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但隆尼的最後一絲希望也熄滅了。老宅終於平息了下來，噪音隨之而止，前門猛然敞開。一身光鮮的開發商被轟出了房門，像是有什麼把他拎起來、像投籃球一般扔了出去。就著剪裁精美的褲子，他一屁股滑進了亂草叢生的前院草坪，油亮的義大利平底便鞋在陽光下泛著光。他在花床掙扎著探出身來，顯然已經認定灰橡樹莊園不適合他。
瑪洛麗確乎是看到了，也從布雷克的表情中讀出了難以置信與驚愕。隆尼嚎叫得像個哭喪的女鬼，嘴裏念著想逃離莊園、此生再不靠近之類的胡話。
「我以前不信。我是說，我幾乎是一出生就住在莊園隔壁了，從沒見過什麼怪事。很多人都說那裡鬧鬼但是……我指的沒見過什麼怪事，是連鬼影的沒見過。」
開發商搖了搖頭，斬釘截鐵地說：「如果你能在這棟房子里呆上一整晚——只要你有那麼大的膽，我就買下它，否則交易作廢。」
「我必須弄清楚他的想法——我畢竟是個會計師。我算了一下，總算明白了；他自己一個人根本負擔不起我倆在一起時可以享受的生活；對他來說，我只是一個不佔白不佔的便宜。所以我現在已經不在乎他了。」
「施暴？」布雷克的眉毛都快挑到髮際線了，「先生，您言重了。這裏的鬼魂其實很友好的，從沒傷害過我，只是有一次把我扔進了衣櫥里。」
隆尼再次被抓回半空中；這次，燈頭的正中處似乎有什麼東西勾住了他的雙腳，整個人被倒掛起來。當他終於無力嘶叫時，才被輕巧地落在沙發上，像是什麼也沒發生過一般。
瑪洛麗讓兩個男人噤聲。隆尼正走向客廳，畫面劇烈地晃動著；他要麼是緊張得渾身發抖，要麼是不想漏掉任何一個角落——萬一屋裡真有鬼魂出沒，拍清楚了才能賺到錢。
「沒錯。」
布雷克答道：「呃，我跟你說過，我是個建築師。我做過很多很多的重建工程，這正是我的興趣所在。把舊屋翻新、將歷史延續的工作真的很有意義，太不可思議了，特別能讓我熱血沸騰。」
「好啊。你不會在北方呆得太久，連甜茶也不喝了吧？」
但布雷克不敢說出實話。一旦說出口了，瑪洛麗很可能會奪門而逃。布雷克對自己的速度沒有把握；如果瑪洛麗執意要跑的話，布雷克可能根本追不上。
「我想不出其他招了，你呢？」
瑪洛麗覺得布雷克肯定沒想那麼遠，什麼也沒說，也沒深究下去。
瑪洛麗和布雷克欣然同意。他們主要是不想讓隆尼逮住機會反咬一口，誣賴他們在屋子裡裝神弄鬼。在去格雷格家的路上，布雷克問道：「瑪洛麗，你相信莊園里真的有鬼嗎？」
「下次你就抓緊我的腿，能拉住就拉住，拉不住就跟我一起滑唄？」布雷克嘴角的痞笑總是令瑪洛麗心跳得有些慌亂。
而布雷克的想法與瑪洛麗的完全相同。這個想法的確太瘋狂——他還沒來得及了解這個女人，卻已經愛得一發不可收拾。他能看到自己與瑪洛麗——就在這棟房子里——共度一生，生兒育女，相濡以沫，相伴老去，一次又一次地重修老宅的景象；他可以想象得到，與她相依相伴的人生會有多麼幸福。
「嗯……沒有，我還真沒什麼主意。或者你把歷史協會的電話號碼塞給開發商，讓他們直接溝通？開發商肯定招架不住那幫女人，什麼都會答應的。」
布雷克補充道，「這麼做似乎百利而無一害啊，兄弟。」
