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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章

第六章

我全面戒備著,猜想前廊可能會爆炸,或者是寇曼的頭。
我從失控瓦解的局面中存活下來。
我點頭,我倆同時放下了餐巾遮住的槍。
特別是當他給我一個飛吻時。
「約翰,帶上盾牌。」艾迪警告,「找一個人當擋箭牌。如果她躲在壁爐裡的話,至少有人替你挨第一發子彈。」
我轉開臉,不讓她看透我的感覺。
為什麽現在覺得這麽痛?
滴答——滴答——滴答——真他媽的該死,我真的在滴答滴答!
「滿足了嗎?」
你曾作過一種惡夢嗎?在夢裡一路掙扎,絕望得想大叫,但覺得下顎緊鎖,雙唇緊封。
「驚訝嗎。」
這件事彷彿是個冷水澡,澆熄我愚蠢的浪漫情懷。
滴答聲環繞著我。去它的!我迅速把外套脫掉,往遠處一丟——轟!
我起身將手放進他手中,他附耳說:「將傢伙留在桌上?」
該死。「她不是你老婆。」提醒著自己,「她不是你老婆!」
「艾迪!」我說。他快抓狂了,似乎想起了他過去的感情創痛。
突然間我停下來,拿起一張小紙片,試著撢掉上面的灰塵。艾迪靠過來看,紙片上面寫著:TZKY
「繼續找,艾迪。」我說。
我用調頻器將聲音改為男聲,裝作安全警衛和他說話。他沒有回答,我重複一遍:「您是說風涼話,對嗎?」
「我已經放開你了。」
砰!砰!轟!
我聳聳肩,「算我感情用事吧。」
「我就知道!」約翰得意洋洋的笑了。
電梯朝著坑底而去,二噸重的金屬摔向地面,發出震耳欲聾的響聲。
我的腦袋和屁股也差不多要開花了。
是寡婦。
「跳舞嗎?」約翰低聲說。
他呼氣在我頸上,讓我覺得很舒服,但我努力抗拒著。「快樂結局只是還沒結束的故事罷了。」
「他找到了。」茱莉驚訝的說。
他站起伸出手來邀請。
服務生很快拿著我的香檳杯子消失了。
他死了,約翰……死了。
聲音是從我的外套裡發出來的,但是在哪呢?她是哪時候放進去的?天哪!我追她累得像條狗一樣,她卻輕而易舉的在我外套裡放東西!
「驚訝你有時間刮鬍子?」
「對不起,」一個剛從餐廳逃出來的男人說,「你有沒有聽見你身上有……滴答滴答的聲音?」
「再見,約翰。」
屋裡一片寂靜。
一位服務生好似看穿我的心意,出現在身後替我添了香檳。
約翰
我們跳著舞。
我一分鐘也沒浪費,立刻出現在我鄰居門前。我們是好哥兒們,對嗎?我按下門鈴。
「晚安。」服務生笑著說,期待我大方的給她小費。
他用小跑步來到我家門口,我小心翼翼的察看了灌木叢,是否藏有瞄準我們的武器。但杜鵑花叢看起來沒什麽異樣。
我慢下踱步的速度。回家,嗯,這是個荒謬的主意嗎?也許不是。
我緊握著拳頭提醒自己:「要冷酷,約翰,她是個騙子,要超級冷酷。」
艾迪大刺刺的建議著「現在進入她的生活……她的腦袋……回家吧,老兄。」
「我有個結論。」約翰說,「是我的最新發現。」
更糟的是,艾迪很討人厭。
我們的舞結束了。永遠結束了。
我緊張的四下觀望。我覺得珍很聰明,她巧妙的引誘我進來,加以催眠,讓我失去戒心。
我搭上計程車穿過都市的街道,街燈光如鑽石般閃爍在清新的夜晚空氣中。
不過當我穿過天花板蓋子,爬上墜落中的電梯頂端時,仍然努力向珍微笑道別。
「香檳,謝謝。」我入座時低聲說。
我兩手一攤說:「去哪兒找這樣的槍靶?」
這傢伙是個笨蛋。
這彷彿毒箭穿心。「夠挑釁。」我回答。
我用真的聲音對他說:「這是你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警告,約翰。」
我的天——整間屋子一團亂。警報器嗡嗡作響、洒水器啟動、人們開始尖叫著朝逃生門跑去,桌椅碰撞的聲音此起彼落。
我只想狠狠的揍人。
但她沒有。
哇,一拳打在肚子上。
我一轉頭看到有個東西躺在角落——她在小義大利慶典嬴到的玩具熊。「新手的好運。」當時她是這麽說。
約翰的臉消失了,螢幕上面空白一片。
「你在上面放了什麽?」約翰問。
也許她早走了;也許她在家,認為我不可能再出現在那裡。
「不會啊。」我回答。
砰!
