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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

「但是我以前做得到。我能。」
戴維把彼得的夾克衫摺疊起來搭在手臂上,耐心地等待他站立起來。他們花了將近五分鐘的時間下樓來到前廳。
水族館的人行道對彼得·亞歷山大身體的平衡並沒有什麼幫助,這個人行道是從預訂處到餐館本部間的通道。但是戴維對他需要的幫助了解得更加透徹。彼得搖搖晃晃地走著,雙臂張開著好像他在期待擁抱似的。女服務員看著一隻腫眼睛的鸚嘴魚迅速衝到腳下,彼得搖晃著,他的一條腿一蹬,擊中了椅背。女服務員放慢了腳步,盯著戴維的眼睛,但是戴維仍把雙手插在口袋裡,搖晃著腦袋。
彼得用叉子挑一個大蝦,但沒戳中。
「你知道,偉人為什麼殘忍呢?因為他本身有很多東西要保護。」他伸手調整一條腿的支架。彼得微笑之前,戴維看見他一時高興做了個鬼臉。
「一場噩夢,」彼得說,「昨晚,我站著做一個長達九小時的外科手術,直到凌晨1點才結束。他們讓我等了將近四十分鐘,好讓保安陪我走到車邊。四十分鐘。」
「他讓我憤怒,」戴維說。他放下餐具叉子,把叉子的頸部搭在盤子邊沿上。彼得密切地、理智地注視著他。
戴維感到一陣悲涼。投有酒可以用來澆愁了。
「人們幾乎不能責備她。」彼得說。他優雅地擺弄著刀和叉,手靈巧熟練地轉動著。看他吃飯的樣子真是一種九-九-藏-書享受。
「是後面角落的一張兩人桌。」她說。
「我不能每周再干九十個小時了。」
「這一點我知道。」戴維說。
「像以往一樣具有魅力,但是蠻厲害的。他想確保我處於急診室醫療的頂峰,不出什麼紕漏讓輿論界去抓把柄。」
「我們的投鹼者已經引發了洛杉磯的想像力——媒體熱衷於駭人聽聞的細節。」
「這人——是怎樣造出來的?一對不願承擔養育責任的父母!一個心靈醜惡的母親生下的孽種!這不是借口。我們的對手沒有一個是有道德的。我們成長,我們鬥爭,我們應對。」他指著檯布的手指,在指甲部位都變白了。
「丟了工作嗎?你可正處於事業的頂峰。」
在服務員上菜時,戴維繼續他的談話——用一種他通常並不放任的粗魯態度,但服務員原先有兩次問他是否真的不要酒時就惹煩了他。
「生點氣是一件好事。」彼得擺弄著他的金絲邊眼睛,用餐巾的一角擦拭著圓圓的鏡片。手的快速打擊、極為謹慎的動作流露出他的憤怒。
「埃文斯大夫今天早晨打電話給我。」戴維說。
彼得脫下外衣,掛在他的椅背上,他的黑頭髮里夾雜著灰白,難以梳理平整,卻很有生氣——就像作曲家的頭髮。戴維知道彼得至少比他大二十歲,儘管他們在交談中並沒有談到他的年齡。彼得的傷殘,那是他從來沒有向人詳https://read.99csw.com細解釋過的,他的年齡簡直難以料定。
「如果我曾經失去這個,我的工作,我會……我也說不清了。」
「我們應該對這個人憤怒。」
「他們為什麼不該憤怒呢?兩個年輕可愛的醫務人員受到傷害致殘。出事的地點就在她們從事醫療保健的地方。」
「不管有病沒病,他可能是個惡毒的虐待狂。」
彼得費力地往上走時,戴維跟上了幾步,當彼得到達頂端時,他上氣不接下氣,用一塊鬆軟的白手絹擦著前額。
「我絕對做不到。」
彼得點點頭,嘴角帶著若有所思的神態說:「作為醫生,在面對像這樣的攻擊者時,我們會本能地尋求涉及精神病理學或腦部疾病的解釋。但是我們不該愚弄自己。」他拿起餐具叉子,卷了些意大利麵條,指著戴維。這種姿態里的某種東西表達了很重的分量。
「對不起,桌子在樓上,我看看在下面等多久才有位子。我不知道……你們預訂時,沒有人告訴我們……」
