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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月二十三日,星期日

四月二十三日,星期日

「不會吧,萊瑪,」溫希普笑著起身:「還挺煞有介事的。」
「是我,」萊瑪說,「大清早我被噩夢驚醒,就去了達金局長那裡。我沒和肯尼或者多德醫生還有其他人打招呼——肯尼到醫院去了,多德醫生還在睡覺。」
「我不明白……」
然而埃勒里繼續滔滔不絕:「那麼湯姆·安德森究竟把多德的犯罪證據藏在哪裡呢?呃,雅卡爾這名安德森所謂的接班人,昨晚都幹了些什麼?他闖進多德的書房。那麼假設安德森給雅卡爾的信里這樣說:我將證據藏在多德最最想不到的地方——他自己的書房裡。據多德本人所述,安德森至少到過多德家裡兩次。如果他們談論那五千塊塊錢的地點不像多德說的那樣是在候診室,而是在書房呢?如果多德半途中被人喊出去幾分鐘,留下安德森獨自一人待在書房裡的話呢?你該發現這另一條岔道將我們引向何方了吧,萊瑪·雅卡爾夜探多德住處,是為了拿到安德森用來敲詐多德、並因此命喪多德之手的證物。多德,多德,還是多德。恐懼纏身的多德。繞來繞去還是多德。所以我才如此迫不及待要進入那座房子,萊瑪。兩種可能成立的理論中只有一個是真相,但如果能我到證據——雅卡爾未能到手的那東西一一我們就可以甩開一條岔路,沿著另一條直奔終點。好了,明白了嗎?」
「不錯。」
「我正是為此而來,」萊瑪直視埃勒里的雙眼,「我不想要這筆錢。多德醫生給爸爸錢事出有因,而爸爸沒能活到他達成目標的那一天,所以這筆錢從哪裡來,就該回哪裡去。就是這樣。」
「肯尼!」
「是你的手掌。」萊瑪說。
「他比我想象的還要脆弱。但我別無選擇。他被盯上了,我不得不警告他,好讓他自己當心。」
萊瑪笑道:「對不起,奎因先生,我可不相信。也許墮落詩人的那部分是個例外。可這些純屬你的憑空臆想。你真該生活在柯勒律治的年代,或者和德·昆西一起吸鴉片。我要回肯尼那兒去了,還有多德醫生,他可是個和藹體貼又麻煩的人……或許積勞成疾、精疲力竭,但絕不會是一個兇手,絕不是殺害一個富翁、一個蠢貨、一個窮鬼和一個小偷的復讎女神……埃勒里,你怎麼了?」
「哦,天哪,醫生。你看,埃勒里,」肯尼思冷靜下來,「這種事也許能成為你某部小說的絕妙素材,但姑且先扯開這不切實際的蜘蛛網吧。麥卡比的心臟罷工了。哈特一槍擊穿了自己的腦袋。安德森——我們甚至還不知道他究竟是死是活。雅卡爾……而你說這一切背後有人蓄意操縱?」
「我不知道達金先生居然成了敵人。」
「小偷小摸。人們叫他小鎮竊賊。」
「還不止是窮人。準確說是更窮一些。『窮』只是相對而言,醫生,就像不存在絕對的『真空』一樣。但湯姆·安德森是個徹頭徹尾的窮人。經濟上的『賤民』。萊瑪,在紐約時你曾告訴我,萊特鎮的人還沒把醉鬼的標籤貼到你父親身上之前,都是怎麼稱呼他的?」
「他的心臟沒問題。如果有什麼三長兩短的話,奎因,那就是你殺了他。」
埃勒裡帶萊瑪去了咖啡廳,二人在離最近的侍者五張桌子開外的地方坐下。萊瑪說read•99csw•com她只想喝咖啡,謝謝。於是埃勒里點了兩杯咖啡,然後說:「你還告訴了達金什麼?」
「順口溜里第五個角色是『醫生』,因此指的就是塞巴斯蒂安·多德醫生。萊特鎮有十三位普通醫生,四名牙醫,我還不知道其他種類的醫師究竟有多少。一首順口溜里的『醫生』居然就恰好瞄準多德醫生。奎因,是誰在搞鬼?而且究竟是為什麼?」
