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數不清的裂痕

數不清的裂痕

「我,怎麼會忘記大人您?」
「說是傳家寶,可最多只是個盤子。說是有多麼稀罕,有多麼昂貴,但盤子畢竟是盤子。依我看,和這個小盤子沒有什麼兩樣。如果打碎了則另說,只是因為找不到就要自殺,那是不可能的,頂多挨一頓訓斥。」阿仙說道。
看到地上的碎片,阿菊終於驚醒了過來。她猛地把身子縮成一團,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不住地磕著頭。
這個武士,他照顧了阿菊和母親十多年。阿菊和母親能夠有今天,多虧有了這位柴田十太夫。母親對他感激不盡。而且,十太夫根本就不知道我們是犯人的妻女,他一直在暗地裡保護著我們。
那是柴田十太夫的說話聲和腳步聲。
「是呀,」吉羅說道,「的確是那樣。」
「都……都是我粗心大意,實在抱歉。」阿菊說道。
絕對不會拿出來,阿仙嘴裏嘟囔著。
那就是吉羅,除了吉羅以外沒有旁人。身上穿著的和服顏色和花紋一模一樣,頭髮的形狀和光澤一模一樣,頭頂上的頭飾一模一樣。半襟和襦袢也都是同樣的顏色,甚至身高、臉型、手指尖也都一模一樣。
「噢,大人,」
阿菊希望是這樣。
阿菊自己也認為都怪阿菊不好。
阿菊抬起了頭,「噢,武士大人。」
「還沒有嫁到人家,卻要來品評女婿的人品風度——你不覺得這是在欺負人嗎?我不知道她是哪個大人物家的小姐,可看她那副趾高氣揚的樣子就令人作嘔。什麼品評人品風度,我家大人可不是一條活魚啊。」
「對不起,我——一時說漏了嘴。」阿仙說道。
母親和三平同樣依舊如故。
「只是——閑來無事,隨便出來在院子里走一走。我見到了一條蛇。」吉羅說道。
即使不看到對方的面孔,從那身裝束也可以得知那不是小姓,不是若黨,更不是管家。對著阿菊發出呼喚的不是別人,正是青山家的一家之主,宅邸里的大老爺。
「是的。」
「不,我是僕人,沒有資格和大人您面對面地講話。那個——」
或許也已經不再是自己。
「不知道更好。」播磨說道,「聽我說,阿菊,剛才的話可不許對別人講。也不要告訴別人我已經知道了你的來歷。十太夫有十太夫的想法,你只要聽從他的吩咐就好。」
膨脹起來的大腦突然變得一片空虛。一時間出現了如此眾多的事情,阿菊也不知道應該從何想起。眼看著這樣下去天就要黑了,阿菊感到陣陣的不安,開始不慌不忙地擦拭起地板。
吉羅搶先捕捉到了那個聲音。
「可看起來只是個勤雜工,不像是在學習接人待物的禮節。」
對不起,阿仙說道。阿菊也不知道阿仙為什麼要向自己道歉。不管怎麼說,「這個青山家的武士大人是個非常出色的人物。可相比之下,那個大久保家的閨女——」
似乎一個可怕的聲音,來自宇宙空間,讓人感到震耳欲聾。阿菊想捂住耳朵,她想閉上眼睛,可身體卻是不由自主。不,或許阿菊也想到,自己應當跪倒在地上,說上一句道歉的話。
他呼喚著阿菊的名字。
緊接著大人問道:「你們一直在一起嗎?」
阿菊看著自己的手。這隻手是阿菊的手,它是阿菊的一個部分。可是,阿菊的手卻不是阿菊本身。如果和阿菊的身體脫離,它只是一隻普通的手,但這隻手現在卻是阿菊的。
果真如此嗎?
