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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搶走名字 第二十四章

第一部 搶走名字

第二十四章

但你根本不在乎,你停不下來,就像一堆穢物需要排泄出來,淚水掛滿了你的臉頰。
她伸出手,撫摩著你的胳膊。你躺在那兒,也能夠感覺到她的手指是那麼用力,你很好奇他們是不是事先演練過這一切,她還有阿卡拉趁你睡覺的時候在廚房裡竊竊私語。
媽媽一聲嘆息,拿掉掛在海麗床邊上的臟內衣,坐了下來。她清了清嗓子。
「是在兩年前的聖誕節,」你說著,上氣不接下氣,「我去了公園。我以為那裡不會有其他人。但他在那兒。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他讓我覺得這一切都是我的錯,好像是我自找的。」
「我知道。」她說,「我是來看你的。」
「艾麗諾,不要這麼說你的姐姐。」媽媽說,「如果只是你偷走她的書里的某一頁也就罷了,可我現在說的另一件事。我不明白為什麼你想毀了現在的生活,我們好不容易恢復正軌了。」
有的時候你會去公園,你發現其他人也會在那棵躺著長的樹附近。巴茲、吉娜還有其他人。他們一開始因為之前發生的事,對你有些防備,但很快就與你冰釋前嫌。現在,你能大口喝酒,比他們任何一個都要喝得猛,因為你再也沒有顧忌了。你很享受,來一大口,腦袋裡嗡嗡直響,但你知道,對你來說,這些算不上什麼。喝多了就像看到他們為海麗領舞的校園劇《吻我吧,凱特》搭的明亮背景板,令人印象深刻,動人極了,但如果你大聲叫喊著、咒罵著,去推倒它,會發現那不過是三合板造的牆,踢幾腳就可以送進垃圾桶。
你又哼了一聲,決絕地轉身,面對著牆。牆紙和你對峙著,你恨不得再撕下一片,狠狠地撕,用盡全身力量。
「噢,你是說那罐東西。」你說,「是的,我想是的——你管它叫這個。」
「這和理查德沒關係,」你用一種生硬的語氣說,但發出那聲音的好像是某個不在場的機器人,「也不關爸爸的事,和我的名字被搶了也沒有關係,和樓下那個長著童子軍團長的豬頭也沒有關係。」
「但這是真的!」你祈求道,「我真的被強|奸了,而且一直到現在。我不知道該怎麼辦——」
媽媽閉上眼睛。
你蜷起手指,抓起因為那最後一筆而翻起的牆紙,把它從牆上撕了下來。粉紅色泥牆露了出來,就像暴露在外的傷口。
當你離開身體,在半空中漂浮的時候,這些都失去了意義。這些不過時肥皂劇中才有的事,都是七拼八湊的情節。你偶爾會有些興趣,但更多時候只會覺得無趣。你身邊的人很專註,好像這些事都很重要一樣。你很好奇,他們是如何把所有事都串聯在一起的,好像它們息息相關。似乎在他們生下來之前,他們就已經拿到自己的劇本,而你在過去不小心把它給弄丟了。你有時會為此哭泣:在小賣部排隊的時候,在公交車上扶著欄杆的時候,在報刊亭的時候。你氣呼呼地哭著,對其他人怒目而視,蔑視那些關心你的人。
「聽著,」她說,「我知道日子不好過。因為我過去並不……完美。但是,你知道,在你父親做了那件事之後,我們的生活都變得非常困難,接著——」
你皺了皺眉。原來是這麼回事,終於說到重點了。
「噢,好吧。」她用一種古怪的微弱卻又生硬的語調說,「我知道你要做什麼了。你差點把我糊弄過去了。給我設圈套,我差點就掉進去了。我早就該猜到。」
你聳了聳肩,看了眼牆。接著你read.99csw.com又重新看向她,看著她搖著頭,慢慢走進來。