多德醫生摸了摸腦門。
「對極了,達金,」埃勒里呻|吟道,「都怪我小時候那該死的沉默訓練。對了,是誰告訴你的呢?」
埃勒里說:「多德醫生,我要給你講個童話。」
他向前栽倒,埃勒里慌忙上前扶住他。
第四顆紐扣——「小偷——!」
「對極了。先是麥卡比的死,然後是哈特的死,接下來假設你父親也死了,現在雅卡爾又死了。一切都彼此相關。是或不是?兩種可能擺在面前,萊瑪。記得嗎?兩面的遊戲。」
「沒別的了。」
「誰的計劃?」
達金滿懷希冀地望著埃勒里。「好吧。」過了一會兒他說,然後朝門口走去,萊瑪跟在他後面。
這是最佳時機,埃勒里想。
「而他實際上是個——?」
「人人都以為他是個百萬富豪,而實際上他身無分文?」
「你到底在幹嗎?語無倫次的。」
「因為肯尼思對多德醫生忠心耿耿。他一旦知情,一怒之下肯定會告訴多德。那樣一來就全完了。」
「我說的不是雅卡爾,而是雅卡爾的家。你知道,奎因先生,」局長說,「他住在一座房子里,與其說是房子還不如說是間雞舍,一群小孩在腳邊繞來繞去。不過你還得管它叫房子,儘管它位於波利街,而且屋裡的老鼠會時不時鑽出來啃你的手掌。」
「我?」多德醫生的眼神仍然游移不定,「為什麼?」
「大家發現他是個貪污分子。」
「還沒完……富翁,窮漢,乞丐,小偷。計劃好的,肯尼思。有人在幕後導演一切。未必是一隻手,但肯定有一個大腦。我堅信,而且我沒法不信。還有,」埃勒里靠在桌上,此時他已不是對著溫希普醫生說話:「你也不得不信,醫生。」
這下他們都看清楚了。埃勒里把領帶拉回來,扣好外套,晃了晃身子:「好吧,我真是蠢得無可救藥。死了四個人,前因後果都完全是成人世界才會發生的玩意兒;而這順序卻暗合一首童謠,小時候玩過的一個數數遊戲,一條用來算命的咒語,『你長大後會成為怎樣的人,小傢伙?告訴你的珠子項鏈吧——我是指你的紐扣。』於是小傢伙就用胖嘟嘟的手指頭玩著亮晶晶的小紐扣,吹著口哨:『富翁,窮漢,乞丐,小偷……』唔,說出來吧!你看,多德醫生,不管我是不是瘋了,這難道不就是麥卡比、哈特、安德森和雅卡爾的鬼魂在念咒嗎?你可是個相信四葉草具有幸運魔力的人啊!你會相信一首童謠暗示了四起死亡嗎?」
「什麼?」埃勒里問。第一公理會的鐘聲在耳邊迴旋,達金瘦瘦的臉輪廓模糊。他揉揉眼睛,萊瑪也在這兒,坐在床沿,肯尼·溫希普沒有和她一起。「雅卡爾死了?還是一切都是我的夢境,達金?」
「你是說我要對肯尼守口如瓶?」
多德捏住桌沿:九_九_藏_書「你指哪方面?」
「說真的,你們該帶杯咖啡過來。」埃勒里說,「依你們看,雅卡爾還能把不屬於自己的錢藏到什麼地方去?」
「可是——那都是他自找的啊!」
因為埃勒里半直起腰,眼睜睜瞪著香煙灼燒食指,簡直像是在修習瑜伽。
「他的恐懼。」
「不不,」埃勒里道,「僅限於經濟狀況,不談其他。顯然我們一直在以財產數量來分類,對吧?富人,窮人。從這個角度說來,多德醫生,湯姆·安德森屬於哪一邊?」
「可反過來呢?如果多德心懷不軌?被致命的恐懼牢牢攫住?……於是他將目標對準了雅卡爾。」
「埃勒里。」
「關鍵是,今早我在那裡發現了萊瑪父親的五千塊錢。」
「但我根本不相信你那一套!」肯尼思·溫希普咆哮道。
「埃勒里!你要去哪兒?」
「你我在此僵持毫無意義,萊瑪和你還有很長的路要走,而我也要對得起自己的良心。我們都虧欠多德醫生,而這次的任務就是保護他,並查出真相。」埃勒里耐心地解釋,「我無論如何都要幹下去。」
