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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分 1152-1155 第十五章

第五部分 1152-1155

第十五章

「你認為,我的任務可能會是什麼呢?」
莎莉坐在一條長凳上,發現旁邊挨著雷米吉烏斯兄弟,他是年紀最大的修士之一。他是個身材高大、待人不和氣的人,她以前從來沒跟他說過話,但現在他沖她微笑著說:「你舅舅理查回家來過聖誕節,這可太好了。」
菲利普為他感到一陣難過。菲利普本人也失去了雙親,但那時他已經六歲,而且他能清楚地記得他們,他母親安詳而可愛,他父親高大,留著黑鬍鬚,而且——反正,在菲利普心目中——勇敢又強壯。可是喬納森連這些都沒有。他對他父母所知的一切便是他們不想要他。
「直到兩天以前。」
她走開了。
伍爾夫里克往前邁了一步,說:「你這魔鬼——」
「這正是要你插手的地方。」
伊麗莎白說:「和平條約會對我們的生活帶來很多變化。」
阿蓮娜的心沉下去了。她認出這老婦人是漢姆雷家的人到來之前在城堡中做飯的。她強笑了一下,說:「喂,蒂蕾,你好嗎?」
「拽住他,」威廉厲聲說,路易斯拽住磨坊工的雙臂,按住了他。威廉扒下了那少婦的內衣。
他們又走了幾英里之後,就離開了溫切斯特大路。他們所走的小路勉強分辨得出,威廉要不是有意尋找,簡直難以注意到。一旦踏上這條小路,他就可以靠觀察草木來循跡前進了,大概有四五碼寬的地帶上沒有成年樹木。
「我想不出他們是什麼樣的人,」喬納森說,「我指的是我的父母。」
阿蓮娜轉向理查。「他們太散漫了,算不上真正的威脅,」她說。
「放屁。你老婆是個不中用的乾癟老太婆,我記得她。」
伊麗莎白說:「我命令你們全體都放下武器。不會流血的。」
她搖了搖頭,假裝這是個普通人家是沒用的。
一天黃昏,菲利普聽到了答案,當時他們已經都在溫切斯特逗留了一星期了。他派了一名見習修士來叫阿蓮娜和理查到他那裡去。他倆在繁忙的街道上向大教堂院落走去,理查急不可耐,阿蓮娜渾身直抖。
「那又怎麼著?」
阿蓮娜第一次見到亨利公爵時,幾乎難以相信,就是這個人統治著一個和英格蘭幅員相當的帝國。他只有二十歲左右,皮膚曬得黑黑的,臉上長著雀斑,外表像個農夫。他穿著一件平常的深色緊身衣,上面沒有剌綉,他那頭微紅的頭髮剪得很短。他的模樣像個富有的自由民的勤奮的兒子。不過,過了一陣兒,她便看出,他確有某種承擔大權的風采。他矮小粗壯,肌肉發達,寬肩膀,大腦袋;但那種粗豪的武夫氣概,由於那雙熱切而專註的灰色眼睛,而顯得不那麼咄咄逼人。但他周圍的人從來不靠得太近,而是對他表現出小心翼翼的親密,似乎他們害怕他隨時可能要教訓人。
「多謝啦!我要從城牆上看一看。」
「給我講個故事吧,」阿蓮娜說,「你好久沒給我講故事了。還記得你從前是怎麼給我講的嗎?」
喬納森樣子很嚴肅。這對他是個莊嚴的時刻。
「是的。」
「老爺——」伍爾夫里克使勁咽了口氣,「老爺,我可從來沒騙過您一粒麥子一」
他的馬就拴在門外,那是一匹黑色的公馬,用來代替一一但並不等於——他那匹被理查偷走的戰馬:他跨上馬,馳出了城。他抑制著自己的興奮,盡量冷靜地思考著戰法。
「那我們就快去吧!」
路易斯抬起頭來,但他眼神很茫然。他還沒有恢復過來。
菲利普在墓地里等著他倆,他們伴著西下的太陽,在墓碑間談著。「他們已經達成了協議,」菲利普開門見山地說:「但有點混亂。」阿蓮娜受不了這種緊張。「理查可以當伯爵了嗎?」她迫不及待地問。
蒂蕾用臂肘捅了捅身邊的人。「嘿,是阿蓮娜郡主隔了這麼些年又回來了。你是不是又要當女主人了,郡主?」
威廉涼了半截。精力充沛的年輕的諾曼底公爵可能在他母親失敗的地方取得成功——而如果斯蒂芬現在敗了,威廉也會隨著他倒台。「出了什麼事?」他急切地說:「亨利做了些什麼?」
「我不出聲就是了。」
他們滑下陡坡,向「泥底」走去。不小心的陌生人偶爾有死在這片沼澤里的,但對那些熟悉穿過其中的路徑的人卻毫無危險。然而,那種拖泥帶水的澤路,似乎抓住了阿蓮娜的雙腳,讓她走不起來,不讓她回到湯米和莎莉身邊。「泥底」的另一頭是個過河的渡口。冰冷的河水直沒到阿蓮娜的膝蓋,衝掉了她腳上的泥巴。
他們喝完啤酒之後,男孩主教說:「現在——安德魯司鐸和雷米吉烏斯兄弟去洗波爾寡婦的東西。」
主教在看一卷賬目,上面是沒完沒了的數字。他抬起頭來,看到了威廉臉上的氣憤。「出什麼事了?」他說,口氣裡帶點開心的意味,這總讓威廉惱火。
理查的一些部下已經佔據了門樓和轤轆室。有兩個登上了城頭,邁克爾的哨兵向他們投降了。
中午時分,他們在一個村子里停了下來。這個村子不小,因此一定有酒館。威廉給部隊買了麵包和啤酒,他們還飲了馬。出發前,他向部下作了部署。
阿蓮娜歪著頭。她可以聽到遠處,王橋修道院的鐘聲急速不停地敲著,發出危險的警報。她的心漏跳了一拍。「噢,傑克——我們的孩子!」
「聰明嗎?」
「我可以回家了?」伊麗莎白說,她的眼裡由於激動又充滿了淚水。「我可以回韋茅斯的家,到我母親那兒去了?就在今天?」
莎莉說:「他給了我一隻木頭做的小貓,是他自己用刀刻的。」
「所以說,我們必須弄清理查藏身的所在。」
她想得不錯。伊麗莎白正坐在火邊,身上穿著睡衣,梳理著頭髮。她抬起頭,皺著眉,跟著就認出了阿蓮娜。「是你!」她說,「真想不到!」她看來很高興。
然而,在這塊秘密空地上,當阿蓮娜和傑克躺在草皮上做|愛時,這一切哀傷的希望全都消逝到九筲雲外了。從一開始,他們就對彼此的肉體貪婪地愛戀著——阿蓮娜永遠不會忘記,開始時她是多麼為自己的性|欲所震驚——即使是現在,在她已經三十三歲,生兒育女使她臀寬腹墜的今天,傑克仍然沉湎於對她的慾望,每個星期日,他倆都要做|愛三四次。
「當然——歡迎!」
威廉激動地插嘴說:「太好了!他在哪兒?」
「噢,可以,我能告訴你,」她說,「和他的強盜去為亨利打仗了。」
喬納森說:「可是,上帝為什麼做這種事情呢?」
但已經沒時間多考慮了,他幾乎和敵人近在咫尺了。他刺了一下馬,讓它疾馳起來。其餘的人策馬緊隨在後,蹄聲隆隆地接近了藏身地。威廉的恐懼在衝鋒的振奮中煙消雲散了。
理查豎起了耳朵。「你們看到他們了?有多少人?」
「害怕。」
「這原先是我的房間,」她說。
理查上下看了她幾遍,然後說:「蠻好。完全是一個給城堡廚房送東西的農婦。」
「沒有,老爺,」伍爾夫里克堅持說,「從來就這麼些。」
「一點不錯。」
弗朗西斯正在會議室里等著,他靠牆坐在一個石凳上。菲利普幾乎從來沒見過他自己的映像——修道院里是沒鏡子的——因此,他只有靠比他年輕兩歲的弟弟的變化,來判斷自己年事的增高。四十二歲的弗朗西斯的黑髮中有幾根銀絲,他的明亮的藍眼睛周圍,也印上了一些皺紋。與菲利普上次見到他相比,他的脖子和肚子都沉重多了。菲利普想,我大概灰發更多,但還不至於這麼胖,不過我說不上,我們倆誰的愁紋更多些。
這是個好兆頭。
阿蓮娜想起來,曾給她講過怎麼在她丈夫的手下人面前樹立威信,她不知道,伊麗莎白是不是已經把那些原則付諸實踐了。「那些僕人還支使得你團團轉嗎?」她直率地問。
伊麗莎白看上去有點緊張,她說:「然後呢?」
伊麗莎白說:「我已經把城堡獻給夏陵的合法伯爵,王橋的理查了。」
沃爾倫遲疑了一會兒才說:「也許吧,咱們不爭了,算你對吧。」
「對。他現在住在樹林里。」
這正是阿蓮娜所擔心的。「衛隊長是誰?」
伊麗莎白眼睛望著一邊。「唉,」她說,「我現在有了自己的房間,而且他常外出。事實上,事情好辦多了。」說完她就哭了起來。
「可是怎麼做到呢?」理查懷疑地說。
「這裏法律廢弛,百姓挨餓,慘遭暴風雨的破壞和戰爭的劫掠。」菲利普若有所思地點著頭。年輕的亨利當上諾曼底公爵,因為他是莫德的長子,而莫德又是亨利王唯一的合法子女,亨利原來就是諾曼底公爵和英格蘭國王。
邁克爾舉起一隻手。
阿蓮娜點點頭。「這就是我到這兒來的原因。」
伊麗莎白說:「下一步該怎麼辦呢?」
菲利普看到他的機會來了。「你一旦開始問這個問題,你就可能以困惑告終。但就這件事來說,我認為,答案是很清楚的。上帝想把你留給他自己。」
上次王橋遭到進攻時,湯米剛一歲半,阿蓮娜還懷著莎莉。當時她和老人孩子一起躲在修道院里。這次,她要待在雉堞后,為打退危險,助一臂之力。其餘的婦女,大多也抱著同樣的想法,城牆上的女人幾乎和男人一樣多。
菲利普說:「可是你又能怎麼辦呢?」
「不過,我可能會咬下來的,」她回頭說著。
「我們可以猜出很多有關他們的事,」菲利普說。
阿蓮娜沒搭理桌邊的人們,徑直穿過大廳,走到角落裡的樓梯,想讓人覺得她有充分的權力在這兒,但也隨時準備被人叫住。她走到樓梯腳下,沒有引起注意。隨後,當她跑上樓梯,準備進人頂層的卧室時,她聽到有人說:「你不能到那上邊去——嘿,說你呢!」她不理睬那話音。她聽到有人跟在後面上來了。
瓦爾特沒做聲。
威廉意識到,只有一半強盜在和騎士們動手。剩下的人都在搬運麵粉。戰鬥穩定了下來,成了你刺一劍,我擋一招,我攻一下,你躲一步的換招。如同知道撤退號令在即的士兵,這些強盜開始小心地採取守勢,只是一下下地抵擋著。
門樓里有一個懶散的哨兵,正坐在板凳上吃著一大塊麵包。他衣服不整,他的佩劍腰帶掛在屋裡的一個鉤子上。阿蓮娜提心弔膽,臉上卻堆起微笑來掩飾她的恐懼,她給他看看她那籃子雞蛋。
對阿蓮娜來說,這是整個局面最痛苦的一面。為了在夏陵建造新教堂,以獻祭對他那惡毒如半瘋的母親的紀念,威廉貪婪地攫取錢財。他把眾多的欠租佃戶逐出農場,結果,全郡最好的土地如今荒蕪了,這就加劇了糧食的匱乏。然而,他卻囤積糧食,進一步抬高糧價。他沒雇多少人,沒人需要供養,因此,在一個短時期內,他實際上發了饑饉財。但從長久來說,他對土地造成了難以彌補的損害,使之無力養活自己的人民。阿蓮娜記得,這片土地在她父親治下時,曾是沃土遍野、城鎮繁榮的富郡,如今的慘景令她心碎。
「對。」伊麗莎白抹了下鼻子,站起身走到門口。「馬奇!」她扯著喉嚨叫著。阿蓮娜聽到遠處有人應聲。「去把邁克爾叫來。告訴他馬上到這兒來——我急著要見他。請你趕快去。」
「如果他沒為你留下一個角色的話,我認為二他就不會給你找這麼多麻煩了,」菲利普微笑說,「不過,按世俗觀點,這個角色不一定那麼偉大,那麼有前途。他也許想讓你成為一名安分守己的修士,一個把生命奉獻給祈禱和靜思的謙卑的人。」
她四下張望著,心跳恢復了正常。這房間和當初她住的時候沒什麼大變化。一隻碗里有些幹掉的花瓣,牆上掛著一塊漂亮的壁毯,屋裡還有幾本書,一個裝衣服的箱子。床還在老地方——實際上還是原來那張床——枕頭上有個布娃娃,很像阿蓮娜原來的那個。她覺得很熟悉。
傑克掀開阿蓮娜的斗篷,觸摸著她的乳|房。她覺搏她的乳|房太大,而且她還很傷心,因為有了孩子以後,她乳|房不像過去那樣高聳、堅挺了,但他似乎一如既往地愛著它們,這讓她很開心。他說:「有個故事,是關於一位在高高的城堡頂上的公主的。」他輕柔地觸著她的一個乳|頭,「還有一個王子,住在另一個高高的城堡的頂上。」他觸著另一個乳|房,「每天從早到晚,他倆從關他們的監獄的窗戶里,遙遙對望,切望著能越過兩山間的峽谷。」他的手落在她雙乳間的凹窩處,然後突然往下移動。「但是每個星期日下午,他倆都在森林中會面!」她驚叫一聲,然後笑起自己來。
尤其讓威廉惱火的是人們在他背後所說的那些話:他這是自作自受,他對他的佃戶這麼無情,現在他們在向他報復,這是他活該。這類話氣得他都要暈了。
有幾年,她曾幾乎忘記了她和弟弟對臨終的父親發下的誓言。自從威廉·漢姆雷被封為伯爵,她建起自己的家庭后,讓理查爭回伯爵采邑的念頭似乎變成了遙遠的夢幻。理查自己也安心當起警衛長。他甚至還娶了一位當地的姑娘,一個木匠的女兒;然而不幸的是,那姑娘原來健康很差,沒有給他生下一男半女,去年就亡故了,饑饉開始以來,阿蓮娜又開始想采邑的事了。她知道,如果理查當了伯爵,在她的幫助下,他能做很多事來減緩由饑饉造成的不幸。但這全都是做夢。威廉深受斯蒂芬國王的青睞,而在內戰中,斯蒂芬又佔了上風,因此還看不到變化的前景。
七歲的莎莉說:「可是我沒有採石場!」
雷米吉烏斯深吸了一口氣。「你們在這兒蓋了一座大教堂。」
理查的臉上綻放著仇恨的光彩。威廉可以看到他殘耳上的疤。
她停了一下,歡呼聲四起。阿蓮娜在看著大門外。現在,理查,她想;現在是時候了,不要拖得太遲了!
