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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第十章

「依蘭!」我再次醒來,嚇了一跳,聲音之大足以穿透一公里厚的鉛。「快起來!」
「我確信我不想知道。禮拜教理問答是不會討論這個問題的。但我確實記得基督教教義課有相關內容。我記得有兩種——一種是眼睛的慾望,一種是肉體的慾望。眼睛的慾望指的是過度積累物質財富的慾望。」
「媽媽告訴我,你想讓父親跟我們一起過聖誕節。可是,問題是——」
貓咪眨眨眼,我也對它眨眨眼。有常識的貓主人都會這麼做。這意味著能夠促進物種之間的交流與溝通。有時候,我認為寵物是使我們的行為變得怪異的始作俑者。
「沒有,我只聽見他們跑掉了。」我向她撒謊。「直到剛才我才注意到他們把我的車給砸了。」
「昨天晚上有人把我的車給砸了。」
我把狗放進來,撞上門,哆哆嗦嗦地插上門閂,遲到的腎上腺素讓我的心怦怦直跳。我把肩膀緊靠在門上,努力想弄明白剛才所看到的一幕。霧裡的那個幽靈戴著帽子,前面掛著面紗,白外罩、白帽子和白紗巾。
「不用了,你過來吧,我要給你看一樣東西。你肯定會特別感興趣。」
波兒跟著我往廚房走。但是,在路過通往天井的門時,它卻從門上的貓洞鑽了出去。我停下來,打開門往外看。霧已經散了。天井裡的瓷磚地面滑溜溜的,下垂的灌木和花梗往下滴著水;除了一棵朱蕉棕櫚外,所有的樹木都光禿禿的。我甩掉拖鞋,換上膠靴。晚落的樹葉踩在腳底下滑溜溜的。我穿過天井,來到那個人影站的地方。濕漉漉的瓷磚上並沒有腳印。天井和高出地面的花壇四周是一圈裝飾性的石子斜坡——上面不可能有腳印。但是任何人要從房子前面來到花園必須跨過長滿草的分界線。
然後,我給布魯克菲爾德農場打電話,菲尼安接電話時正在吃較晚的早餐。「我過一會再給你打電話。」我說。
「當然有可能了,爸爸還沒死啊,依蘭。」
「打手機找不到你。」一個男人的聲音。不是理查德,是馬爾克姆·雪利。
它面前有一個人影,身穿污漬斑斑的白袍或者外罩什麼的,慢慢退回霧裡,我眨了眨眼睛,困意全無。那人戴著面紗,我看不清他的臉。
「你報警了沒有?」
「得了吧,馬爾克姆。我也討厭他。我敢打賭,至少還有上百個人不喜歡他。」
「那麼另一種呢?」
「那是不可能的,理查德。」
「嗯……馬上起來。」我又鑽進被窩。用羽絨被裹著自己,希望能搭乘上午10點的航班,飛回夢鄉。
母親又去讀那篇文章,不時地大聲讀出其中一些句子,一邊還咕噥著,對媒體在削弱愛爾蘭天主教所起到的負面作用表示不滿。我一邊心不在焉地聽著,一邊在想卡片上那兩句殘酷和具有嘲諷口吻的留言,它們會不會有什麼其他的宗教含義。
然而,我突然記起一件事。在特雷諾屍體下面發現的那張卡片——卡片上的祝願。大地、空氣和水的安寧伴你左右。願隆冬里升起的太陽重新點燃你所有的希望。這與冬至的關係遠比與聖誕節的關係要密切得多。它受紐格蘭奇的啟發遠比受伯利恆的啟發要多。
霍拉圖叫了一聲。我知道這不是第一聲犬吠。如果它繼續叫下去,我只好起床去把它關起來;可是我太累了,只能九*九*藏*書躺在床上等著,盼著它的壞脾氣很快就會過去。
首先,我撥通被盜手機的號碼,看看竊賊是否要我交一筆贖金才還給我。手機響了幾聲,接著便是我的語音留言信箱的提示。這就是說,手機沒有關機,而且不管對方是誰,他都不準備跟我談判。接著,我打電話給服務公司,要求停掉我的手機。然後,我給當地的修理廠打電話,得到的答覆卻是需要向廠家訂購車窗玻璃,訂貨最早周一中午才能到。
「當然,兩種都是原罪,儘管現在有許多人不這麼認為了。」母親嘆了口氣,摘下眼鏡,讓它吊在胸前的鏈子上,把報紙疊好,放在一邊。「咱們談點別的話題,根據你的建議,我昨晚上和格萊塔通電話了,是關於給奧因買帳篷的事情。」
「嗯……」如果玩弄女性是他的罪惡的話,那麼,他為此所支付的代價也算得上是異常沉重了。
「嗨,還不是老一套?我猜他們的目標是CD機、收音機。但他們什麼也沒拿走。霍拉圖聽見了動靜,及時把我叫醒了。」
「嗨,馬爾克姆。恐怕我的手機已經被偷走了。」
「可是屍體當時被裹在半噸重的濕草皮中。」
想控制我,你休想!
