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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第四章

我打開收音機,收聽7點鐘的新聞和天氣預報。頭條新聞並沒有引起我的注意,因此,我把音量調低,等到播天氣預報時再把音量調高。
「該死!多諾的警察應該看住那塊地呀。」
「我不能再講了。」
布蘭敦如是說。國家博物館的發掘部主任竟然如此表態,簡直令人難以置信!兩三天?在這樣有限的時間內,不要說發掘了,就連繪製一幅詳細的地形圖都很難做到。我能想象到全國的考古學家今天吃早飯時都會大跌眼鏡。她竟公然站在開發商那一邊。
當時我在跟科林通電話,記得當時手機掉到床下,直到現在我還沒有看手機屏幕。
我錯過了採訪的介紹部分,因此乍一聽到繆里爾的名字,宛如晴天霹靂一般。我感到自己的臉色都變了。她為什麼要接受採訪?以前,當開發引起爭執時,她總是躲得遠遠的,因此得罪了在世界文化遺址工作的人員。現在她這樣做是想挽回自己的聲譽嗎?
「你們會保存這具乾屍嗎?」
「剛才有個傢伙來砸我們家的門,找我要掘土機的鑰匙,頭天晚上我把機器停在沼澤地里了。他一大早就把我們全家人給吵醒,您說我能對他有好氣嗎?」
「我想那位警佐受制於特雷諾。因此,我讓科林給斯萊恩警局打電話,告訴他們有人擅自進入犯罪現場。這樣做也許有助於暫時制止一些不法行為。」
「應該是位部級領導。」
我感到有點頭暈目眩,把車子停在路邊的一個入口,關掉收音機,想整理一下思緒。好像國家一夜之間發生了兵變,取代合法當局的是一個新的政權。
「是內訌還是政府干預?」
「對不起,依蘭,我昨天晚上才得知這一情況,當時太晚了,不忍心打擾你。今天早上6點半左右給你的手機留了言。你沒收到么?」
「是否有人類干預的跡象?如古代挖淤泥的痕迹等等。」
「是小」政治「還是大」政治「?」
「好的,你聽我說。騎車去莫納什看一看。如果有動靜,不要被牽扯進去,也不要在附近逗留,而是馬上回來向我報告。」
「我想特雷諾要耍花招……」
「好吧,你趕快行動吧,否則,連整個現場都會不復存在了。」我向他通報西莫斯·科林向我報告的有關情況。
「如果沼澤地里埋藏著更多的乾屍,你們會要求現場的開發工程暫停嗎?」
「但是著什麼急呢?哪來這麼多的壓力?我昨晚上甚至接到特雷諾的電話,他要我少管閑read.99csw.com事。」
「是哪位部長?」
「的確如此,但是有人會反對——這裏可是世界文化遺址,諸如此類。」
「政治。」
我走進浴室,擰開水龍頭,直至水蒸氣瀰漫了整個浴室,脫去睡衣,盡情地享用著熱滾滾的水流。
我打開前門,發現波兒尾巴翹得高高的,活像一棵人造聖誕樹。它從我的腿旁掠過,消失在溫暖的房間里。當時,我真想步它的後塵。
「科林,你剛才說什麼?」我緊緊地抓住手機,放在耳邊接聽。
「所以他能夠建酒店了?但我懷疑他是否有計劃許可,他不可能擁有在紐格蘭奇對面建大樓的許可,那是絕對不允許的。」
「是的,這的確令人放心。弗蘭克·特雷諾,感謝您接受採訪,祝你早安。」
「西莫斯,你開車嗎?」
「什麼意思?」
為了做到兼聽則明,我把頻率調到國家電台,收聽有關報道。儘管我的想象力相當豐富,也沒想到會聽到以下內容:
「太冷了,」蓋爾說。她戴著一副骯髒的棉手套,手裡握著一把泥鏟,用另一隻手的手背拭去鼻尖上的一滴鼻涕;頭上戴著一頂駝絨帽,帶耳罩的那種,是她前一年在秘魯徒步旅行時所買的紀念品;身穿黃色絨麵條紋夾克,上面有銀白色的達格羅條紋;下穿羊毛襯裡的防水褶子褲,她的體形本來就圓滾滾的,現在就更明顯了。奇蘭正跪在地上,用尺子量一塊泥土,沒時間答理我。
「屍體已經被處理了。」他說這話是什麼意思?我洗了頭髮,任憑水流傾瀉到臉上,衝去香波。特雷諾是否已經正式接到了禁令?禁令何時開始生效?我探身走出淋浴,從架子上拿起一塊加熱了的毛巾擦拭著身體。的確,法官已經了解到了那塊沼澤地所面臨的嚴峻威脅,並簽發了立即生效的禁令。
特雷諾要耍花招,您請便!