「四次?一次我信,兩次也有可能,三次尚可理解,但四次,肯尼?不,絕不是巧合,而是一個計劃。」
「你覺得應該讓他知道。可你知道嗎,要是在戰爭中,你會因此而被槍斃嗎?」
埃勒里則比她還震驚,「啊,當然啦。」隨即又沒頭沒腦地補上一句,「你也知道,萊瑪,多德已病人膏肓。」
「他也被人稱為小鎮乞丐。而和小鎮乞丐過從甚密的雅卡爾呢?他的招牌是?」
「我退出了。」
這時他終於引起了多德的注意。一次令人不快的勝利,因為這個男人正在他面前破碎得體無完膚。
多德又開始顫抖,令人不忍多看他一眼。
「為什麼要走漏風聲給他?」
驚嚇過度,肯尼思公事公辦地診斷道。他們都在多德卧室的門外,萊瑪在照顧醫生,人人都緊張兮兮。
「他是怎麼來隱藏證據呢?他留給霍德菲爾德一封密封好的信件,並囑咐如果他——安德森——遭遇不測的話,霍德菲爾德就應將信轉交尼可·雅卡爾。而在這個信封里他不僅放了從多德那裡得到的五千塊錢,還附上一封給雅卡爾的信,將多德的罪行、證據的內容悉數告知雅卡爾,並指點雅卡爾自己究竟把證據藏在何處。如此一來,假如多德想將安德森滅口以絕後患的話,雅卡爾就會接過敲詐的接力棒,粉碎多德的美夢。他們不是朋友嗎?而且湯姆·安德森早與他的詩歌和博士帽分道揚鑣了。」
「你是指他的神經質?」
「再來看看湯姆·安德森。湯姆·安德森是個聰明人,他知道多德是個殺人犯,也深知兩次行兇的人將會第三次出手。而他,安德森,正在向這個多德施壓。他預見到了可怕的後果,於是將證據藏匿起來。
「我也是。」萊瑪說。
「醫生,」埃勒里頷首道,「多德醫生,肯尼。名單上的下一個就是他。」
「還有雅卡爾?」
「那你之前怎麼不去那裡查探查探?」一大早達金就這麼煩人,埃勒里心想,這可是星期天呀。「現在倒來質問我怎麼沒去那裡查訪了。好吧,長官,我之所以沒去,是因為沒人好心通知我,安德森九*九*藏*書把多德給的五千塊裝在信封里又交回給了霍德菲爾德,還指示說一旦他遭遇不測就將錢轉交尼可·雅卡爾。這就是我沒去那兒調查的原因,奎因先生。今早我也和霍德菲爾德先生會過面了,想必讓他牢牢記住我啦。」
「對,經過昨晚發生的事——肯尼和我……埃勒里,我辦不到。在愛上肯尼的同時,我辦不到。這是當初達成協議時你我都無法預料到的。你當然也清楚。」
溫希普沒回答。
但他已經衝出門去攔計程車了。
「對於第二個問題,答案是沒有。雅卡爾肯定已經把信銷毀了。至於第一個嘛,」警長說,「啊,多德醫生把錢給了湯姆·安德森,而湯姆·安德森又已經離開我們而且……」
「我要你和我一起來解開這個謎,醫生,」埃勒里答道,「第一個死的麥卡比。你會怎樣形容麥卡比?」
此刻最後一下鐘聲已經停歇,達金那消瘦的臉龐也恢復正常。埃勒里說:「這樣啊,」語氣活脫脫就是赫爾克里·波洛。他哆哆嗦嗦翻身下床,關上一扇窗戶。這是四月一個寒冷的星期天。「那又如何,達金?」
「聽我說——」肯尼思開口了。
萊瑪安靜得可怕。
塞巴斯蒂安·多德呆立在書桌后,大張著嘴,雙眼散射的恐懼光芒交織成一座牢籠。
「富翁——」下一顆紐扣——「窮漢_」再下一顆紐扣——「乞丐——」
「第二個犧牲品,哈特。和前面一個思路,醫生,你會如何形容哈特?」
「你不能不信!自己試試看。隨便你想怎麼試都行。一覺醒來再拿主意也不遲。拿出點科學精神來吧。還能是什麼意思?還能有什麼文章?死了四個人,完全和小孩子算命玩的順口溜一致。荒謬!瘋狂!但千真萬確。」
「一個富翁。」
「小鎮乞丐。」
埃勒里點點頭,接著兩人都埋頭唆飲咖啡。最後埃勒里點燃一根香煙,吐出的煙圈形成一個問號。