不過為什麽逃避?又為什麽挑戰呢?為了我過去五年的生活嗎?
這句話像針一樣刺進我的腦袋。
上帝救救我,我竟然下不了手。
「你想不想——」
「珍,」約翰刺耳的聲音又冷又硬,「我們可以在這兒了結或到外面了結。一切到此結束了。」
「謝謝。」我低聲說,眨眨眼除去眼中的霧氣。
所以我確定裡面連扇窗戶都沒有。珍非常聰明,絕不可能從後門溜走,這裡的廚師不會讓外人橫越廚房,除非你想人頭落地。
「哦,不會嗎?」
這兒的人認識我,約翰和我常在這兒用餐,曾經是我們最喜歡的地方之一。
寇曼先生不幸正好在家。「老兄,你運氣真不好?」我心想。他戴著愚蠢的廚師白帽,穿著烤肉圍裙,上面印著「滾燙」二字。
我知道我在扮演詹姆士狄恩,但是我忍不住。我看了看表說:「十八個小時有找。」
我的雙眼噴出憤怒的火焰,威力形同雙重原子彈爆炸。read.99csw.com
直到死亡將我們分開。
「驚訝我沒被燒焦。」
我臉上表現出驚訝,自從波哥大初遇那晚之後,我們就沒跳過舞了。「我以為你不喜歡——」
我狠狠的瞪著他:「艾迪,別教訓我如何對付老婆。」
他看到了我的槍嗎?他發現珍和我互相隱藏多年的秘密嗎?
這人是誰?我那個無聊的先生怎麽了。
我跳起來無力的瞪著螢幕。這場爆炸震撼了我,恐懼讓我覺得天旋地轉……快一點,也許我能……。
我嚥下香檳輕鬆的說:「那你決定用哪一句呢?」
約翰的表現控制得很好,很俐落,有克拉克蓋博的味道。「這該拍成電影。」我想。
如果她能回眸,只要一眼就好……
角落裡有一位服務人員倚著牆,旁邊放著免費的化妝用品:香水、漱口水、髮型液還有乳液。甚至還有免費香淤,當然還有火柴。
「你必須搞清楚這點。」艾迪冷酷的說,「這娘們不是你老婆。她是敵人,相信我,她現在正在和朋友計畫,絞盡腦汁幹掉你……奪走你的房子,你的車,你的貓……還有天殺的廚房刀具——!」
「怎麽了?」潔絲敏說,「是你說了再見啊。」
天啊。我一手拿著錄影帶,一手拿著睡衣。
「炸藥放在平衡纜上?」他說,「另外兩個在主剎車和副剎車上?」
我眯起眼睛,約翰的手很漂亮,此刻我能想到好幾樣它們能做的事,但沒有一件和我們的問題有關。
寇曼家花園裡的小矮人對我咧嘴笑著,我朝他的下半身狠狠踹了一腳。
我慢慢推開大門,向屋內窺視。
和誰在一起?
求婚那晚,他就是這麽說的。
我因為分心放鬆戒備。約翰掙脫我的控制,將我押回舞池。我試著逃走,但這次他佔上風,用結實的肌肉拘禁了我。
她會在那兒嗎?
我像羅曼史小說裡的女主角。
如果我不先下手,他也會對我做同樣的事。
我低著頭跟在寇曼後面,一手扶著槍套。
是我計畫按下鈕,我安排策畫了整件事。我的手上沾了約翰的血。
「你的祕密是什麽?」
「別這樣,你可以告訴我。」他曖昧的說,「我們是鄰居嘛。」
「老天!」艾迪叫著。「這些是幾百萬年前的東西,再留一夜就成鑽石了。」
「你希望這個故事有個快樂的結局嗎?」我們隨音樂起舞時,他粗著嗓子低聲問。
天啊,她做了,她真的下手了。
是啊,但是要怎麽做呢?這可不是一般我在處理的鈕兒,她甚至不是一般的職業殺手。珍的確很厲害,我不得不佩服她。雖然她沒比我聰明,但她可能是個挑戰。
冷酷的真相像我們之間一把劍,完全不用一個字眼,就切斷一切連結。
我知道如何在美容院裡大玩殺人遊戲。
他緊緊抱住我,讓我幾乎透不過氣來。我說:「誰說你只是個掩護?」
會嗎?約翰?