瑪洛麗用下巴指了指正走向隔壁屋子的男人。「也許你可以找他；他看上去是個可以抱reａd•99cｓｗ•com的大腿。」
「要是可以請我祖母現身就好了。也許她能讓開發商徹底斷了買下莊園的念想。」
「我辦法多了去了。」
瑪洛麗轉身回屋取茶。布雷克的目光尾隨著她婀娜的翹臀，直到紗門合上。這節骨眼上可不該享受這番光景——他指不定就要在門廊上犯心臟病了。
「那這樣，如果你能在屋裡呆上一晚，確認屋裡沒鬼，我就買下這棟該死的房子……以雙倍的價錢。」開發商拍拍手上的灰，似乎事情就此了結了。他完全沒有料到隆尼有這個膽子——瑪洛麗也不覺得——因為從外表上，隆尼並不像那種勇猛的漢子。
「無論如何，那兒不能住人的。你打算在這兒幹什麼呢？」
隆尼如約而至，拿著格雷格給他的袖珍攝像機。他對著鏡頭說話的時候，明顯緊張得發抖，還故作鎮靜。
瑪洛麗回到門廊，在門廊小露台前的桌子上擺了一隻茶壺，和兩隻盛滿冰塊和檸檬的玻璃杯，說道：「現在咱們是螳螂捕蟬，給人家黃雀在後了。」
瑪洛麗差點沒嗆死。「你住那兒？我的天，你不知道那家旅館是個賊窩么？鎮上每個有外遇的男人都知道那個前台的名字，後面跟著的都是別人家的女人。」
他怪誕又滑稽的舞蹈即刻停止了。電燈閃了幾下便恢復平靜。隆尼掃視著四周，像個偷東西被抓現行的孩子，驚魂不定。「得了老太太，你知道我是正大光明地繼承這棟房子的。」
兩人心照不宣地笑了，連周圍的空氣都變得輕快起來了。布雷克說：「難道他不知道怎麼去附近的麥當勞嗎？」
「來點兒茶？我剛新沏了一壺。」
「我們是不是該弄點床單披著，溜進屋子裡，沖他嚎幾句『不出去就是死！』之類？」
就這樣，他們說服了隆尼在灰橡樹莊園呆上一晚。
「剛回來的時候，我真以為這輩子就完了，人生徹底失敗了……但你知道么，現在我不這麼想了。我開始自己創業，雖然遠沒有在芝加哥賺得多，開銷也沒有在芝加哥那麼大。而且，我不想家了；我已經回家了。
隆尼開了燈。瑪洛麗不覺地伸直了脖子，目不轉睛地盯著屏幕；身邊的布雷克和格雷格亦是如此。隆尼用耳語一般的顫音說：「看到了吧，什麼都沒有。」
隆尼惡毒地瞥了兩人一眼：「別聽他們胡說，我早告訴您，他倆也想要這棟房子，搞不好在房子布置了一堆特效，就為了把別人趕走。」
「還真是的。」
「她是想搶走這棟房子！」隆尼漲紅了臉，提高了嗓門兒，碩大的喉結在他的纖細喉嚨里不安地滾動著，「這兩個人為了趕走您肯定在房子里動了手腳！我之前死活不賣給他們，肯定把他們惹毛了！」
布雷克扭過頭，沖瑪洛麗一笑，瑪洛麗也報以微笑。她的焦慮瞬間冰消雪融。買不下莊園又如何呢？重要的是，她發現了遠比莊園珍貴的東西——布雷克。
「這就是生意人，」格雷格似乎毫不介意，「雖然我必須承認我從沒買過連空調都沒有的房子——那種房子實在呆不下去。」
「他們這種吸血鬼長生不死，被攻擊之後會去另一個城郊集結起來。」
「還有個事兒，趁別人還沒告訴你，我得先跟你說：我原本是訂了婚的，連結婚的錢都準備好了，卻在快發請柬的時候給甩了；大概他覺得我不是做妻子的料吧。」
「冒昧問一句，您如何查他的崗呢？」瑪洛麗問道。她太了解隆尼了，他絕對是那種有空就鑽的人。不過這也挺好的；即使得扮鬼追得隆尼到處亂竄，瑪洛麗也心九九藏書甘情願。