我拚命克制著自己,以免說出以後會後悔的話。「我知道,你很難接受這一點。但是,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已經惡化到了極點,他是……超出了我們的想象。」
「起來了,起來了。」請不要再大呼小叫地喊我的名字了。
因為閂著門鏈,門反彈回去,幾乎又關上了。我把耳朵貼在門上,等待著霍拉圖與獵物遭遇的一剎那發出咆哮聲和尖叫聲。但是外面卻悄無聲息。
「依蘭,醒了沒有?現在都10點了。」
「我說過,就幾個小時。沒有他,我實在想不出來我們的聖誕該怎麼過。我想你也一樣。」
「還有一條線索就是留在屍體旁的那張卡片,以及插在死者口中的冬青枝——報復特雷諾在聖誕時節將他解僱。」
之後,我查了一下電子郵件,發現有一封郵件,是奇蘭·歐洛克頭天晚上發來的,隨信附著他和蓋爾在淤泥塊中所有發現的清單。除了那截皮條,並無驚喜,沒有珠寶或首飾,沒有衣物碎片。也許以後在被保存下來的淤泥塊中會有更多的發現。我把他們的報告轉發給「濕地辦」的伊弗斯,另外附上我了解到的有關莫娜的情況並建議對其死亡環境進行進一步調查,因為據我所知,她是迄今在愛爾蘭沼澤中發現的第一例可以確定的祭祀犧牲品。我在附筆里告知伊弗斯有關特雷諾遇害的消息。也許他要到星期一才能看到郵件。但是,不管禁止令撤銷與否,我想各方在這個周末都會停下手中有關莫納什的工作,具有諷刺意味的是,這裏現在是真正的犯罪現場了。
「我過一個小時左右就趕過去。我還有一些事情需要處理。」我放下電話,又拿起來,撥了一個長途號碼。我一直拖到現在才給弟弟打這個電話,推說有時差,電話不能打太早,現在差不多是芝加哥時間早上7點鐘。但是,我了解他和格萊塔,說不定他們訂的是早晨的航班,一大早就從芝加哥的奧哈羅機場飛往波士頓。因此,他們現在可能已經起床了,正呆在自己的公寓里。
我怔怔地看著手裡的電話,聽到遠處https://read•99csw.com傳來掛斷電話的「咔嗒」聲。這簡直是浪費時間。下次談到這個話題,我還得重新說一遍。我「啪」的一聲把電話掛上,惡狠狠地罵著我那不願接受現實的弟弟。
「噢,是嗎?怎麼樣?」我喝著茶。茶的溫度剛剛好。大口喝,則太燙;小口啜,則最佳。
「他只是從普通的工作崗位上被辭退了,但這並不等於世界的末日呀。」說到這,我意識到自己的論點不夠有力。工作對西莫斯·科林來說顯然是個大問題。我曾親眼目睹過他在聖彼得大教堂為找工作祈禱。
「喂,我該走了。」他說,「你得想想辦法,管管那條該死的狗。」
如此懲罰好色之徒。每一句話都籠罩著宗教的光環。但它們之間有著鮮明的對比。一個是新時代的乏味的陳詞濫調,另一句是宗教審判遺留下來的。為什麼「Concupiscenti」(慾望)這個單詞中的第一個字母是「C」?是鍵盤錄入有誤,還是專有名詞?如果不是筆誤,那麼,「Concupiscenti」一定是一個被人們所承認的團體,甚至是組織。
「根本就不是這麼回事。事實上他是……」不知為什麼,我想起了莫娜被脫鈣的屍體。「……他現在只剩下一副空殼了,他不再是可以跟你共度聖誕的爸爸了,他好比是一個陌生人,偷穿了爸爸的衣服,看上去跟他有幾分相像罷了。」對方沉默了。這簡直是一記左拳,該是重拳出擊的時候了。但是做這樣的表述絲毫不能給我帶來半點快樂。「然後你會看到爸爸分裂性的行為。你想想看,當奧因,一個不滿三歲的孩子,看到一個怪人跳上跳下,聲嘶力竭地大聲叫喊,或者更糟糕的是,來到房間,卻發現他在手|淫。當可憐的孩子看到這種情景,他會做出什麼樣的反應?」我緊閉雙眼,但我能感覺到自己的淚水已奪眶而出。