沃爾倫揚起了眉毛。
「我們在樹林里看見他們了,」傑克說。
「我有時巴不得自己脾氣大點,」菲利普說:「這樣可以讓別人俯首帖耳。可是大家都知道我這人講道理,所以嘛,從來沒人對我欣然從命,要是在一個隨時會發火的副院長面前,他們就該乖乖地聽話了。」
「好極了,伯爵夫人,」他說。他走出去,關上了門。
「我不打算回去了,」雷米吉烏斯頂撞著說。
「我沒法奪取城堡。威廉一定留下人守衛了。」
那兩名壯工又拽起繩子。威廉感到,當大鐵球升到最高點時,他大氣都不敢喘了。那兩人鬆開了手,那球落了下來,這次在石頭牆上砸進一個洞。圍觀的人歡呼起來。
「別擔心——你萬一忘了,我就提醒你」
過了一會兒,他騎馬離開了乳牛渡,瓦爾特和格瓦斯趕著牛車。
她的嗓音提高到叫喊,但大家都在叫,沒人注意到淚水流下了她的面頰。
「當然啦。」這些強盜都是饑民,被威廉剝奪了土地,除去偷搶,已經沒有活路了。在那些不設防的村莊里,沒有什麼可偷的,農民並不比強盜日子好過多少。只有地主的糧倉里才有一定數量的糧食。
她和伊麗莎白走到了下圈院子的中間。由於地面有點斜坡,阿蓮娜可以越過人群的頭頂,穿過大門洞,看到外面的田野。先頭部隊這時該從隱蔽地出來了,但她還看不到他們的蹤影。噢,天啊,我希望這時可別出現意外,她害怕地想著。
「你建議該怎麼辦呢?」
沒人聽得見她,他們都盡情歡呼。
那個磨坊工走了出來。他那慍怒的表情,無疑是因為多年來磨坊工一直不受人們歡迎。他那怨天尤人的神氣如今被憂慮所掩蓋。這倒蠻好,威廉喜歡在自己露面時,人們擔驚受怕。
阿蓮娜說:「他們需要一個指揮官。」
艾倫厭惡地轉過頭去,對理查說:「你應該下令讓那些小夥子停止追擊了。」
「從今天起。」
「大概吧,」雷米吉烏斯回答。
她從林中走出來,穿過田野,朝在十六年前那可怕的一天她所告別的城堡走去。重見這故地,她對那天早晨有一個生動、可怕的記憶:暴風雨後天氣潮濕,兩匹馬衝出城門,穿過浸透雨水的田野。理查騎著戰馬,她騎著那匹小些的馬,兩人都嚇得要死。她曾經否認所發生的事情,有意把那忘掉,按照馬蹄嗒嗒的節奏對自己吟著:「我不能回想我不能回想我不能我不能我不能。」這倒很管用,事後的好長時間,她都記不起那次強|奸,而只記得發生了什麼可怕的事,而一直想不起細節。直到她愛上了傑克,她才又重新想起;而且那記憶可怕得讓她不能九*九*藏*書對他的愛有反應。感謝上帝,他一直那麼耐心。她正是靠這個才懂得他的愛有多強烈,他承受了那麼多,但仍然愛著她。
「我來報警,有一幫強盜在路上。他們要襲擊這鎮子。」
「她不喜歡我們,」瓦爾特說,「她一定是看見了格瓦斯。」這是個老笑話,不過他們還是都笑了。
邁克爾不肯相信地瞪著伊麗莎白。「你不能這麼做!」他叫嚷著。
阿蓮娜仍不想輕易接受他們的觀點。在她看來,需要孤注一擲。她再也不能放任自己繼續等待和盼望了。她說:「假如你率領你的部隊到威廉的城堡去,又會怎麼樣呢?」
威廉說:「現在說吧,理查在哪兒?」
強盜幾乎到了城下了。一排箭射向他們,這次理查沒要弓箭手再等。強盜們紛紛中箭。他們沒有鎧甲保護,他們也沒有組織,沒人為進攻做出計劃。他們像一群受驚的野獸,朝一大片城牆衝上前來。等到了城根,又不知道該如何是好。鎮民們從雉堞後向他們投射飛蝗般的石頭。好幾個強盜用棍棒進攻北門。阿蓮娜知道那箍著鐵的橡木大門的厚度;那是要一整夜時間才能打破的。與此同時,屠夫阿爾夫和鞍匠亞瑟,正從一戶人家的廚房裡抬出一大鍋開水,運到城門上方的城頭。
地面上那兩名壯工一鬆手,大鐵球就落下來,直砸到教堂的牆上。轟隆一聲巨響,牆壁顫抖起來,威廉感到了腳下大地的震撼。他想著,要是就在鐵球撞牆的地方,把理查夾在那裡,砸上這麼一下,他該多高興。理查會像被拍死的蒼姆似的,給砸個稀巴爛。
威廉伯爵在去沃爾倫主教城堡的路上,在他擁有的乳牛渡磨坊逗留了一下。磨坊工是個倔強的中年人,名叫伍爾夫里克。他有權為附近十一個村莊種植的糧食磨面。每二十袋糧食他抽兩袋作報酬:一袋歸他自己,另一袋上繳威廉。
沃爾倫還在猶豫。威廉知道,他最不喜歡被人強迫。沃爾倫最後說:「好吧。你就當那個副院長吧。」
威廉坐下了。他開始感到渾身疼痛。這些天來,他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戰鬥的後遺症。他肌肉緊張、手臂酸痛,在被打或碰過的地方有青腫。他想,我才三十七歲;難道這是年紀變大的開始嗎?他說:「我得殺死理查。只要把他除掉,這些強盜就會垮掉,成為一群不可救藥的散兵游勇。」
「我想,他很快就要回去的。」
理查長長地喝了一大口啤酒,抹了抹嘴,說:「冬天結束以前,我們還會面對更多這類事情的。」
邁克爾轉過身去,吼著:「拉起弔橋!關上城門!」
「你的女主人識字。」
瓦爾特已經養成習慣,當他的主人生氣的時候,說話越少越好。
「他們會拽起弔橋,關上大門,讓我沒法進去。我們只好在外面宿營。即使我們打退了他的進攻,我們還是佔領不了城堡。城堡易守難攻——要點就在這兒。」
伊麗莎白用盡氣力高叫:「這是一次和平的投誠。誰也不會受到傷害的,我向你們保證。都待在原地別動。」
他們在街上匆匆走著,不時有人問理查:「怎麼回事?」
「也不見得,」菲利普說,「這意味著你是合法的伯爵。」
「你真這麼想嗎?」
「威廉怎麼樣?」阿蓮娜說,「和他過日子,你比原先快活些了嗎?」
沃爾倫揚起了一條眉毛。
莎莉皺起眉頭。「我不知道。」
他派了弓箭手走在前邊,為了給他們留夠時間,他讓其餘人放慢速度。時值一月份,這一天天氣晴好,無葉的禿樹難以遮擋冷冷的日光。威廉已經有多年沒到過這處採石場,現在他已弄不清前面還有多遠。不過,他們在離開大路走了一英里左右之後,他開始看出了常有人走的痕迹:踏倒的草木,折斷的幼樹和攪翻的泥地。他很高興,雷米吉烏斯的報告得到了證實。
「什麼武器?」
「要蓋得很大。你們打算最後把它變成大教堂。」
如果她的計劃奏效,今天夜裡她就又會成為這座城堡的女主人了。這想法令人激動,但太不真實,像是一場不可能實現的輝煌的夢。
他們走到北城牆根下,爬上梯子,到了胸牆後邊。城頭上有一堆堆石頭,擺放得很整齊,間隔都一致,那是準備投向下邊的進攻者的。攜帶著弓箭的鎮民,已在雉堞後站好位置。木久以前,理查曾勸說鎮民公會一年進行一次緊急情況演習。起初,他這個主張受到很多阻力,但後來就成了一種儀典,如同仲夏遊戲一般,人人都很開心。此刻,其真正的好處顯示出來了,鎮民們聽到鐘聲,反應迅速而自信。
「太棒了。你認為,他要住很久嗎?」
他在弗朗西斯身旁坐下,打量了一下這間空蕩蕩的八邊形房間。弗朗西斯說:「事情怎麼樣?」
阿蓮娜很高興,大家都團圓了;她和傑克和兩個孩子,傑克的母親,阿蓮娜的弟弟,還有瑪莎。這很像一個普通人家,阿蓮娜幾乎能忘掉:她父親已病死獄中,她合法地嫁給了傑克的繼兄,艾倫是一名強盜,還有——
威廉說:「休,扶著路易斯上一輛車。瓦爾特,把紀堯姆的屍體抬到另一輛上。」說完,轉身就出去了。
「那要看我的報告來定。」
「什麼?」威廉感到臉一下紅了,「這是我的?我有兩輛大車在外邊等著,你就給我這麼點?」
阿蓮娜透過門洞可以看見,騎兵們還遠在兩三百步之外。這還遠了點。她簡直要灰心得尖叫起來了。她眼看著就要控制不住這種局面了。
「大教堂得有一個管理委員會來管理,或者是修士會,或者是教士會。」
那名男僕搬來了上馬墩。鐘聲不響了。阿蓮娜讓自己鎮定下來,隨著伊麗莎白踏到上馬墩上站好,人群安靜了下來。
阿蓮娜想起來,那次她安慰過一個讓暴風雨嚇壞了的十四歲少婦。「伯爵夫人欠我一次情,」她說,「而且她還痛恨她丈夫」
「也祝你好運。」
「我知道那地方!」威廉不得不控制自己,才沒有發出勝利的歡呼,「那是個廢棄了的採石場。沒人再到那兒去了。」
「我答應過你的,我堅守了自己的諾言。我照顧了理查,他這些年一直在作戰,如今,我們終於又回到了家,理查也成了伯爵。現在……」
她過了第一道難關。
阿蓮娜、理查和他的最精壯的五十名部下騎行了一夜,在黎明時分到達了伯爵城堡附近一帶。他們在隔著田野與城堡遙遙相望的樹林里停了下來。阿蓮娜下了馬,脫下她的法蘭絨斗篷和軟皮靴,換上一件農民披的粗毛毯和一雙木鞋。一個部下遞給她一籃子墊著草的新鮮雞蛋,她拎在臂彎里。
威廉看著瓦爾特。「你看清那人是誰了嗎,最後那個?」
阿蓮娜憶起了為這一時刻她所經歷的一切。她現在三十四歲了,其中的一半歲月,她都在為此奮鬥。她想,我的全部成年的人生,都奉獻給這一刻了。她想起,往袋子里塞羊毛直擦得雙手紅腫出血。她記起了在大路上遇見的那些面孔,那些貪婪、兇殘和好色的面孔,只要她稍一示弱,那些人就會殺死她。
「棍棒,刀子,有一兩把斧頭。大多是棍棒。」
「好吧,你不是無害,」他賭氣說,「你進了城堡以後,打算怎麼辦?」
「怎麼會這樣呢?」
「大概你能帶我們到理查那兒去?」
「自從那場可怕的暴風雨以來,我已經了解到有關你的一切,」伊麗莎白解釋著。她補充說:「我對你佩服得五體投地。」她眼睛里閃著英雄崇拜的光彩。
他們拴上馬匹。這幾名隨從已經不是國內戰爭剛起來時威廉帶在身邊的原班人馬了。當然,瓦爾特還追隨在他身邊,還有丑鬼格瓦斯及斧頭休;但吉爾伯特在和採石工的那場遭遇戰中喪了命,由紀堯姆頂替了,邁爾斯在諾里奇的一家酒館里,因為擲骰子而拔劍相拼,掉了一條胳膊,所以路易斯取而代之了。他們已經都不是小夥子了,但他們的言談舉止和過去沒什麼兩樣,吃喝嫖賭,尋歡作樂。威廉已經數不清,他們砸過多少酒館,折磨過多少猶太人,糟蹋過多少黃花姑娘。
理查的樣子很有點躍躍欲試,他神色很堅定。「好極了,」他簡潔地說,「莎莉的採石場」
他們進人沃爾倫的城堡時,像是集市上的滑稽遊行:伯爵騎著一匹花斑矮馬,他的騎士趕著牛車。威廉對主教的手下專橫地吆三喝四,吼著要一個人去為休和路易斯找醫生,又下令要另一個去找個教士來為紀亮姆的靈魂祈禱。格瓦斯和瓦爾特到廚房去找啤酒,威廉進了主樓,被迎進沃爾倫的私室。威廉最不喜歡向沃爾倫求教,但他需要沃爾倫幫他找到理查的藏身之地。
「我記得的,」沃爾倫說,「那裡已經好幾年不用了。那是個很好的藏身之地——你不走進去,就不知道有這麼塊地方。」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他們在森林里嘛。」
阿蓮娜對理查說:「舉國上下大多宣稱你是合法的伯爵。斯蒂芬和亨利現在又承認了你是合法的伯爵。你應該奪取城堡,像個合法的伯爵那樣來統治。」
最重要的是防止任何強盜逃跑,至少在確定理查被俘或被殺之前不能放鬆。他決定派上一夥信得過的人,隨在主攻部隊後面,專門消滅試圖溜掉的狡猾的敵人。
傑克從桶中倒出淡啤酒,斟到一個個大杯子里。經過這場危險,大家都很緊張激動。艾倫生起火,瑪莎往一個鍋里切著蘿蔔片,做起晚飯喝的濃湯。要是以前,他們會在這種日子里,烤上半隻豬的。
阿蓮娜觀察著塔樓里和門樓上的哨兵。他們的樣子很放鬆。理查呢?