哈哈哈。
寇曼指著洗手間說:「好棒的水龍頭!」
如果我剩一發子彈,我會在她送我摔下地獄前,先轟掉她腦袋嗎?
我已經很習慣獨自一人,大半生命都是一個人過的,即使小時候也是如此。
服務生送來馬丁尼,中斷了我們的談話。約翰沒像他平時那樣舉杯,然後他靠上前來,好像要讚美我有多美。
我覺得兩者都是。
最後我聽到警笛聲尖叫而來,警察和救護人員擠滿失事現場。
現在他又加上一句:「來一杯馬丁尼。」
這就是我的惡夢。在約翰的手臂裡,我想向他大叫,但叫不出來。
現在怎麽辦?
不可思議!我的錢、我的武器,通通都不見了,連一隻小刀都沒留下。
喔,我記得這件。我忍不住拿起它貼著臉龐,閉上眼睛。聞起來像午夜的味道、弄皺的床單、親愛的老婆……。
「小姐。」
「找什麽?化石嗎?約翰,你沒時間在這兒挖礦。他們給你四十八小時,你還剩多少,二十二、二十三小時?」
艾迪是個黑白分明的人,他搖搖頭說:「約翰,她不是你老婆。」
「我認為你不會。」
「而你呢?」我吼回,「你逃避著一切。喝酒,把心力都投入彈球遊戲……」
我看著八十多層直衝雲霄的全新摩天大樓。看來有人很有錢。
我彷彿是一個奧斯卡獎女演員,搏命演出畢生最具毀滅性的角色。我抬起頭,把比較美的那面轉向鏡頭,好似在思考他說的那句話。
我是個白痴,才會有這樣的感覺。
我像狗身上的跳蚤一樣,眼睛死盯著女生廁所的門,那個女人絕對逃不出我的視線。
約翰用力扯著門,打不開;他檢查天花板上的緊急拉杆,太高了。
我們都知道彼此有武裝。我們倆相視微笑,像兩個敵人因為殺人技巧而變成奇怪的同伴。
他再次將我拖過舞池到暗處,我們氣喘吁吁、汗流浹背的相擁著。
別想問我這件事。
老天,我需要來一杯。我匆匆跑進餐廳,沒注意到領檯帶我入位時,來自周遭的欣賞眼光。我被領到一張兩個座位的桌子。
但什麽事都沒發生。
「十八個小時之後,他們就要了結你們倆的生命。約翰,沒得玩了,你必須幹掉這賤人——現在就要。」
我沉默的點點頭,「一,二……三。」
我開了鎖,用腳尖推開前門。
但我策畫了一切,親自裝置炸藥,在床邊留下地址的字印。那線索實在是小學四年級的程度,但約翰上當了。
求偶舞還是決鬥舞……誰知道呢。
「不,」我的心提醒我,「我已經不是太太了。」
我認不出鏡子裡那個脆弱https://read•99csw•com、受傷的女人。
我等他先開口。
「你認為我不會?」
我迅速察看了門后和房內,搜過珍的抽屜找尋武器和……我不知道我還要找些什麽,或許只想找一個合理的解釋。抽屜裡有點空,或許她已經帶走這五年婚姻中她想保留的東西。事實上,整個地方看來像是被專業人士搜過。我知道是誰乾的好事。
寇曼先生踏進我家,好似走進豪華渡假村一般。
回家?家在哪兒?
他不懷好意的笑著說:「我討厭新窗帘。」
「他不是你老公。」我提醒自己。
我覺得……沮喪?悔恨?還是悲傷?
天啊,我鬆了一口氣說:「老兄,慢慢欣賞吧。」
其實,她根本在騙我。那晚她去了那裡?做了什麽?