母親50年代高中畢業后曾去德國和奧地利呆過一年。儘管她德語講不了幾句,但是她的經歷卻使她養成了特殊的早餐習慣。我們在成長過程中也就自然而然地受到了影響,我們的早餐總是吃泡菜、德國香腸、乳酪和黑麵包。儘管有一段時間,上述食品中的一些只能在都柏林的麥吉爾熟食店才能買到,通常是由父親周末時前去購買。為了「款待」我們,父親偶爾會買回家一些德國小香腸,跟雞蛋一起炸著吃,或者放在土豆沙拉裏面涼拌。餐桌上總少不了母親親手做的果醬,那是一種用丁香調味的海棠果醬。這是我現在最懷念的食物。但是,為了表達我的感激之情,我在麵包上抹了一些赫爾曼蛋黃醬,又在上面加了一片義大利臘腸,然後開始大嚼起來。
我一邊含糊不清地表示同意,一邊繼續吃著東西。母親一向對上述問題保持高度警惕。毫無疑問,聖誕節日的異教根源在萬聖節前夕和聖誕節周而復始地為媒體所津津樂道,但是我現在沒心情去探討它。
是格萊塔接的電話,跟我互致寒暄后,她把電話遞給了我弟弟。
母親坐在餐桌旁,在自己的早餐旁邊打開了一份報紙。「寶貝,你剛才在花園裡幹什麼呢?」她問道,從眼鏡的橫樑上看著我,與此同時舉著一隻綠色的茶壺往我的茶杯里倒茶。看得出她頭一天去過絲尼普斯美髮店了九*九*藏*書,因為那裡的美髮師堅持給所有六十歲以上的女性燙小捲髮。
我離開餐桌,跑進卧室、浴室。又回到客廳。菲尼安打的可是座機呀,我想起來了。我再次到外面的車裡去找。座位上沒有我的手機,我記得把手機放那了。我檢查了一番,看看是不是滑到座位底下去了,我心裏明白不會在那兒找到的。
霍拉圖掉轉身體,退了回來,無聲地搖著尾巴。喘著粗氣的不是它。
「也許,在科林看來,單單是死亡還不足以懲罰這個對他不公的人。」
「我也認為這是個問題,我必須承認這一點。但是據剛才跟我談話的偵探講,科林的母親可是一位傳統的天主教徒和拉丁彌撒的信徒。」
這是星期六的早上。我知道,因為我聽見母親在廚房裡忙著準備早餐。每個星期我們有一個早上在一起共進早餐。前一天的事情像一部老新聞片,正一幕幕地在我的腦海里回放,直至大霧籠罩的花園那一幕。一想到這兒,我嚇得從床上坐了起來。經過那一幕,我昨天晚上怎麼還能睡著呢?我甚至沒有打電話報警。在看到懸疑電影中愚蠢的人拒絕採取基本的防範措施時,我會沖他們大喊大叫。我想自己身體內部的處理系統因為精疲力盡而自動關閉,以便晚上充電。
「肉體的慾望是指以聲色為目的的願望。」
「是的,霍拉圖。關於父親的事,我們見面再聊。也許某種特殊的葯到時候能派上用場。」

「可是他為什麼向特雷諾施加同樣的傷害?」
「小夥子,外面是不是有什麼東西?」我對它低聲耳語,試圖讓自己相信外面不過是一隻狐狸或者兔子。它急躁不安地撓著門,但我不敢把門打開,而且窗戶上鑲的是毛玻璃,我什麼也看不見。有個辦法就是去客廳把窗帘打開,打開那扇玻璃推拉門也可以走到院子里,但是那樣做會讓我覺得更不安全。霍拉圖發出陣陣悲嗥,不停地用爪子刨著門。
我的這位夜間訪客好像戴著養蜂人的保護面罩。養蜂人,隆冬里的養蜂人。
「您當年的教理問答是否有關於慾望的話題?也許你會問我為什麼要問這個問題,但我不會回答。」
母親臉上露出了微笑。「帕迪以前一再跟我講我們的狗看家護院是好樣的。」然後,她的表情又露出一絲憂慮。「你沒去追趕他們吧?」
弟弟理查德是位兒科醫生,專攻早產兒的成活。早產兒越是「不足月」,使之成活的難度就越大,如果他成功了,滿足感也就越大。最近,讓我吃驚的是他也用同樣的方式來研究父親的病例,但是他所面臨的挑戰是延緩一個成年人向幼兒狀態蛻變的進程。
派吉周末不工作。我更喜歡坐在她那張整潔的辦公桌旁,而我自己的辦公桌卻堆滿了螺旋線圈裝訂的測量報告、郡議會和國家道路管理局的文件、數碼或寶麗來照片、列印出來的電子郵件和從網際網路下載的資料——我的辦公桌從來沒聽說過什麼叫無紙辦公!