「從頭開始。我是帶一套理論來到萊特鎮的:我認為湯姆·安德森之死只是鏈條上的一環——第三環。第一環是盧克·麥卡比之死,第二環是約翰·哈特之死。昨晚尼可·雅卡爾也死了,而在我的理論中,雅卡爾之死是第四環。」
「什麼還沒結束?」肯尼思暴躁地問。
「還沒有結束。」
「多德!……結賬。我是說……哦,該死,我等不及找零錢了。你剛才說他還在睡覺?萊瑪,快!」
「真是多謝她,又把我從被窩裡揪出來了。」達金說,「別拿那種『待會兒看我怎麼收拾你』的眼神瞪她,奎因先生,因為和你相比,她才更像我的好朋友。莫非你是在盼著雅卡爾把錢拿出來花,然後那五千塊就自動現身?」
「天哪,我可沒對你的心上人疑神疑鬼。不管怎麼說,可憐的肯尼思僅僅是被命運選中的一件工具罷了。我的意思是——理論上說來——硬幣的兩面。可能性之一:雅卡爾,一個慣偷,潛入城裡新晉的大富翁家中。當時已過午夜,伸手不見五指,你應該還有印象。為什麼呢?目的很明顯,就是要偷東西。偷什麼?摸到什麼算什麼。地點、時間、條件、明確的下手目標、前科累累的慣犯——都能拼出一個簡單的答案。巧得很,之前幾起事件也差不多。
萊瑪沉默不語read.99csw.com,但面色慘白如紙。
「親愛的,聽他說。」萊瑪阻住他。
「我很樂意幫忙,肯尼。」
肯尼思突然放鬆下來:「哦,該死,把霍利斯飯店的房間退了,搬進這裏來吧。如果你是對的,埃勒里,我……可你那首亂七八糟的童謠!」
「你還想接著干?」萊瑪震驚不已。
他們出門時,達金面露責備之色。
「等一下,肯尼思,」一直在發抖的那個人突然不再哆嗦了,他緩緩吟道,「富翁,窮漢,乞丐,小偷,醫生……」
「多德醫生,今天早上這套理論變成了現實。麥卡比、哈特、安德森,雅卡爾這一連串死亡是緊緊相連的,順便說說,這一順序準確無誤。而說到將他們聯在一起的東西……」
「是什麼?」多德醫生粗著嗓子問。
多德斑駁的禿頭上汗如雨下:「我不知說什麼好。」他結結巴巴。
「巧合而已。」肯尼思·溫希普氣壞了。
「再假設一下,多德為了財產謀害麥卡比,又逼哈特自殺進而獨佔染坊的控制權,除掉你父親以斬斷敲詐之手,如果真相確實如此,那麼你父親手中一定有能證明多德罪行的證據——也許是多德給麥卡比的那瓶葯,或者其他什麼東西,這不重要。
「怪傢伙一個。」
「什麼?」
「我原以為你會大吃一驚。」大吃一驚的反而是達金。
「我不怪你,肯尼,」埃勒里和和氣氣地答道,「表面上看的確像是失心瘋甚至更糟,但往深里想想看,多德醫生是萊特鎮唯一和麥卡比之死、哈特之死、安德森之死,以及雅卡爾之死都有重要關聯的醫生——全部四次死亡都在他周圍。麥卡比是多德的病人,而且多德繼承了他的財產。多德成為哈特的生意合伙人,在哈特自殺后更躍居麥卡比—哈特產業的唯一所有者。多德在安德森失蹤前不久給了他五千美元。而也正是在多德家中,仰賴多德的手槍,尼可·雅卡爾遭遇了死神。這就是為什麼在我看來童謠中的『醫生』一定指向多德醫生的緣故,肯尼。這是預感或迷信也好,疑神疑鬼也罷,但我正因此才堅信多德醫生已被某人列為第五號犧牲品。你們都該看到這一點。你們得未雨綢繆,有所防備。我願助一臂之力,如果你們樂於接受的話——」
他奮力擠出的微笑頃刻四分五裂,神情紛擾混亂,渾身亂顫。不過他似乎對托伊費爾勞作時弄得泥土起落的景象甚為著迷。
在萊瑪的喊聲中,溫希普醫生來迴轉圈,但埃勒里已經不太在意他了。
「一個窮鬼?」書桌對面的多德眯起眼睛。
「恐懼?」