隆尼聲音尖得差不多能震碎玻璃了。瑪洛麗不得不捂住耳朵，以免被穿過鏡頭的高分貝尖叫震聾。格雷格一把抓過遙控器，將音量調低。
「因為我廚藝太爛。」
隆尼雙腳離地，在客廳四處打轉；他看上去並不痛苦，但顯然嚇得不輕。
瑪洛麗忍俊不禁：「布雷克，如果莊園里真的有鬼，格雷格也放棄了的話，我們的計劃能成么？我們真的能平分這棟房子嗎？」
糟糕！只要是為了錢，隆尼不惜一切。布雷克朝瑪洛麗挑了挑眉毛，瑪洛麗心領神會，幽幽說了一句：「他以前為了五塊錢還吃過蟲子呢。」
他站在門廳里，左顧右盼，好像在琢磨路線。許久，他說：「我想先去看一下客廳，樓上太熱了。」
「我看著都心慌。你當時的時速差不多有15邁了。我也想幫忙來著，但一點招都沒有」
瑪洛麗的心悄悄地一揪。她也有些想法，比如和布雷克戀愛、結婚、生子，在雄偉的維多利亞式莊園里哺育下一代。
瑪洛麗大笑：「當然沒有。其實我和我前男友老為這事兒吵個沒完。他最恨甜茶，覺得噁心。你知道，我是喝甜茶長大的，早就戒不掉了。」
隆尼來了。他一看到停在車道上的豪車便呲牙咧嘴地笑了，興奮地搓著骨瘦如柴的雙手。但是他沒能得意很久——真不怪他。冷風驟然灌進了莊園，老宅突然變成了只正在喘息的巨獸，接著便是一陣天崩地裂的巨響。瑪洛麗和布雷克都聽到了。
瑪洛麗說：「我多少領悟到了。那你呢？你在亞特蘭大做什麼？」
過了許久，他們的雙唇終於分開。瑪洛麗一時無言，只嘆了一聲「天哪」。
老宅里傳出尖叫，瑪洛麗和布雷克都確定這不僅是開發商的聲音，還混合著男人，女人和孩子的聲音，聽來像是所有不和諧音的結合體。
這天，布雷克開車到莊園轉了轉，不知怎的腦子一熱敲了瑪洛麗家的房門。在看見瑪洛麗的那一刻，布雷克再次被徹底征服了。她一身牛仔短褲配白T恤，火紅的秀髮被利落地束起，只留幾縷碎發掛在頰邊，清麗可人，令人扼腕。
隆尼坐到沙發上，環顧四周。鏡頭掃過隆尼的頭頂和腳下。他漸入佳境，真當自己是某個真人秀的現場解說員了。瑪洛麗好想跨過電視屏幕，握握他的手，鼓勵鼓勵他。
瑪洛麗雀躍了一小下。雖然問題還沒有完全解決，情況顯然比之前樂觀多了。隆尼還在屋子裡咆哮著：「喂你們幾個！快來接我！」
老宅的每一扇窗門猛烈地開合著。窗戶踏著節奏地震顫著；窗格狠狠地敲打著膠條，窗戶玻璃似乎隨時都會碎成粉末；前門被甩來甩去，無助地、凄厲地慘叫著。
「我聽說過。昨晚我就說樓下怎麼有槍聲的呢。」
所以說，隆尼那個臭小子是想把房子賣給開發商么？我知道開發商一貫的行徑。我不太出門，不過我看電視，特別是那個「生活紀實」頻道，播的儘是些「貪婪的開發商侵入小鎮摧毀一切」的內容。
「吸血鬼也有心啊，不然桃木樁能釘在哪兒呢？」
兩人沉默不語，卻心靈相通。他們不知道，有人正遠遠地注視著他們。
「哦……是啊。再來一遍也可以的。」
這隻巨獸似乎還沒有過癮。門廊上的木板被撬開，隨風搖擺，像是門廊下有一股洶湧的潮水，只不過不是水——是木板和水泥。
「不得不說，我被推著滑過地板的時候，后脊椎都發涼了。」
「我也是無路可走才回來的。」瑪洛麗打破了尷尬的氣氛，「我被裁員了。現在芝加哥的失業率超九*九*藏*書高。你要知道，我小時候可是一門心思地想逃離這裏，到外面去闖蕩闖蕩的；說來也怪，真走了以後又有點兒想家。