焦慮讓我無福消受他的恭維。
我立刻彎下腰在背後拔出槍,掃視房間,但是什麽也沒看到。「怎麽了?」
我覺得生氣羞辱,我站直身體,拒絕這個屈從的姿勢,然後快速轉開。但他用力一扯拉回我,像線拉住的回力球一樣。他拘禁著我——我的背貼著他的胸,我的身體蜷伏於他的臀,他的下巴頂著我的肩。
媽的!我用力的踢了一腳,沉重的挫折感侵襲著我。
佛洛斯特的詩在心頭響起:「有人說世界會滅於火,有人說會滅于冰。」
我將酒杯放在豪華的白桌巾上,對面沒人碰過的餐具和空椅子似乎在嘲笑我。
我聳聳肩裝傻。
約翰嚇呆了,我們同時發現——炸彈爆炸了。
我穿著全黑工作服,提著破舊的工具箱,我不過是個去上工的帥哥工人,輕易的從鷹架間溜了進去。
「晚安。」我回答。想到了一個主意。
他每一秒的沉默換來我更多沉默。直到我倆的沉默撕裂我們。
就像上一次,她上氣不接下氣的在最後一分鐘出現,眼裡帶著一個怪異的表情。當時我忙著掩飾自己,沒注意到她的反應,以為她只是有點緊張。
碰!地動天搖,煙從廁所的門縫猛烈地竄了出來。
我跑到桌旁拿起我的槍,嘗試著從人群中穿過,但是人群已經開始歇斯底里的逃竄。
我又跑到艾迪家避難,像被關在籠中的老虎一樣來回踱步,血液裡充滿著腎上腺素,肌肉緊繃,準備好隨時撲上去——這是典型「挑戰或逃避」的防禦反應。
「不,謝謝。」我回答,「我不介意在這兒等它自己解決。」
這句話讓他的笑容完全消失。我告訴自己不要太得意。
我正準備掏槍——該死!槍留在桌上!已經來不及拿了——
我生氣的轉過他,將他逼到一株盆栽後面的牆上。(我在健身房的訓練,不只是用來保持身材曲線的。)朦朧的爵士樂伴著我們的爭吵,我壓著他,強迫他接受同樣的折磨。我的手漫遊於他的胸膛、寬厚的背、可愛的臀……直到他的口袋裡……。
可怕的是:我不知道我能不能。
我的腳步移向衣櫃,以防萬一,我用槍尖開路。她留下很多衣服——扮演家庭主婦太太的戲服。我用槍尖戳破她的一件絲質睡衣。
但她做了。她一定認為如果她不幹掉我,我就會幹掉她。
他現在就要面對面,直接解決。
我等了一會兒,想確定這是有計畫的間諜行動,還是一般的電梯問題。接著對講機傳來一名男子的聲音:「我是警衛。電梯似乎有問題,要工程師上來看看嗎?」
我又是專業的殺手了。
「看看你們這些東西。」我對她說,一邊拿起瓶子唸著內容物,「你知道有多少是易燃物嗎?」
約翰
沒看到她。
我很快洗澡換裝,訓練有素的殺人機器已卸下任務。我收起電腦和槍,準備了新工具:眼線、唇膏、高跟鞋和一件新洋裝。
可惡,我老公穿黑色看起來總是很帥。
「她做了,」我喘氣說,「她真的動手了。」
這男人在眾目睽睽下折磨我。
寇曼走進房間,指著我的手說:「你是如何保持……火辣的關係?」
這真是個意外的驚喜。我抓起便條紙,背對著寇曼,從外套口袋拿出小罐噴霧器。輕輕一噴,紫外線噴霧就顯現出:路伯次基房地產,上面還有個地址。
天哪,他不僅還活著,身穿深色西裝打領帶的他帥透了。雖然剛剛才逃過死神的召喚,但是他精神看起來好極了。
約翰的眼睛悶燒著怒火,我們之間的空氣劈啪作響。
滋……!螢幕發出噓聲,彷彿叫我笨蛋……。
「寇曼,」我經鬆的說,「這並不容易。你們必須關心對方,注意生活細節——」
我突然停下,看到床頭桌上電話旁的便條紙上,留有前一頁字跡的印子。
糟了!