人們離開了酒館,抬著男孩主教,列隊前往碼頭附近波爾的那所獨室住房。當人們告訴她,誰來給她洗衣物時,她大笑了一陣,面頰更紅了。
弗朗西斯嘆息一聲。「和平、正義、繁榮……真得到這些就難嘍。」
就在這時,一個沉重的東西狠狠打在了他頭上。
這是個偉大的時刻,阿蓮娜的心中充滿了自豪。理查面貌英俊,露出勝利的微笑。阿蓮娜叫著:「合法的伯爵!」隨在理查身後進人城堡的人也跟著這樣叫起來,院中的一些人也重複著——他們大多對威廉沒有好感。理查騎著馬緩緩地在院中兜了一圈,擺著手,接受眾人的歡呼。
阿蓮娜走過弔橋時,警覺得很不自然,她異乎尋常地耳聰目明,把一切都看在眼裡,聽在耳中。守備部隊剛睡醒。有幾個睡眼惺忪的衛兵正在圍牆上懶洋洋地巡邏,一邊還打著呵欠,咳嗽著,一條老狗正卧在門洞里搔著癢。她把兜頭帽往前拽了拽,遮住臉,以防萬一有人會認出她,就這樣進了門洞。
阿蓮娜透過門洞看到主力部隊已經疾馳過田野,朝城堡衝來,她的精神如初升的太陽般振奮起來。
「暴民們已經得到控制,」菲利普說,「修道院缺錢,我們幾乎停止修建大教堂了,王橋在走下坡,半個郡都在挨餓,行路很不安全。」弗朗西斯點點頭。「全英格蘭到處都一樣。」
阿蓮娜說:「他們為什麼要上這兒來呢?」
邁克爾轉回身來。
「他是個既聰明又堅定的年輕人。他父親死了,因此他繼位為安茹的伯爵。他還是諾曼底的公爵,因為他是老王亨利最大的外孫,老亨利原先就是英格蘭國王和諾曼底的公爵。他娶了阿基坦的埃莉諾,所以現在他也是阿基坦的公爵了。」
沃爾倫滿臉狐疑。
他微笑著說:「我要親自帶領主力部隊。放心吧,祝你好運。」
理查大概也循著同樣的思路想著,而且可能也得出了同樣的結論。然而,他卻愈戰愈勇,沒表現出意志或精力的不繼。他獰笑著看了看威廉,使威廉差點嚇掉了魂,跟著就是一個跨步突刺。威廉一避,絆倒在地。瓦爾特迎上前來,護住威廉免受那致命的一擊——但理查並沒有逼上來,反而轉身跑了。
瓦爾特點了點頭。
按照血統,年輕的亨利也可以宣布自己為英格蘭國王。
夏陵的大多數居民都在觀看。
威廉說:「喂,我說,我有一支人馬等在鎮子外面。理查藏在哪兒?」
「我什麼都肯做的,」她說,「都肯!快告訴我。」
瓦爾特和別的騎士和士兵們在幾小時前威廉離開他們的地方原地等著。他們急於求戰,士氣很旺,他們已經預見到這場仗很容易打勝。不久之後,他們就小跑在溫切斯特的大路上了。
「你這侮慢的母牛,為了你這麼講話,我要撕下你的舌頭,」他說。「你不會碰我的,」她平靜地回答,「我已經詛咒過比你強的人。」她把手放到自己臉上,伸出三個指頭,做著女巫似的姿勢。騎士們紛紛後退,威廉在身上划著十字,保護著自己。那女人用一雙驚人金黃的眼睛毫無懼色地看著他。「你不認識我了,威廉?」她說,「有一次你還想花一磅銀便士買下我。」她放聲大笑,「算你走運,你沒買成。」
在這群投人戰鬥的強盜的身後,其餘的人在搬運著磨坊里的最後幾袋麵粉。強盜們開始退卻,穿過磨坊的門洞,進到磨坊工的住家。威廉心裏明白,不管現在出現了什麼事,強盜們已經搶走了大多數的麵粉。用不了多久,全郡都會知道,強盜們在他眼皮底下偷走了所有的糧食。他就會成為笑柄。他讓這念頭激怒了,他向對手狠命刺出一劍,直透那人的心臟。
阿蓮娜的頭腦里已經形成了這個主意,這時她相信能夠行之有效了。他們可以實現他們的誓言,理查可以摧毀威廉,當上伯爵,全郡可以恢復和平和繁榮……她越想越激動。她說:「今天這些暴民有一百多人。」她轉向艾倫,「在林子里還有多少?」
阿蓮娜很衝動。「我接受不了這個,」她說,「我不準備等到斯蒂芬死。我已經等了十七年,我等夠了。」
大家都笑了。
她跑上主樓的台階,走進了大廳。門口沒有人管理。這大概是因為主人外出的關係。將來,我要保證門口總要有一名管家,阿蓮娜想,不管主人在不在家。
她說這話時,她心裏明白,她在要他把生命置於危險之中,她全身直抖。也許他奪不回伯爵采邑,卻戰死沙場。
「一點不錯。」
村民們都沒有馬,但磨坊工有一匹。那匹花斑的矮馬,正在河邊哨青草。威廉找到了磨坊工的馬鞍,套在馬背上。
「你不是有一支隊伍嗎?」她說著,任憑自己的氣惱推動著思路,「你有權佔據城堡,而且你也有能力佔據城堡。」
「當然。足足二百人。他們就在城外的樹林里等著呢。」
弗朗西斯哈哈大笑了。「你就保持你的本色好了,」他說。他又嚴肅起來。「亨利讓我明白了,國王人品的重要。瞧瞧斯蒂芬吧:他的判斷力是可憐的;他一時興之所至,打定了主意,然後就又放棄了;他逞一時之勇到了愚蠢的地步,而對敵人始終寬恕。那些背叛他的人沒有什麼風險;他們知道,可以指望他的慈悲心腸。其結果呢?他接手統治一個統一的王國,為了維持他的統治,卻打了十八年不成功的內戰。亨利已經極大地控制了原先獨立的幾個公國和郡,合起來比斯蒂芬曾擁有過的最大的版圖還要大。」
阿蓮娜聽到了身後沉重的上樓梯的腳步聲。「我可以進來嗎?」她說。
這些星期日下午,是迅速土崩瓦解的日子中的黃金時刻。
威廉說:「他是王橋的理查。」
她想起,她如何硬起心腸對待心愛的傑克,寧可嫁給阿爾弗雷德:她憶起了她像狗一般睡在他床腳邊地板上的那幾個月,全都因為他答應供應武器、盔甲,以便理查能去作戰,奪回這座城堡。
「真的?」喬納森急切地說,「都是什麼?」
士兵們跑過去執行他的命令,但是他畢竟猶豫得長了一點。當那幾名士兵跑到兩扇巨門跟前,打算關門堵住門洞時,理查的先頭部隊已經拍馬越過弔橋,進了院子。邁克爾的大部分手下都沒穿鎧甲,有些人連武器都沒拿,只好在馬隊前四散逃開。
聖誕節的節日食品大多是甜的:薑餅,用小麥、雞蛋和蜂蜜做的甜粥,還有讓她喝了咯咯直笑的甜梨酒,把牛肚煮上幾小時,再做成餡烤成甜餅的聖誕餅。由於饑饉,今年這種吃食要少些,但莎莉還是蠻高興的。
「別這麼死傲慢,」她火了,「我曾經https://read.99csw.com為了保護你而殺過人,你可還沒為我干過這類事,你這頭忘恩負義的豬,你還居然敢說我無害。」
威廉咬牙切齒地說,「我發現了誰在組織和率領這些該死的強盜了。」
「告訴我理查在哪兒,我就連同教區教堂一起,給你五個村子,做你起手的本錢,」威廉說。
他們穿過一道門洞,進了磨坊,在圓形的打穀場外,排著一袋袋麵粉,數量不多,通常都要壘放得一人多高。「就這麼些嗎?」威廉說。「今年收成太壞了,老爺,」伍爾夫里克緊張地說。
雷米吉烏斯不做聲,只是看著沃爾倫。
「現在是難得的良機。」
阿蓮娜說:「瑪莎,把孩子們帶到會議室去。」她跟著理查,傑克和艾倫也跟在後邊。
藏身地應該很近了。威廉豎起了耳朵。他的弓箭手隨時都會開始攻擊,就會有叫罵詛咒、厲聲哀號和驚馬的嘶叫了。
他斜起眼睛挑逗她。「我這兒有點東西給你吃,」他在她身後叫著。
「受過良好的教育,勤奮,果斷,不安分,有毅力。他脾氣很大。」
「他們往哪兒去?」
「什麼?」
「理查現在就在附近,還帶著他的一小伙人馬。如果他今天能佔領城堡,他就會被承認為伯爵,而威廉也就完蛋了。」
傑克說:「謝天謝地,他們可別有人指揮!那樣他們可就真是危險了?」
「你當然能——你是個女人嘛,」理查說,「可是你進去之後,還是無能為力。他們也正是因為這個才讓你進去。你對他們無害。」
他們進了房子。威廉嗔到了煮火腿的氣味,他的嘴裏還是流出了口水,儘管他還有緊急的事情要做。目前,大多數人都在減省飲食,但對沃爾倫來說,不因飢餓而改變他的生活方式似乎是個原則問題。主教從來都吃得不多,但他願意讓大家都知道,他有錢又有權,絕不僅僅是一點災荒所能影響得了的。
阿蓮娜坐在床上,伸出雙臂摟住那姑娘。伊麗莎白傷心地使勁抽泣著,淚水流下她的面頰。在抽泣中間,她上氣不接下氣地說:「我一一恨——他!我——巴不得——我——能——死!」
阿蓮娜看到他臉上閃過了那長期積鬱的仇恨,她又注意到左耳垂被削掉后留下的傷瘡。她趕緊壓下那眼看就要浮到表面上來的有關那邪惡罪行的記憶。
阿蓮娜心想,城堡里就餐的氣氛一定相當緊張,令人不快,因為敵對雙方的軍隊首領要圍著同一張餐桌。她想象不出,理查怎麼能容忍和威廉伯爵同時就座。要是她,寧可給威廉一刀,而不是去割一塊鹿肉。她本人只在遠處而且時間很短地看到過威廉。他焦急不安,脾氣暴躁,這倒是個好兆頭。
傑克像去時一樣無聲無息地回來了。「強盜,」他說。
他想到了一個難題。「可是我怎麼才能找到這些強盜呢?」他說,「他們總是東躲西藏的。」
她們走下樓梯。門樓上的鍾一聲聲地響著,和當年阿蓮娜是個無憂無慮的孩子時一樣。同一架鍾,同一個聲響,只是阿蓮娜不同了,她想。她知道,鐘聲會傳過田野,直達樹林邊。理查這時會屏氣緩緩念誦主禱文,計算著他該派出先頭部隊的時間。
她走過第二座弔橋,來到上圈院子。她對第二道大門的衛兵微微一笑。那當兵的頭髮蓬亂,眼睛充血。他上下打量了她一下,說:「你到哪兒去?」他的聲音里詢問之中帶著戲弄。
然而他卻沒有這種疑慮。「我的天,阿莉,你可能是對的,」他說,「我應該有一支自己的隊伍,我要率領他們和威廉作戰。」
大多數鎮民都在修道院里等候男孩主教出來。他不可避免地要吩咐年長和有身份的市民去做諸如搬柴火、清豬圈之類的體力活兒。他還要裝模作樣地侮辱那些掌權的人。去年,他就讓司鐸拔過雞毛,結果逗得大家哄堂大笑,因為司鐸不懂得該怎麼辦,弄得到處都是雞毛。
城頭上的一個哨兵似乎打定了什麼主意,走下一個樓梯,不見了。
「二十五——」
傑克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擋住她,聆聽了片刻。在森林里他總能聽到她聽不到的聲音。這是由於他自幼在野外長大的緣故。她等候著。最後他說:「我想,他們已經全都過完了。」
阿蓮娜想,他始終都是一名武士,他命定如此。儘管為他的安全擔心,她還是為他可能有機會完成他的使命這一前景而激動不已。
伊麗莎白看上去很害怕,但她還是說:「了我會把那封信親自給整個守備部隊讀的,邁克爾。把鍾敲響,把大家集合在院子里。但一定要留下三四個人在牆頭放哨。」
「殺死他不難。問題是要找到他。不過你可以幫我這個忙。」沃爾倫用拇指揉著他的尖彝子。「我看不出用什麼辦法。」
「住嘴,理查,」阿蓮娜厲聲說。她轉向菲利普,「那還有什麼嚕囌的呢?」
他點了點頭。「只要稍加幫助,他們就能構成相當的危險,因為他們已經絕望了,但目前這樣子,缺的就是領導。」
雷米吉烏斯說:「日安,我的主教大人。日安,威廉老爺。」
強盜行徑的激增,是他對欠租佃戶施加嚴厲措施的副作用。無地的農民時常轉而偷盜。一般地說,他們偷東西並不像種莊稼那樣內行,威廉估計,他們在這個冬季里大多也就自生自滅了。起初,他的這種估計證實是對的,強盜要麼劫掠單身的路人,所獲無幾;要麼毫無組織地襲擊防禦堅固的目標,徒勞而返。後來,不知怎麼的,強盜們的行動有章法了。現在,他們總是以至少兩倍于守軍的人數來攻擊。米倉裝滿時,他們就來了,這說明他們經過了仔細的偵察。他們的攻擊來得疾,去得快,而且他們敢於拚命。然而,他們並不戀戰,而是只要搶到一隻羊、一條火腿、一塊乳酪、一袋麵粉或者一袋銀幣,立刻轉身就逃掉。由於他們鑽進樹林,四散而逃,要追擊他們是毫無意義的。他們有人指揮,而且指揮得當,換了威廉,也會這麼乾的。