阿菊,是貧民家的女兒,而且愚蠢,生來遲鈍。
上了年紀的武士眼睛望著庭院。
「阿菊。」那聲音這樣叫道,「阿菊,出了什麼事情?」
上了年紀的老人似乎在說,算了,明白了。
「我還記得那個盤子上的花紋。本來是十張一套的盤子,打碎了一張就放在那裡沒有再使用,所以才決定拿到儲藏室里去。可現在剩下的也全都打碎了。」
「這話只講給阿菊聽,千萬不要對別人說。」
「你是為了贖罪——不是嗎?噢,不要說了,用不著再說了。」武士大人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阿仙耐心地對阿菊說完,便一個人離去,似乎是去把阿菊打碎的碎片扔掉。
「噢,算了吧。」十太夫搶先說道。
可對發生在眼前的這一切又不能解釋清楚。
或許是為了掩蓋囚犯的事實,讓人家感覺自己只是出來做工?自已可是打算一輩子做勞役,但實際上或許並非如此。看起來,十太夫並沒有把自己當成犯人的女兒。相反,他卻收留了我這個沒人要的慢性子阿菊。
那是一張瘦小的、上了年紀的老人的面孔。
不。
「用不著那麼大驚小怪,誰都會犯錯誤,我就經常打碎東西。」說著阿仙笑了笑。
阿菊越發把頭低下,甚至閉上了眼睛。
所有錯誤——都是阿菊的責任,經常會聽到有人這樣說。只有阿菊才會打壞東西。東西壞了就一定是阿菊的責任,總會有人這樣說。
「是的。近臣管家是青山家的頂樑柱,你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隨時都有可能給大人造成麻煩,乃至給家庭帶來滅頂之災。為此,你必須刻骨銘心,我作為曾經的近臣管家,要對你說的只有這些。」
「什麼盤子?」
阿菊的兩隻眼睛望著擦得乾乾淨淨的地板,腦子裡想了一陣,索性不再想下去。
「你想起來了嗎?」
「原來——是這樣嗎?」
無論怎樣說,是自己打碎了盤子,在重要客人面前表現得沒有禮貌也是事實。按理說,原本都不應當正面直視,可是自己卻是那樣的愚蠢、遲鈍。
阿菊突然開始尋思起來。但畢竟阿菊反應遲鈍,心眼兒又沒有那麼靈活,一時之間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像往常一樣,瞻前顧後地低著頭拿不定主意。就在這時——
阿菊沒有那麼心靈手巧。
看到月亮,腦子裡卻不認為那是月亮。
阿菊長出了一口氣,慢慢地睜開了眼睛。
「你為什麼要問這個?」
碰傷的部分,無論怎樣擦拭也不會複原。
九-九-藏-書的確是那樣說的。說的好像就是這件事情。如果找不到盤子,十太夫似乎就要承擔責任。
阿仙這一次只是眼睛里笑了一笑。
這個人是我們的大恩人。
「聽大人說,這個小女子才來這個宅邸不久——是這樣嗎?這位阿菊——她是從什麼地方來到的?」
「順便打掃一下嗎?」
為此,阿菊的大腦一片混亂。
「那個小女子,她是叫阿菊嗎?」耳邊傳來了一個陌生的聲音。
阿菊停下了手裡的活計。
「不可能的事情。」
「你又要說自己遲鈍,自己愚蠢了嗎?」
會是那樣輕鬆的嗎?
就是,那個妖怪。
如果說院子里有蛇,那一定是在漆黑的井台附近,阿菊想象著。
大恩人柴田十太夫,臉上一副不滿的表情,皺著眉頭,顯示出一副可憐的神態。
有的是無數個、無數個陶瓷的碎片。
「當然找不到。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我也不知道,只是聽說沒有那盤子就不可能結婚。已經找了好幾天了。剛才,大人不是對近臣管家說——找不到就算了嗎?」
看見阿菊用手拾碎片,阿仙驚訝地說道:「你不怕把手碰傷嗎?」
只有阿菊不好,又愚蠢又遲鈍,是個罪犯的女兒。
「沒有關係。」
阿菊心裏開始一陣緊張,不知為何卻把抹布藏在了身後,順勢坐了起來,衝著前面鞠了一躬。
上面散落著許多碎片。
並沒有在一起。阿菊只是從廚房往儲藏室里搬運著小盤子。就在剛才,阿菊正好從這裏路過。
「那都是謠傳。看到近臣管家那副認真的樣子,那些卑鄙的中間奴僕們便開始這樣到處亂說。」
一直在一起?
「誰是大久保家的閨女?是那位吉羅小姐嗎?」
「母親是否健在?」
他是去看蛇嗎?阿菊想著。
侍女的和服好漂亮呀,阿菊心裏想著。
「不能——這樣做嗎?」
所以才讓你把那裡打掃乾淨,十太夫說道。隨後十太夫站起身,說了聲,拜託了,便一個人朝著院子的井邊走去。
他只是要我打掃乾淨。
吉羅張了張她那山茶花|蕾一般的小嘴唇。
「那樣就好。」
「你不要說了。」播磨小聲地說道。
「即使如此,找盤子也要適可而止。不知道服部姑母是怎樣對你說的,可是你如果怠慢了家務,那可就是本末倒置。如果再這樣神魂顛倒地全家一起找盤子,那麼這個家可就要垮了。」
也許就是這樣。
那麼我要告辭了,老人說著,向大人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晃晃悠悠地經過阿菊和十太夫的身旁悠然離去。十太夫抬起身,本來打算把老人送出,卻是猛然轉過身,仰著頭看了看主人的臉色。
她的眼珠一眨不眨。
「你自然有自己的想法,不必我過多執言。或許我說的才是真正的多餘。噢,像我這樣脫離開塵世的人,無論怎樣說也只能是多餘——」
阿菊依舊如故。
說起來——為什麼看上去竟然令人感到如此恐懼?那個吉羅,她為什麼要那麼厲害?
阿仙——是個熱心腸的人。來到這個宅院后,第一個和阿菊打招呼的便是阿仙。遇到什麼事情,阿仙總是上前幫忙,並苻阿菊說好話。從前做工的店子里,也會有一些好心的人,但是沒有一個像阿仙這樣親切。
阿菊擦拭著地板上的塵埃。
總之,就是讓我把那裡打掃乾淨。
因為它和阿菊連接在一起。
就是大家一起在找的那個傳家寶。
如此看來,那豈不是非常可怕嗎?