「賤人!」
「這樣太可惜了。」我說,「因為你一死,他們就會要我離開餐廳。」
我笑了,很佩服他。「他沒找到全部。」我對她說,然後轉向麥克風:「約翰,你也找到主纜線上的嗎?」
我送他回到他家門口,然後抄小路到我的工具間。一進入黑暗涼爽的屋內,我鎖上門,拿著手電筒,打開暗門下去……
如果他期望我心軟,或是在最後一刻下緩刑令,那麽他完蛋了。我伸手摸向按鈕,我要將這個傲慢的男人炸到來世——
我開始倒數:「五,四……」
我抓住了一支亂飛的扳手,再坐回電梯頂,迅速用扳手轉著次要剎車機置。起先沒轉動,後來還是扳動了。果然有效,電梯開始慢下來,越來越慢。
內心感到一陣翻覆。我再度提醒自己:「她不是九-九-藏-書你老婆……」
我的心無法慶祝。
我覺得被束縛,被強烈衡突的情感所蒙蔽。我看不清楚,也無法解釋。
我是位專業人士,像心臟科醫生一樣。如果要求計畫成功,我不能在工作中注入任何感情。
「我認為我們的問題很嚴重。顯然你要我死,而我必須承認,我也不再關心你的性命。」他若有所思的搓揉下巴,「我們可以開槍,看看結果。」
為了當一個有禮貌的主人,我請我的擋箭牌客人先進門。
歡笑聲打斷了我的思考,我拚命找尋笑聲的來源。我真不該看的,聲音來自角落一對年輕戀人,沉浸在彼此的愛意中,完全沒注意到旁人的反應,還有我臉上的嫉妒。
或者我只是在拖延,拖延我和珍之間無法避免的戰爭。
「嘿,你得到今年鄉村俱樂部的總冠軍。」寇曼從架上拿下獎盃,熱情的說。
但今晚……我從未感到這般孤獨過。
最後我離開約翰的懷中,問一旁的服務生:「女洗手間在哪兒?」
「好,」約翰輕聲說,「數到三。」
我們瘋狂的愛情和戰爭遊戲已經玩到終點。我贏了,幸運的還活著。
「阿蘿哈!」我開心的說,很俗氣的打了聲招呼。
不管是什麽,他知道這曲探戈的所有舞步,它的熱情、憤怒、悔恨……痛苦。
他去死啦。
「你留了位子,」他最後說,「不是在等我吧?」
他的表情轉為嚴肅,眼睛瞪著我,搖著頭說:「你不會炸的。」
「我洗耳恭聽。」
約翰拉出空椅子,「我能坐下來嗎?」
他凝視著我說:「我要離婚。」
我眨眨眼,除去眼眶中的淚水,一部分出於好奇,一部分出於訓練,我開始觀察四周的人。餐廳裡充滿快樂的人,朋友,家人,戀人……他們身旁都有個伴。
電梯墜落得很快,像是衝往礦坑底部的小貨櫃車,我被甩向天花板。
我嚇了一跳,差點賞了入侵者一顆子彈。原來是寇曼站在門口看我。
餐廳裡變熱了。一聲高音薩克斯風響起,朦朧的曲調將我倆包圍。
我決定喝雞尾酒時就把這件事搞定,然後再點菜。這兒的大廚很棒,我突然餓極了。我開口說:「所以,你來討論條件的?」
我閉上眼睛,嚥下一大口香檳,期望它的愉悅能振奮我的精神。畢竟,我也有可慶祝的事,不是嗎?
剛買的西裝外套像七彩碎紙一樣隨著微風飄落。
我笑了,這就是我之前發現的神祕字母:TZKY。
燭光下,約翰仔細看著我的臉。我努力表現美麗和蠻不在乎的樣子。
我望向對街的事發現場。是的,這一切是我做的。
如果你不是來這兒轟掉我,約翰,那你來做什麽呢?
過去五年來,數不清多少次我拿著一瓶酒或半打啤酒、或是捧著一鍋菜站在這兒。我們這對完美夫妻一次又一次的參加社區的晚宴。
我不知道,我呆若木雞,像夢遊醒來不知身在何處的人一樣。我怎麽會走到這個地步?
如果我就這樣讓她逃走,那可就糗大了。
約翰的視線一直沒離開我:「香檳是慶祝用的。」
他的話撕裂了我的心。我真是個笨蛋。他的撫觸,他的眼神,全都是我的妄想。它們對我很真實,但對他而言,只不過是一場專業的遊戲。此刻,我才知道自己犯下了嚴重的錯誤。
全面開戰!
我嚥下口水說:「那……我是嗎?」
我平靜的朝牆上的監視器微笑。你不知道是誰在監視著你。
我看著她走開,想要恨她。但她黑洋裝下搖擺著曲線玲瓏的身體,和輕柔拂過肩頭的秀髮,讓我忍不住陶醉。我看著她,憶起她在我懷裡的味道,像炎熱夜晚的熱帶花香。
事情發生時我甚至不在大樓裡,我和組員在安全距離外的黑色廂型車裡,在這個行動指揮中心安排一切。事實上,約翰經過我們走進大樓去,完全沒發現我們並不在八十二樓。
現在,我要趕緊離開這兒,我要報復。
「請坐。」
當下我很想撕裂睡衣,將錄影帶砸向牆壁。但我不能在好奇的客人面前失去冷靜。況且,我的偽裝技術好得很。
她那麽輕易就走了,好像我只是個和她跳舞的陌生人。
「我只是想說,你能一槍射死她,但是你卻沒有這麽做?」
她的笑容褪去了一點,不知道該如何回答。
我臉紅了。他口袋裡的是槍嗎?還是因為還沒殺了我而興奮?
