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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第二章

我從駕駛室爬下來,雪利來到掘土機旁邊,湊近我的耳朵低聲說:「我想那個東西可能是你那位沼澤女士的後代。」
河水硬如石
「那麼你跟他很熟了?」
特雷諾可能已經接到禁止令的通知了。我提醒伊弗斯將法院的裁決通報當地警察局,現在我才得知那個地方被稱為「莫納什」沼澤,西莫斯·科林告訴了我那塊地的名稱。在我離開的時候,雪和霜在掘土機燈光的照射下閃閃發光。我在想那個蓋爾語詞彙的意思:「它的意思是『仙女沼澤』,對嗎?」
「我想看一眼另外一件標本,」他把我叫過去,「然後,就把它們裹上。」
在對女屍進行簡短的檢查之後,雪利也認為屍體已在地下掩埋了很久,確切的時間有待進一步測試后才能確定。同時,他認為最好是按他以往的工作程序進行工作。
我的朋友弗蘭在一旁吃吃地竊笑,剛才是她用肘搗了我一下。
「看來你要跟弗蘭克·特雷諾大幹一場了。」
在這蕭瑟的冬季
莫納什?想起以前發現的遠古時的屍體有時用發現地加以命名,我在想:莫納什,莫納——什。哎,有了,莫娜不就是現成的女人名字嗎?
雪花飄飄,雪上加雪
至少我們有機會從屍體周圍的環境找到更多的線索。在我驅車回到位於博因城堡的住處時,特倫斯·伊弗斯打來電話說我們已經從地區法院申請到了暫時禁止令。國家博物館有可能批准我們在下一步施工前對現場進行全面發掘。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我認為我們所要做的與特雷諾先前的計劃其實並沒有太大的區別。考古發掘read.99csw.com等同於破壞,似乎所有的教科書都作出這樣的結論。
「他是做哪一行的?」
大地堅如鐵
高山用迴音作答
很久……
「我們小時候都管它叫『幽靈沼澤』。」科林深郁地說道。
「我願意,夫人,可是,掘土機不是我的,是特雷諾先生租的,我應該把它留在原地,騎自行車回家。要是被他發現我動了他的車子,那可不得了。」
他的臉上沒有笑容。
雪上加雪
音調充滿快樂——
「但是,由於屍體裹在淤泥中,工作起來很困難。問題是我們如何才能把屍體運到太平間里去。」
我在考慮另外一件事,「我信不過特雷諾,用不了多久,他又要回來。最好你的人圍上『犯罪現場』的膠條,再留下一名警察負責守衛,保護現場。這樣,特雷諾就不敢貿然進來,直到我們獲得發掘許可。」
「我想,要是特雷諾先生得知我們用他的掘土機把屍體從他的土地上運走,他會高興的。」
在作出將來如何處理這具屍體的決定之前,我跟馬爾克姆·雪利一樣為眼下如何儘可能好地保存它感到擔憂。屍體一直處於幾乎沒有細菌活動的厭氧沼澤環境中。現在,它會像任何有機體一樣遇到空氣就會腐爛變質,冷凍和解凍更會加速這一過程。保存時間的長短更多的是取決於其肌肉組織被徹底改變的程度——一句話,被鞣製的程度,而這隻有通過觀察切片才能得出結論。
「等一下,請等一下——喂?」
九九藏書吉莉安皺著眉頭,一臉的不高興。然後,她對合唱團說:「從第一部分『王中王』開始,高音部,大聲唱。預備,起!」
也許從現在起,莫納什沼澤不會再鬧鬼了。我在想象它的住戶要被搬走。今晚,莫娜將會躺在卓吉達醫院那間陳舊的太平間里。
「我說的是連唱,不是斷唱!應該像水一樣流動起來——像這樣,」她做了一個波浪形的動作,「要一氣呵成!」
這是第一個晚上熱情洋溢的排練——在教堂里排練頌歌。而我們往常的排練場所是教區大廳。一般說來,我唱完頌歌后都有一副好心情,今晚卻不是。

「很恐怖,是嗎?」
「弗蘭克·特雷諾?」他衝著陪同的警官擠了擠眼睛,大聲地嘆了口氣,似乎是向對方強調打發陌生人需要有很大的耐心。「弗蘭克是房地產開發商,主要經營酒店生意。」
雪利按我們的決定向警察和刑偵隊布置任務,我問科林能否為我們把屍體運到卓吉達醫院。
「你應該知道,奧哈根警佐,我們正在申請阻止在本現場進一步施工的禁止令。」我遞給他一張名片。
在離開現場之前,我還爬進掘土機的駕駛室,對用標杆標出的發現現場進行拍照。雪利的刑偵隊正在下面忙著用聚乙烯塑料布將淤泥裹起來,與此同時,雪利在檢查鏟斗里的另外一件物品。我看見在不到一百米的地方,博因河正沿著白雪覆蓋的河岸流淌,宛如黑色的石油;遠處,在河上方的山頂上,紐格蘭奇拱頂上的石英錶面在黃昏中發出熠熠的光芒,只是比周圍的雪稍稍暗淡一些。
唱完亨德爾的頌歌,我們今天晚上最後一支頌歌是《在這蕭瑟的冬季》。這首歌似乎與我整晚的情緒相https://read.99csw.com吻合。克麗斯蒂娜·羅賽蒂的詩句恰恰反映了我的心聲。