布雷克斷然地說：「他如果真有這個目的，這輩子不可能配得上你。」
「你又是誰？」開發商戒備地瞥了一眼瑪洛麗，眼神與看隆尼時一樣冷峻。
「啊，我以為我是靠臉才贏得你的芳心呢。」
「我們是不是該去救救他？」瑪洛麗問道。布雷克和格雷格對視了一下，不以為然地聳了聳肩。瑪洛麗無奈地翻了一個白眼。好吧，看來他們只想整晚紋絲不動地坐在這兒，欣賞可憐的隆尼被拖來拽去，像只斷了線的提線木偶——他們覺得這畫面太好笑了。
隆尼絕望地喊道：「我絕不把房子賣給開發商！這樣總算滿意了吧，劉易斯老太太？」
「哦！天哪，喬治，趕緊回來看看吧！那是你孫子！就在隔壁！唉，我現在有點後悔把那可憐孩子扔到衣櫃里去了……誰能想到他就是我們的孫子？他和那個女孩兒都想要這棟房子，也希望得到對方。」
幾天後露易絲帶來的消息並無任何好轉。即便露易絲和布雷克動用全部力量籌集資金，與開發商的報價相比仍是以卵擊石。
就是現在！瑪洛麗和布雷克不假思索地向莊園飛奔而去。他們剛上走道，就看見開發商已經爬了起來，立在那兒撣著褲子上的灰，眼中射出的怒火快把隆尼點著了：「您帶我來這兒就是為了這麼折騰我？您能解釋一下么？剛才分明有人襲擊我，也許根本不是人——我可不想被什麼不幹凈的東西纏上。」
「開發商是另一種吸血鬼。」
「嗨，吉姆從來不碰麥當勞。麥當勞這三個字就沒在他的字典里出現過。」瑪洛麗答道。
「是啊，我也覺得不太可能，」瑪洛麗努力把笑憋回肚子里，「隆尼，你得這樣想，如果你安然無事地出來了，你拿到的錢能比原來的翻一番；就算真的出了點兒什麼事，你也留下了視頻證據，絕對能賣給什麼真人秀，大賺一筆。」
哦喬治，我懂，我懂。我太愛管閑事了。但我這個獨居的老太太已經沉默太久了。我知道，你總有辦法回到我身邊的，我心裏明白。不過我也可以先找點樂子。死人唯一的樂趣不就是嚇嚇活人嗎？
他們本想坐下繼續往下聊，但根本沒來得及說幾句話。
「是該坐會兒。」
這個吻終於結束的時候，兩人的目光都有些迷離。「坐嗎？」瑪洛麗問道。
瑪洛莉插了一句：「沒錯兒，她馬上讓布雷克出來了！」
瑪洛麗淺淺一笑：「怎麼沒能早點遇見你的。再找不到你那麼有意思的男人了。」
瑪洛麗笑噴了：「要麼是你胡說，要麼是那地方越來越嚇人了。說真的，那家旅館應該沒有傳言中的那麼不堪，只不過已經落魄，沒怎麼修繕罷了。
「哇哦，看看他！」布雷克叫道。
她將沏上茶的杯子遞給布雷克。布雷克往杯子里看了看，希望能找點話頭，卻一無所獲。最終，他只好說：「真不好意思……你那麼大老遠地回鄉，卻啥也沒撈著。」
「你還想他嗎？」
布雷克樂了，「這是在誇我嗎？」
「哎呀，隆尼肯定沒想那麼多，」瑪洛麗的語調里透著幸災樂禍，「他沒告訴您這房子鬧鬼吧？」
「怎麼可能！我是說，怎麼會有人捨得離開你？」
「好吧，所以我們要裝作『衣櫥事件』從沒發生過嗎？」
「哎，別傻了，隆尼。」布雷克堅定地看著開發商，不卑不亢，「您大可以買下這棟屋子，但您應該先和歷史協會的那幾位女士談談。那天她們大老read.99csw.com遠來這兒，我想她們也遇到了……一點兒怪事。」
瑪洛麗笑了：「誰告訴你我只是為了房子回來的？」