看到花兒,腦子裡卻不認為那是花兒。
「謝謝。」
「可……可是,大人。噢,吉羅小姐,那——」
「你要認真地考慮清楚。」老人說道。
「我怎麼來了——柴田先生,我本不想這麼說,正如大人所說的那樣,或許您真的有些心神不定。鄙人可不是偷偷摸摸地進來的,我是正正堂堂地從正門由僕人引路領進來的,難道您沒有從傳話的若黨那裡聽說嗎?」
阿菊轉過身,發現有人送來了掃帚和簸箕。
十太夫顯得有些慌張,接著說道:「這……這個小女子,生來粗魯,不靈巧,在店裡做工也不如意,她的母親很為難。所以,說是學習接人待物,其實也並不是要學習武士家的禮儀規矩。她也不要報酬,只圖個學會端茶倒水的。」
「您說的正是。」十太夫一字一句地說著,跪在阿菊的旁邊屈身叩拜。
小盤子的碎片撒了一地。
這仍然是對客人的不敬。
「那個盤子找不到了嗎?」
「可是,我的確打碎了盤子。」
被埋怨,被訓斥,被毒打,被關在屋子裡,不給飯吃,削減薪水,等等,阿菊都受過了。難道,這次就沒有懲罰嗎?
說完,阿仙把目光轉向了阿菊。
說謊。
吉羅那一錯不錯的眼珠開始發生動搖。就在吉羅的目光轉移開的那一瞬間,阿菊像是終於擺脫了束縛,渾身感到一陣輕鬆。
「我沒事。」吉羅說完,再次用眼睛盯著阿菊。
對方沒有回答。
「看你嚇得那副樣子。」阿仙笑了笑。
「你以為還要受到體罰嗎?」阿仙說著,笑了笑。
「沒有?」
記得十太夫這樣說過。也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可阿菊覺得那不外乎都是自己的原因。
「那是一條令人作嘔的濕漉漉的長蛇。」吉羅賭氣地說道。
阿菊開始擦拭著長長的走廊,專心致志地。
自己都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阿仙說道。
「您……您為什麼要提起這些?」
「別聽那個女人胡說。」阿仙說道。
成為侍女。
可有什麼需要保密的?
這種感覺,對於一向反應遲鈍的阿菊來說卻是異常迅猛。懷疑,確認,隨後便感覺到了與現實的齟齬不合,所有這些都在瞬息之間相繼出現。不,它們幾乎出現在同一時間,而阿菊最終感覺到的卻只有恐懼。
這時,從另一個方向傳來了一個不同的聲音。那是一個男人的聲音。
突然從頭頂上方傳來了一個聲音。
「我問你,你是叫阿菊嗎?」吉羅說道。
「您……您為什麼要——」
眼前一片恐懼。
「為什麼要那麼固執?」
「我的母親——」
阿菊想象著這一切。
您的話讓我感激不盡,說著,十太夫坐正身子,低下了頭。隨後,又衝著阿菊說道:「趕快把走廊收拾一下。」
九*九*藏*書「眼下,吉羅小姐就親眼見到了蛇。難道說,你認為她是在說謊嗎?」
十太夫恭敬地鞠了一躬。
眼睛里彷彿看到了一隻怪物。
阿菊,也會受人保護嗎?
剎那間,這一念頭從阿菊的腦子裡一閃而過。
「您的意思是——」
「非常抱歉。」
「啊。」
十太夫抬起頭,望著阿菊。
阿菊經常到池塘邊去,每一次去都能見到蛇。它們在地上慢慢地爬行,有時還吞噬青蛙。阿菊還拿過蛇蛻下來的皮,她並沒有感到害怕。
「你不要說得那麼絕對——萬一出現了那種事情,我看你怎麼交代。我看你——最近一直聚精會神地在尋找什麼傳家寶,可即使你找到了什麼——」
「阿菊,你知道自己打碎了幾張盤子嗎?」
「對……對不起。」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哪裡有什麼蛇?」阿仙說道。
「你不必驚慌,我又沒有責怪你。之所以隱瞞身份,那都是十太夫的安排——我是這樣認為。」
那也是理所當然。因為那就是吉羅,根本用不著過多思考。
也不知道是在回答客人的問話,還是呼出了一口氣,阿菊的聲音被從身後傳來的一陣喧囂聲淹沒。
剛才看見了什麼?在看什麼?
