影子也消失了,所有知情者曉得的那個影子消失了。
「夫人」從托盤裡端出一碟牛肉,放在李逸群面前,「請用!」
「游娘姨,看看他,他是個孩子,他不會傷害你的!」丁雪娥示意游娘姨去看虎兒。
這是李逸群的秘書在一次醉酒後說出來的,怎麼帶走的,他其實也沒看見。
一個地下工作者再無所不能,也會失誤。謝振華也是人,也會糊塗,也會犯錯誤,而且地下工作者一犯起錯誤來,就必然是巨大的,驚人的——小的也會變成大的。
聽力了得的人,大都通曉音律,謝振華也不例外,他聽出,拉琴人拉的是《漢宮秋月》,拉琴人稍講究點技巧的話,就不會破壞掉曲目應有的細膩深遠與幽怨悲愁之意境。弄得凄清不是凄清、悲情不是悲情,倒更像是人的低聲哀泣,更像人捂住嘴啜泣。
「我不去!」游娘姨被驚嚇過度,嗓音尖利而刺耳。
有人提議,給夏正帆發一張通往黃泉的船票,馬上就有人附議,周明海如斯,錢蘊盛如斯,還有岩井也如斯,還有很多人如斯,都覺得夏正帆沒有再活在這個世上的必要了。
「不行!」丁雪娥前一秒斷然拒絕,后一秒卻不那麼堅持了,謝振華就快來了,她若走出了這個房間,誰又來替謝振華把風呢?指望游娘姨,那是指望不上的,指望小文小武兄弟,那更不行,誰知道他們會惹出什麼禍事來?
這也是她神秘的一部分。
余玠一死,尚在軟禁之中的沈正醇就跑了個無影無蹤,很有點畏罪潛逃的意思在嚴防死守的情況下,還是漏出了一絲風——清鄉的鐵壁合圍,不也沒奏效嗎?
起初,謝振華只當一個初學者的胡鬧,沒多想,繼續行他的路。但離23弄弄口越近,他心中那難受的感覺越甚,漸漸地,他放慢了腳步,再次去聽那琴聲,仔細地聽,用心地聽。這次,他又是一番別樣感受,腦中浮現了這樣的意境,一如他目睹過的屠城場面,慘呼漫天、哀號遍野。
成理君打商量:此事需從長計議,容我周密安排……
趙行曼就是能給他拿主意的不二人選。
只一聲過後,門就被在外的人粗暴地撞開了,有人沖了進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