隆尼站在晃動著的走道上，臉上血色漸失，雙手握在胸前，不自覺地作出了鼓掌或者祈禱的手勢——瑪洛麗看不清那手勢的含義。顯然，隆尼很想溜之大吉，但內心又放不下想發財的念頭。
話音未落，隆尼就被一隻看不見的手拽離了沙發，懸在天花板下晃蕩起來。隆尼凄慘的尖叫聲回蕩在屋中。格雷格騰地跳了起來，張大了嘴巴，結結巴巴地說：「你們看到了嗎？我之前也是這樣！」
而隆尼竟然問：「您是說雙倍的價錢么？」
他在門廊前駐足，手伸向了門把手，鑰匙在他的指尖不安地晃蕩著。他終於醞釀好情緒準備開門時，喉結又劇烈地滾動了一下。
格雷格看了看布萊克：「這房子我沒法賣，既不能改造成公寓，翻新后整個賣掉也不合算。沒法讓我賺錢的東西對我來說一錢不值。」
說好的鬼呢？夏儂呢？她該現身了，就是現在。甚至隆尼都開口了：「看來我要在這棟破爛兒上賺上兩倍的錢了。我就說鬼根本不存在嘛。」
「不是這個意思，那件事是真的。我故意不提，怕你覺得我瘋了。」
「我從沒像現在這樣希望能中個彩票什麼的……」
「沒有沒有，」布雷克急忙說，「我瞎猜的。」他打死也不能把隆尼嚼的舌根給說漏了。
隆尼氣急敗壞地喊到：「拜託，饒了我吧，我那時候才三年級！」
「誰說的？我可以住在『捉迷藏』旅館啊。」
「我可沒法賣這種『體驗』，」開發商冷冷地說道，「或許會有那麼一兩間公寓被喜歡與鬼為伍的怪咖租走，但大多數人只想安安穩穩地、不受干擾地生活。我剛才可以說是被施暴了。我不覺得我的租戶都有被虐傾向；再說，這件事一旦傳出去，我手上就會積壓一大堆空房，不停地吸走我的血汗錢。」
布雷克再次吻了瑪洛麗，這一次更加綿長而深情。時間一分一秒地過去，他們一動不動地杵在瑪洛麗家門口，沉醉在二人世界之中。
「啊？哪種？」
隆尼喊道：「這裏就算真鬧鬼了，誰在乎？鬼屋不是更刺|激么！還更有特色！如今特色才是房產的生命！一般的房子或公寓滿地都是，但在這兒你租到的是一種體驗！您想想看，買下這房子您就出名了——『連鬼屋都能開發的房地產商』，多好的宣傳點！」
格雷格住在由玻璃和花崗岩砌成的現代式建築里。布雷克和瑪洛麗交換了一下眼神，對彼此的想法心照不宣——這間光鮮時尚的宅邸實在索然無味，雖然格雷格本人引以為豪。格雷格領著他們走進一個房間，那裡有龐大的檯球桌、巨屏的電視、舒適的躺椅和其他各種爺們味兒十足的擺設。太陽幾近落山，隆尼該到莊園了。格雷格將筆記本電腦接上電視，以便通過巨大的屏幕中觀察隆尼。三個人在電視前坐了下來，靜觀其變。
布雷克故作驚恐狀：「他不吃麥當勞？為啥？是原始世界來的么！」
「他可是個開發商，沒膽可嚇。我聽說他們連心腸都沒有。」
「當然了，」布雷克答道，「他明知樓上連空調都沒有，還敢開出天文數字。」
「咱們在莊園里設個陷阱怎麼樣？把開發商嚇跑？」布雷克冷不丁冒地冒出這麼一句，連自己都覺得突兀。
瑪洛麗淡淡地說：「嗯，這下他不能誣賴我們了。」
瑪洛麗插嘴道：「你對灰橡樹莊園的堅持也有這個原因吧？我知道，也有你祖母夏儂的原因，但你是不是想修復莊園的九*九*藏*書歷史，正好也能創造與她有關的回憶？」
「那位應該就是開發商了。」瑪洛麗指指對門正駛入車道的汽車，「車還真闊氣。」