「你把碎片堆在這裏——接下來打算怎麼處理?我在對面聽見這裏吵吵,心想一定又是阿菊惹出了事,到這裏一看——」
吉羅點了點頭,瞥了一眼十太夫,便走進了裡間。阿菊望了望吉羅的身影。待吉羅回到裡間后,阿菊便抬起頭望著十太夫。
「不——沒有事。」吉羅這樣說道。
阿菊認真仔細地擦拭著地板。
這一次看見吉羅,她已經不再是那麼兇惡,相反卻顯得有些悲傷,看上去那樣的無助。
見此情形,阿菊再一次嚇得縮成一團,屏住了呼吸。
「是我做錯了事情,引起這麼大的騷亂,實在抱歉。」
「所以我就……我就做了擔保人。」十太夫說道。
「碰傷?」
「我,打碎了盤子。」
阿菊深深地吸了一口氣。
然而那一切都只發生在阿菊的內心世界,表面上看阿菊仍然獃獃地站在那裡一動未動。
「我的確打碎了盤子。」
也不能當面正視。
那就是吉羅。為此,阿菊立刻就明白了。那就是吉羅,或許阿菊一開始就明白那就是吉羅。可是,同樣從一開始,阿菊似乎有一種錯覺,覺得那或許不是吉羅。
在知道自己照顧的人是罪犯的妻兒時,十太夫會怎樣想?
「十太夫,如果客人在青山家的宅院里被蛇咬傷的話——」
阿菊還以為吉羅就此會成為青山家的夫人。
「哪裡是什麼蛇?用不著我說,說什麼這裡有蛇,簡直是笑死人。我看她就是個騙子。我是說,那個狐狸精。」阿仙狠狠地說道。
「她還活著嗎?那就好。」
那聲音,明顯地是對著阿菊發出的。阿菊聽到了那個聲音,但她的身體卻仍然不願意麵對。她甚至不知道,是什麼人在召喚自己。
「可是,那麼婚禮——」
阿菊對著阿仙的背影說道,謝謝。
阿菊在一旁看著,自己也模仿著十太夫的樣子。
「非常感謝。」
阿菊來到這家宅邸是為了替父親贖罪,十太夫卻隱瞞了這一事實。
「啊,武士大人——」
「什麼叫,剖腹?」
「不,我——」
「就是要去自殺。」
「那個女人?」
十太夫聽了之後心裏感到一陣不是滋味,不覺低下了頭。
更有甚者,阿菊是罪犯的女兒。
「這……這個小女子她——」
「近臣管家是個好人,可是,」阿仙放下簸箕,抬起了頭,「武士大人他——」
「這個阿菊,她——」
難道說,她是個怪物嗎?
「我倒是沒有關係。我並沒有怪罪她啊。」吉羅說道。
「我和阿菊一樣,都是從家裡出來做工,不喜歡那麼死死板板的。」
阿菊略微抬起了頭。
「可是——」
「噢。」
「你一定要記住,不可輕舉妄動。」年邁的武士說道。
「本來也並不知道,只是冒失地亂說了一氣。」阿菊再次低下了頭。
「嗯?」
簡直就無法對比。
或許,會被她斬首。
接下來,阿菊感覺到自己所說的似乎與這裏的話題毫不相干。那邊,公主正在就未曾發生過事情求得大人的首肯。這邊,大人則在詢問著自己是否曾經和公主在一起。可阿菊卻因打碎了小盤子而在不住地道著歉。
「既然青山家的近臣管家柴田十太夫出來擔保——那麼,就沒有必要調查了。」
「是的。」
她慢慢地移動著視線。隔扇門被推開,只見一雙腳站在對面。
聽大人這麼一問,阿菊方才知道這話是在說給自己。
「請原諒我這樣說。」
什麼?他在說些什麼?
即使出現了裂痕,也沒有必要介意。不刻意地去數裂痕,以致平安地度過一生,那樣再好不過。
「您是說,噢——」
不會拿出什麼?
那雙腳。
而且,並非普通的武士。
阿菊她,面對著凶神般的吉羅惘然若失,彷彿感覺到自己已經死到臨頭。
阿菊看了看走廊的地板。
可她也不願意損壞東西。
那聲音——是在叫自己。
吉羅的目光轉向了聲音發出的方向。
「你沒聽大人說嗎?這裏不干你的事。不干你的事,怎麼好訓你?」
「如果不錯,是那個叫嘉助的人嗎?就是那個亂世義賊。」
「知道了。」
「你要把那裡打掃乾淨,不留一片碎片。」
這麼說,我豈不是變成了被蛇纏住的青蛙?
「你還記得我嗎?」
吉羅是青山家尊貴的客人,據說早晚要成為青山家的夫人。旗本夫人,這對於阿菊來說簡直就是遙不可及。而且聽做飯的老人說,這位吉羅,是一個比這座宅院的大人還要了不起的大人物家的公主。
「那麼,這……這個阿菊——」
阿菊再一次抬了抬頭,猛地看了一眼吉羅,隨後又低下頭,眼睛依舊望著地板。
「吉羅小姐,出了什麼事情嗎?是否發生了什麼意外?」
隨後,阿仙看著阿菊「啊」地暗自發出了一聲尖叫。
「你看見了什麼?」
「吉羅小姐——這個人才從鎮上來到這裏不久,還是個新手。況且,你看她還是個小姑娘,膽子又小,又不懂得禮節,按道理只能站在客人後面服侍。她看見九九藏書那條蛇,就嚇得渾身直打哆嗦。我知道你很生氣,可還是請你原諒她,如果有什麼冒犯之處,我願意替她謝罪。」
「誰打碎的還不都是一樣,我來收拾,你去找一塊抹布把地板擦乾淨,碎渣滓用掃帚掃也掃不幹凈。」
阿菊突然覺得,自己怎麼想也沒有用。
阿菊睜大了眼睛。
可是,似乎並不是那樣。
「原本就沒有,怎麼會找得到?」
「先不說這個,我再問一遍,這個小女子,她是叫阿菊嗎?」
「武士大人——」阿仙兩眼望著遠方。
喂,我說阿菊,你在胡思亂想些什麼?
