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想了一會兒。「我要去公園裡，餵鴨子。」她說。

「等一等。」那個叫尼克的男人在她身後叫道，「艾麗！等等！我想和你聊聊！艾麗！」

這樣做太蠢了，她幾乎笑出來，但是尚泰勒點了點頭，微笑著，奮筆疾書，好像她說的那些正是自己期待的。

最後，她離開了中心，清了清嗓子，在馬路牙子上吐了口痰。謝天謝地，總算結束了。謝天謝地，她能夠全身而退——他們以後再也不會幹涉她了。她掏出一根手工捲煙，這是她特地留到現在的，她可以暢快地大吸一口了。

她交疊雙腿，避開傷口，因為就在出事的前一天，她踩到了碎的伏特加酒瓶，把自己割傷了。「是的，現在好多了。」她堅定地說。

他們排除了各種通常的假設。她現在可以去吃飯了？

她不欠她什麼，她什麼都不是，她恨不得喊出來，但她的肺隱隱作痛，喉嚨也被疼痛的感覺封住了。

她繼續跌跌撞撞。這混蛋怎麼就不能讓她一個人靜一靜呢？他緊緊跟著她。突然她感ｒeaｄ.99csw.ｃｏm覺自己的胳膊被他抓住了。

她沒有錢坐公交車，只能走回去。走到住處時，天已經黑了。她手腳發抖，傷口在流血，她不得不一瘸一拐地走路。她盯著雙腳，每走一步都很小心。每個看到她的人都會覺得她喝醉了。她倒非常想大醉一場。

那個女人——她的胸牌上寫著「尚泰勒」——說她很榮幸，因為半小時后她將接受教育改革團體聯合會的訪問。她說，目前關於兩位失蹤人員的工作取得了顯著進展，所有跡象表明，事態正在往好的方向發展。斯瑪吉在想，如果耍花招讓尼克相信自己願意和他見面，她會不會就有機會脫身了，但她實在不知道該說什麼。想要說明實在太煩瑣了。長話短說，這才是最好的對策。

最糟糕的是對話即將結束的時候，尚泰勒本來已經興緻高昂地說了最後一句話，但頓了頓之後，她竟然開始演講。她提到，在整個中心，最讓她感到驕傲的就是她了，她是失業救濟計劃幫助的對象九九藏書。重新翻閱她的簡歷，她幾乎不敢相信面前這個自信樂觀的女人過去竟然是一位焦慮、抑鬱、酗酒的人。她簡直是所有人的榜樣。毫無疑問，她現在不再需要幫助，可以開始工作，開始全心全意為社會做貢獻了。聽見自己的現狀被作為別人炫耀的談資，斯瑪吉感到一陣短暫的痛苦，但她忍住了，露出了不置可否的微笑。她不會被恐懼嚇倒。

她沒有發現有人正坐在牆邊，直到那人起身擋住了她的路。她本來想繞過去，但他伸出手攔住了她。

她猛吸一口氣，鑽進了停在路邊的兩輛車之間，走到了馬路上。接著只見兩盞車燈向她照過來，一聲尖叫，接著是撞擊聲，整個世界都掉了個兒。

他們就是這樣逮住你的：假裝是你的朋友，假裝和你一樣。教科書般經典。她可不是一個偏執狂。

有偏執的想法嗎？

還有喝的嗎？她不是一直在限制自己的酒量嗎？

尚泰勒微笑著，遞給她一隻裝著薄薄的淡色紙的盒子。她說，這些都是天然的，她會喜ｒeａｄ•９9cｓw.ｃom歡的。她們取得了不錯的成績。她明白此刻她的感受。

她聽見他的腳步聲就在身後，一下一下就像敲在自己的心上。他就要追上自己了。她幾乎感覺到了他不斷靠近的體溫。

那些聲音呢？現在她還能聽見嗎？

尚泰勒身體向前，十分友好地坐在椅子上，靜靜地握著筆。她究竟為什麼會想著摔酒瓶的呢？

（她本以為會有反駁的聲音，但什麼聲音都沒有。）

這時候斯瑪吉突然意識到尚泰勒的外套太小了。最上面的扣子幾乎要裂開了。太明顯了，這衣服不是她的。

他頓了頓，想著怎樣來描述她的狀態比較合適。她沒等他繼續說，轉身快步走上馬路，忘了腳上的疼痛，耳朵里都是驚恐的抽泣聲。

「好極了。」尚泰勒說著，手指在寫著「你沒有必要賣命工作，但賣命工作確實有用」的杯子上滑動，「真不錯，真的。」

「求你了，艾麗。」他又喊道，每個字彷彿都落在她的后脖頸兒上，「你至少要給她一個交代！求你了！」

她坐在昏ｈｔtｐｓ://ｒｅad.９９csｗ•ｃoｍ暗的小房間里，看著女人的嘴巴就像機械娃娃一樣一張一合。她猛然意識到，她所謂的準備並非完全可信。顯然，她在說謊。這個女人努力表現出讓人信賴的樣子。一兩分鐘后，斯瑪吉很高興她沒有說關於尼克的事情，她十分肯定，會有攝影機記錄這一切。

「哦，沒有。」她肯定地說，「好久沒有聽到了。」

斯瑪吉在社區公園做志願者的事，他們討論了五分鐘。斯瑪吉已經六個星期沒去了，但她不想揭穿。她甚至說了些違心的話，比如呼吸新鮮空氣、觀察萬物生長，有趣極了。她有些激動，開始擔心是不是說得太多了，但她打量著尚泰勒，發現並沒有什麼異常。這個女人一直盯著五個月前的《倫敦南部新聞》上刊登的志願者們的合照，其中有斯瑪吉，文身中的怪字沒有被頭髮擋住，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站在一叢紅菜花豆下，標題是《格林·秀斯丁的社區醫療》。那張照片被剪下來，釘在了靠門的公告牌上，尚泰勒對這張照片很滿意。它為中心的員工贏得了read•９９ｃｓw•ｃom上層領導的獎勵，在很長一段時間里，掩蓋了他們其他的過失。尚泰勒不是唯一一個攪渾水的傢伙，因為那位本來應該負責監管這個項目的胖桑德拉也只是坐在後台辦公室吃薯片，炮製冠冕堂皇的報告，把斯瑪吉寫成一位「模範」志願者。這裏白紙黑字寫著呢，是「模範」，確切地說，打成了「莫范」，還被印在了咖啡杯上，還特地畫了一個圈。這根本不是實話，但斯瑪吉興緻勃勃地打量著這張照片，照片上的斯瑪吉可真蠢呀。

「艾麗，」他說，聲音像從郵箱那邊傳過來的那個一樣，「是你嗎，艾麗？儘管過去這些年了，但你看起來跟她長得真像，甚至——」

她想起冰箱是空的，已經見底了。「是的。」她說，就在尚泰勒慢慢用彆扭的手寫出答案的時候，斯瑪吉則盯著房間的角角落落，想找到攝影機的紅眼睛。但她什麼都沒發現，看見的不過是一張蜘蛛網和一張廢棄的放射鏡的包裝。一無所獲……

斯瑪吉聳了聳肩，露出一副過分誇張的笑臉（在鏡頭前一定很美）：「沒有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