「那是自然。」那是自然,但他可從未面對過如此境況。埃勒里悔恨不迭地想,一旦將他人視為棋子而不是活生生的人,就會遭到這樣的報應。「你完全正確,萊瑪,我沒有任何理由強迫你再幹下去了。只是……尊重我的立場,好嗎?」
「不,用社會上的用語。他死後萊特鎮的人們談及他時常說的,」埃勒里停了片刻,「人人都以為他是——?」
「搭上咱們的老交情可就划不來了。」埃勒里鄭重其事,「我真的要喝點咖啡……好吧,無論如何,你發現了,這是件大事,而現在錢也到了你手裡,打算怎麼處理?哦,你找到那個信封了沒,還有湯姆·安德森告訴霍德菲爾https://read.99csw•com德他連同鈔票一起放進去的那封信?」
「埃勒里!」萊瑪拍拍他的手,煙蒂落進咖啡中,哧啦一聲熄滅了,「你不舒服?」
「不用考慮外貌,形容一下他這個人。」
「我覺得應該讓他知道。」
「窮人。」
「等等,」埃勒里一開口,兩人都停住了腳步,「萊瑪,在前廳等我,我穿衣服用不了五分鐘。」
「那麼,」埃勒里說,「形容一下湯姆·安德森。」
「但雅卡爾之死……」她摸不著頭腦。
「富翁麥卡比,窮漢哈特,乞丐安德森,小偷雅卡爾。按這個順序,」埃勒里頓了頓,輕輕念道,「富翁,窮漢,乞丐,小偷。」然後又停住了。其餘三人什麼也沒說,愣愣地望著他,不明所以。埃勒里拉開外套,把領帶甩到一邊肩膀上,食指使勁敲打著襯衫最上面那顆紐扣。
「你爭辯的時候就像個黎凡特人,」埃勒里咕噥道,「他當然不是,但你發過誓。領頭的——長官,長官是我,記得不?」

「可多德相信。你把他救醒時也聽到他說的話了。肯尼,我們是齊心協力,還是各自為政?」
「不必顧慮我,醫生,沒關係的。」萊瑪說。
「見鬼,你究竟在說什麼呀,埃勒里?」
萊瑪沉默不語,但輕蔑之意顯而易見。
「正確。擁有一切的轉眼間一無所有。在我們這個社會裡,絕大多數人視斂財為當務之急,破財則是滅頂之災——所有故事情節中最富戲劇性的轉折。因此——按我們這個社會通行的價值觀——盧克·麥卡比就是個突出典型,別人以為他一貧如洗,實際上他卻腰纏萬貫;而約翰·斯賓塞·哈特也是突出典型,別人以為他富得流油,實際上他卻已兩手空空。」
「一個童話,」他重複道,「但不可不信。而正因其不可不信,多德醫生,我請你務必吐露心聲,知無不言。」
「不是擔憂也不是焦慮,萊瑪。是害怕。而且絕非那種時斷時續的常見的恐懼——而是某種病態的恐懼,深植於心。想來那就是真正讓我逗留萊特鎮的原因。這世上有什麼會令多德如此懼怕呢?這和麥卡比、哈特之死有何關聯?還有你父親的失蹤,還有雅卡爾。」
今天早上的多德簡直就像剛經歷了一場人生大地震一般。
「我會照顧他的,明天早上他就能下床了。」
他猛地一驚,心神重又落回霍利斯咖啡屋內。隨即他發狂似的一躍而起,險些將桌子掀個底朝天。
「肯尼,聽著就行。」
「沒錯。但是什麼將哈特貶至下村最底層居民的水準呢?」
他們在書房裡找到了多德,他穿著睡衣,外披破舊的黑色絲質睡袍坐在書桌后,那正是前一晚尼可·雅卡爾在人世間最後一次留下足跡的地方。多德小口呷著黑咖啡,哆哆嗦嗦的雙手護住抖個不停的杯子,雙眼直勾勾盯著窗外的花園。花園裡並無異常,哈利·托伊費爾在一排水仙花周圍鬆土。肯尼遞給醫生一份他剛剛在醫院診視過的病人的報告,但老人似乎完全沒聽進去。
肯尼思·溫希普今早疲憊不堪。萊瑪輕撫他的嘴唇:「埃勒里,我想今天早上時機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