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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蜈蚣門神

第四章 蜈蚣門神

張保慶心想:那倒也是,確實沒看見死人,屋裡的擺設一切如常,衣服、被子全都沒動過,大門從裡邊關得好好的,若不是積了厚厚的塵土,你說宅子里的人剛剛還在這裏我也會信,可見沒有遭受到土匪襲擊。不過住在大宅中的人,也不像突然搬走了……他想起二鼻子在大門前臉色古怪,正憋了一肚子的話要問:「到底是什麼人出於什麼原因,要常年住在與世隔絕的天坑裡?當年住在宅子中的人是死是活?」
前文書說到張保慶和二鼻子在地下森林中走迷了路,又讓一群餓紅了眼的猞猁追得屁滾尿流,掉進了一個與世隔絕的天坑。要說可真是命大,張保慶和二鼻子兄妹身後背了狍子皮睡袋,皮口袋讓勁風鼓起,極大地減緩了墜落之勢,洞底又有層層疊疊的腐木和枯枝敗葉,落在上邊還不至於摔死,那也摔得不輕,半天爬不起身。三個人僥倖不死,卻都摔蒙了,抬頭往上看去,洞口好似懸在天上,四周峭壁綿延,何止千仞,猿猱也攀不上去。

3

蜈蚣是五毒之一,尋常人家躲還躲不及,怎麼會有人把蜈蚣貼在大門上?張保慶看到天坑中的大宅,不免覺得有幾分古怪,說道:「門上畫蜈蚣有什麼用?嚇唬土匪?」
張保慶三人手舉火把,抬頭打量面前的大宅,只見高牆巨門,牆上留有不少炮孔。在東北的方言土語中,常將「槍、炮」二字混用,土匪當中打槍打得準的人叫炮手,倒不是會用火炮,而土豪地主雇來的保鏢,只要帶槍,也可以叫炮手,炮孔是指槍孔,供人躲在牆後邊放槍用的。
二鼻子拔出短刀割下猴頭蘑,他們在附近一找,竟一連找到好幾塊肥大厚碩的猴頭蘑。此物堪稱山珍,等閑難得,卻不能生吃,煮了吃也得夠火候。三人只好吞了吞口水,強忍飢火,先將猴頭蘑裝到狍子皮口袋裡。天坑中枯枝老藤雖多,可是潮濕腐朽,難以引火,估計手中的火把點不到半個時辰便會滅掉,上邊的天色也快黑了,三個人匆匆忙忙找了幾塊猴頭蘑,不敢再多耽擱,又沿天坑峭壁尋找出路。三人一邊探路,一邊防備尾隨而來的猞猁。走著走著,張保慶發現前邊似乎有一片房屋的輪廓,要說可也怪了,天坑裡怎麼可能有人居住?
菜瓜說:「火把快滅了,外頭天色已黑,逃出去也得凍死,不如先到這大宅里躲一躲,有啥話進去再說不遲。」
二鼻子為人莽莽撞撞,一貫大馬金刀,什麼都不在乎,這會兒卻猶豫不前,好像在擔心些什麼,遲疑了片刻,又想不到別的出路,才同意進入門上畫蜈蚣的宅子中躲一躲。
二鼻子一拍大腿,對張保慶說道:「沒錯,你也聽過?」
張保慶一直在旁聽著,忍不住說:「敢情門上畫蜈蚣,是為了擺闊。」
張保慶胡思亂想:大宅中的人死光了,豈不是處凶宅?這地方會不會有鬼?沒動這念頭還則罷了,此時他這麼一想,似乎能看見大宅中有孤魂野鬼走動,身上頓時感到一陣陣發冷。但是眼下飢餓難忍,他也顧不得害怕了,幫二鼻子點上屋裡的燈燭,準備先吃些東西。
張保慶心中絕望:「這麼深的天坑,猴子來https://read.99csw•com了也沒招兒,咱們如何上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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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鼻子說:「上不去也不能等死啊!四處找一找,說不定有路可以出去。」
猞猁生長在崇山峻岭,矯捷不讓山貓,躥山越嶺如履平地,天坑絕壁陡峭,它們未必上得去,下來卻不費吹灰之力。這十多隻猞猁當時餓極了眼,從絕壁上逶迤而下,嘴角掛著饞涎,瞪起鬼火般的雙眼,一步步向這三人逼近,喉嚨里發出陣陣低吼。張保慶三人叫了一聲苦,撿起火把不住揮動。猞猁害怕火光,被迫往後退開,一時不敢過於接近,卻始終不遠不近地跟著。