那些開發商肯定會在這兒大興土木。莊園里不像以前那麼大了，但還夠他們折騰。他們毀的不僅是房子，還有它存在的所有涵義。他們會將我們家族的每一段回憶搗毀——他們根本意識不到……也不會在乎。
一個意外、熱情而甜蜜的吻自然地發生了。兩雙嘴唇相觸，相融；布雷克緊擁著瑪洛麗，讓她陷在入了自己的臂彎中。這一刻他們等了好久。衝動到這個地步實在是太傻了，但又怎麼辦呢？
「好幾家都在找好的建築修復師呢。」
一周過去了。露易絲宣布了一個不幸的事實——隆尼果真釣到了一個開發商。對此，她同瑪洛麗和布雷克一樣沮喪：一旦開發商買下莊園，她豐厚的回扣就都要打水漂了。
「還想買這棟房子么？」
「可以裝個網路攝像機啊，」開發商微微一笑，眼底流露出一抹笑意，似乎對這事兒饒有興趣，「不是所有事情都能造假的；有誰能『假裝』呆在那個房子里？」
「理解，我也是。」
瑪洛麗一語點醒了夢中人。布雷克從未能把自己的想法與感受整理得如此透徹。「正是。我隱約覺得，我可以通過重建這棟房子了解我的祖母，甚至祖父。」
瑪洛麗真誠地直視著布雷克的雙眼：「一開始，我真的以為我會死——我從來沒有過那麼心痛，那麼絕望。但最近我發現，我想念的並不是那個男人，而是那種生活：做一名成功的會計師，住芝加哥高檔社區的豪華公寓，成為某人的未婚妻……以及隨之而來的一切。
好吧，是很好笑。她不怎麼喜歡隆尼，但被這麼折磨也太可憐了吧。
很好。就讓隆尼把那個開發商帶回來。如果他覺得那幫歷史協會的女人只是膽小，那他還不知道厲害！我絕不會讓瑪洛麗和布雷克輸掉——沒有了房子，他們就會錯過彼此了。
「他認為吃快餐的人才原始呢。」
「算了，謝謝你的忠告。」布雷克說道。
「前幾天，我突然意識到，我不是因為思念他而流淚，也不是因為失戀而心痛，只是因為我們結束的方式太過荒唐。吉姆的做法太幼稚了。他寧可熬到最後一刻攤牌，也不願早點與我坦誠相對。如果他真像他所說的那麼猶豫，覺得我不跟他不合適，他早就該告訴我，幹嘛還跟我耗這麼些年呢。
「沒錯，那輛車的錢得比隆尼開出的房價還高。」
瑪洛麗有些神經緊繃。她朝旁邊瞄了一眼，布雷克的手放在沙發上，緊挨著她的手。瑪洛麗把小指向布雷克那邊微微靠了靠。在他們指尖剛要觸碰的瞬間，布雷克的手移開了，接著緊緊包住了瑪洛麗的手。
「你長得是不賴。」她低頭看向手裡的杯子，「聽著，沒有結果的事情我是不會做的。你沒有房子的話就不會呆在這兒了吧？」
話說回來，那個叫格雷格的開發商確實很有趣。隆尼稱，布雷克和瑪洛麗完全可以趁他在莊園過夜的時候「溜進去捉弄他」。格雷格聽取了隆尼的意見，提議布雷克和瑪洛麗前往他家，通過客廳里的顯示屏監視隆尼的一舉一動。
兩人貼得很近。再向前挪一步，瑪洛麗就要觸到布雷克厚實柔軟的嘴唇了。別往前湊，千萬別。她反覆地告誡自己，身體卻著了魔似的又往前靠近了一點點。布雷克嗅到了瑪洛麗甜膩的香水味，還看到了她嘴角殘留的果醬——想必是早上吃土司時蹭到的。
「開玩笑呢吧？」瑪洛麗撲哧笑了——這一周她都沒笑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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