你被嚇到了,甚至來不及生氣。你從沒有聽過媽媽罵人。「但是。」你用那種小孩子才有的斷斷續續的語調說,「但是,媽媽,這是真的。」
他的眼睛一直盯著你的側臉。
你繼續看著那面牆,眼睛始終盯著撕破的牆紙的淡黃色邊緣。窗外飄來冰激凌車的聲音,它正在放《砰!去追黃鼠狼》
「我就是這個意思,強|奸。」我低吼著,「我的意思是一個男的把他的陰|莖強行插|進了我的身體,然後——」
你哼了一聲。「噢,是的,寶貝理查德,」你說,「你可不能讓他失望哦。」
「來吧。」你說,「你怎麼了?害怕了嗎?」
你抬起頭看著她。眼瞼上敷著眼影粉,鼻子兩邊也積了一些粉,鼻翼一張一翕。
如果不做自己,也有好處。你能隨心所欲,在任何時候做任何事,不管你喜不喜歡。你能整晚在外面閑逛,不在學校留宿,偷唇膏。你能撕掉作業本,當面嘲笑老師,在起居室抽煙。你能咒罵任何人,直接用勺子舀罐子里的蜂蜜,在牆上亂塗亂畫。你能撕毀海麗的獎狀和證書,在浴室的鏡子上用唇膏畫鬼臉,從阿卡拉的酒櫃里偷東西喝,直到你恨不得吐出來。你能用圓規在手臂上划各種圖案,把理查德的玩具踩在腳下,大聲叫喊,直到你覺得自己的聲音就像從很遠的地方飄過來一樣。
「好吧。」你說著,臉漲得紅紅的,「那麼我自己來。」
媽媽看著你。「噢。」她說,現在她的聲音不再強裝鎮靜。她向你伸出手,動作輕柔。「我可憐的小女孩。」她說著,抱住了你,「我可憐的小女孩,可憐的小傢伙。」
當他們哭喪著臉來找你,對你講道理,當他們懲罰你、討好你、賄賂你,當他們嚇唬你已鑄成大錯,你只是聳聳肩,看著遠方。因為實際上做這些事的人不是你,聽他們說話的人也不是你。你在很遠的地方,在空中,看著他們,大笑著,恨不得馬上笑死。
媽媽吃驚地退後。
很快就奏效了。沒有人再來關心你。因為害怕,他們再也不這麼做了。因為你是那個會在走廊里砸東西的女孩,因為你是那個會在食堂里用胳膊肘插隊、亂髮傳單的賤人,因為他們一旦走近去打量你,會發現你根本是個白眼狼。
他們不希望你看自己的臉,但你還是執意找他們要了一面鏡子。吉娜的粉盒裡,鏡子上還粘著粉。他們擔心你會難過。但當你看到腦袋一側類似弗蘭肯斯坦身上的縫線,你彷彿看見理查德的玩具火車的軌道繞著你的眼眶,你感到一陣溫暖。你很高興。現在,沒有人會把你們倆弄混了。
「我不知道九九藏書。」你輕快地說,「因為我很無聊?因為我很孤單?因為我恨透了我該死的生活?」
「另外,」他說,「我們給你縫好了,不過恐怕會留下疤了。也算是教訓,不是嗎?」
你站在頂上,保持平衡,雙腳在杆子上站好角度,低下頭打量著他們。他們就像小孩打量巨人一樣仰著頭打量你。他們在下面,能看見你的裙底,但沒人笑話你,你也不在乎。就讓他們大開眼界吧,就讓他們去做那些咸濕的夢吧,就這樣墮落吧。
「我被強|奸了,媽媽。」你大聲喊道,「你現在全懂了吧。我被強|奸了。」
有幾個男孩很有自信。
你坐了回去,看著媽媽的臉,看到她的眼睛里有你從未見過的悲傷。你心中的大壩崩潰了,一瞬間,你頓悟了。你的腦海中浮出了一些畫面:小小的悲傷的起居室,一排假牙齒。
媽媽的手放了下來,她坐了回去,看著遠方。街上,冰激凌車開始唱起《揚基歌》。媽媽發出苦澀的笑聲。
「得有個人先把我弄上去吧。」你重複著,四下張望。
「自殺嗎,你是指?」你緊接著說,「把自己吊起來?在樓梯扶手上用領帶打了個結,接著把自己憋死?」
媽媽搖了搖頭,伸出手,打開門。「不。」她重複道,「不是真的。從來沒有發生過。知道嗎?這些破事到此為止。」她頓了頓,回過頭,看著房間那頭的你。
「沿著鞦韆上的橫杠走走怎麼樣?」你說。