強盜們的成功,給威廉臉上抹了黑。他像是個連自己的采邑都維持不好的小丑。更糟糕的是,這些強盜似乎很少偷搶別人,倒像是專門針對他的。威廉最痛恨的,莫過於感到人們在背後嘲笑他。他這輩子都在強迫人們尊重他和他的家庭,這伙強盜使他前功盡棄了。
大家都沉默了。
「但你不讓他們得逞了。」
他疼得吼了一聲,便癱在了那少婦的身上。他的臉砸到她臉上。他突然聽到男人的叫聲,人很多。他從眼角看到,瓦爾特和他一樣倒在了地上,好像也是讓棒子打的。那幾個騎士鬆開了瑪吉。威廉從她臉上看到震驚和解脫的表情。她掙扎著從他身下出來。他不去管她,迅速滾到一邊。
莎莉覺得聖誕節奇妙極了。
「我的梅去年死了,老爺。我又娶了一個。」
伍爾夫里克儘管聲音發顫,還是畢恭畢敬地堅持著。「我是誠實的,老爺。」
阿蓮娜的火氣消了。我打算怎麼辦?她害怕地想。見鬼,我在勇氣和智謀上至少不比威廉那頭豬差。「威廉是怎麼辦的?」
阿蓮娜明白,現在已經到了沒有退步的時刻了。理查的人馬還沒有到,但她這裏已把時間用光了。她對伊麗莎白說:「現在!告訴他們,現在!」
「視察這個王國。」
「你目睹過由於怯儒、詭計或背叛而丟掉了城堡。」
他說話的時候,一個念頭在阿蓮娜激動的頭腦里逐漸成形。「怯懦、詭計或背叛,」她說。
「我從伯爵那兒得到了一封信。」伊麗莎白開始說。
「不!」
「那也夠多的了。我的麵粉呢?二十袋裡有我一袋!」
「哦,是的。」
「他率領著三十六艘船跨過海峽,在韋勒姆登了陸,」那女巫答道:「人家說,他帶來了一支三千人的軍隊。我們被侵佔了。」
「在位的和未來的國王一致同意,所有的土地都要歸還老王亨利時代的老主人。」
「如果我們穿過『泥底』沼澤,並且在栗樹林處趟過河去,我們還能趕在強盜之前回去。」
「前進!」那男孩主教命令道。修士們的隊伍出了修道院,鎮民們跟在後邊。有些人躲藏起來,還鎖上了家門,生怕給挑出來去做什麼不愉快的事情;但這樣一來,他們就看不到趣事了。莎莉全家都來了:她媽媽和爸爸,她哥哥湯米,瑪莎姑姑,甚至還有理查舅舅,他昨夜出人意料地回來了。
他抬眼看到的第一件事,便是一個手持伐木斧的怒氣沖沖的男人,他心想:我的天,這是誰?這少婦的父親嗎?他看到紀堯姆站起來,轉過身去,隨即,那斧頭狠狠砍在紀堯姆沒有甲胄的脖子上,鋒利的斧刃深深砍進皮肉里,紀堯姆倒在威廉身上,死了。他的血噴到威廉的緊身衣上,到處都是。
阿蓮娜這才透過氣來。
這倒有道理,威廉想。
傑克說:「母親!你怎麼來了?」
沃爾倫說:「日安,雷米吉烏斯兄弟。」
威廉和他的騎士們馳近乳牛渡的時候,村民們驚恐失色。威廉怒視著那一張張瘦削、驚惶的面孔在門洞里露了一下就又縮了回去。這些人曾派他們的教士去求他,要他答應他們今年自己磨面,說是他們繳不起給磨坊十抽一的錢了。那教士態度傲慢,威廉差點想拔掉他的舌頭。
「閉嘴。」
伊麗莎白說:「斯蒂芬國王和亨利公爵停戰了。」
他們這一會兒還沒有懷疑她。他們沒想到一個女人會有危險。他們可真蠢。男人乾的事婦女大多都能幹。男人們去打仗的時候,是誰留下來管事或巡邏?還有女木匠、女染匠、女鞣皮匠、女麵包師和女釀酒師。阿蓮娜本人就是全郡最重要的一個商人。修女院的管理和職責和修道院還不都是一樣的。哼,也還是個女人,莫德皇后,發動了這場國內戰爭,而且一打就是十五年!然而這些榆木腦袋的士兵竟不懷疑一個女人可以是敵人的間諜,只因為這事並不尋常。
雷米吉烏斯還是盯著沃爾倫。「從今天起嗎?」
今天可不同了。
路易斯正在同時對付兩個人,這時,第三個人從後面上來,用木匠的鐵榔頭給了他一下。路易斯撲倒在地,再也起不來了。那人放下榔頭,拿起路易斯的劍。這時還有兩名騎士對付二十個強盜。但瓦爾特已經從頭上挨的那一記棍棒中清醒過來,立即拔劍加人了混戰。威廉也舉劍投人了戰鬥。
這時,有些強盜意識到,他們死去和受傷的同伴是最容易掠奪的,於是就剝光他們身上的東西。那些傷勢不重的起而抵抗,而搶奪死人衣物的人之間也爭吵起來。阿蓮娜想,這是一群烏合之眾,一群令人厭惡的、不顧羞恥的烏合之眾。隨著進攻的停止,進攻者像狗搶骨頭般自己爭鬥,鎮民們也不再扔石頭了。
威廉回到屋裡,進了磨坊。
他們一邊累得呼哧呼哧喘氣,一邊沿大街匆匆前進。鎮民們已經攜帶著長矛、弓箭並堆好了石頭,上城守衛了。孩子們都已集中起來,被帶到了修道院里。瑪莎一定是已經領著湯米和莎莉到了那兒了,阿蓮娜心想。她與傑克直奔修道院。
「是真的。發生那件事時,我就是你這歲數。」
門洞里只能容下一個騎士和那強盜作戰。威廉邁步向前,用肩頂開瓦爾特和格瓦斯,他要親自收拾這個人。當他們的劍相碰時,威廉立即反應過來,這個人可不是一無所有的農民,他和威廉一樣,是個難對付的武士。他這才第一次看那強盜的臉;他受到的震驚之大,使他幾乎丟掉了手中的劍。
「是的。」
威廉感到了危險。屋裡的人都盯著看他和那少婦。唯一能引開伍爾夫里克的注意力的,只有受到救援的機會。威廉轉過頭去,看著門口。
威廉眼看著他們走掉,心中恨不得要殺人。
威廉說:「你覺得怎麼樣?」
要進磨坊,就要經過住房。威廉和他的騎士們,跟在伍爾夫里克後面,進了那個單間的住房。磨坊工的年輕老婆跪在火前,正在添柴。她彎著身子,外衣在臀部緊繃著。威廉注意到,她的腰腿很豐|滿。在飢荒中磨坊工的老婆當然是不會挨餓的。
菲利普哈哈笑了。「但我看不是的。上帝不會用木頭做刀,用做鞋的皮革做女式無袖襯衫。你不是那種適合過安分守己日子的材料,上帝是知道這一點的。我猜想,他想讓你為他而戰,而不是給他唱讚歌。」
「我無法相信,」伊麗莎白說,「我無法相信這是真的。」她那份突然的高興比她剛才的凄楚更令人斷腸。
菲利普的手從一邊擺到另一邊,那手勢是說可能成,也可能不成。「這很複雜。他們達成了一項妥協。凡屬被篡奪者攫取的土地應歸還老王亨利時期的原主。」
阿蓮娜走進去,馬上把門關上。她快步走到伊麗莎白坐的地方。一個男人破門而人,說:「嘿,你,你以為是老幾?」跟著就追過來,像是要抓阿蓮娜。
阿蓮娜沒說話,只是看著伊麗莎白。伊麗莎白又害怕起來。然而,阿蓮娜並沒有告訴她這封杜撰的信件中該有什麼內容。因此,伊麗莎白不可能滿足邁克爾的要求。最後,她乾脆繼續說下去,似乎邁克爾就沒插過話。「告訴哨兵,要注意看有十來個騎兵。他們的隊長還會從威廉伯爵那兒帶來新消息,要把他立刻帶到我這兒來。好了,現在去敲鐘吧。」
「上帝需要修士們成為作家、插圖畫家、音樂家和農場主。他需要有人承擔負有責任的工作,如司務啦,院長啦,主教啦,等等。他需要有人能做羊毛生意,能給人看病,能在學校教書,能建造教堂。」
他們穿過市場廣場。「沃爾倫你把你的人馬帶來了嗎?」
「好啦,平靜點嘛,」沃爾倫說,勸告中明顯地帶著優越感,「你說得不錯,我不能讓王橋的理查把這片采邑接過去。」
他的對手是王橋的理查。
「我希望我別漏掉什麼,」伊麗莎白緊張地說。
雷米吉烏斯這時才轉向威廉。「一座修道院可不是一座教堂和一間寢室。要有土地、農場和教堂繳納什一稅。」
「我能回答你,」艾倫說,「在溫切斯特大路上岔出一條草叢掩蓋著的小徑,直通一個廢棄的採石場,過去叫『莎莉的採石場』,那裡就是他們的藏身之處。」
喬納森快步穿過院子。那副莊嚴的神色已然離開了他,還沒到牛奶作坊,他那種感情洋溢、生氣勃勃的本性,就已回到了他身上。菲利普看著他的背影,直到他消失在屋裡。他想,我就是這樣子,也許除了不那麼聰明。
他向相反方向,朝會議室走去。弗朗西斯給他捎來口信,要菲利普在這裏悄悄和他會面。王橋的修士們都知道菲利普在對一座小修道院作例行視察。這次會面當然瞞不過這裏的修士,但他們與世隔絕,無人可說,只有這兒的院長有時到王橋去,菲利普已要他發誓保密。
「你知道在哪兒嗎?」
理查仇恨的力量比起他手中閃光的劍更讓威廉害怕。威廉原以為他把理查徹底擊垮了,而如今理查捲土重來,率領著一支衣衫不整的隊伍,把威廉隨意耍弄。
進人採石場的路徑像是一條彎彎曲曲的深谷,威廉雖然越走越近,卻仍看不到裏面。他抬眼瞥去,看到他的一些弓箭手站在峭壁頂上,往採石場里瞧。他們為什麼不射箭呢?他有一種災難的預感,要不是這些狂奔的馬已經收不住,他寧可停下來,調頭回去。他右手舉劍,左手拉韁,頸上懸著盾牌,疾馳進了廢棄的採石場。
「我了解,」阿蓮娜說。她也曾一度被可能會懷上威廉的孩子的想法嚇壞了。
理查利用威廉吃驚的這一瞬間,向他猛攻。威廉向側邁步,躲過一刺,舉起劍來,擋住一劈,同時向後一退。理查向前逼進,但這時威廉已經靠門洞遮住一半身形,使得理查進攻的劍法施展不開。但理查逼得威廉繼續後退,直到威廉進了磨坊,理查進到門洞里。這時,瓦爾特和格瓦斯殺向了理查。在三個人的壓力下,他又後退了。他一退出門洞,瓦爾特和格瓦斯就給擠開,剩下威廉和理查對壘。
理查告訴一個人去敲響修道院的鍾,宣告警報解除,並下令當夜要加倍警戒,除了哨兵,還要有巡邏兵。阿蓮娜到修道院去接瑪莎和孩子。他們都在傑克家裡聚齊了。
理查搖了搖頭。「在十五年內戰中,你知道有多少次我看過一座城堡在攻堅戰中被佔領了?沒有一個。」和往常一樣,一談起軍事問題,他就變得成熟和有權威了,「也許這永遠辦不到。有時候,或許可以奪取一座鎮子,但城堡卻不九九藏書成。可能會在久困之下投降,或者被援軍解圍;我倒是看見過由於怯懦、詭計或背叛而失陷的,但並不是靠主力部隊。」
「渾身臭味,很自信,塊頭像頭牛。」
從那往前就是直路了。他們離城近了,聽到的鐘聲也更響了。阿蓮娜想,不管鎮子面臨著強盜的什麼危險,他們總算事先得到了警報,於是便竭力提起精神。她和傑克從林中出來,走進與王橋隔河相望的草地時,二三十個在附近村裡踢球的孩子們,也同時到了,雖然天氣很冷,他們卻個個滿頭大汗,還嘶啞著嗓子叫喊。
她跑到頂層時直喘氣。伊麗莎白會睡在主卧室,就是阿蓮娜的父親原先佔用的那間屋裡嗎?或者,她會在原先阿蓮娜的房間里有她自己的一張床嗎?她猶豫了一會兒,心怦怦直跳。她猜想,到現在,威廉大概已經厭煩了伊麗莎白每天夜裡都和他一起睡了,可能允許她有她自己的房間了。阿蓮娜敲了敲小房間的門,隨手推開了。
「王橋。」他舉起一隻手,「聽。」
「也許已經到了吧,」沃爾倫說,「到我住所來。」
「他們很窮,」菲利普說,「有錢人沒理由棄嬰。他們沒有朋友,朋友們知道什麼時候這家生孩子,要是那孩子不見了,朋友們也會問的。他們當時絕望了,只有絕望的人才能忍痛丟掉孩子。」
威廉說:「喂,沃爾倫,看在上帝的分上,給他那個職位吧?」
菲利普聽人說起過這個亨利。「他是個什麼樣子的人?」
沃爾倫說:「你會有憑狀的,別擔心。」
瓦爾特攥住瑪吉的領口,往下猛地一扯。衣袍裂了,掉在地上。她裏面穿著一件齊膝的亞麻布襯衫。隨著她害怕的喘氣,豐|滿的乳|房起伏著。威廉站在她面前。瓦爾特更使勁地扭住她的胳膊,把她扭得痛苦地後仰著,乳|房挺得更高了。威廉看了一眼伍爾夫里克,然後把手放到她乳|房上,揉捏著。那對乳|房在他手中又軟又沉。