潔絲敏立刻按下按鍵。螢幕上綠燈轉紅,進入全副武裝狀態。
約翰已經放開我,是我沒放開他。
薩克斯風樂音如同古柯礆般流過血管,我的心揪在喉頭。約翰用眼刺穿我,火熱貼身的擁抱彷彿替我洗了腦。
「我為這一刻想了好幾句開場白。」他說,「『我順道過來……』,或是『嘿,謝謝你捅我一刀……』」
我會嗎?
我檢查珍便條紙上的地址。沒錯,就是這裡,八十二樓。
對方停了一下說:「您這是說風涼話嗎?先生。」
此時發生了一件前所未有的事。我失常了,我的手在按鈕上凍住。
「你先說。」
計程車在路邊停下,門房服侍我下車。我站在紐約最高尚的餐廳之一大門口。看著玻璃窗上自己的倒影:這件性感、女人味十足的黑洋裝讓我更加出色,我轉換回珍史密斯的太太身分。
他坐下抖開餐巾鋪在膝上,真的服務生出現了:「香檳嗎?先生?」
「是我裝的。」
我不想談,所以繼續手上的工作,篩揀著……什麽?我不知道……某樣東西吧,某樣能讓事情合理的東西。
同時也後悔不該把槍留在桌上,這一點也不https://read.99csw.com像我。
我在電梯裡按下要去的樓層,看著數字上升:七十,七十一,七十二……七十三……七十四樓的燈沒亮……七十五,七十六……突然電梯停在兩層樓之間。
我以為他會捏死我做為回應。「我不是嗎?」他說。
孰可忍孰不可忍。
約翰
「謝謝。」我就這樣走開了,努力不讓腳步蹣跚,不要拔腿奔跑。
「所以,現在問題是眼前這些人,」約翰舉起他的手,嘴角露出一絲嘲弄,「要拿他們怎麽辦呢。」
我沒說話,警衛再次開口說:「您是說風涼話,對嗎。」相較於其他低收入的警衛而言,他非常沒有耐性。
最後終於停在四樓。我考慮著要怎麽打開門。
「你能一槍……?」
這裡的環境我非常了解,沒錯,我甚至去過女生廁所。
約翰向攝影機微笑,我聽到一位年輕組員輕嘆一口氣。他的笑容一向是他最有力的武器。
「那麽放開我。」我叫道。
「在那邊,小姐。」
這是我接受過最火辣的搜身。
他的微笑消失了一半,顯然他沒找到。「下次我會記得搭快捷電梯。」
什麽都沒有?怎麽可能?
現在該怎麽辦?我盯著她遠去的背影,思考著該怎麽辦。這時有人輕輕地拍著我的肩膀,我轉過身看著他。
一切都是陷阱,他就這樣走進我們的陷阱。
我望著對街美麗的摩天大樓,大廳傳來毀滅的爆炸聲。
討厭。我心中那股盲目的怒火,已經壓過我的罪惡感。
「何必倒數,珍?」約翰向我挑戰,「你要炸就炸。」他聳肩說:「三,二,一動手。」
「我哪知道啊,來,我帶你參觀參觀。」我倆都瞪大了眼睛走在屋子裡——寇曼是因為好奇,但我是因為擔心。
「你覺得我們的婚姻為什麽失敗。」我刺|激他,「因為我們過著不同的生活嗎?還是因為一切的謊言?」
技術上我可以辯稱,這不是我做的,因為是潔絲敏啟動爆炸。
警車的紅燈在我們臉上閃動,身旁的潔絲敏注視我的表情。
不會有快樂的結局了。
我聽到他的心砰砰的跳著,我們在暗處緊緊相擁。有那麽一刻,我幾乎以為……幾乎感覺……幾乎希望……但話卻說不出口……。
「不會。」
我看到垃圾桶裡有一卷錄影帶。於是我把槍插|進腰帶,撿起錄影帶察看著上面的標籤。
我把一個嚇呆的肥女人移開,才順利的奪門而出。好不容易跑到街上,卻看見珍開著她心愛的賓士車消逝在街角。
「我可以信任他嗎?」我想著。
我不知道我們站在那兒多久。直到音樂結束,人們鼓掌漫步回到座位,魔法幻滅了。
我的祕密彈藥庫被搬個精光,一定是珍和她的女特務一起乾的,絕對錯不了。
「我真應該早點進來看看!」寇曼先生興奮的說,好奇的東張西望。
我邊看著手錶邊等著。就一般女人而言,她在廁所待的時間也夠長的了。我有點擔心,於是往廁所走去察看她是否沒事……
我慢慢將手由膝蓋移到桌面上,約翰也照著做。
我瞪著監視器畫面,約翰受困夾在樓層間的電梯裡。
約翰
「我好喜歡你的地板,是柚木的嗎?」寇曼說。
也許是某種線索。艾迪繼續刀念著要我幹掉老婆。「兄弟,你一定得這麽做。」
「我喜歡。」我回答,「你是在這兒向我求婚的,你還真是有始有終。」
我迎向他的注視,接了下一句台詞:「來兩杯。」
混蛋!