「孬種。」你說著,十分享受用詞語虐待他們的感覺。這時,你聽見有人說這塊地剛剛被化為領區的管轄地,這話一出,大家面面相覷,你意識到這件事的分量了。「好吧,那麼就我一個人去做好了。先找個人把我弄上去吧。」
但有時,你還是希望能夠有點感覺。如果你樂意,只有一個地方可以去:出門,沿著小路往下走,一直走到瑪麗過去住的那幢房子。那裡,總是有隆隆的音樂聲,煙灰缸就放在你腦袋旁邊,香煙煙霧繚繞,四處散落著假身份證,都是他用過塑相片和膠水之類的東西拼接起來的,專門賣給附近的孩子,你就躺在這些東西里,讓他狠狠地和你做。有時,你會在他的屋子裡看到女人——燙過的金髮、緊窄的牛仔褲、細細的高跟鞋,微醺著,翻弄著他的唱片。他讓你待在角落裡等著。等他脫身後,會嘀咕著都是工作一類的借口,走到你身邊。他摟緊你的腰,帶著怒氣狠狠地插|進你的身體,他埋怨你能夠控制他,埋怨自己抗拒不了你。你會感到短暫的勝利,因為你控制了他。但在最後時刻,當他的動作加速,臉孔扭曲,發出低吼的時候,你會感覺過去的那隻氣球的繩子就垂在你身邊,你感覺只要你伸出手,就能夠抓住它,但他死死地按住了你的手。
「很疼。」你說著,帶著抽噎,「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
「什麼事?」你開口說道,雖然你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說這個——她討厭你把屋子弄得亂糟糟的。你把衣服和化妝品到處亂扔,把海麗收拾得乾乾淨淨的那部分也弄得亂七八糟的。你們從來沒有談過這事。每次海麗回家,會把一切重新收拾好,把屬於你的放回你那邊,你們之間有一條看不九_九_藏_書見的線。
這是本地檔案里的記錄。一天下午,你本應該學習地理,卻花了一個小時研究這個。你吃透了每一個細節,給你帶來一種殘酷的滿足感。「一位藝術家,」他們這樣稱呼他,「一個有家室的人。」

那天,你們都閑得無聊。你們喝得不夠帶勁,又沒有啤酒了。甚至喜歡在樹叢里做|愛的沙仔和喬恩今天也沒有興緻。於是輪到你幫大家想法子找樂子了。
雖然對你而言有些高了,你的膝蓋和手都被弄疼了,但你還是成功地抓住了那根橫杠。接著你要站在上面。你瞥了眼下面鋪著瀝青的斜坡,感到一陣恐懼,但你還是用盡全身力氣站了上去。你從沒有過這種感覺,你還可能因此喪命,但你並不在乎。
在公園裡,他們也害怕你。甚至那些年紀比你大的孩子也怕你。他們覺得你令人捉摸不透。你自己也不了解自己。某天,你可能和其中一個男孩外出,不知廉恥,時不時把你的舌頭塞進他的喉嚨里。你甚至不在乎他有沒有女朋友。第二天,你甚至為了打賭,用煙頭狠狠燙自己的手背。緊接著,就發生了鞦韆架事件。
「現在這樣對任何人都不好。」媽媽繼續說,語氣就像電視新聞播報員,「不能繼續這麼下去。理查德還小,而且——」
「誰第一個上?」你問。
「不,」她十分抗拒,「這不是真的。我不想聽。我們不要再討論這些事了。我不希望你舊事重提。我堅決反對。」
咔嗒一聲,門開了。你抬起頭,看見媽媽正往房間里看。
「是海倫。」你說著,眼睛緊盯著牆壁上刻著的「該死的」最後一筆。
他們互相打量著,都往後退了退。
「好吧。」媽媽伸手摸了摸自己僵硬的髮捲,好像在檢查它們是不是還在,「這裏真是亂極了,你覺得呢?」
多麼驚人的秘密:無所畏懼便力量無窮,一無所有就不會失去什麼。你打開了新世界的大門,你贏得了尊重。人們不會和你找麻煩,因為他們知道一個小小的推搡可能會變成瀝青操場上的拳打腳踢,他們會擔心怎麼和媽媽解釋發生的這些事,而你根本不需要為這件事操心。你不在乎他們會不會受傷、他們有沒有傷害到你——很古怪,不是嗎?——你反而很少受傷了。即使你受傷了,也無所謂,因為你知道你不在那兒,受傷的不是你,他們不會碰你一根指頭。