我記得我和科林一起站在大街上觀察特雷諾。我打消了科林找工作的希望,原因是特雷諾。
我從屋內把天井的燈打開,然後把閂著門鏈的門儘可能大地打開。濃霧瀰漫了整個花園,在鋪著瓷磚的天井裡,燈光只能照到幾米遠的地方。在視線盡頭,我看見霍拉圖蹲在瓷磚上,臉衝著https://read•99csw.com外面,身體卻往後退卻,腦袋側向一邊,眼睛往上看,耳朵緊貼在頭上,呲著牙,頸子上的毛直立著。它沒有狂吠和嗥叫,只是發出一種奇怪的喘息聲。它受傷了?
「他有理由討厭他。」
寒風中,我把身上的睡袍裹得更緊了。我開始爬一個矮坡,我的靴底有防滑凹槽,所以很容易就能找到落腳處。站在草坪的最高點,草坪受損的情況一目了然。我的「爵士」的旅客車窗已被砸爛,鵝卵石地面上還有一些玻璃碎片。我往車內一看,發現車座上撒滿了碎玻璃。收音機和CD機完好無損,點火器也沒有電線垂下來。儀錶盤上的儲物箱也沒有被打開。在我看來,沒有丟失任何東西,也沒有其他地方被損毀。母親的福特Ka型車就停放在離我們家的前門不遠的拐角處,我檢查后發現:車門是鎖著的,車窗完好無損。
「啊哈!」我明白了母親的意思:關於第二個問題,打電話問你弟弟。
「你是說霍拉圖?」我故意這樣說,他至少應該用狗的名字來稱呼它吧。
「還有個問題就是死者屍體上的傷痕為什麼與沼澤乾屍的傷痕一致?上周四,在任何人到達現場之前,科林有足夠的時間檢查遺骸。」
「她說弟弟會非常喜歡。噢,順便告訴你,他們今天一大早就會去波士頓看望格萊塔的家人,在那兒住上幾天,然後他們就啟程來這兒。」
「太不幸了。不管怎樣,我在卓吉達給你打電話。警察正在就特雷諾謀殺案提審西莫斯·科林。」
「這麼說,他大小便失禁了,是嗎?即便是這樣,不就一天嗎,我們完全應付得了。我們小時候,爸爸還不是一樣為我們擦屎抹尿?他帶我去衛生間尿尿,讓我的小雞雞對準尿盆撒。現在他老了,我同樣可以伺候他呀。」
人影消失了。
「我想你在走極端,依蘭。」
我掀開羽絨被,看見兩隻眼睛盯著我看,這雙眼睛又黃又圓,像兩片檸檬。原來是波兒蹲在枕頭上俯視著我。「你好啊,波兒·萊德利。昨晚睡得好嗎?」
我用客廳的電話向博因城堡警察局報案。值班警察跟我講,年輕人醉酒狂歡,在城郊砸碎了好幾輛汽車,我的車子很可能就是他們的另外一個目標。據他說,來我家的那個鬼一樣的不速之客根本就是一個人,很可能穿著一件連帽衫,是大霧影響了我的視線。
「你是說智力上?」
一提到電話,我心裏咯噔一下子,腦袋裡好像發出了刺耳的煙霧警報。「糟了——我的電話。失陪了。」
「噢,謝天謝地,他們總算沒把你值錢的東西拿走。現在,最好是忘掉它,吃點早點。我給你準備了可口的麵包,還有從」約爾「店買的義大利臘腸。」
「他可以挖開她頭部的一些土壤,然後再填回去。」
狗又叫了一聲,聲音像彈片一樣刺穿我的腦殼。
這著實令人惱火,但從某種意義上講,我也感到解脫了。手機失竊使人更容易相信是一幫搶匪光顧了我車子,把我變成他們季節性「購物狂歡」中的一員。
「提審西莫斯?太荒唐了!他不可能殺害特雷諾。」
「噢,求你了,理查德。你認為我是在誇大其詞嗎?」我聽見格萊塔在電話里叫他。