二鼻子說:「我也就是聽老輩兒人那麼一說,我是怎麼聽來的怎麼說,我也沒親眼見過,你倆可別怕,咱們那上歲數的人都聽過,當年在深山老林里出過一樁奇案,奇案懂不?」
天坑下邊的宅子三面高牆,背靠山壁,兩扇朱漆大門的木頭足有半尺厚,上下包銅皮,銅上鑲釘。二鼻子上前推了推,發覺大門落閂,從裡頭頂住了推不開。三個人圍著大宅子轉了一圈,沒找到後門。二鼻子和張保慶搭成人梯,將菜瓜托上去,讓她摳住炮孔登上牆頭,再從裏面把門打開。三人都進了院,再次將大門頂好,以防猞猁進來。四下一看,只見裡邊重門疊戶,前院連後院,不知道有多少進,房屋一間挨一間,看意思住得下百十來人。大門邊上是三間貫通的屋子,門沒上鎖,屋中許久不曾通風,一進去一股子霉味。裡邊有炕有灶,灶灰冰冷,柴垛堆了一人多高,桌上擺放著茶盤子、茶碗,都是粗瓷的,並非什麼講究之物。牆上整整齊齊掛了七八條步槍,一水兒的東洋造三八式。衣服、被子全沒動過,由於是在天坑裡,蠟燭、油燈所在皆有,只是到處積滿了灰塵。瞧屋中布置,應該是炮手的住處。炮手通常住在大門兩邊,一來方便把守門戶,二來可以隨時登牆抵禦土匪。張保慶心想:不知以前住在這兒的人都去哪兒了,可是大門從裡邊頂住,難道宅子里的人根本沒出去,全部死在了天坑之中?
二鼻子奇道:「你又沒看見死人,怎麼能說宅子里的人全死了?」
「金王」兩個字一出口,張保慶覺得有幾分耳熟,從前聽四舅爺提起過,這會兒讓二鼻子一提,再看這宅子的規模陣勢,倒也覺得有幾分可能。
二鼻子說:「何止很有錢啊,那簡直是……我這麼跟你說吧,當年東三省所有的錢放一塊堆兒,都未必趕得上他的多,那真是趁了小鼻子他爺爺——老鼻子錢了。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是金王馬殿臣的宅子!」
張保慶沒見過不老草,卻曾耳聞那是一種不能充饑的草蓯蓉,心下失望,但也只能作罷。他正餓得發慌,二鼻子在一旁的腐木之上,找到一大塊奇形怪狀的東西。張保慶轉頭一看,認得那東西是猴頭蘑,又名刺蝟菌,通常長在方木傷損腐朽之處,幹了以後轉為褐色,民間有猴頭蘑對生之說,往往是雌雄一對,在一塊猴頭蘑對面必定會找到另外一塊。
張保慶一聽兔子腿兒,以為這形似松茸之物,吃到口中同兔子肉的味道一九_九_藏_書樣。其實山裡的獵人不愛吃兔子,有句老話叫「兔肉不如餑餑」,因為兔肉烤出來又瘦又柴,張保慶初到長白山的時候,還覺得吃個新鮮,待了這一年多,早已經吃膩了兔子。可這會兒餓勁兒上來了,一想起兔子腿的味道,忍不住直咽口水。
張保慶坐在鍋旁兩眼發直,他在飯莊子后廚當過學徒,早聽說猴頭蘑是能上大宴的山珍。猴頭魚翅可稱山珍海味,魚翅是鯊魚翅,猴頭並非真的猴頭,而是指野生的猴頭蘑,此刻飢腸轆轆,迫不及待地拿起馬勺,舀了一大勺湯剛要喝,忽然冒出一個念頭:這鬼地方的水能喝嗎?
張保慶忙說:「你快打住吧,誰不知道你那件破皮襖,是打你爺爺那輩兒穿到現在的,從未漿洗過一次半次,往身上一劃拉,好嘛,噼里啪啦往下掉活物兒啊!我可不願意讓你背。」
二鼻子說:「相傳以前的人迷信,認為蜈蚣能守財。」
一行三人困在天坑之中,如果找不到躲避的地方,遲早會讓猞猁吃掉,逃出天坑又得凍死,死屍也會讓猞猁啃了,張保慶想不出兩者之間有什麼分別。他頭天夜裡喝了二鼻子帶的「悶倒驢」,「悶倒驢」是土鍋燒制的烈酒,足有七十多度,一口下去驢都得趴下,由此得名「悶倒驢」。張保慶也只喝了幾口,第二天頭還在疼,一早起來什麼也不想吃,空著肚子下到深谷放獵鷹捉狐狸,直至掉進天坑,這一整天一口東西都沒吃過。人一旦餓上來,別的可都顧不上了,如同身後那些猞猁一樣,腦子裡沒了別的念頭,只想找東西充饑。
三人暗覺奇怪,又往前走了幾步,看出那是一座大宅,黑沉沉的燈火全無,有如陰間地府,三五米高的夯土牆帶門樓,掛了兩串破燈籠,門上裹有銅皮,兩邊各畫一條張牙舞爪的飛龍,色彩已然斑駁。離遠了看是龍,到近處一看,門上所繪卻是兩條大蜈蚣。當地傳說深山老林中的蜈蚣,不僅是財寶的守護者,也是地獄的門神!