「沒問題。」你說。
「在外婆家的時候。」你說,「她告訴我一件事……關於阿爾伯特叔叔——」
你來到操場上。架子聳立在你面前:兩個支架,一根杆子穿過支架上的洞,架在上面。太高了——比你印象中的高——但你不在乎。你打量著周圍的這夥人。
「我原以為你不會懂的。」過兒一會兒,你帶著懷疑的語氣說。
第二天是星期六,你躺在床上,看著午後的陽光從天花板一直轉移到黃玫瑰圖案的牆紙上,正好照在你用廚房的削皮刀刻下的「該死的!」上。海麗在外面——參加派對,去劇院,或是和其他學校里的女孩一起參加些女孩子們喜歡的活動。當然,你沒有被邀請——你為什麼要出現?你只會把這一切搞砸——你那些取樂的點子只會讓人退避三舍。讓他們都去死吧。你根本不需要他們。他們太無聊了。他們還是小孩子。他們和你不一樣,根本不了解人生。不過,你腦袋上因撞到瀝青地面read.99csw.com而來的那個傷口仍舊隱隱作痛。縫合處很癢,他們以為你不會聽到,在學校里都叫你弗蘭肯斯坦。你可不需要這樣的誇獎。
你四下看了看,聳了聳肩。你知道自己漠不關心的態度會激怒她,這讓你開心極了。你喜歡看她緊張兮兮,害怕你輕舉妄動又不敢破口大罵的樣子。這讓你很有成就感,彷彿本該給海麗的倫敦音樂戲劇藝術學院頒發的燙金證書被交到了你手裡,在大庭廣眾之下,你面對照相機鏡頭,快門聲就像打字聲一樣咔嚓作響。
你看著她站著的地方,眼淚奪眶而出,現在那裡只剩黃玫瑰牆紙和乳白色的門。這一瞬間,世界靜止了。接著暴怒化作黑鷹停在你的肩上,爪子死死地抓住你,翅膀包裹著你。你想打人,你想害人,你想殺人。你想把你身體里積攢的一切全都掏出來,打碎它們,讓它們遍布整個世界。你閉上眼摸索,手指緊緊握住床頭柜上的玻璃杯。你把你握住的這東西,連同裏面的水,狠狠扔了出去,扔到媽媽剛剛站的地方。但你甚至連這都做不好:水杯突然改變方向,砸到你床腳附近的書架上,碰到了木頭,水滴和閃閃發光的碎片灑在了書上。你狠狠地蜷縮成一團,打著自己的膝蓋,好像整個世界都消失了,屋子化為灰燼,而你是唯一的倖存者。
媽媽長舒一口氣。「噢,親愛的,你還沒長大嗎,還相信這種事?」她說。
她停了下來,重新坐回床上。
「強|奸?」她不可思議地說,「你的意思是,被強|奸了?」
巴茲走上前。他舉起手。「啊,艾麗大力士,」他說,「你真的不用逞強。我們相信你。」
「我沒法不相信,因為這是事實。」你嘀咕著。
你什麼都不記得了,當你清醒過來時,已經在醫院了。吉娜也在,還有穿著衝鋒衣的阿卡拉,已經是午夜了。一位印度裔醫生走了進來。
「毒品。」她嗚咽著,就像《東區人》里的角色,「你到底想做什麼,為什麼會幹出這種蠢事?」
她點點頭,咳嗽一聲,轉過臉,只用一隻眼睛看著你。
你看著她。媽媽坐在那兒,雙手交叉抱著,搖著腦袋,像是被誰拽住了頭,又好像這麼做可以緩解頭痛。
你張開嘴,想要說什麼,但媽媽站了起來,繞著你轉了一圈,她的臉漲得通紅。
「他們在醫院里告訴賀瑞斯,那天晚上你吸毒了,所有才會幹這種事。」她繼續說,「是真的嗎?」
「夠了。」她說,「我不會再和你談論這件事。不管你怎麼想,不管你知道什麼,你都把它們變成屬於自己的秘密吧,自己想辦法扛過去吧。體面人都是這麼做的。不管造成多大傷害,我們都要全力為自己負責。」