「報了。他們說這附近昨晚上有好幾輛車被砸了。到年底了,人們總會把禮物放在車上。」
「所以她為兒子寫了一read•99csw.com份殺人便條?他們提出這種說辭的時候,態度是認真的嗎?」
我不相信西莫斯有那份閒情逸緻,這一點姑且不談。但有件事情是極不可能的。「看在上帝的分上,那張聖誕賀卡可是用拉丁文寫就的。」
給弟弟打電話的想法卻一點也提不起我的興趣,只好任自己的思緒馳騁。出現在我家天井裡的到底是人還是鬼?是否跟潛伏在老太平間門口的那個鬼影同出一轍?為什麼有人會打扮成那副樣子?也許真的是大霧影響了我的視線。砸爛車窗卻不拿走任何東西有什麼意義呢?難道是恐嚇?我想起雪利的警告。
她放下壺,緊緊揪著自己粉紅色的短衫,短衫上罩著深藍色的開襟羊毛衫,上面點綴著紅色的小金屬片。「上帝保佑,依蘭。他們要找什麼?」
「身體上也一樣。」
「你好嗎,大姐?這一大清早的,我能為你做點什麼?」
我沒想到勸說弟弟竟會這麼難。理查德讓父親回家過聖誕的想法未免太自私了。他想要的是一幅完美無缺的全家福的景象——聖誕節的早上,收音機里播放著頌歌,全家人圍坐在聖誕樹打開禮物,他的兒子爬到爺爺的膝蓋上,奶奶在廚房裡忙著做火雞。
「……昨晚的電話……」母親又跟我談起我們頭天晚上的對話。
這不正是針對特雷諾的過失所下的定義嗎?
「你聽聽這篇文章!」她用一種義憤填膺的語調說道,然後開始引述,「聖誕節不過是另一場異教徒的盛宴,人們深受教會的蒙蔽。」她抖動報紙,惡狠狠地從眼鏡的橫樑上看著我。「簡直是一派胡言!五十年前我們在學校里就學過與禮拜有關的教理回答。我現在還能一字不拉的把原話背出來:『為什麼要選擇12月25日舉行盛宴呢?回答:抵制和摧毀異教「不可征服的太陽神」節日的影響,即冬至。』這是公開的、誠實的,對不對?」
我正要離開辦公室,電話鈴響了。我以為理查德又打回來了,猶豫了一下,拿起話筒,準備再次投入戰鬥。
我啪嗒啪嗒地走到天井的盡頭,檢查草坪。這塊草坪從石子路的邊緣緩緩升起,然後沿著房子兩側緩緩傾斜下去,一直延伸到鵝卵石鋪就的車道。草濕漉漉的,毫無疑問,草下面的泥土都被水浸透了,看上去滑溜溜的。我看到有幾處被鞋子踩過,鞋子沒能抓牢地面,在草地上打滑,草葉被踩倒在地上,草下面一些泥土也被摳了出來。很難分辨腳印是進來時還是離開時留下的,但有一點很清楚,地上的腳印筆直地指向我停車的方向,車子就停在車道上。
門上了鎖,用門閂閂著,還有一條門鏈掛在門柱上。我把門鏈閂好,打開門閂,深吸一口氣,再打開耶魯彈簧鎖。本來打算只把門打開一點點,從門縫裡窺視一下外面的情況,沒想到狗變得更加狂躁。它撞開門,從縫隙里鑽過去,咆哮著,箭一般地射了出去。外面一片漆黑。
「真見鬼!」我嘟囔著,一骨碌從羽絨被裡爬起來,踢里踏拉地穿過客廳來到儲藏室,套上一雙大紅的橡膠園丁靴,隨手抄起一件綠色披肩披在身上。我能聽見霍拉圖在母親那邊隔著門使勁地嗅著什麼。我給它打開門,它竟然顧不上跟我打招呼,朝著通往天井的門飛奔過去,等著我放開它。它的身體也因為期待而變得僵硬。至少它讓我知道,房子裏面沒有不速之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