那條蛇,那條蛇不就是您嗎?
「你的父親是盜賊。可是,讓你父親去做盜賊的,似乎正是我的父親。」
「那個女人,和這個家——不,和青山播磨先生根本不般配。」
「如果打碎盤子就要受到體罰,那麼你有多少條命也不夠。」
「大人——」
「鎮妖之物——有那種東西嗎?」十太夫再一次壓低了嗓音說道。
「噢——這座宅院里不可能有蛇。」
「噢,那個女人明天,最晚到後天就要離開這個家了。最多再忍耐兩三天。」
阿仙注意到了阿菊的表情,於是對阿菊笑著說道,「阿菊要儘快學會幹活。對啦,要趕快成為一名侍女。我看你的長相,成為一名侍女要比當勤雜工更會受人歡迎。」
但是,這些傷痕平日卻不容易被發現。走廊總是被擦得乾乾淨淨,顯得明亮、整潔。至於傷痕卻是數不勝數。如果仔細地數起來,走廊則是面目皆非。阿菊留下的傷痕同樣混雜在眾多的傷痕當中。既然如此,或許也多少讓阿菊感到了一絲寬慰。既然如此——
不知道什麼時候,大人也不見了身影。或許,是因為自己發獃沒有發覺?不,阿菊一直低著頭眼睛看著地下,所以當然沒有發覺。
阿菊並沒有欺騙過什麼人,也沒有背叛過什麼人。可十太夫會這樣想嗎?阿菊覺得十太夫很可憐,所以阿菊才決定出來贖罪。
「是的。」
「我……我不知道您在說些什麼。」阿菊回答道。的確,阿菊並不知道這其中的奧秘。
是的,既然如此也就沒有必要擔心。的確是那樣,阿菊只是看到吉羅后受到了驚嚇,她只是覺得,那情景十分可怕。
「是我打碎的盤子。」
「您是說——輕舉妄動嗎?」
「啊。」
一定是我還做錯了什麼事情,否則她不可能那麼厲害。她看上去那麼可怕,一定是阿菊讓她很生氣。
那個人抬起了頭。
無疑,那便是武士大人的聲音,那便是武士大人的雙腳。
阿菊抬起了頭。阿仙望著吉羅的房間。
那是站在廊檐外的吉羅小姐,阿菊立刻就明白了。可那並不是明白不明白的事情。
「她這樣賴著不走,也不會舉行婚禮,只是——」
「噢——真的嗎?」
面對十太夫的提問,阿菊只好看了看對方。
原本抬頭張望的阿菊,覺得那不是自己應當知道的事情,於是也再一次低下了頭,眼睛看著地板。
只是,在哪兒做工都待不長。
「那就好。可是,我說您最好還是休息一下。如果您有什麼需要的話——」
「青山播磨先生,是個非常出色的人物。剛才,他不是還在拚命地保護你嗎?」
「那口井,年輕的武士也許會感到羡慕。」老人說道。
難道,他是為了阿菊才說謊的嗎?
吉羅,凝視著阿菊。
「聽說院子里有蛇?」
「噢,看你擔心的樣子,總不會因為一張盤子——」
「是的。」
僅此——而已嗎?