伊弗斯。他肯定已經獲悉博物館的決定及其背後的原因了。抑或他像我一樣也是剛剛得知這一消息。剛剛聽到布蘭敦在電波里將自己的軍,而自己連與之爭辯的機會都沒有。這很有可能。
「對不起。夫人,把您給吵醒了……」他停下來,喘著粗氣。
「幕後的政客是誰?」
「他們在戒嚴區周圍溜達,帳篷已經不見了,但是路障還在。」
「嗯……我有個主意,但是需要你再幫我一個忙。」
「嗨,你們好!一切都順利嗎?」
「如果我們的工期現在不被耽擱的話,你知道,這個九_九_藏_書地區的確需要它。」
「哦,是的,好事者會從中作梗,企圖阻撓每一個開發機會。我可以向每一位聽眾保證,我的酒店跟不遠處的訪問中心一樣,不會破壞周圍的環境。」
蓋爾用泥鏟指著一堆袋子說:「我認為這是孢粉學家的樂園。這裏的花粉足以讓你的鼻炎發作。」孢粉學家研究的是花粉,通過分析花粉,不僅可以得到沼澤在形成過程中有關莎草、燈心草、苔蘚、草本植物等的信息,還可以對照愛爾蘭自上個冰川期以來翔實的花粉記錄,了解落在沼澤上的其他物種的風載花粉信息,從而得出莫納什有關土層的時間範圍。
我回卧室穿衣服時,科林又打來電話。我則是匍匐在地,在床底下努力伸長手臂夠我的手機。拿到電話時,我聽到他還在講話。與此同時,我還撿起一張即時貼,把它揉成一團,放在櫥柜上。
「你認為目前這具屍體的年齡是多少?」
我打了個寒戰,趕緊把門關上。我突然想起自己從未向特雷諾做自我介紹。我曾給過奧哈根一張名片,一定是他把我的號碼告訴了特雷諾。由此看來,兩人的關係甚至比我想象的還要親密。
我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麼?」我衝著收音機大聲喊道。我把音量調高,唯恐錯過特雷諾的談話。
伊弗斯笑了,顯得有些憤世嫉俗。「難道你不這樣認為么?就目前這個政府而言,一切皆有可能。」
「都有點。」
布蘭敦炫耀著標準的信息,順便提及博物館的一些展品:從1821年發現的嘎拉哥人一直到2003年在克羅漢山沼澤出土的無頭男屍。
我立即調到一個地方電台「河谷調頻」。剛剛播完一段事先錄製好的有關紐格蘭奇發現的報道,電台主持人將要進行一次現場電話採訪。「現在接受採訪的是本地商人弗蘭克·特雷諾,正是在他的土地上發現了乾屍……」
我知道他不會再讓步了。也許他已經大汗淋漓了。
這是考古專業人員老生常談式的回答。沼澤乾屍極為罕見,即使是部分保存完好的屍體也應該被保存起來。
門一開,一陣寒風撲面而來。一彎明月照射著白雪覆蓋的大地,泛著幽幽的藍光。庭院花園裡的樹木和灌木叢撒下濃密的影子。波兒從我身旁滑過,它好像聽見了什麼動靜,突然趴在地上,然後開始追逐,很快消失在樹蔭里。它可以隨心所欲地改變自己的形狀。儘管這隻貓咪有時顯得有些老態龍鍾,read.99csw•com但它的祖先生活在蠻荒的緬因林地,遺傳基因使得波兒在大部分時間里對嚴寒無所畏懼。