陪我回到車上,他告訴我當地人相信莫納什有鬼魂出沒。「白天從來看不見太陽,人家說晚上千萬別踏進來。」我看得出他相信屍骨的發現恰恰證實了這一不祥的傳說。
從發現現場回來以後,一種難聞的氣味始終縈繞在我的心頭。不是腐爛的氣味,而是一種看不見、摸不著的東西。我把它稱做心情憂鬱。但這是為什麼?從表面上看,令考古學家最感興趣的莫過於保存完好的人類遺體:在沙漠中烘乾的、在鹽礦中陳化的、在高山之巔冰凍的或在沼澤中腌漬的。木乃伊是時間機器,允許我們追溯過去,查明某農民最後一餐的內容,某個傳教士是否患有關節炎,或者法老的肝臟是否有寄生蟲吞噬過的痕迹。
「我們就叫她莫娜吧,」我對科林說,「讓她聽上去更像個真人,你說呢?」
回到家裡,為了理療也是為了衛生,我沖了很長時間的淋浴。為了讓自己高興起來,我決定把自己打扮得漂亮一點,就挑選了一套這個季節流行的服裝:紅色T恤衫上套一件墨綠色天鵝絨無袖連衣裙,外加一雙銀色的DOCS鞋,這是一雙我一直捨不得扔掉的老式鞋子。戴上一副銀色的耳環,再配上一頂紅色的貝蕾帽,我想用它攏住自己那凌亂的頭髮。唱詩班的一位老先生向我獻殷勤,說我像「一支聖誕爆竹」,令我感到一陣歡喜。儘管如此,我還是擺脫不了那種異樣的感覺。我總是心不在焉。
除了特雷諾,讓我擔心的還有其他人——有些是好奇的觀光客,他們會踩踏現場;而其他人則更具破壞力,因為他們手上拿著金屬探測器和鐵鍬。
弗蘭西斯·邁九九藏書克基弗跟我從上小學起就是好朋友。我們唯一相像的地方就是皮膚較為白皙,但她的特點是:臉上有雀斑,紅色的頭髮,綠色瞳孔,四肢修長。而這些是我所不具備的。
「好主意。我會把刑偵人員留下來,再呆上幾個小時。」
我們聽到天使在高歌
我們的音樂指揮吉莉安·戴拉亨蒂停下手中的風琴,叫停跑調的合唱,有幾個和聲仍在繼續,直到吉莉安大聲地拍手,他們才怯怯地停下來。
科林的勇氣讓我心裏樂開了花,我衝著雪利豎起大拇指。
「他是米斯郡這一帶赫赫有名的商人,是個強硬固執的傢伙。當然都是正大光明地做生意。」
「我認為他會不高興。不過我可以試一試。」
我們唱歌的時候,我注意到吉莉安穿著綠色矮腰靴子,雙腳在風琴踏板上舞動著。我在想莫娜是否也穿過皮靴,如果是,是否保存下來了。我無法知道——即使她的下肢完好無損——也要等到雪利做完屍檢以後才能知道。他做屍檢的時候,只允許刑偵隊員在場。但從以前的經驗來看,我知道我可以信賴他,他會提醒我注意任何與考古有關的事項。
我驚訝地屏住呼吸。我原以為只是一棟房子,一處私人寓所,頂多附帶一個向遊客兜售咖啡和紀念品的工藝品商店,即便是這樣,也違背了開髮禁令了。建酒店?絕對不可以!不能允許沿著平坦開闊的河岸草地搞開發。這裏的地貌是未探明的綠草如茵的墳塋,裏面埋藏的秘密歷史悠久,堪與時間相媲美。
「依蘭……依蘭……」有人急急忙忙地對我小聲說著什麼,我感到肋間一陣疼痛,才猛地回到現實中來。
在這蕭瑟的冬季https://read•99csw.com
不管怎麼說,我們唱完了《我們聽到天使在高聲歌唱》,然後我不知不覺地跟著唱選自《彌賽亞》的《哈利路亞大合唱》。我自己到底有沒有唱,我記不得了。「王中王」這一部分聲音漸高,對高音部是個挑戰,因此,我的心不在焉還是被發現了。
甜美的聲音在平原飄蕩
「我希望把淤泥和屍體一起完好無損地運走,」我說,「要檢查每一快淤泥。卓吉達醫院距離此處不過幾公里,因此,我建議掘土機里的東西原封不動,在淤泥層外面罩上一層聚乙烯塑料布,讓警察陪著西莫斯·科林把東西送到醫院,你看如何?我會保證讓他拿到報酬。一到醫院,他就可以把東西卸下來,放在塑料布上,然後,直接拖到一個合適的地方。」
寒風嗚咽
「我姓奧哈根,布倫敦·奧哈根。」
他看都不看一眼就把我的名片塞進上衣口袋裡。
「對不起,吉莉安,」我說,「我剛才走神了。」
我俯視著那塊冰封雪凍的土地,沼澤女屍也許被埋藏了幾千年了,沼澤中的化學物質慢慢熔化了她的骨骼,漸漸把她的皮膚變成皮革。但她是怎麼到那裡去的?她有我想象的那麼古老嗎?
「依蘭,跟我們一起唱,好么?」吉莉安·戴拉亨蒂直盯著我看。
我給我的秘書派吉·蒙塔格打電話,告訴她我現在的工作進展並讓她聯繫我的兩個全職員工,奇蘭·歐洛克和蓋爾·富樂。醫院附近要修一個立交橋,他們現在正在那裡工作,我們剛剛完成了環境影響評價的坑槽試驗。我告訴派吉,他們倆需要明天一早到達醫院,去鑿開裹著屍體的淤泥,有大量的泥土需要裝袋並貼上分類標籤。
他沒有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