「十年前,當我還是青山家近臣管家的時候——那個時候並沒有這麼在乎。可現在,卻是沒有那麼輕鬆。」
「吉羅那裡我一會兒去道歉,你儘管去做自己的事情,我可是完全相信你。」武士大人說道。
「沒有受到傷害嗎?」大人說道。
「根本就不可能找到。」阿仙說道。
縫紉工就是縫紉工,舂米的就是舂米的,笨蛋就是笨蛋,永遠是笨蛋。阿菊是這樣認為。人生會是——
她理應退避一旁。
他已經沒有了退路。
同樣如此,明知那是吉羅,可不知為何,在阿菊的腦子裡卻不予承認。追究其原因,讓阿菊感到一陣驚慌失措。
「親戚?」
「噢,母親她——」
果然有人這樣說。
如果摔得粉碎,就會在地板上留下傷痕,地板上的傷痕不會愈合。幸運的是,人的傷痕卻是早晚可以得到愈合。可憐的阿菊,她用手輕輕地撫摸著地板上的傷痕,感覺到一陣陣的心酸。
「那另一張盤子是我打碎的。」
「那位吉羅小姐也這麼說,這個院子里充滿了邪氣。這種邪氣,對於強者來說乃是一股強勁的東風,但對於弱者來說卻只能招致鬼魂作祟,如果無力抵制就只能被吞噬。如果沒有鎮妖之物——蛇也會蠢蠢欲動。」
「作為青山家的管家,真弓夫人的吩咐固然不能忽視,可首要的事情仍然是青山家,仍然是這位播磨大人。問題在於,如果找不到傳家寶,那就要做好找不到的打算。像這樣沒完沒了地找下去,只能是浪費時間,結果耽誤了對策——噢,也許這隻是我老朽的拙見。總可以想出一些辦法。而且——有些事情不能這樣做。」
阿菊卻並不知道阿仙為什麼要這麼緊張。她不知道阿仙說自己喜歡武士大人有什麼不好。
像這樣,擦拭灰塵,擺放物品,恢複原狀,保持整齊,阿菊最喜歡這樣的活計。
可是,就像數瓦片便看不到屋頂,數房檐便見不到大街一樣。
「您……您既然知道,可為什麼——」
那聲音來自武士。
眼前撒滿了盤子的碎片。前面是一條長長的廊檐,廊檐盡頭兩個與阿菊毫無關係的人,正在談論著與阿菊沒有關係的事情。
「打碎盤子了嗎?」
「柴田先生,總之,你要以青山家為重。」老人說道。
阿菊將吸入的那口氣再次呼出,就在這時,青山家大人轉過身,面朝著未來的夫人。
「出……出了什麼事情?這個阿菊姑娘,她——」
「原來如此,那麼這位阿菊——」
既然如此,就不應該出現裂痕。
這話是什麼意思?
阿菊甚至沒有資格上前講話。
我能成為侍女嗎?人一定要成為個什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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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沒有發出任何聲音,吉羅的嘴唇只是微微地顫動了一下。
「簡直是不成體統。」阿仙說道。
他說過,反正也幹不了多久了。
「既然如此也只好這樣了。正如槙島所說,你有很多事情需要去做。」
原來是這樣。
還沒有找到盤子。
阿菊擦拭著像粉末一樣細小的碎片。就在前不久,那還是一個美麗的盤子。可現在,甚至連陶瓷碎片都已經不見了蹤影。就像是一粒粒細小的塵埃。
「阿菊把盤子摔在地上,或許也是因為那個女人的緣故。」
「聽大人的,那個姑娘並沒有做什麼錯事。」吉羅轉過了身。
「實在抱歉。」阿菊說道。
說完,吉羅停了下來,把臉轉向了阿菊。
「沒有什麼可以擔心的。」
你明白就好,主人說道。
「什麼?院子里怎麼會有蛇?」
「那口井總是在鬧鬼。」十太夫小聲地說道。
「前些日子我說過,那口井——那口井實在讓人感到傷感。」
阿菊這才看了看腳下。
「十年前,那還只是一口普普通通的井。噢,那已經是十年前的事情了。十年的時間,說起來很長卻也非常短暫。上了年紀以後就覺得短暫。可即使很短——數起來卻是那樣的沉重。」
被人欺騙——他會這樣想嗎?
阿菊從來也沒有近距離地接觸過蛇。或許那樣會讓人厭惡?聽說有些蛇還有毒,即使沒有毒,被它咬上一口也會令人不愉快。一定會感覺非常不愉快。
隨著一陣深呼吸,阿菊也把臉轉向了同一個方向,隨後便立刻低下了頭。
來到池塘邊上的那位武士。
如果對每一個細節都詳細確認,似乎那就已經不再是吉羅。
「吉羅小姐,您真的安然無恙嗎?不必介意那位十太夫。」主人說道。
那位上了年紀的武士曾經說過,人老了也會出現裂痕。裂痕越深,就越容易破碎。即使不破碎,如果把他分割的話,那麼——
「她是叫阿菊。」十太夫說道。
十太夫老老實實地閉上了嘴。
待阿菊準備好抹布回來時,阿仙已經把地板上的碎片打掃得乾乾淨淨。
有花瓣,有根莖,有葉子,無論怎樣看那都是十足的花卉,可腦子裡卻覺得那不像是花兒。高懸在夜空里的圓圓的亮光,無論怎麼看,也無論從什麼角度看都是一輪明月,可無論如何也感覺不到那是月亮。
「不,不敢當,請您寬恕。」
只要能夠把事情了結——阿菊毫無怨言。
可另一方面,似乎必須回答客人的問話。