我想起幾個小時以前他還打電話威脅我,頓時感到有點毛骨悚然。「接著說。」
透過門口的鐵柵欄,我看到東方靛藍色的天際變得一片橙紅。我按下電鈕將玻璃搖上去,看一眼倒車鏡,掛上一檔,打著轉向燈,緩緩駛出。我正在一心多用,手機的鈴聲突然響起來,自己反應卻有些遲鈍,手機並不在機座上,而是放在旅客席上——我永遠也改不掉的習慣。我一腳踩離合,另一隻腳踩剎車,趕在語音留言啟動前把手機抓起來。
「怎麼會呢?是我自己了解到的。」
特雷諾吃吃地笑,「沒錯,是個好主意。」
「繆里爾·布蘭敦在收音機里的講話?是的,我剛才在聽她講話。特倫斯,我萬萬沒有料到會發生這種事情。」
「不認識。從來沒見過。我想是個老外。他是從一輛開往莫納什方向的大貨車上下來的。」
這對我是個小小的安慰。這為我了解特雷諾目前的所作所為提供了線索。看起來他已經接到禁止令了,事實也是如此。我確信特倫斯·伊弗斯已經通知警方執行禁止令了。「昨天出現在現場的穿制服的警察是哪個局的?」
我的皮膚還有點刺癢的感覺,用一塊小毛巾把頭髮盤起來。身子裹在厚厚的浴巾里,來到廚房。我在廚房裡放了一碗香脆草莓巧克力奶。我打開水壺的開關,裸|露的小腿肚被羽毛一樣的東西掠過,是波兒的尾巴,它想出去。
「在回答我有關此次發現有何意義的提問之前,」一位男主持人用訓練有素的聲音問道,「您能否告訴我們什麼是」沼澤乾屍「?發現的頻率有多高?屍體來自何處?」
「沒問題,夫人。您路上開車小心點。」
「沒有,原本留待專家解釋,未曾想讓布蘭敦鑽了空子,故意把發現區定得窄很窄,僅限於發現處這巴掌大的一點地方。但是,我們會再次找法官,爭取把整塊地都劃在裏面。」
發動機仍然在工作,車內的溫度突然顯得令人難以忍受,所以,我把電動車窗搖下來。當車外的冷空氣湧入時,我的呼吸就像一縷煙霧升騰到黎明前的黑暗中。繆里爾·布蘭敦為什麼要反對對現場進行必要的測量和發掘呢?
「我已經告訴了布蘭敦你正忙於此事,但她不置可否。要我說,你就裝作什麼也沒發生,繼續工作。我也不會就此罷手的。」
「多諾。」
九_九_藏_書個令人作嘔的採訪結束了。儘管我渾身暖烘烘的,但我發現自己放在方向盤上的指關節變得煞白。
「國家博物館的繆里爾·布蘭敦現在正在我們的演播室,她會跟大家談一談最新的考古發現……」
莫娜在新聞中似乎被歪曲了。但令我吃驚的是,節目主持人稱在下一個鐘點會有更多關於紐格蘭奇新發現的新聞。
「那我該怎麼辦?我不可能就這樣走了,特別是當有人想欺負我的時候。」
「好的,夫人,我馬上去。」
蓋爾吸著鼻子說:「我們早上在來的路上買了兩個油炸圈餅和一杯咖啡。」
「現在下結論還為時尚早。但不可能很久遠,因為發現時,屍體距離地表的深度比較淺。」她為什麼用如此貶低的口吻講話?到底發生了什麼事情?