顯然這隻是我一廂情願。
我的眼神飄向一旁,覺得自己像碎落地上的香檳杯。我掙扎著找回多年來支撐我的力量。
我笑了。就兩個想要殺掉對方的人而言,我們真是有夠像。
她又贏了。
此時我突然想到一張臉,他是絕佳的盾牌,就住在我家旁邊。
我突然有點兒良心發現,雖然我去過他家很多次,但從沒請他來過我家一次。
我瞪著他,這個混蛋一定是醉得不醒人事。但我沒有時間聽他瞎扯。
「已經很多年都不滿足了。」
我的目光始終沒有離開過她,但她從來沒有回頭看看我是否還在原處、是否還活著?不過她也沒必要這樣做。煙火肯定是她放的,為了掩護她逃走,順便慶祝她重獲自由。
原先拉住我們的纜線支持不住。
我知道約翰看著我離開,我感到他的眼神散發出一股熾熱的仇恨。
慵懶的笑容浮現在約翰俊俏的臉龐,引誘著我。
我們慢慢的走向客廳,寇曼突然像女生一樣發出尖叫。
我馬上對客人捏造了藉口,告訴他我突然要去辦一件急事,並承諾我會很快邀請他和他太太過來喝一杯或用晚餐。這是個再簡單不過的謊言。
我做了,我的天,我真的下手了。
我知道根本不需要救護車。我很專業,完全不會留下痕迹。
我的手掉落在膝上,我被自己嚇到了。
他熱情擁著我轉過舞池作為回應。
老天,這個聲音聽起來真像約翰。
就算最後一刻不是我按下按鈕引爆,那又怎麽樣?
他回答得這麽快,這麽確定,這麽侮辱人。
當然不!
是啊,好一個新手。
我抬頭看著他的臉,差點尖叫出來。
我從不知道電腦臨時人力仲介這麽賺錢。
玩具熊被開膛剖腹,真是可憐的傢伙,我了解它的感受。
我承認他膽子夠大。過去這幾年,他喝酒、打高爾夫,渾渾噩噩的過著我們的婚姻生活,我完全看不出他有這麽大的膽子。當然,平常操作除草機,倒回收垃圾時,是用不到這些膽九九藏書子的。
天啊,她竟然下手了。我以為她不會,她最後一定下不了手。
「抱歉,姐妹。」我告訴鏡中的自己,抓了一張面紙拭去淚水,「我只看詹姆士龐德小說。」
我們倆玩著致命橋牌。對我而言輕而易舉,因為他吊在電梯裡。
奇怪的是,當我們熱情承諾著「我願意」時,從沒認真想過這些東西。
我花了幾分鐘才確定自己不在天堂,或是地獄。我還活著,用手指掛在第四樓的邊緣,腳下是失事的電梯殘骸。
這棟建築物還沒落成,但我猜三擊公司迫不及待要搬進去,開始策畫暗殺我的行動。
謀殺親夫的太太遇上這種狀況,通常會嚇得不知所措,但是長年的訓練沒有白費,我花了點時間終於鎮靜下來,舉起酒杯的手微微顫抖,我啜上長長一口酒,一副本來就在等他的樣子。
我懷著全新的決心,爬上梯子,摔上空屋的門。
我把槍緊握在手上,走進我們的卧房。不,這已經不是「我們」的卧房。我提醒自己:「你已經不住在這裡。」
突然間,女生廁所的清潔婦從我身邊沒命的奔跑,好像見了鬼一樣。
他的手緊壓著我的手,我的腰。「是你殺了我們。」
那是我們蜜月的錄影帶。
他穿著破爛睡袍坐在客廳沙發上,一根接一根的抽著淤。我在一旁過濾從珍燒毀的辦公室拖回來的設備。
我回答:「現在你被關在鐵箱裡,吊在七十六層樓高的空中。」
自以為聰明的傢伙!他在激我,我最討厭人家激我。「有臨終交代嗎?」我咆哮。
我頑皮的給了她一個飛吻。
「好的,史密斯太太。」
約翰突然熱情的擁著我。我嚇了一跳,他的手在我全身遊走——肩膀,腰,臀……我一點兒也無法抵抗。
我提醒自己不要渴求從沒擁有的東西,然後伸手去拿我的空酒杯。
「你在乎嗎?」他居高臨下問著,「如果我們的婚姻只是一種身分掩護?」