二鼻子也並不是真想走,他是成心嚇唬張保慶,拽上菜瓜作勢要走。
二鼻子從鍋里撈出一塊猴頭蘑,也是餓得狠了,吹都沒吹就往嘴裏扔,燙得無法下咽可也不捨得往外吐,口中含混不清地對張保慶說:「你呀,尋思得也太多了,當年地主大戶造村堡般的宅子,裡邊一定要有活水,或是泉眼或是水井。人可以三天不吃東西,但不能一天不喝水,如果地主的大院套里沒有水源,一旦讓土匪亂兵困住,全家人便只有死路一條。」
張保慶也是這麼想的,高牆大屋雖然有些詭異,可好歹也是人住過的地方,不僅可以擋住窮凶極惡的猞猁,沒準還能找到取暖充饑之物。
菜瓜不解地問二鼻子:「哥,你咋知道這地方?」
前文書說到張保慶他們三個人被猞猁追趕,誤打誤撞來到一座大宅之中,門上一左一右畫兩條活靈活現的大蜈蚣。宅子位於天坑深處,看規模可不小,高牆炮孔一應俱全,裡頭卻沒半個人影,顯然荒廢已久,卻從裡到外透出一股陰森恐怖的氣息。
天坑中看起來一片死寂,但是腐木上生有松茸,張保慶一眼瞥見,伸手要拔。
張保慶不比二鼻子常年趴冰卧雪、翻山越嶺,這一路上疲於奔命,體https://read.99csw.com力早已透支,雖說要命的活閻王跟在後頭,可這腳底下是真沒力氣了,兩條腿拉不開栓,如同灌了鉛一樣,擱東北話講叫「拿不動腿兒」了。
炮手這個行當不好乾,您別看平日里足吃足喝,可到了節骨眼上真得玩兒命,土匪攻打地主大院,必須先將炮樓打掉,否則沖不進去。舊時招募炮手極為嚴苛,那是雇來保命守財的,沒有幾分真本領可不成。越有錢的人家越怕土匪,養的炮手也越多,炮手頭兒在家裡地位很高,可以與大管家平起平坐,出來進去誰都得高看一眼,相當於過去的王爺府養教師爺一樣,看家護院的手下人全聽他的。其餘炮手在大門旁邊的屋子睡通鋪,炮手頭兒在頭一進院子里住單間,吃的也不一樣,廚子單給開火,有道菜上一頓有下一頓還有,那就是羊肝,吃了能明目。炮手們平日里光練準頭兒也不成,那是最基本的,腳力、臂力、身上的把式都得練,睡覺的屋子裡有樓梯,可以直通炮樓,一旦來了土匪,三步兩步躥上去,抬槍就得打,腿底下不利索可不行。萬一土匪來得多攻破了宅子,炮手們還得近身廝殺。因此說給大戶人家當炮手,那是腦袋別在褲腰帶上的買賣,還不是長個腦袋的就能幹,最主要的一點是槍杆子直溜,指哪兒打哪兒,再一個是膽大豁得出去,別等土匪來了本家還沒動,你當炮手的先跑了。

2

二鼻子對他說:「別整那沒用的,好死不如賴活著,咱得想個法子上去,你倆可千萬別讓火把滅掉!」
二鼻子摘下掛在牆上的步槍,端在手裡看了看,槍是好槍,不過放的年頭太久,槍栓都銹死了,根本拉不開。菜瓜看到門口有一眼泉水井,取水刷去鍋底和馬勺上的污垢,又抱來一捆秫秸稈塞到灶下,點上火往灶膛中添加木柴,但這土灶少說幾十年沒通過,裡邊全堵死了,點起火來便往屋裡嗆煙,嗆得三個人滿臉黑灰,一個個跟灶王爺似的,鼻涕哈喇子齊流。眼看地灶無法使用,乾脆在屋裡升起一堆火,把整根的猴頭蘑拿出來洗乾淨,再以短刀切開,一塊塊扔到鍋里煮。