那男孩說:「廚師還沒起床呢。你得等他來才能拿到錢。」
男孩主教按照傳統,率領大家來到酒館。他在那兒給自己和別的見習修士都要了一杯不要錢的啤酒。酒館老闆一本正經地把酒遞了過去。
天氣雖冷,伍爾夫里克的臉上卻冒出了汗珠。他用袖子抹了下前額。「我可以用耶穌和聖徒的名義發誓——」
伊麗莎白高聲說:「大家要保持鎮定。這些傳令兵將證實我的命令。」
「這樣我就覺得好多了。」
「他們還這麼想。」
伊麗莎白瞪大了眼睛看著她。「他們說的是真的嗎?他們說……他對你干下的事?」
在去沃爾倫主教的城堡的路上,他的憤怒並沒有消除。事實上,當他回憶起這次獲得的消息時,他更氣憤了*強盜們能夠公然蔑視他已經夠糟的了;更壞的是,他們是由他的老對手理查率領的;而最令人不能容忍的是,他們居然稱理查為合法的伯爵。如果不把他們堅決地消滅掉,理查很快就會用這支隊伍直接向威廉發起進攻。當然,理查要用這種辦法奪回伯爵采邑,是完全非法的;但威廉有一種感覺,要是由他對這種非法的進攻起訴,不一定能得到同情他的審判。威廉中了埋伏,被強盜打敗了,他的糧食被搶走了,全郡很快就會拿他受到的羞辱開玩笑,這些還算不上他最糟的問題。他對伯爵采邑的控制,突然受到了嚴重的威脅。
「對啦。」她說。
邁克爾看上去無能為力了。他弄不明白出了什麼事,但他也看不出反對的道理。最後,他咕噥著說了句「好吧,夫人」,就出去了。
他轉過身來。瓦爾特和格瓦斯站在他身後。休和路易斯受了傷,他還不知道他們傷得多重,紀堯姆是死了,他的血濺滿了威廉的緊身衣的前襟。威廉這次丟盡了臉面。他幾乎抬不起頭來了。
伊麗莎白張嘴要說話,卻沒有聲音發出來。她嚇傻了。接著,她的表情變了。她深吸一口氣,仰一仰頭,用十分威嚴的口氣說:「粗胳膊邁克爾!」
斧頭休、丑鬼格瓦斯和路易斯,正在拚死抵擋模樣像是一群乞丐的暴民。地上有幾個農民已經死了,但那三個騎士漸漸被逼退到打穀場外面。威廉看到,赤|裸的瑪吉還在哭著,發狂地奪路衝過格鬥的人,向門口跑去。威廉雖然處在慌亂及恐懼之中,但眼看著那圓潤白皙的背影,仍感到一陣未得滿足的性|欲。隨後,他看到,伍爾夫里克在和一些闖進來的人徒手搏鬥。這個磨坊工怎麼會和救了他老婆的人動手呢?見鬼,這是出了什麼事了?
「可惜他們不肯告訴我們。王橋所有的人都恨你和我。」
他們從林邊冒出來,就像老鼠從著火的乾草屑里跑出來。他們一窩蜂似的穿過田野,朝鎮子湧來,二十,三十,五十,稱得上是一股小軍隊了。他們大概希望,能夠出其不意地衝進城門,佔領鎮子,但當他們聽到鐘聲報警時,他們明白了,對他們已早有防備。然而,他們為飢餓的絕望所驅使,仍然繼續前進。有一兩個弓箭手過早地射出了箭,理查叫著:「別忙!別浪費箭!」
「我記得。」傑克說。
「你去吧。」
「放下弔橋,打開城門,讓主力進攻部隊有充分時間進去。」
伊麗莎白終於平靜了。她用她的睡衣的袖子抹了把臉。「我真害怕會有孩子,」她痛苦地說,「我這麼害怕,是因為我知道他會怎麼虐待孩子。」
「我要的就是這個!」理查當即說,「我父親在亨利王時代是伯爵。」
所有的哨兵都向外看,觀察著越來越近的這隊人馬。事先已經告知他們,要等候這樣一伙人,並要他們把領頭的立即帶到伯爵夫人跟前,因此,他們無需採取什麼行動,只是好奇罷了。
他和弗朗西斯都是今天上午到的,雖說他們不可能欲蓋彌彰地宣布,他們是巧遇,但他們始終裝出這樣安排只是為了兄弟二人喜相逢。他們一起參加了大彌撒,然後和修士們一起進餐。現在他們才有機會單獨談話。
「我說不準,可是聽腳步聲得有好多,至少一百,也許還多。」
威廉解下他佩劍的腰帶,扔到地上,騎士們按住她的雙臂和雙腿。她不可能抵抗四個強壯的漢子,但她還是不停地扭動,叫喊。威廉喜歡這樣子。她扭動時,乳|房顫抖著,她大腿劈開又併攏,時露時隱著她的私處。那四個騎士把她按倒在打穀場上,威廉跪到她兩腿之間,撩起了自己的衣服下擺。他抬眼看了一下她丈夫。伍爾夫里克發狂了。他恐慌地瞪著眼,嘴裏嘀咕著求饒,但那聲音讓尖叫聲壓住了,聽不見。威廉品味著這一時刻:女人嚇得要命,騎士們把她按在地上,做丈夫的眼睜睜地看著。
沃爾倫吮了口酒,狠狠地看了雷米吉烏斯一眼。僕人走後,沃爾倫對那修士說:「你離開修道院找了什麼借口?」
「我敢打賭,你一直矇混我,掠奪我。」
「把他叫來。」
「這兒哪,老爺。」他指著八九袋的一堆。
「粗胳膊邁克爾。我不喜歡他。」
「粗胳膊邁克爾是副什麼模樣?」
裏面沒有人。
理查說他用的是詭計。他帶了幾個人偷偷摸摸地溜進了城堡,後來才發出了警報。但菲利普副院長說得對,這年頭再用那辦法不靈了。人們的警惕要多了。
「你要報告他什麼呢?」
她樣子很窘。「唉,我有時候還行。我現在十六歲了,也當了兩年伯爵夫人了……我一直努力按你的忠告去做,還真管用!」
「唉,唉,威廉·漢姆雷,」她說,「太晚了,跟往常一樣。」
這意外的場面如同給了他當頭一棒。他簡直都要哭出來了。一切跡象應有盡有,他把握十足。可是如今,沮喪攪得他臟腑生疼。
「待在那兒別動!」她用她那最帶命令口氣的聲音說。他猶豫了。她說:「我來看望伯爵夫人,帶來了威廉伯爵的口信,你要是好好守門,而不是吃得滿臉都是硬麵包的話,你早就該知道了。」
「通常,在樹林里是找不到強盜的,因為分散在各處。他們大多不在一處地方連續過上兩夜。他們在什麼地方點一堆火,卻睡到樹上。但如果你想把這些人組織起來,就得把他們全都召集到一塊地卞。你必須有個長期的藏身之地。」
他們離開了空地。過了不久,他們來到了大路上。周圍看不見人影。他們越過大路,穿過樹林,沿著一條幾乎看不見的小徑走著。阿蓮娜把湯米和莎莉留給瑪莎照顧,兩個孩子在一個熊熊的火堆前,玩著九子棋。她並不清楚有什麼危險,但她很害怕在她回到孩子身邊之前會出事。他倆盡量跑著,可是,讓阿蓮娜著急的是,大部分路徑都很難走,她只能慢慢地邁步,而傑克則大步流星地邁動雙腿。小徑比大路難走多了,所以他們通常都不走這條道,但這條路要近得多。
強盜們一步步通進,阿蓮娜依舊感到不安。她離修道院很近,但進攻的人仍可能從別處破城而入,趕在她前面,到達修道院。或許,她會在戰鬥中受傷,沒法照顧孩子們。傑克在這兒,還有艾倫,要是他們都陣亡了,那就只剩下瑪莎照顧湯米和莎莉了。阿蓮娜猶豫不決。
威廉意識到,理查處於不利的地位。他剛佔上風,就要以一敵三。威廉打累了,就可以換瓦爾特上。理查幾乎不可能有把握地頂住他們三個人。他這樣打下去,非敗不可。或許今天最後不會以威廉的恥辱告終。或許他可以殺死他這個老對手。
「沒有,」雷米吉烏斯答道。
阿蓮娜忽然想到一個念頭。「一支軍隊等著一個指揮官,」她說。理查沒有反應,但她卻被這個念頭所激動。理查是個優秀的指揮官,但沒有軍隊。而強盜們是一支軍隊,缺乏指揮官。伯爵采邑正在分崩離析……
威廉站起身來,瓦爾特撞到了他身上,格瓦斯正想擠過他倆。他們三人折騰了一陣,才算分弁,就在這一瞬間,理查已經穿過屋子,溜出房門,把門關上了。威廉追蹤而至,打開了房門。強盜們正在逃走——他們還騎走了威廉的騎士的馬匹,給他們臉上抹了最後一道黑。威廉衝出房門時,看到了他自己那匹坐騎——一匹超凡的戰馬,價值夠得上一個國王的贖金,馬鞍上正安坐著理查。那匹馬顯然是解開韁繩,牽好了等著的。威廉大受刺|激,痛心地想,這已經是理查第二次偷走他的戰馬了。理查踢了下馬肋,那馬人立而起——它對生人很兇——但理查是個出色的騎手,仍然穩坐鞍上。他抖動韁繩,牽動馬低下了頭。這時,威廉往前一躥,用劍向理查刺去;但那馬正在猛地彎背躍起,威廉沒有刺中,劍尖剛剛碰上鞍上的毛毯。接著那馬奮蹄跑開,追在逃跑的強盜背後,沿村路賓士而去。
「我來解釋一下,」阿蓮娜開始說,「斯蒂芬國王和亨利公爵達成了協議。所有的土地都要歸還老王亨利時代的主人。這就是說,我弟弟理查將要成為夏陵的伯爵——有朝一日,但他想現在就把這事辦妥。」
這時,他那番有關森林的笑談,已經變成了纖柔的愛撫,阿蓮娜拉過他的臉,親吻著;跟著,她聽到了一個話音。
「等他們在院子里集合好了,你就告訴他們斯蒂芬國王和亨利公爵間停戰的事,」阿蓮娜說,「這樣就會分散了大家的注意力。你講話的時候,理查就會派出一支十人的先頭部隊。不過哨兵會認為他們是我們所等的從威廉伯爵那兒來的傳令兵,因此他們不會立刻驚慌起來,拉起弔橋。你要設法讓大家把注意力放到你講的事情上來,這時先頭部隊就好進城堡了。好吧?」
阿蓮娜伏在廚房的桌子上,把目光停留在桌對面的理查身上。「當他們的指揮官,」她有力地說,「組織他們,教會他們怎麼作戰,為進攻出謀劃策,然後派他們投人戰鬥一向威廉開戰。」
弗朗西斯搖搖頭。「實在難以理解。」
「那麼,我也這麼辦,」阿蓮娜說話時,心提到了喉嚨口。
阿蓮娜穿上她的內衣,外衣和靴子,然後再把斗篷裹在外面。
阿蓮娜想,這是一個戰士的哲學。在她感到她的生命每天都受到威脅時,可能也會像這些年輕人一樣,追殺這些強盜。目前,她想消滅的是產生強盜現象的原因,而不是這些強盜本人。再說,她還想到了一種利用這些強盜的途徑。
「那是瑪吉,是我老婆,」他說。
威廉感到他的欲|火在上升。「把她按倒,」他說。
沃爾倫酸溜溜地說:「你那麼有把握能得到這個職務,居然不經菲利普批准,也沒有借口,就離開王橋了。」
威廉到那裡去收他的那份稅。他平時並不親自出馬,但這並非平時。如今,他要為每一輛運送麵粉和別的食品的牛車派出護送的武裝。為了從他的百姓身上榨出盡量多的油水,每當他帶著隨從的騎士們四處活動時,總要拉上一兩輛車,只要能搜刮到的,都統統拉回來。
他母親就這樣宣布過,之所以遭到反對,是因為她是個女人,而且她丈夫又是個安茹人。可是年輕的亨利不僅是男性,而且還擁有附加的頭銜:來自他母親的諾曼底公爵和來自他父親的安茹伯爵。菲利普說:「亨利有意一爭英格蘭的王冠嗎?」
城頭上傳來一聲叫喊,一個哨兵用雙手在嘴前攏成筒狀,向下邊嚷著:「邁克爾!襲擊!我們遭到了進攻!他們有幾十人呢!」
「你這條撒謊的狗,」威廉生氣地說,「你把它給賣了——」
「我當然希望如此。」
「不錯,現在你去敲鐘好嗎?」伊麗莎白說。阿蓮娜可以聽出她的聲音在顫抖。
「多少個?」她悄聲說。
「誠實的磨坊工還沒出世哪。」
阿蓮娜害怕地意識到,她事先沒想到給伊麗莎白準備好一封信。整個妙計可能就因為這樣一個愚蠢的疏漏而功敗垂成。伊麗莎白向她投來求助的一瞥。阿蓮娜轉著眼珠想找個說詞,她終於想到一招。「你識字嗎,邁克爾?」
「等我給你信號,你就說,你已經率領城堡向合法的伯爵理查投誠了。這時,理查的部隊就衝出隱蔽地點,馳向城堡。到這個地步,邁克爾就明白出了什麼事了。但他的部下會猶豫到底該向誰效忠——因為你已經告訴他們要投誠,而且稱理查為合法的伯爵了一一而且先頭部隊已經在城堡里,不準任何人關閉大門了。」鍾敲響了。阿蓮娜害怕得心都揪起來了。「我們沒時間了。你覺得怎麼樣?」