大蒜的氣味預示正餐的到來。大龍蝦放在兩盤螺旋狀的意大利麵條上冒著熱氣。彼得把他的盤子放在正前方,但迅速地把手抽了回來,一種恐懼的目光在閃現。在手碰到盤子的地方,他把一些冰水潑灑到手上,儘管沒有明顯的紅腫現象。
「你的母親是個偉大的女性。但正像偉人那樣她也是殘忍的。這一點你一絲兒九九藏書也沒有。」
彼得心煩意亂地望著戴維。
「其實,」彼得面帶笑容,並以貴族氣派略微點了點頭說,「我更喜歡樓上。」
「我們都有自身局限性。」彼得說。
戴維也笑了起來。彼得說:「你不能再像過去那樣了。」
「一個注意力不足且容易分散的城市需要這個刺|激刺|激。但是我猜想這超過了珍妮弗·安妮斯頓髮型的新聞,」戴維放下菜譜並把它和桌邊整齊地排成一線,「我們不能讓這一點使醫院的就診變得冷清。」
「我了解我在說什麼,」他說,「這件事糟透了,簡直是糟透了。」
「你漸漸老了。」彼得笑了起來,兩眼忽閃忽閃的。
戴維倦怠地點點頭答道:「我不能像過去那樣辛苦地工作了。」
克拉斯托西恩餐館里人很多,表明了貝弗利山的高消費觀念——手機、絲綢襯衫、電影界的泰斗,還有偶爾高價待潔的應|召女郎。彼得不尋常的九九藏書步態吸引了一些瞟過來的目光,但大多數人在他經過之前已經把目光投向了別處。
「我認為它是有傾向性的,」戴維說,「我認識這兩個女人,她們住院時我給她們治療過。我是說,我們有必要看得更仔細些。暴力不應該減少我們的醫療同情心。」
「對不起。」戴維說。
「你母親一定親自把那個狗雜種捉住過,」彼得說,「用她的聽診器來控制他,連踢帶喊把他拖到神經精神病學研究所,一個很少有人去的房間。」
「是的,謝天謝地,她們不是普通的下水道工人。」
他抓住欄杆,但看起來好像並不滿意它的高度。他用一隻手召喚戴維。戴維轉過身,使他的肩膀派上用場。彼得特大的雙手特別堅強有力,戴維謝天謝地有那寬鬆外衣的墊肩。彼得倚靠著,調整了他的腿腰校正器下面的平底鞋。金屬颳了一下鞋口,鞋口變了形,在牛皮上留下了棕黃色的皺紋。
「我們最不需要的是對地板懷有一種戰爭思維,」戴維說,「看那人走來走去的,而且人們很憤怒。」他心不在焉地用餐具叉子輕輕敲著盤子,「上帝呀,他們憤怒了。」
戴維用指甲擦了擦鼻樑,「我繼承了她流暢的背誦能力。」
身子轉到一側,兩隻手都搭上彎曲的欄杆,彼得擺動著伸出的一條僵硬的腿,鉤緊在第一個台階上,然後轉過臀部,讓另一條腿跟上。他的兩隻手上滑了大約一英尺,https://read.99csw.com又重複著剛才的動作,登上了第二個台階。
彼得向後靠在椅上,似乎這向他提供一個可以注視他的更好位置,「繼承了你母親的虛榮心。」
「你看上去像是在拚命,」彼得說,「身心俱疲嗎?」
女服務員緊張地抬頭看了看一段成曲線的台階,到頂端有三十多個台階。戴維微笑著從她手中拿過菜單。
在戴維的母親任期里,神經精神病學研究所誕生了。就在當時大多數初涉這個領域的開業醫生只是忙於破除巫術和神秘主義的影響之時,她就已經積極地拓寬了神經精神病學的領域。從彼得還是一個沒有什麼經驗的年輕的泌尿科醫生時起,他就認識了她。
「呸!」彼得說。彼得是戴維所知道的惟一說「呸」的人。
一台吊扇在他們的桌子上方緩緩地轉著。一個女人氣的男服務員拿出他們的訂菜單,兩隻手緊握在一起,向前傾著身子,好像要卷進一股狂風一般。
他們到了樓梯口,女服務員緊張地轉過身。
「心情一直不好,」戴維說,帶著某種愉悅認識到他並不是故意去影射彼得失態的行為和語調,「既然已證實對南希的攻擊不是一件孤立的事件,我認為醫院的安全水平令人惱火。」他搖搖頭,「我的醫學院的一個女學生對救護車停車場一個無家可歸的人揮舞狼牙棒。她穿著醫務人員穿的工作服——他正走近她要求得到幫助。」
「我們的精力充沛的領導過得怎麼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