張保慶說:「我沒聽過,你怎麼樹林子放風箏——繞上了,別勾我們腮幫子,快說是怎樣一樁奇案,又跟門上畫蜈蚣的大宅有什麼相關?另外你說過蜈蚣守財,大宅的主人很有錢?」
洞底並沒有從上往下看那麼黑,可以看到這裏也有成片的古樹,枯枝橫生,蔓藤纏繞,但是多已腐朽,到處死氣沉沉,想來是當年原始森林跟地面一同塌落到洞中,形成了這個巨大的天坑。四周絕壁如削,有一多半洞口被傾倒的樹木遮住,人不是飛鳥,有多大的本領也爬不上去,何況山上寒風颳得猛烈,他們三人身上的皮襖都撕扯碎了無法再穿,只好扒下來扔掉,僅穿夾襖,頭上是三塊瓦的狗皮帽子,腳下有氈靴,在天坑中倒不會覺得太冷,但要是走出去卻不免活活凍死。
二鼻子對菜瓜說:「你瞧見沒有?這小子白吃饅頭還嫌面黑,瞅他那熊樣兒,還敢嫌我埋汰?咱走咱的,不管他了,活該他讓猞猁吃了!」
相傳清朝末年,關外出過一個響噹噹的九-九-藏-書人物,此人姓馬,名殿臣,人稱金王。一聽這個外號就知道這個人有錢,到底多有錢呢?還真不好說,可能連他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有多少錢,說是富可敵國未免有些誇張,但只要一出了山海關的大門,這位絕對是首屈一指的巨富,他排第二,沒人敢排第一。後來,不知出於什麼原因,馬殿臣突然失蹤了,連同他的財寶一同消失得無影無蹤,誰也不知道這個人上哪兒去了,憑空的這人就沒了,卻留下了很多傳說,被說書的拿出來改成了評書,關外說書的都會說這套書。在舊社會,說書的走江湖,講究「把點開活」,不一樣的聽眾給不一樣的書聽。好比關內人聽評書,喜歡聽《三國演義》《水滸傳》《明英烈》《岳飛傳》這樣的袍帶書,全是騎馬打仗、排兵布陣、攻城拔寨、兩軍交鋒,再一個聽《三俠五義》《雍正劍俠》《包公案》《彭公案》,這叫短打書,講的全是劍客俠客、平山滅島、爭印奪寶、破陣打擂之類。關內的評書主要是這兩個路數,說的人多,聽的人也多,不過你到關外還說這個可吃不開。關外的老百姓愛聽什麼?無外乎「鬼狐妖怪、土匪響馬」,此乃風俗使然,就跟吃飯一樣,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地域不同口味也不同。馬殿臣兩者兼具,說書的人不同,說的版本也不一樣,有當成公案短打來說的,有當成響馬傳來說的,也有說成神鬼妖狐的,真是怎麼說的都有。張保慶到長白山以來,雖聽四舅爺念叨過金王馬殿臣,卻也未知其詳。而二鼻子說起馬殿臣的舊事,則是如數家珍,不過他並不擅長講述描繪,只會照葫蘆畫瓢,當即按他聽來的原話,說起了「長白山天坑奇案,馬殿臣三闖關東」,聽得張保慶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頭皮子直發麻。
三人一邊在天坑之內尋找出路,一邊摸摸身上的東西,僅有貼身的短刀和狍子皮睡袋還在,沒吃沒喝,弓箭獵叉全丟了,那幾根松枝做成的簡易火把,還不知能燒多久,火把一旦滅掉,猞猁會立刻撲上來吃人,天坑四壁陡峭如同刀切斧劈,落到這個與世隔絕的地方,如何能夠活命?