合法的伯爵,他想。合法的伯爵。
「他們管他叫合法的伯爵,」威廉把話說完了。
理查垂頭喪氣了。「這就等於取消了那一條!」
阿蓮娜擔心地越過田野看著樹林。她什麼也看不見。
阿蓮娜焦慮地意識到,她可能說不服這個人,他太蠢,跟他講不通道理。她說:「我給伯爵夫人從溫切斯特帶來了重大消息。她想親口告訴她的手下人。」
「這就好。」
菲利普說:「協議里沒有提及斯蒂芬非強制執行不可。到他死和亨利繼位之前,可能就這麼維持現狀了。」
天氣很冷,貯水池邊上還結著冰。磨坊的水輪停著不轉,磨石沒有聲響。從磨坊旁邊的那所房子里,走出一個女人。威廉看到她,感到一陣性|欲的衝動。她大概有二十歲,長著漂亮的臉蛋和一頭深色的鬈髮。雖然鬧著飢荒,她的乳|房仍然很大,大腿也很結實。她露面時,樣子很愉快,但一看到威廉和他的騎士,臉色刷地一變,立刻退回了屋裡。
在阿蓮娜的正下方,一夥強盜開始搭人梯。傑克和理查立刻向他們投出石頭。阿蓮娜心裏惦著孩子,也扔出了石頭,艾倫也加人了。那些絕望的強盜硬撐了一會兒,後來,一個人頭上挨了一塊石頭,人梯垮了,他們退了下去。
理查不知道,這些謠傳如果有真的,到底哪一條是真的。他雖是亨利信任的戰場上的副將,但並沒有向他詢及政治談判的細節。不過,菲利普似乎知道一些進展。他不肯說出他的消息來源,但阿蓮娜回憶起來,他有個弟弟,偶爾到王橋來探望他,是為格洛斯特的羅伯特和莫德皇后工作的,如今他也許在為亨利公爵效力。
「城堡在這裏了,父親,」她高聲說。
「聽著。如果他們是有組織的,他們就得待在什麼地方。」
阿蓮娜看到哨兵們都僵呆了。其中一個把手遮在眼上,越過田野向遠處看著,另一個轉過身子往院里看著,像是想遇到隊長的目光。但粗胳膊邁克爾正在聚精會神地聽著伊麗莎白講話。
從城頭上下來的那名哨兵,這時已從一座塔樓底下走了出來,他快步穿過院子,向粗胳膊邁克爾報告。read.99csw.com
傑克說:「他們應該進攻威廉伯爵的倉庫,而不是菲利普副院長的。是威廉把他們中的大多數人逼上絕路的。」
她離城堡越走越近,她就幻想出一些美好的回憶,來鎮定自己的神經。她曾經在這裏度過童年時代,身邊有父親和理查。他們有錢又安全。她和理查在城堡的圍牆上玩,她在廚房裡閑逛,偷著拿點甜糕點,她在大廳里坐在父親身邊就餐。她想,我當時身在福中不知福,根本不曉得,沒什麼可擔驚受怕的是多麼走運。
瑪吉看著瓦爾特朝她走過來,但已經來不及跑了。她剛一轉身,瓦爾特就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拉了回來。托盤翻了,罐子碎了,啤酒灑了一地。瓦爾特把她的胳膊擰到她背後,按住她,她嚇得渾身顫抖。
「我要到會議室去和我弟弟談談。記住——要是哪個修士和你談起弗朗西斯的話,盡量少開口。」
阿蓮娜點點頭。「千萬別讓主力部隊在先頭部隊穿過弔橋之前暴露。」
大家都紋絲不動,聆聽著理查的騎兵的馬蹄聲隆隆地馳近。邁克爾的士兵樣子困惑,猶豫不決,但沒有誰採取任何行動。他們的頭目倒了,他們的伯爵夫人要他們投誠。城堡的僕人被眼前的突變驚得僵呆了。
他不知道,在「莎莉的採石場」會有多少強盜。他們在偷襲時,一次有一百多人。他們大概至少有二百人,也許會多至五百人。威廉的人馬數量要少些,因此,他必須充分發揮他的優勢。一點是出其不意;另一點是武器優越,大多數強盜只有棍棒、鎚子,最好的是斧頭,而且沒人有盔甲。但最重要的優勢是威廉的部下全是騎兵。強盜們有幾匹馬,但在威廉進攻的這種時刻,大概大多都沒有備鞍。為了使自己具備進一步的優勢,他決定派一些弓箭手到山坡上去,在主攻開始前,向採石場里射一陣子箭。
夏天斯蒂芬的長子死了,弄得他鬥志全無。如今,斯蒂芬在王宮城堡里,亨利公爵待在主教宮殿中,由雙方的代表進行和平談判。坎特伯雷的西奧博爾德大主教是國王的發言人,而老牌的權力代理人、溫切斯特的亨利主教則是亨利公爵的發言人。每天上午,西奧博爾德大主教和亨利主教都在主教宮殿中開會。到了中午,亨利公爵就帶著他的副將們——包括理查——走過溫切斯特街頭,到城堡中去用餐。
阿蓮娜和伊麗莎白從主樓出來,穿過內弔橋,向下圈院子走去。伊麗莎白嚇得臉色蒼白,但卻堅定地緊閉著嘴。阿蓮娜朝她微笑著鼓勵她,然後揭起了她的兜頭帽。到此刻為止,她還沒見到一個熟人,但全郡人都熟悉她的模樣,遲早一定會有人認出她的。粗胳膊邁克爾的腦袋再笨,如果他弄明白了她是誰,他也會感到事情不妙。這時好幾個人都向她投來好奇的目光,但沒人和她搭話。
她曾經把握十足地說過,伯爵夫人欠我一次情,而且她還痛恨她丈夫,但當他們徹夜賓士時,她思量過所有可能出錯的事情。第一,她可能根本進不去城堡,可能出了什麼事,讓守備部隊替覺起來,衛兵可能會疑心,或者她可能幹脆運氣不佳,碰上擋路的哨兵。第二,她進人城堡以後,可能說服不了伊麗莎白背叛她丈夫。自從阿蓮娜在那場暴風雨中遇見伊麗莎白以來,已經過了一年半了,婦女可以通過這麼長的時間習慣最惡毒的男人,現在,伊麗莎白可能已經認了命。第三,即使伊麗莎白心裏情願,她也許沒有那種權威或膽量照阿蓮娜的意思去做。上次她倆見面時,她還是個膽小怕事的小姑娘,有可能,城堡的衛兵拒絕聽她的話。
「全都在這兒哪,」伍爾夫里克說。他幾乎要哭出來了。「您看,我的那份緊挨著您的,數是一樣的——」
伊麗莎白瞪著她。「真的嗎?」她說話時那種迫不及待的神氣真讓人可憐,「是真的嗎?」
隨後,一名強盜饒幸刺中了休,傷了休的右肩,迫使他退出了戰鬥。這時,門洞處有兩名強盜,擋住了三名倖存的騎士。這本身就夠丟人的了,就在這時,其中一個強盜滿不在乎地向另一個揮手,要他退出,那人立刻就不見了。剩下的最後一名強盜,向後退了一步,進人了磨坊工的單間住房。
「如果這指揮官是理查,就會。」
馬匹慢了下來,他看出,不久之前,這裏還是強盜的藏身地。這裡有用樹枝和蘋子搭的臨時遮篷,燒火做飯的余灰,還有一堆糞便。角落上曾經用幾根棍棒圍成籬笆,充當馬廄。威廉可以隨地看到一些有人活動過的蹤跡:雞骨頭,空口袋,一隻舊鞋,一個破罐。有一堆火似乎還在冒煙。他突然又升起一線希望:或許他們剛剛離開,還來得及追上!隨後,他看到一個孤零零的人形,蹲在火邊的地上。他走了過去。那身形站了起來。是個女人。
紀律十分鬆弛。這是可以理解的,留下來的不過是支撐門面的隊伍,能幹的全都去作戰了。這裏一向也沒什麼大事的。
他緊張得像繃緊了的弦。跡象越來越明顯了:草地狼藉,馬糞和人便比比皆是。由於深入到林中很遠,強盜們沒有認真掩藏他們的存在。再沒什麼可懷疑的了。強盜們就在這兒。馬上就要開打了。
瑪吉尖叫起來。
「等人拿走的,老爺——您看,袋子上都有本主的標記……」
他倆在他們那塊秘密的林中空地上。時值暮秋,因此,他們沒坐在溪邊的樹蔭下,而是在一塊突出地面的大石頭的遮蔽下,點起一堆火。那天下午,天氣灰黑、陰冷,但他們在一起做|愛,身上變得暖烘烘的,篝火在一旁熱烈地噼啪燃燒著。他倆赤|裸著身體,蓋著他們的斗篷。
「我也怕。咱們走吧。」
「我想當副院長。」
正如阿蓮娜所擔心的,邁克爾不喜歡伊麗莎白這樣下命令。他滿臉不服氣。「幹嗎不讓我對他們講?」
傑克找到了放在地上的靴子。他不出聲地移動著,敏捷地走到幾步外的溪水邊,他把一隻靴子灌滿水,再把水澆到火上,火苗發著嘰嘰的聲響熄滅了,冒出了一股白煙。傑克沒有聲音地進了灌木叢,彎下腰,消失了。
「年輕人經過這樣一場對壘,得見點血,」他說,「再說,我們這次殺死的越多,下次我們面對的就要少些了。」
威廉滿意地點了下頭。伍爾夫里克得看著他的年輕老婆遭這幾個人的輪|奸,卻又無力救她。下一回他就知道要繳足糧食來滿足老爺了。
「但現在,我想,他要你去見利奧兄弟,看看他為王橋的地下室準備了多少乳酪。」
站在附近的就是瑪莎帶著湯米和莎莉。阿蓮娜喘著松心的氣,摟住了兩個孩子。
他的劍沒在身邊。他在要強|奸那少婦時,把腰帶和劍扔掉了。
「他們進攻我們成功不了,要進攻威廉,同樣占不了便宜,除非他們改進策略。他們像是一群狗。」
一個巨大的鐵球用一根鏈子拴著從木頭腳手架上垂下來,如同絞架上耷拉著的絞索。鐵球上還拴著一根繩子。這根繩子繞過腳手架正上方的一個滑輪,垂到地面,地上由兩名壯工拽著,當他們牽動繩索,往下拽的時候,那個鐵球就上升,直到抵上滑輪,鏈子和腳手架的支架保持水平。
他的樣子很不痛快。「教士會讀給我聽的。」
他感到全身發熱。這是他回擊這班暴徒的機會,他們一直在搶空他的倉房,嚇得全郡不安。
「你發現了什麼?」
「這都是些什麼?」威廉對伍爾夫里克說,一邊用手指著剩下的口袋,這堆靠牆堆著的口袋大概有二十五至三十袋。
阿蓮娜想,理查在這種局面下最出色了。要他出去,每天掙他自己的麵包,他簡直一籌莫展,但遇到緊急軍情,他就冷靜、清醒、遊刃有餘。
「那,是什麼消息呢?」他說。
不久之後,北門處有痛苦的尖叫聲,原來是沸水澆到了進攻城門的人的頭上。
威廉心急火燎地四下尋找他的劍。原來幾乎就在他腳邊。他揀起來,抽劍出鞘,向後退了三步,以便稍稍離開一點格鬥著的人們。他的目光掠過他們,看到大多數闖進來的人根本沒有作戰——他們在搬起麵粉袋向外跑。威廉開始明白了。這並不是一場由氣憤的村民採取的救援行動。這是一夥外來的襲擊者。他們不是要救瑪吉,而且也不知道威廉和騎士們待在磨坊里。他們不過是要掠奪磨坊,搶走威廉的麵粉。
「或許暴民會永遠受到控制,」菲利普陰鬱地說,「或許在權力機構里,貪婪永遠壓倒聰慧;或許在手中握劍的人的頭腦中,恐懼永遠戰勝同情。」
理查對這個提議很熱中。「我可以襲擊威廉的畜群,」他津津有味地說,「偷走他的羊,偷獵他的鹿,打開他的倉房,搶奪他的磨坊。我的天,我可以讓那個歹徒吃盡苦頭,只要我有一支隊伍。」
喬納森的面孔耷拉下去。「我想可能是的。」
「多年以前,威廉從我們手中奪取城堡時,他用的哪一招?」菲利普插話說:「時代不同了。當年在老亨利王的統治下,這個國家有過三十五年的和平。威廉對你父親是出奇制勝。」
威廉的火氣越冒越高,但他還是決定不下來怎麼辦。他可以讓瓦爾特用鎖子甲手套揍他一頓,給他留點傷疤,他可以把伍爾夫里克自己的麵粉拿走一些或全都拿走……這時,他的目光落到了瑪吉身上,她還端著剩下一罐啤酒的托盤,漂亮的面孔嚇得發獃,她那對高聳的年輕人的乳|房在沾滿麵粉的外衣下突出來;他於是想到了懲罰伍爾夫里克的最好辦法。「抓住他老婆,」他從嘴角擠出這幾個字,對瓦爾特說。接著又對伍爾夫里克說:「我要給你一點教訓。」
菲利普忽然想到一個念頭。「亨利派你回英格蘭來幹什麼?」
「我的呢?」
「知道。那兒叫做『莎莉』的採石場那是我的名字!」她笑了起來。
菲利普說,談判已接近協議階段。雙方同意,斯蒂芬將繼續為王,直到去世,但亨利將成為他的繼承人。這讓阿蓮娜很憂心。斯蒂芬可能還會活上十年。這期間會發生什麼情況?斯蒂芬的伯爵們在他在位之時一定不會被廢黜。因此,亨利的支持者們一比如理查——怎麼獲得他們的報償呢?他們是否要一直等下去呢?