片刻的沉默。接著媽媽咽了咽口水,一隻手摸了摸你的背。透過印著帶血的骷髏頭的棉短袖上衣,你能感覺到她擦了指甲油的手指,她恨這件上衣。
「你這個小賤人!」她罵道,「你這個下流的爛泥似的癩蛤蟆。你這小傢伙,編故事倒是很擅長,但真叫人噁心。胡編亂造,栽贓嫁禍,聽到什麼就是什麼——那個老傢伙到底對你說了什麼。你別想騙我。我才不吃這一套。我好不容易才有了體面的生活。我才不會上當,你懂九-九-藏-書嗎?噁心!我不會讓這些事繼續在我的家裡發生。」
「啊。」他們嘀咕著,就像準備上場的拳擊手一樣,活動起肩膀,「我們可以。賭點什麼?」
「你的腦袋怎麼樣了?」她說。
「哦,是的。」你尖聲說,模仿她的調子,對著牆取樂,「最棒的孩子。完美的親親小姐。」
「噓。」她說著,拍著她的手,「理查德會聽到的!」
「噢,親愛的,噢,親愛的。」他一邊說,一邊搖頭,「需要我們離開,讓你一個人靜靜嗎,需要嗎?」
媽媽眨了眨眼,一隻手撫摩著她的臉。
肩膀上的手指鬆開了,把一根散落的頭髮別到了你的耳後。「你本來是個好姑娘。」她溫柔地低語著。
你感覺脖子後面有股怨氣升了起來。
你靠在她身上,她輕輕地搖晃著你的身體,你啜泣著,顫抖著,長久以來包圍著你的孤獨、悲傷和疼痛砌成的高牆開始產生裂縫。
媽媽在床上挪了挪身子,嚇到了你。「你不會看見海倫逃學、到處亂逛、吸毒。」她繼續說,「老天爺,她也不會每晚都夜不歸宿。她會在家裡做作業,照顧理查德。」
你轉過臉,看著杆子的另一頭。你不能像平常那樣走路,你得小心翼翼地挪過去,但你明白他們都在看著你,你必須表現得自信些。接著你抬起腳步,斜著走了起來,你的腳就像畫在杠子上的一條對角線。一步緊接著一步。突然你的動作變快了,你不得不跑起來,才能抓住杆子,你還沒反應過來,已經腳底一滑,你像不會飛翔的小鳥一樣伸出了雙臂。瀝青地面變了方向,天旋地轉,最終,你的臉和它撞到了一起。
聽著這些話,你只是把眼睛越眯越小,只見牆上的玫瑰花|蕾彷彿變成了囚禁在憤怒的琥珀里的蒼蠅,怒火越燒越旺,直至沸騰,被釋放出來的蒼蠅充滿了整個房間。你在床上翻了個身,她被嚇到了。
「什麼意思?」媽媽說著,湊近了些。接著她看到了那面牆。「噢,真該死。」她說,「你就不能做點好事嗎?你現在已經十四歲了。你應該——」
沒有人上前。
她推開你的手。「你在乎的是這個,是嗎?」她說,「你嫉妒理查德,嫉妒現在發生的所有事,你不希望我開心,是嗎?」
「你最好把自己收拾一下,艾麗諾,不管你是誰。」她說,「你最好學會控制自己。我不想養一個怪獸做女兒。」說完這些,她就離開了,伴隨著尖銳的摔門聲,門關上了。
你抬起一隻手,摸了摸火車軌道似的縫合線。
「請別罵人,艾麗諾。」她說。
你根本不想未來的事。這才是關鍵。懷孕、受傷、開除、死——你現在隨時都能遭遇這些事。這些都是可能發生的事,你的身體卻還是孩子氣的、嬌小的,就像一隻含苞待放的花|蕾。這些不過是其他人的身體會遭遇的問題,是其他女孩的事,遙不可及,是其他人的爛攤子。你曾在廚房裡摔碎了一個不倒翁,留下一地爛攤子,一地玻璃碴兒——你打算把這些玻璃碴兒放進海麗的盤子里。
「她不在。」你說。
「我想告訴你,」她說完,深吸一口氣,「我們不能再這麼縱容你。我們現在很擔心你。我……很擔心你。」
你沒有退縮。你必須這麼做。你很清楚。一旦立下誓言,即使會頭破血流,滿臉是傷,你都會一路走到底。
你聽見刺耳的呼吸聲。指甲像爪子一樣,深深陷進你的肩膀。
他們都看著你。他們臉上露出震驚的表情,你成功地吸引了他們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