張保慶叫苦不迭:「與其讓猞猁活活咬死,還不如掉進天坑摔成肉餅來得痛快。」
張保慶嘴上是那麼說,可不敢當真一個人留下,一看二鼻子說走便走,頓時怕上心來,只得咬牙起身,踉踉蹌蹌跟隨二鼻子兄妹往前走。
張保慶說:「這是松茸,難道你們不餓嗎?」
張保慶說:「不是,奇案是指很離奇的案件,一般破不了,也說不清道不明。」
菜瓜苦勸二鼻子不可意氣用事:「你將張保慶扔在此處,回去怎麼跟四舅爺交代?」
二鼻子說:「在屯子里聽老輩兒人提到過,門前畫蜈蚣的大宅,不會錯……準是這地方!」
三人一路走一路行,途中見到幾具麋鹿之類野獸的白骨,有多處斷裂痕迹,顯然是失足掉下天坑摔死的,他們三個人也是從那麼高的地方墜落洞底,命大得以不死,但越想越覺得后怕,定下神來看看周圍,心中更為駭異。
菜瓜問道:「這是啥地方?門上為啥畫蜈蚣?」
那個年頭兵荒馬亂,遍地起鬍子,盜寇兵匪多如牛毛,為非作歹無惡不作。老百姓有句順口溜叫「有https://read.99csw•com錢的怕搶,有姑娘的怕綁,走道的怕劫,出門的怕攮」,可想而知當時的世道有多亂,行路之人都免不了被土匪在背後捅刀子、打悶棍,何況站著房、躺著地的富戶?因為常有地主大戶遭到土匪洗劫,綠林黑話稱洗劫大戶為「砸窯」,搶錢、搶糧食不說,很多時候不留活口,不分男女老少全殺了;更有那缺德的主兒,專門糟蹋女眷,扒光了衣服,肚臍兒中掐煙頭兒,乳|頭上串鈴鐺,什麼損招兒都使得出來。土匪們出去「砸窯」之前,只要為首的高喊一聲:「弟兄們!到老丈人家了!」土匪們一聽便明白了,這一票除了能搶錢搶糧食,還可以糟蹋女眷。長白山興安嶺這些所在,地廣人稀,等到縣城保安團或森林警察趕來,黃花菜都涼了,所以有錢有勢的地主大戶,會將圍牆蓋得很高,其中有房屋、水井、屯穀倉,一家老小連同長工、僱工、炮手,乃至牲口騾馬,全在大院套里,一旦發生了變故,大門緊鎖,完全可以做到自給自足,堅守三年五載也沒有問題。外邊挖壕溝,圍著大院套是一望無際的莊稼地,一旦土匪前來劫掠,離老遠就能瞅見,地主雇來的炮手便躲在高牆上,通過炮孔以長短槍支射殺來敵,所謂「養兵千日,用兵一時」,炮手們平時除了練槍,別的什麼活兒也不幹,好吃好喝地養著,只為了在緊要關頭抵禦土匪。
菜瓜奇道:「你拔它幹啥?」
話說張保慶和二鼻子、菜瓜三人,墜入一個與世隔絕的天坑之中,命不該絕沒摔死,可是一天水米沒打牙,意外見到一座詭異的大宅,門上畫了兩條猙獰的大蜈蚣。以前講究畫門神,凡是有門有戶的,哪家沒有門神?門前有神,可以擋災避禍,保佑家宅平安。傳統的門神僅有「神荼鬱壘、哼哈二將」,這幾位捉鬼降妖無所不能,後世的門神越來越多,秦瓊、尉遲敬德、程咬金、關雲長、張翼德、趙子龍,連楊宗保、穆桂英這兩口子也是,但凡有頭有臉兒的、英勇善戰的,都可以往門上貼,且以武將居多,文官門神也有,比如說包拯、海瑞、寇準、狄公,等等。可想不到天坑中的這座大宅,門上畫了兩條猙獰可怖的大蜈蚣,張牙舞爪,活靈活現,看得人心中一寒。
菜瓜看出張保慶是餓急了,以為這東西能吃,不免心中好笑,又對他說:「它長得像兔子腿兒,其實是不老草。」
菜瓜說:「哪是松茸,這是兔子腿兒。」
二鼻子跟張保慶說:「你瞅你那損色,別在那吭哧癟肚的,走不動我背你。」
二鼻子則是一臉驚愕:「原來真有這座大宅……」
後來東北實行土改,又經過剿匪,當年地主大戶用於防禦的大院套也逐漸荒廢了,只留下斷壁殘垣,上歲數的人大多見過,張保慶也曾聽四舅爺提及。他尋思多半是地主大戶為了躲避打仗,在天坑裡造起這麼一座巨宅,是避世之人隱居的所在,看樣子荒廢已久,在戰亂年代,這也不足為奇。不過宅子門上畫兩條大蜈蚣,不說嚇人,也是夠詭異的!
菜瓜說:「奇暗……那是相當的黑了?比鍋底還黑嗎?」
張保慶一看二鼻子吃了沒事,也迫不及待地從鍋里撈了一塊,吹了吹滾燙的熱氣,一邊吃一邊說:「可這宅子里的人,還不是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