就是這個囚犯,眼睛盯著即將成為武士大人夫人的那位主人家的小姐,像是在上下打量著對方的身世。進而還大喊大叫,把手裡的東西掉在地上砸碎了也不道歉,只是獃獃地站在那裡一動不動。這種事情,即使在一般家庭也不能被允許。阿菊也曾多次因打碎家裡的東西而遭到訓斥。更何況,這裡是武士的宅邸。
「既然是條蛇,那倒也很無奈。男人尚且厭惡,即使不感到恐懼,也會覺得驚訝,並沒有什麼可以羞愧的,倒是讓人擔心。」
況且,自己還是罪犯的女兒。
「只是讓你把盤子送到儲藏室,這點事情都做不好嗎?」
阿菊總是會這樣說。
「難道蛇就不能從別的地方鑽進來嗎?你要好好查看一下。」大人說道。
「用不著向我道歉,廚房的廚子還有那些僕人都說,阿菊見什麼人都道歉。」
「那條長蛇冷不防出現在我的面前,令我感到措手不及。我雖是婦道人家,卻出生在武士門下。如此舉止不雅,乃至釀成大錯,實在令人羞愧難當。」
十太夫越發感到為難。
那是侍女阿仙。
「這個人——她或許是因為看到被蛇嚇得驚慌失措的吉羅小姐,有些受驚了,你不必擔心。」
阿菊用這隻手撿著碎片,並將它們一片片地堆放在走廊的角落裡。既有大片也有小片,其中一片剩下了半個盤子,但更多的碎成了粉末渣滓。即使把它們拼湊在一起,也很難恢複原來的形狀。它可以接近盤子的原狀,卻不是原來的小盤子,連接之後總會留下裂痕。
「我……我是賤人,我是——」
「那種事情是不可能的。」阿仙搖了搖頭。
啊,這下子完了。
「啊,一共九張盤子。」阿仙說道。
阿菊覺得,如果自己出來贖罪便能夠把事情了結,為此她情願這樣做。
在阿菊看來,吉羅似乎是在看著自己。
如此性格堅強的人,卻是被一條蛇嚇得狼狽不堪。
「可是無論怎樣,我也要把那個討厭的女人趕走。所以,在那個女人離開之前,絕對不會把盤子拿出來。」
所有的事情都是一樣。
「似乎您還沒有找到傳家寶吧?」上了年紀的老人說道。
「可我看見了。」
「如果你的父親是盜賊的話,那麼我的父親也是盜賊。你和我都是相同的境遇。噢——就在前不久,我才知道了這件事情。」
十太夫咽了一口唾液。不,似乎是倒吸了一口涼氣。甚至旁邊的阿菊,彷彿也感覺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
十太夫趕忙攔住了阿菊。
「有什麼辦法?」武士大人張口說道。
「好好把那裡擦乾淨——廚房人說,一會兒讓你去廚房幫忙。」
「我要感謝你。」那位武士大人——青山播磨面對著阿菊說道。
「真……真的嗎?」
「是的,當時我說,我總覺得池塘邊的地藏菩薩像數量不齊,好像缺少了點兒什麼,可是你卻告訴我,那裡擺放著的就是地藏菩薩像的全部。」
「不必那樣,眼睛不必總是看著下面,抬起頭來,抬起頭看著我。」武士大人說道。
屋子裡只剩下阿菊一個人。
她許久地凝視著前方。
阿菊並不知道十太夫為什麼要說謊。
說著,十太夫急忙在阿菊身旁蹲了下來,手上一邊收拾著地板上的碎片,繃著臉嘴裏一邊問道,阿菊,這是怎麼回事?
一錯不錯,如同被一層黏膜粘住了雙眼,阿菊的眼睛越發顯得獃滯。
不——那不是。
「阿菊。」
「現在只要一想起來,就令人毛骨悚然。十年的歲月轉瞬即逝,可畢竟是到處都出現了裂痕,邪氣就會從裂痕的縫隙中間滲出。」老人說道。
「啊,那天,那天——」
不會拿給誰?
「阿菊做事好認真啊。」
似乎故意在打斷十太九*九*藏*書夫的話,吉羅一副強硬的口氣。
——為什麼不點個頭?
首先說,阿菊已經感覺到,那或許並非吉羅小姐。所以她要看清楚,確認什麼地方不一樣。她要確認,自己看到的那個怪物究竟是什麼東西。
「槙島先生——」十太夫應聲說道,「您……您怎麼來啦?」
「不必拘束。」
似乎在問——你還想要說什麼?
「不可能嗎?」
「看到阿菊我就想起了自己的妹妹,所以就有些放鬆。我沒有把你當成外人,說起話來就有些隨便。」
「我不知道別人家怎樣,這個家的近臣管家——是個心地善良的人。他對人非常嚴格,卻是不怎麼太發脾氣。正是因為如此,那些愛品頭論足的中間僕人,背地裡才把他叫作未成熟的青葫蘆。」
待阿菊回頭看時,發現自己已經遠遠超出了碎片散落的範圍。儘管碎片曾經四處飛濺,卻也濺不到這個地方。可是,阿菊覺得那也說不一定。
「怎麼是冒失?是我向你請教。只是,這麼說,你果然是嘉助的女兒阿菊啦?」播磨滿意地說道。
既然如此,不如順其自然。
阿仙笑了笑。
如果一片片地數屋頂上的瓦片,就看不到整個屋頂。如果屋頂上的瓦片碎了,則瓦片也不成為瓦片。
「我很喜歡武士大人。」阿仙像是自言自語地說道。
十太夫,阿菊的大恩人,可就要為難了。
看上去無邊無際,阿菊的疏忽竟然導致了怎樣的後果?那到底是碎片,還是普通的塵埃?阿菊繼續擦拭著,手臂不停地擺動著。她用盡了力氣,腦子裡什麼也不想。
阿菊滿臉迷惑不解,不知道大人在說些什麼。阿菊索性抬起了頭。於是這才看到了眼前的這位武士大人。
即使這樣,無疑,別人對阿菊好,阿菊也會覺得高興。
怎麼?