他面帶愧疚。
莎莉笑得直叫,還鼓著掌。波爾是個臉色紅潤、身材圓滾滾的女人,專門收洗人家的衣物。愛挑剔的修士最不願意千這種活兒:洗那些人們穿了半年才換下來的臭烘烘的內衣和襪子。
阿蓮娜說:「一名指揮官可以指揮他們進攻威廉的財產,而不是打我們的主意。」
「強盜,」他總是簡潔地答著,腳下依然大步走著,並不停下。
大家都放聲大笑起來。那頭老驢脾氣壞得出了名,從來沒有給刷洗過。菲利普副院長說:「是,我的主教大人,」臉上帶著慈愛的笑意,轉身去完成他的任務了。
我辦成了,阿蓮娜想。我進來了。
「從一開頭就要有個合適的憑狀。」
「什麼方向?」
「在大廳里。」
艾倫說:「修道院的倉庫,這是方圓幾英里內,唯一有吃的東西的地方。」
「你這隻老臟狗!」威廉狂笑著說,「這個老婆要比你小三十歲呢!」
她喜歡用冬青點綴房間,把三色紫羅蘭懸挂起來,雖然這東西讓她笑得比喝了梨酒還厲害。第一個跨過門檻的人,只要是黑頭髮,就能給人帶來好運。莎莉的爸爸聖誕節那天一上午只好待在屋裡,因為他的紅頭髮會給人帶來厄運。她喜歡教堂里演出的耶穌誕生劇。她喜歡看修士們化妝成東方的國王、天使和牧人,當聖家族抵達埃及,所有這些虛假的偶像都倒在地上時,她簡直笑破了肚皮。
威廉很高興地看著他要蓋的新教堂工地上的進展,但他今天腦子裡想著更緊急的事情,他四下張望,尋找著沃爾倫主教,瞥見他正和建築匠阿爾弗雷德站在一起。威廉走過去,把主教拉到一邊。「那人到了嗎?」
「現在,父親,我已經為你做到了,所以請你回到墳墓中去,讓我平靜地生活吧!」
威廉從身上推開屍體。當他能夠重新抬頭觀看的時候,他看到磨坊里擁進了一群衣衫襤褸、頭髮散亂、面孔臟污的人,手裡都拿著棍棒或斧頭。他們人可真不少。他明白他遇到麻煩了。是村裡人來救瑪吉了嗎?他們怎麼敢!不等這天過去,就要在這村裡弔死幾個人。他氣急敗壞地爬起來,伸手去拔劍。
她回到房裡,開始利落地穿起衣服,把一件外衣往睡衣外一套,又蹬上她的靴子。阿蓮娜向她簡潔地部署著。「告訴邁克爾敲響大鍾,把所有的人都召集到院子里。就說你從威廉伯爵那裡接到了封信,你要講給整個守備部隊、士兵和僕人及其他所有的人聽。你要四個人留下放哨,剩下的全都到下圈院子里集合。還要告訴他,你在等候十來個騎兵隨時送來進一步的口信,他們一到就帶到你跟前來。」
「你平常可不這麼悲觀。」
「他這個人怎麼樣?」
他極其莊重地出場了,他是個大約十二歲的孩子,臉上帶著調皮的笑意,身上穿著紫色緞袍,手拿一個木頭十字架,騎在兩個修士的肩上,修道院其餘的人都跟在後面。大家一齊歡呼鼓掌。他做的第一件事是指著菲利普副院長說:「你,孩子!到馬廄去,刷洗一下那驢子!」
那條小路通向一塊寬闊的空地,威廉看見,前面幾百碼處的地方,就是「莎莉的採石場」。那兒無聲無息,有點不大對勁。他的弓箭手沒有射箭。威廉感到一陣恐懼的戰慄。出了什麼事了?他的弓箭手會不會中了埋伏,被對方哨兵不聲不響地幹掉了?一定不會一個不剩呀。
她進了廚房。一個男孩在添火,一個女孩在切胡蘿蔔。阿蓮娜向他倆愉快地笑著,說:「二十四個新鮮雞蛋。」她把籃子放到桌上。
伊麗莎白需要個什麼東西,好站在上面對眾講話。阿蓮娜吩咐一名男僕去馬廄搬一個上馬墩來。她們等著的時候,一個上年紀的女人看了看阿蓮娜,說:「咦,這是阿蓮娜郡主!見到你可太好了!」
阿蓮娜生怕邁克爾會關閉城門,拽起弔橋,讓理查來不及進來,但她一時又想不出怎麼制止他。她不知道,她有沒有那膽量,不等他下達命令,就向他撲去。她的左衣袖中還藏著她的匕首,她甚至可以殺掉他。他果斷地轉過身去了。阿蓮娜挺直身軀,碰了碰伊麗莎白的臂肘。「制止邁克爾!」她悄聲說。
威廉感到了一種熟悉的兼有急於參戰和貪生怕死的心情。打仗是他在這世界上所擅長的一件事,而每次作戰,他都要冒生命危險。但這次奇襲卻特殊。今天,他有機會摧毀一個十三年來一直是他肉中之刺的人。
「我能拿塊麵包當早點嗎?」
威廉說:「路易斯。」
威廉想起了那雙眼睛。這是建築匠湯姆的寡婦,傑克·傑克遜的母親,住在林中的女巫。他確實高興當初沒買成她。他想儘快躲開她遠遠的,但他還必須先盤問她一下。「好吧,女巫,」他說,「王橋的理查在這兒待過嗎?」
這是一句重振旗鼓的號召。其餘的人立即也喊起來,他們作戰更兇猛了。那一聲接一聲的呼喊,「合法的伯爵——合法的伯爵」,即使在他為活命而戰時,也一直讓他冷到心底。這就是說,這支強盜的軍隊的首領不管是誰,反正把目光對準了威廉的頭銜。威廉更加拚命戰鬥,如同這一小規模的格鬥可能決定這塊伯爵采邑的前途。
他倆僵住了。他們的空地離大路有一段距離,而且藏在森林之中,除了偶爾有粗心的鹿和大胆的狐狸,他倆還從未受過干擾。他們屏住呼吸,聆聽著。那聲音又傳來了,而且緊跟著還有另一個聲音。他們豎起耳朵,聽出了一陣悄悄的沙沙聲,似乎有一大群人正在穿過森林。
阿蓮娜說:「只要你願意,你就能擺脫他。就在今天。」
雷米吉烏斯看上去很不舒服。威廉很同情他,沃爾倫那種冷嘲熱諷,足以讓任何人坐立不安。「我希望我沒有過於自信。」
「我在為莫德皇后的兒子工作。他名叫亨利。」
人群有點騷動了。伊麗莎白正在轉圈講些冠冕堂皇的話,但人們對這不容置疑的消息已經失去了耐心。她說:「我剛出生不到一年,這場戰爭就打了起來,我像舉國上下許多年輕人一樣,在盼望著體會一下和平是什麼樣子。」
當伯爵、主教和院長們在主樓里會面時,不那麼顯貴的人在城堡的院子里聚集:騎士和郡守,小貴族,首席執法官和城堡主們;以及那些個人前途九九藏書與王國的命運息息相關、無法離開首都的百姓們。阿蓮娜大多數上午都在那兒見到菲利普副院長。每天都會有十幾條不同的謠傳。一天,有消息說,所有追隨斯蒂芬的伯爵都要遭到貶黜(這將意味著威廉的完蛋);第二天,又說他們都會保持原先地位,這會使理查的希望化為泡影。有時傳說斯蒂芬的所有城堡都要拆除,然後又傳說,所有叛亂者的城堡要拆除,隨後是所有的城堡一概拆除,隨後又是一座城堡也不拆了。一條瑤傳說,亨利的全部支持者都要得到騎士頭銜和一萬英畝的土地。理查倒不想要那些東西,而是要奪回採邑。
「我還不知道你有個女兒哩,伍爾夫里克,」威廉說,戲弄地瞧了他一眼,「你一直藏著她,不讓我看見。」
「我同意。」
伍爾夫里克說:「別,放開她,求你們了!」他的聲音十分驚慌。
沃爾倫用掉一件毛邊的斗篷,走到火前去烤手。一個僕人端來用銀高腳杯盛著的熱呼呼的接骨木果酒。威廉拿過一杯,喝了些,不耐煩地等著僕人退去。
「可是那地方也是個陷阱,」威廉樂不可支地說,「三面都是開採過的石壁。誰也跑不掉的。我也不會抓一個俘虜的。」他想象著那場面,益發激動了,「我要把他們統統殺掉。我會像進雞舍殺雞一樣。」上帝的兩位僕人古怪地看著他。「感到有點受驚吧,雷米吉烏斯兄弟?」威廉輕蔑地說,「一場大屠殺的念頭是不是讓我的主教大人反胃了?」他兩句話都問到點子上了,他從他們的臉上可以看出來。這些上帝的僕人都是大陰謀家,但一到了流血的時候,他們還得靠干實事的人。「我知道你們會為我祈禱的,」他諷刺地說著,然後離開了。
威廉向她眨著眼,說:「給我們拿點啤酒來,瑪吉——我們都是很渴的男人呢。」
這些襲擊者是誰就很明顯了,是強盜。
伊麗莎白大睜著眼睛。「理查要和威廉開戰嗎?」
「我不明白你的意思,」傑克說,「一名指揮官會這麼做嗎?」
「幾個星期之前,我們遭到了強盜的進攻。那場面真可怕,鎮民剛殺死幾個強盜,他們就自相火拚了。但是在他們撤退的時候,我們鎮上的年輕人追上那些倒霉的可憐蟲,把抓到的全都殺了。真讓人噁心。」
理查說:「你們大大趕在他們前面了。」
「背叛!」邁克爾吼著,抽出了他的劍。但理查的兩名騎兵立刻圍上他,他們手中的劍閃著光亮,隨著鮮血湧出,他倒在了地上。阿蓮娜轉過臉去。
過了一會兒,那人就進來了。他樣子很粗暴,脖子很短,肩膀很寬,他身上有一股豬圈的氣味。他用詢問的目光盯著伊麗莎白,給人一種印象,他很不高興給叫來。
「強盜,」威廉簡單地說。他向周圍看了一下。地上躺著七八個死傷的強盜。他看到路易斯仰卧著,睜著眼。起初,他以為那人已經死了,這時,路易斯眨動著眼睛。
威廉數著麵粉口袋。「只有九袋!」
這時,理查騎著戰馬,穿過了門洞。
他看著她那潔白的胴體,給激起了性|欲,他的喉嚨發乾了。伍爾夫里克說:「別,求你了——」
隨後他們又都安靜下來了。
「讚美上帝,」菲利普說。
理查吻了她的面頰。他說:「等我聽到鐘響,我就慢慢念一次主禱文,然後,先頭部隊就出發。你只要讓那些衛兵有一種虛假的安全感就成了,這樣,我的十個人就可以穿過田野進人城堡,而不致引起驚動。」
「你只要讓理查和平地進來,」阿蓮娜說,「然後,等一切都過去之後,我們就把你送回家。」
所幸,村子成了荒野,村民們都跑光了,沒有等著看威廉丟醜。磨坊工和他老婆當然也跑掉了。強盜們搶走了所有的馬匹,只留下了兩部牛車和拉車的牛。
他當然得殺死理查,問題在於怎麼找到他。他在去城堡的一路上,都在思索這問題。等他到達時,他估計,沃爾倫主教可能攀握著解決問題的關鍵。
「別這麼大聲,」菲利普制止他說,這時剛好有一個教士走過去。「這一切還是秘密呢。」
粗胳膊邁克爾轉過身去,透過門洞朝外看去,還皺起了眉頭。跟著,獨眼龍拽了拽邁克爾的衣袖,說了些什麼,還指點著阿蓮娜。
溫切斯特擁擠、緊張又危險。雙方的軍隊都集結在這裏,斯蒂芬國王的皇家部隊在城堡中駐守,而亨利公爵的叛軍——包括理查和他的那些強盜——則在城牆外一年一度舉辦集市的聖賈爾斯山上紮營。雙方的士兵都不準在鎮上逗留,但許多人違反禁令,在酒館、鬥雞場和妓院消磨晚上的時間,以致酗酒鬧事、虐待婦女和因擲骰子及九子棋而鬥毆甚至殺人的事情時有發生。
伊麗莎白又害怕起來。「我不敢說這幫人一定聽我的。」
伊麗莎白說:「這沒什麼,埃德加,我認識這位女士。」
「是的。不過你得勇敢點。」
「這沒什麼,」休說,「那些人是誰?」
威廉說:「你老婆吃了偷來的麵粉做的麵包,才長得這麼有肉,伍爾夫里克,可是我們別人都得勒緊肚皮。咱們來看看她有多少肉,好吧。」他向瓦爾特點了下頭。
