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轉身，往出口走去，幾乎撞上一位穿著家居服扎著頭巾的服務員，她正端著滿滿一盤櫻桃白蘭地。酒杯撞翻了，有酒水灑到地板上，那個女孩不禁咬緊嘴唇。

服務員走到他們桌邊。那是一個塗著紅色唇膏的年輕女孩，頭上別著「勝利」字樣的髮飾，穿著法蘭絨晨衣。

「我——」她皺了皺眉，「我不清楚。我不確定我會不會去。我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被邀請。」

他似乎想起了什麼。他起身，輕吻了她的臉頰。他們坐下的時候，椅子在磚地上發出巨大的聲音。

「你好呀。」她說著，垂下眼睛打量他，「我差點認不出你了。」

「你好。」就在她猶豫著要不要進去的時候，一個戴著眼鏡的大鬍子男人從她身邊經過。

「你的朋友現在怎麼樣？」他問。

這時，她感覺有人拉住了她的胳膊。安東站在她身邊。

直到安東舉起手，她才看見他。他坐在大鏡面櫥櫃改造成的餐桌前。他穿著一件皮夾克。他理了一個醒目別緻的髮型，她走近些才發現，他右耳九_九_藏_書垂上還有一隻亮晶晶的耳釘。

「你呢？」他提問的時候，服務員走了過來，把杯子隨意地撂在他們的桌子上，「你現在住在哪兒？」

她點點頭。

「對不起。」他說，「我知道不容易。但相信我，我知道那種希望輕裝上路重新開始的感覺。但事實上，你懂的，過去並不總是壞的。有時候過去也會帶來好的結果。」

他拍了拍她的胳膊：「你會重新振作起來，對嗎？」

他往主街的方向走去。走到最近的路燈附近時，他轉過身。

安東點了點頭：「好吧，直說吧，我想見你，是因為我有東西要給你。」他從口袋裡掏出一沓紙，放在桌上，「還記得你的作品嗎？那座鐘樓？好吧，已經賣掉了。就在你離開……銳鋒不久。這事兒讓我懊悔了很久。包括警察還有其他事。還有媒體上關於你妹妹的報道。你過了一段地獄般的日子。我一直希望能遇見你，後來真的在醫院遇見了，好吧，現在你該拿到你應得的分紅了。」他用手指了指那read.99csw.com張紙，「這不是全部。」他說，「生意不好的時候，挪用了一部分，但還會有一筆。不管怎樣，至少現在，我覺得這筆錢夠你重新開始了。經營工作室或者干點其他的什麼，顏料啊，耗材啊。做你想做的事。」

他們點了零度可樂和橙汁。

她想弄明白他的問題，不禁皺起眉頭。「噢，」她說，「事實上她是我的妹妹。我的雙胞胎妹妹，名叫海倫·薩里斯。對不起，上次遇見時，因為不太方便，所以對你說她是我的朋友。這星期早些時候，她去世了，因為血栓。事後解剖證明了這個猜測。你大概在報紙上看到了。關於這事兒的隻言片語。」

他滿懷悲傷，沒有再說下去。

「事實上，就在路口。」安東說，「一套小小的可愛的帶閣樓的公寓。過去是個黑工廠或者其他的什麼。你也清楚的，用的我爸的錢。好吧，這事兒已經翻篇兒了，但是，老實講吧，確實給我了許多新的機會。」

「那麼你現在住在哪裡？」穿著拖鞋的服務員離https://read.99csw.com開后，斯瑪吉問。

「去參加你妹妹的葬禮吧。」他喊道。

那家名叫浴室的咖啡館在肖爾迪奇區。咖啡館用鱷梨色的塑料和七十年代產的橙色磚頭作為裝飾，一進門她就從一面大鏡子里看見了自己的影子。她打量著那個穿著衝鋒衣的面黃肌瘦的女人，眼周布滿了皺紋，因為連日暴露在醫院的熒光燈下，膚色暗沉，當然也有可能是在老肯特路的下等酒館坐了一夜的緣故。

「好的。」他說，「那麼，多保重了。」

她顫顫巍巍地走進大廳。這裡有用廢舊的浴室設施改造的枝形吊燈，用牆隔出來的兩個浴室里擺著巨大的三腳架。她打量著這地方，感覺奇怪極了。

他把手機放進口袋。「很抱歉。」他說，「是……實話實說吧，是我的男朋友打來的。」他擠出一絲微笑，露出了門牙之間的縫，這表情讓他顯得有點呆。

「對不起。」她說著，站起身，「我最好還是走吧。我不該來的。謝謝你的飲料。」

安東一聲嘆息。「他去世了，三個星期前。」他說read.99csw.com，「事實上，就在我遇見你的那天。那日子真古怪。的確有些嚇人，但也是某種意義上的解脫。」

她目送他離開。支票還躺在她的兩根手指之間。光滑的脆弱的紙片。她把它翻了過來，打開。姓名欄是空的，但下面有一長串筆跡，是六萬英鎊。

「是的。事情很複雜，你懂的。家裡的事。」她臉上的表情開始不受控制，她強迫自己擠出一個明朗的微笑的表情，「好吧，別管這件事了，你呢？你爸爸怎麼樣了？」

放在面前的櫥櫃桌上的手機突然閃了起來。「米歇爾」，屏幕上顯示。

安東點了點頭，眼神里充滿理解。

他把支票推到她面前，她卻向後退，眼裡透著慌張。她不會回去了。她也不想過去來找她。現在，已經窮途末路了，她真的渴望徹底的自由。

「理解。」他咳嗽了一聲，「葬禮在什麼時候？」

「對不起。」安東說著，把手機舉到耳邊，轉過臉，背對著桌子。「你好。」他輕聲說，「嗯。嗯。我現在正和她在一起……」他回頭瞥了她一眼，「不會很久九*九*藏*書。我估計大約需要五分鐘……嗯……我不知道。泰現在如何？……好的，甜心。拜拜。」

安東眯起眼睛：「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被邀請？」

「我還在計劃。」她說，「日子不好過。」

他把支票放在她手裡：「至少收下它。哪怕燒了，用在邪教祭典上，隨便你怎麼處理，只要你想清楚就行。」

斯瑪吉舉起手。「真的嗎？你真好，安東。」她說，「但我什麼都不想要。我能夠自己照顧自己。」她抿了一口橙汁。有點酸，她吸了吸嘴。「另外，我現在想和過去做個了斷。」她說，「我想找個新的地方開始新生活——身世清白的新生活。」

斯瑪吉想起沃爾沃茲街上外觀寒磣的公寓，還有下等酒館的福米卡餐桌。

外面，蒼白的日子正在迎接她：白色的天空，四處都是匆忙的行人。她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

安東湊近了些。「這不是施捨。」他說，「這筆錢是你賺的。拿著吧，不管你是自己留著還是給其他人，隨便你怎麼花，這是你的權利。但你至少先收下。如果你不要，我會過意不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