我再也不能忍受躺在他懷裡,但我也無法走開。約翰似乎不願放開我。
我的工具箱被震翻,東西四處亂飛。我把頭伸進電梯時,裡面竟然還放著「伊帕尼瑪來的女郎」音樂。
我可以看到他眼裡的答案。
「你知道我哪兒也去不了。」約翰回答。
「我最喜歡外出用餐,因為現場有證人。」約翰譏諷的說,他笑著想要休戰,「把手放在桌上。」
他們會把它當成一起工程意外,沒有人會知道事實。
我迅速研究著這些東西。
他抬起下巴直視著攝影機。我確定不管有沒有調頻器,他都知道自己在和誰說話。
我這位專業老手也不遜色,我的反射動作就是將綁在大腿的小手槍放在餐巾下,然後瞄準他的……腦袋。
這時候我看到她了,她頭低低的正打算從櫃檯旁溜過。我努力想抓住她,但我動彈不得,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她像幽靈般自人群中溜走。
我撐著走進洗手間,才讓感情隨著眼淚宣洩而出。我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什麽感覺,但我確定一件事。
我們說了那些話后,她怎麽還能如此冷酷?經過剛剛在彼此懷抱中的感覺……我以為我們有相同的感覺。
很久之前我就放棄在乎人家對我的看法。
我再次按了門鈴。
我補了妝,責怪自己不該鬆懈戒備。
事實上,他讓我想起吵架時,我老婆不耐煩的語調。
我沒花多少力氣就說服他和我一起回家。我請他過來喝杯飲料、要聽聽他的意見……之類的理由,他很高興,甚至非常的興奮。
可是我的手沒碰到按鈕啊,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我轉頭看潔絲敏的筆記電腦,上面顯示著:啟動。
他的臉,他的眼睛、身體、雙唇……
我笑了,搓揉著雙手。
太好了,顯然經過昨天突發的火災,三擊公司需要新的辦公室。我不費吹灰之力就拿到了珍變更的地址。
約翰
於是我使出很久前學會的一招,當我覺得受傷時,我會反擊。
然而,我們正身處豪華餐廳的正中央,很多人都認識我們。在這兒殺人十分奇怪,而且活下來的那位,再也不能在這裡訂到位子了。
「檢查看看而已。」他沙啞著說。
是約翰!活蹦亂跳的約翰……但是怎麽可能呢?
他的餐巾一定藏了一些東西。
「你的懶散也是裝的嗎?」
約翰
寇曼走進洗手間欣賞設備,我悄悄上了樓。
寶貝,你無路可逃了,乖乖回到我的懷抱裡來吧。
現在的婚姻常因小衝突而瓦解,但我的婚姻是因為一場戰役而瓦解——真槍實彈的戰爭。我們不可能平靜分手,這場戰爭是「不收戰俘,不留活口」。
混蛋!
兩噸重的電梯如同磚塊般落下。我驚慌失措的看著他摔向電梯天花板。
「我怎麽可能笨到在床邊留下線索?」我嘲笑他,「我還以為你除了臉蛋以外還有腦袋。」
我還來不及想下一步,就聽到可怕的聲響:
那個拍我肩膀的男人從郵筒下鑽了出來。現在我真的被惹毛了……那可是我最心愛的西裝啊!
約翰發現了我留在床頭桌上便條紙的地址,所以他現在來到這兒。他的來意和計畫,我知道得一清二楚。
突然間,被他欺騙的憤怒和痛苦湧上心頭。我吃了秤陀鐵了心,對潔絲敏點點頭。
「你的冷淡、你的極端效率,特別在床上——」他突然戲劇化的放平我,我無助的懸在他手臂裡,眼睛閃著努力按捺的怒火。「你用工作的態度對待我們的婚姻,」他繼續說,「偵察、計畫、執行,沒有投入一點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