這句話在人群引起一陣低聲議論,人們在考慮,這一變化會不會影響到夏陵的伯爵采邑。阿蓮娜注意到粗胳膊邁克爾正在想事。她終於透過門洞看到了理查先頭部隊的坐騎。趕快,她想,趕快!但他們只是穩穩地小跑著,不想驚動哨兵。
那種好時光從今天起又要重新開始了,她對自己說,只要我現在不出錯。
他們匆匆過了橋。城門已經關閉,但雉堞上的人看見並認出了他們,給他們把門開出了一道小縫。傑克攔住孩子們的隊伍,讓他和阿蓮娜先進去了。他們低著頭,穿過低矮的門洞。阿蓮娜搶在強盜前面回到了鎮子里,心裏總算大大鬆快了。
「如果她和天使們在一起,她就知道。」
「亨利?」威廉說。他有一種可怕的感覺,他知道她指的是哪個亨利。「莫德的兒子?」
阿蓮娜不想讓粗胳膊邁克爾聽到這句話。她憂心地四下張望。所幸,邁克爾待的地方聽不到這話。然而,他的一名士兵聽到了這幾句交談,鎖起眉毛瞪著她。阿蓮娜做出滿不在乎的樣子回視著他。那人只有一隻眼——難怪他給留下駐守,而沒有隨著威廉去打仗——阿蓮娜突然感到被一個獨眼龍盯著很可笑,她只好壓下去不笑出聲。她意識到她有點歇斯底里。
「那天,我們一上午都在賣力幹活兒,在山上挖一個巨大的樹兜,」菲利普說,「我們回來的時候,我弟弟弗朗西斯就站在小羊圈裡,懷裡抱著你。你剛生下來一天。」
伊麗莎白微笑著,讓人們歡呼了一陣子,然後她繼續說:「斯蒂芬繼續做國王直到他去世,然後亨利就繼承他為王。」
邁克爾顯然還有意爭辯幾句。他站著不動,皺著眉,阿蓮娜屏住了呼吸。「還有送信的人,」他說,似乎這句話非常難懂,「這位女士帶來了一封后,還有十來個騎兵再帶來一封。」
休坐了起來,他的左手按著右肩,臉色煞白。
「這就是你想要的,」她對她已故的父親說,她心中既有勝利,也有苦楚。
阿蓮娜使勁咽了口氣。昨天她還火氣衝天,勇氣十足,但眼下她就要實行她的計劃了,心裏倒怕了起來。
他們四人組成了一個難以擊敗的戰鬥小隊。強盜們用手中的棍棒和斧頭,拚命招架著閃光的長劍,往後退著。威廉剛想到,他們的士氣可能垮了,會四散而逃;這時,他們當中的一個人喊道:「合法的伯爵!」
就在她想到這點時,她看見了他們。
菲利普視察了林中聖約翰修道院。如今,目力所及,已經沒有多少樹林了,這麼多年來,修士們清理出許多英畝的土地,修道院四周已經都是田野了。這裡有了更多的石頭房子——一個會議室、一個食堂和一個寢室一還有許多木頭倉房和牛奶作坊。看上去簡直不像十七年前他離開的那個地方了。人也都換了。幾個當年的年輕修士,如今都在聖約翰修道院佔據著負責的崗位。多年前用熱蠟丸彈見習修士導師的光頭的那個惹禍的威廉·博威斯,現在是這裏的院長。有些人走了,那個愛找岔子的韋勒姆的彼得,現在在坎特伯雷,為一個叫托馬斯·貝克特的野心勃勃的年輕副主教工作。
「鎮子北面。」
安德魯和雷米吉烏斯抬著重重的一籃髒東西,從波爾家到河邊去洗。安德魯打開籃子,雷米吉烏斯臉上帶著極端厭惡的表情,取出了頭一件袍子。一個年輕婦人快活地叫著:「小心點那件衣服,雷米吉烏斯兄弟,那是我的無袖短衫!」雷米吉烏斯臉憋得通紅,大家都笑了。這兩名中年修士做出勇敢的表情,開始在河水裡洗起衣物,圍觀的鎮民高聲指點著,鼓勵著。莎莉看得出來,安德魯極其不滿,但雷米吉烏斯臉上露出令人費解的滿意表情。
「難以想象,他居然還為我留下一個角色。」
「去弄點早點吃,」她說,但未停下腳步。
伍爾夫里克的臉益發悲哀了。「我很抱歉,老爺。」
「我難道以前不是這樣講給你聽的嗎?我始終相信這一點。在發現你的那天,我對這裏的修士們就是這麼說的。我告訴他們,上帝把你送到這裏來,是出於他自己的目的,在為上帝工作中把你帶大,是我們的職責,這樣你就會對他分派給你的任務得心應手了。」
「他到哪兒去了,你能告訴我嗎?」
「我可以進去,」阿蓮娜信心十足地說,雖然她這麼講的時候,害怕得枰怦心跳。
到此為止,一切順利。阿蓮娜緊張得不敢出氣,穿過了下圈院子。作為一個不速之客回到闊別多年的故居,作為一名潛人之人溜進她原先有權隨意走動的地方,那種心情古怪極了。她四下張望,又要當心別讓人看出她好奇得過分唐突。大部分木頭房子都變了,馬廄比以前大了,廚房換了地方,還有一塊新刻的石頭紋章。這裏似乎比過去髒了。但祈禱室還在那兒,她和理查曾在那可怕的暴風雨夜坐在裏面躲避,又驚又怕,凍得僵硬了。一些城堡的僕人們開始了他們晨間的雜務。一兩名士兵在院中走動。他們的樣子在她看來很嚇人,大概是因為她擔心一旦他們知道了她來此的目的,會把她殺死。
她的不幸十分引人同情,而且她還那麼小,阿蓮娜自己也快落淚了。她痛苦地意識到,伊麗莎白的命運本來很容易就是她的了。她拍了拍伊麗莎白的背,她也會這樣安慰莎莉。
他用了個不耐煩的手勢揮了一下,讓她進去了。
「啊。」沃爾倫點點頭表示理解,「當然啦。這很可以理解。」
「並非所有的人,」威廉說:「不是那麼回事。」
「他統治的疆土比法蘭西國王還大。」
瓦爾特騎在威廉身邊,不說一句話。瓦爾特的一件至寶是他能保持沉默。威廉發現大多數人都經常和他說話,甚至在沒話可說時也要勉強搭訕,大概是因為他們太緊張。瓦爾特蕁敬威廉,但在他面前並不緊張,他們相處的時間太長了。
瑪吉端著擺了六陶罐啤酒的托盤,來到門口。她把托盤送到每個騎士面前。他們一人取了一罐,喝著解渴。威廉沒理踩她。他氣得顧不得喝了。她端著那個只剩下一罐啤酒的托盤,站在那兒等著。
「這很危險,」威廉生氣地說。他深恨沃爾倫對事情那種冷漠的態度。「他們叫他『合法的伯爵』。」他指著沃爾倫,「你當然不願意那個家族回來管理這片采邑——他們恨你,而且他們還是菲利普副院長的朋友,那可是你的老對手。」
一些鎮民還在向強盜們投石和射箭,又有些人倒了下去。這一次讓他們最後泄了氣,開始撤退了,如同一群夾著尾巴的狗,還懊惱地回過頭看。這時,有人打開了北門,一群年輕人揮舞著劍和斧,追逐著那些落伍的人。強盜們潰逃了,但有些人被抓住給殺死了。
「我知道,」伊麗莎白說。
「很多。我沒看全。」
圍著一張小桌,有不到二十人在吃早點。有一兩個人抬眼看了看她,但沒人真正注意。她觀察到大廳相當乾淨,而且有一兩處|女性的痕迹:剛剛粉刷過的牆壁,地面上的燈草中摻了些香草。伊麗莎白在這些小地方還是留下了她的格調。這倒是大有希望的跡象。
「對!」
「可是到斯蒂芬死前,我還得過強盜般的日子——而威廉那個畜牲卻佔據著我的城堡,」理查氣憤地說。
威廉站住腳,打量起她的臀部。騎士們咧嘴笑著,那磨坊工忐忑不安了。那少婦轉過頭來看,明白了他們在看她,趕緊站起身,滿臉惶恐。
「我不知道,我母親是不是了解這個。」
在廚房院里,阿蓮娜看見了很讓她吃驚的——傑克的母親艾倫,她還和以前一樣黝黑消瘦,但長發中已有灰絲,眼角也有了皺紋,她畢竟已經四十四歲了。她很親切地和理查談著話。菲利普副院長正在一段距離之外,指揮著孩子們進人會議室。他好像沒看見艾倫。
威廉說:「我打賭,王橋的人有一半知道那地方在哪兒。」
「是一個叫做『莎莉的採石場』的地方,就在溫切斯特大路邊上。」
伍爾夫里克不說話了。
「原來是這樣,」雷米吉烏斯說,「真有意思。」
伊麗莎白正在講著:「我們都該感謝上帝給我們帶來這一和約。我們應該祈禱,斯蒂芬國王在他的晚年會英明地統治,年輕的公爵會維護和平,直到上帝把斯蒂芬召喚走……」她講得太出色了,但她開始有點為難了,似乎馬上就沒話可說了。
菲利普點點頭。「好啦。你現在做什麼?」
「我想,我倒理解。他們一直擔驚受怕,只好讓嚇唬他們的人流血,才能驅除他們的驚怕。我在殺害我們父母的那兩個人的眼裡看到過。他們之所以殺戮,是因為他們害怕。但是怎麼才能驅除他們的恐懼呢?」
糧食的歉收和羊毛價格的暴跌,帶來了經濟的崩潰。商人們破產了,鎮民們失業了,農民們挨餓了。所幸,傑克還掙著一份工錢;他帶著不多的幾名工匠,還在緩慢地豎起中殿的第一個架間。但阿蓮娜幾乎完全關閉了她那個織毛呢作坊。由於威廉對饑饉採取的反應措施,這裏比南英格蘭的其他地方更加悲慘。
「數不清,」艾倫說,「成百。上千。」
「只是一座普通教堂。」
他的騎士數量上大大處於劣勢。進攻的人數不下二十。威廉對這些強盜的勇氣十分吃驚。農民們哪怕比騎士的人數多上兩倍,甚至十倍,通常也會像小雞似的四散逃跑。可是這些人卻拚死向前,哪怕有個夥伴倒下,也毫不氣餒。他們似乎在必要時準備一死,或許是因為他們反正會餓死,除非他們能偷到麵粉。
阿蓮娜很詫異。她沒跟伊麗莎白講過自已的過去。
那個獨眼龍轉過臉去,往門外看著,然後又調過頭來,盯著阿蓮娜,她猜,他在為她出現在這裏和前來的這一隊人馬的意義皺眉尋思。
這是實情,每個口袋上都標著字母或記號。這當然可能是花招,但威廉也沒辦法證實。他覺得這事讓他發火。他可不習慣接受這樣的局面。「我不相信你,」他說:「你在搶我的麵粉。」
這時,伍爾夫里克的目光移開了。
威廉熱切地看著那個修士。他是個神經緊張的人,長著一張自負的臉和突出的藍眼睛。他的臉有點面熟,大概是王橋的祈禱儀式上那許多光頭頂中的一個。威廉已經聽說過他有好多年了,他是沃爾倫在菲利普副院長大本營中的一名間諜,但這是威廉頭一次和這人說話。「你給我弄到什麼情報了嗎?」他說。
她倆對視了好一會兒,共有的憎惡讓她們變得親密。突然之間,伊麗莎白看上去不再像個孩子了。
喬納森的臉綳得緊緊的,眼裡含著熱淚。菲利普要替他抹去淚水,這孩子——人人都說——特別像菲利普本人。菲利普恨不得能給他一些安慰,跟他講些有關他父母的溫暖和鼓勵的話;可是他怎麼能假裝說,他們扔下他等死,是對他的愛呢?
「謝謝。」她留下籃子,就出去了。
沃爾倫的住所是一棟典型的窄門面的城鎮住宅,前面是一座廳,後面是廚房,後院里有糞坑、蜂箱和豬圈。威廉看到大廳里等著一個修士,這才鬆了口氣。
但最好玩的還是男孩扮演主教。聖誕節的第三天,修士給年紀最小的見習修士穿上主教的袍服,所有的人都要服從他。
「是王橋的理查。」
「都在這兒了,老爺。要肯賞光,就進來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