路上幾乎沒有雪,但是,晚霜使路面變得格外濕滑。由於大多數路程都是蜿蜒曲折的鄉間小路,平時只要三十分鐘的車程,現在卻需花費兩倍的時間。至少莫娜不受天氣的影響。我希望雪利一早就開始工作,這樣我就可以在中午以前見到他了。
「或者是在你的新酒店展出,弗蘭克。」採訪者調侃道。
「依蘭,是我,特倫斯。你在聽……」
「沒有!」奇蘭的話音裡帶著輕蔑,終於站起身來。他瘦骨嶙峋、臉色蒼白,留著幾根稀稀疏疏的黑鬍鬚,身穿灰色俄羅斯軍大衣,跟他頭上戴的鮮艷的安第斯帽子一點都不協調。帽子是蓋爾送他的禮物。「許多表層土都破碎和坍塌了,掘土機把屍體取出……」他捧著寶麗來相機對著他放尺子的地方拍照。「在屍體頭部附近,我們還發現了一些黑色的小圓粒擠在一起。」
我悄悄地穿過門廳,打開房門來到冰冷的雜物間。波兒沒有鑽過貓洞去天井,而是衝著我「咪|咪」叫,讓我打開後門。這隻貓咪在周圍有人的時候,總想獲得點什麼。「好吧,波兒,我們一起去看看清晨是什麼樣子。」
原來的土塊已經大大變小了。旁邊是一堆透明的聚乙烯袋子,都按照順序編了號,標明不同煤塊之間的聯繫。再旁邊則是一堆較小的拉鏈包裝袋,裏面裝著他們收集起來的各種散放物品。
我穿好衣服——牛仔褲和套頭衫,因為要在一幢冰冷廢棄的大樓里呆上一天,午飯也只能隨便吃上一口,除了待會兒在車上用點睫毛膏和口紅之外,無需化妝。我回到廚房,沏了些茶,倒入保溫杯中,以放在車上喝。我在儲藏室里找出一雙防水登山靴和膠靴,我想https://read.99csw.com它們能應付我可能面臨的各種環境。我另外還要在「爵士」車裡再備一雙膠靴。最後,我抓起風衣搭在臂彎里,檢查了一下帽子和手套是否在口袋裡。
「不會,這是單一的、一次性的土葬。屍體已被轉移,再過幾天我們將完成對發現現場的勘查,然後,開發商即可恢復現場施工。」
「幕後策劃者是誰?」
「始作俑者是那個叫特雷諾的傢伙。」
「我想會在明年底開業。」
「我也不明白他為何如此著急。我只知道此人神通廣大,而且正在動用自己的關係。」
天氣有可能會轉暖,除了地勢較高的地方外,沒有下雪的預兆。收音機開著,一位女播音員在做晨報綜合新聞報道,對頭條新聞和不尋常的新聞進行摘要播報。我正要換台聽音樂,卻聽到她說:「最後一條新聞是,由於在博因河畔發現了一具乾屍,一個新賓館的施工方案可能會被推遲。會不會出現」為了木乃伊,只好縮小經營規模「的情況呢?」
「你們吃早飯了嗎?」
「科林,是你嗎?出什麼事了?」我一天前把名片給了他,所以,他可以打電話給我,並且可以得到一筆服務費。
特雷諾在整個採訪過程中侃侃而談,顯然沒有受到頭天晚上飲酒的影響:「是的,這的確是一個令人興奮的發現。這不是一起凶殺案,警方也鬆了一口氣。屍體已經被挪走,最終也許會在博因河谷訪問中心展出。」
「好吧,我建議你們倆去吃點東西。我在醫院咖啡店裡辦了一張就餐卡,你們今天可以隨時使用。今天有問題嗎?」
即使是伊弗斯,也覺得我的問題有些偏執。「哦,快告訴我吧,特倫斯。」
「是繆里爾告訴你的么?」
廢棄的太平間附近是破舊的自行車車棚。我的兩個僱員在車棚內侍弄著從莫娜身上取下來的淤泥。蓋爾·富樂和奇蘭·歐洛克都是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他們的考古生涯才剛剛起步。
「你認識他嗎?」
我向他表示感謝,解釋了我的想法,並跟他約好在卓吉達醫院見面。
「你看,我們倆都在用手機講話,眼下我可不想冒險評價什麼了。」
「她所界定的發現處似乎很狹窄,實際應包括一整塊沼澤地。難道禁止令沒有明確說明是一整塊地么?」
「我騎自行車。」
「那取決於屍體的保存情況及其歷史意義,歷史意義取決於屍體的年齡。」
「我沒查語音信箱,特倫斯,謝謝你給我留言。」我想他沒給我發簡訊。「繆里爾為什麼如此專橫弄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