阿菊回頭看了看十太夫。
第一次見面時你就這麼說,武士大人說道。
遭到了別人的背叛——他會這樣想嗎?
怎麼,又是保密嗎?阿菊尋思著。
「這……這都是我的不慎,懇請大人寬恕。」十太夫說著,又低下了頭。
「我知道,你是忠孝兩全的忠臣。可你並不是服部真弓的家臣,柴田十太夫是青山家的近臣管家,是青山播磨家的家臣,難道不是這樣嗎?」
「是罪犯的女兒,你是想這麼說嗎?」武士大人說道。
會是那樣變化多端嗎?
吉羅稍等了一下,然後又以溫和的語氣繼續說道:「感謝您的關照。」
阿菊,她不知道自已在做什麼,甚至不知道自己站在什麼地方。結果,把手中的東西掉在了地上。東西掉在地上發出巨大的響聲,估計已經被摔得粉碎。阿菊「啊」地驚叫了一聲,心想這回又要受到斥責了。她心裏這樣想著,卻沒有低頭看看腳下。
原本是一張小盤子,可現在已經不見了盤子。
「近臣管家一直非常堅決,可現在看起來也喪失了信心。這樣一來,那個女人,馬上也會離開這個宅邸。」阿仙說道。
怎麼那麼呆板,怎麼那麼遲鈍,還沒等人說話,自己卻已經交代得一清二楚。
「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小盤子很漂亮。」
「是的,什麼對青山家有利,什麼對青山家不利,」
這種活計對於阿菊來說再好不過。
她的母親叫什麼名字?上了年紀的老人問道。
不會把盤子拿出來,那是怎麼一回事?
「如果不在廚房的話,或許就沒有了。」
她甚至被嚇得屏住了呼吸。
阿菊似乎是這樣感覺。
噢,對不起,阿仙說道。
「真的會是那樣嗎?」
「因為,近臣管家他——」阿菊無法繼續說下去。
那麼,我的事情——
可是,她卻身不由己。
阿菊如夢初醒。
「如果找不到盤子,他就要剖腹。」阿仙說道。
「那種事情是絕對不會發生的。」十太夫說道。
身後傳來了呼喚聲。
原來是這樣?
「可是,如果那樣的話——」
「當然會有人責怪,剛才你不是被近臣管家教訓了一通嗎?」
吉羅的眼睛沒有盯著阿菊,而是凝視著其他方向。
「可……可是——」
「她……她是鄙人的——」
阿菊來到這個宅邸並不是為了做工,而是為父親贖罪,做終身的廚房洗涮勞役。阿菊甚至比不上勤雜工,因為她是囚犯。
「我幫不上你們什麼忙,反倒盡給你們添麻煩,恭敬不如從命,我就回去休息了。」
在去儲藏室的途中,順著廊檐望過去,那裡一片潮濕,似乎還有一口井,那個地方或許有蛇。
「她是雜貨店老闆的女兒,那家雜貨店的夫人和我是老相識,她求我讓阿菊在這裏學一些接人待物的禮節。而且,我這裏也需要人手幫忙。」
話是這麼說,阿菊對任何事情都不辯解。無論是好是壞,阿菊都會覺得是自己的不是。她會這樣想,於是多數情況下事情就都可以得到平息。事情平息了,阿菊也就放了心。逐漸地,也就養成了習慣。
阿菊擦拭著地板,環顧四周,那裡卻是無數的傷痕。
「不,鄙人絕無此意,鄙……鄙人——」
阿菊老老實實地說道。她已經習慣了人家這樣對待他。無論怎樣,多數情況下都是阿菊的不好。別人指責她,她只好反省自己,從來不會反駁。遇上不是自己的錯誤而被人訓斥,阿菊也會感到委屈。但只要想通了,事情總會過去,以往都是這樣。
自己的回答竟顯得那麼的不合時宜。
「噢,我來收拾吧。」阿仙說道。
阿菊——依舊望著走廊上的那些碎片。
「您問我嗎?」
「不會有人責怪嗎?」
「那——就是教訓了嗎?」
原本身份低下,卻毫不客氣地用眼睛盯著人家。打碎了主人家的盤子,驚動了客人,還不好好回答人家的問題。做出了這種事情,簡直就是罪該萬死。
「於是——便打碎了盤子嗎?」
「並沒有被它咬著,只是中了些毒,卻是沒有必要擔心。」
「可是,這麼說——先不說婚禮,這麼說,那個盤子就一定找不到了嗎?」
「聽人說——阿菊和柴田先生是親戚關係,是這樣嗎?」
阿菊想了起來。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不是說——她看見蛇了嗎?
「她要離開這裏嗎?」
或許只有阿菊才能聽到。
「院子里怎麼會有蛇?」
「無論怎樣也不會讓人滿意。」老人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