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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

她皺著眉頭,「更多的骸骨?」
「怪不得。」她說道,興趣盡失。「那麼,你想在莫納什做什麼?」還沒等進屋,我們就直奔主題。
這到底是偽善之言,還是真情告白?「即使是你們有著只護理富裕階層的名聲?」
卡皮翁修女把手放在我的前臂上,「考古學家是否需要了解所有與建築有關的知識?」她的手冰涼,我透過皮夾克的袖子都能感覺得到。
在我穿過拱門之前,我停下來,對著正面牆體又拍了一張。我的視線被第一次閃光眩得有點模糊。透過取景器,我眼前暫時出現了幻覺:在我和西門之間站著一個穿著白袍的人。
之後,有一件東西吸引了我的注意力。檯燈的光圈外,在其中一隻文件櫃頂上有一副小小的動物骨骼擺放在方形基座上。它半直立在兩條細長的紡錘形的腿上,最引人矚目的特徵要數它的顱骨:在空洞洞的眼窩上方,骨骼外翻。它在其生命的盡頭就像一朵無精打採的鬱金香,看上去像一個微型異形人。
站在那裡,我開始聽到修女們在裏面吟唱的歌詞。
「我是依蘭·波維。您用不著道歉,嬤嬤。在院子里散散步非常愜意,還有這歌聲相伴。」我聽見會眾開始唱另一隻頌歌。與其他頌歌相比,它在節奏上顯得更為舒緩。
我僅僅能辨別出教堂的山牆,顏色更暗的中心部分是門洞。我略微偏向一側,這樣,在閃光燈全面閃光時,不至於把雕像的細節給遮住——一些陰影會提高它們的清晰度。我把相機對準門口,也不曉得有沒有把門全部置於取景框之間,然後,開始拍照。在我周圍,天地之間一剎那被照亮了。我決定趕緊離開那兒,怕被別人發現並從修道院里走出來調查一番。
「我們還不能確定它的年代。如果真的像我希望的那樣古老的話,那麼它也許會清楚地告訴我們紐格蘭奇古墓建造者的有關情況以及後來佔據這個河谷的人的情況。這個遺址也許埋藏著工藝品或者更多的人類骸骨。」
「Sine viti semine……」沒有男人的精|子……
「弗蘭克·特雷諾以為自己也能獲得上述權利。」我說。
我再一次環顧室內的陳設。我知道了。除了牆上的照片以外,紐格蘭奇修道院的這處寓所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表明這是一處宗教設施。
「特雷諾先生生前總是一副急不可待的樣子,您知道這是為什麼?」
我看了看離我最近的門柱,上面沒有門牌或銘文,對面的門柱也是如此。這時,我才看到門柱上懸挂著兩扇銹跡斑斑的鑄鐵大門,被完全推到後面的車道上,被一些灌木吞沒了。門上裝飾著枝和葉的圖案,門的上方印有褪了色的鍍金法語文字。左邊門上寫著:「La Croix du Dragon」,右邊門上寫著後半句:「Est la Dolor de Deduit」。
我搖頭。更多的是困惑而非寬恕。「但是我想……你不是在說你們的作用不復存在了吧?」
我以為她們結束了,就走回大門。在那兒也許可以碰見她們出來。在我沿著鵝卵石道路折回的時候,我注意到我正在爬坡。中殿的牆在西側逐漸變矮,目的是為了抵消坡度。在我抵達大門的時候,修女們又開始大聲地吟唱另一支聖歌。這次是用手的節拍來伴奏,聽上去像是在敲打山羊皮鼓。
菲尼安的說法是對的。
「是嗎?」
我仔細端詳著那扇大門:它在三重拱門下往裡凹進。每一道拱門及其支撐柱上都裝飾著深雕的圖案和雕像。這是12世紀羅曼式大門的生動代表。門上的浮雕主要是一些奇異的動物,其中,我一眼就認出了食人|獸(一種有人面、獅身和蝎尾的怪獸)和狗頭人(狗頭人身的人)。還有一些圖案和雕像是我所不熟悉的,我把它們記在心裏,如有機會,我會向院長請教它們的出處。
「Procedenti virginis ex utero……」從處|女的子宮誕生……
「是的。有文獻紀錄證明,一百多年前,曾經有類似的屍體被洪水從莫納什衝出來。事實上,屍體有可能由當時住在這個修道院的修女重新埋葬。」
駛出長長九-九-藏-書的林蔭道,我不知該往哪個方向開了。下午來的時候,我左轉右拐,現在卻分不清東西南北了。我再次從車裡爬出來,想辨別一下方向。儘管四處一片漆黑,紐格蘭奇周圍半圓形的石英還一閃一閃地發著光。我看見遠處有一枚多彩的「胸針」鑲嵌在丘狀地形上,那是斯萊恩村莊披著聖誕節日的盛裝。一邊是步行大街,閃爍著電氣化的絢麗;另一邊卻是墳塋,鬼影綽綽。兩者形成鮮明的對比。但是附近的紐格蘭奇修道院卻看不見一點影子。一盞燈照亮了黑暗,但黑暗卻抓不住那盞燈。
「不管怎樣——長話短說——我們擁有亨利抵達都柏林后最初頒發的幾個皇家憲章之一。授予愛爾蘭教團的還有其他財產。我在就任院長時曾經看過紐格蘭奇修道院憲章。當然,原文是用拉丁文書寫的。」她閉上眼睛開始背誦。「朕將以下土地、森林、河流、磨坊和漁場完整賜予瑪格麗特修道院,允許供奉上帝的修女按其意圖永遠使用,並免征一切賦稅。特此詔告天下所有虔誠的基督徒。」
看上去像紋章學座右銘,很可能源自諾曼法語。我在學校里雖然學過法文,但最多也只能看懂部分單詞:「龍的十字架是……的悲哀。」但是中世紀的銘文出現在愛爾蘭鄉下一座建築物的大門上能起到什麼作用呢?這時,我突然恍然大悟,原來我已經來到了聖瑪格麗特教堂!
「對不起,」她說,「我忘記了時間。晚禱之後,我們又決定練習頌歌。」
那修女砰的一聲摔上門,我嚇得一哆嗦。她想必是格拉格警告我要躲避的那個會計——洛希修女。我現在明白要躲著她的原因了。
「當然。多謝您不吝賜教。」她向我許過什麼實質性的諾言嗎?至於有什麼樣的重要性,我也拿不準。「還想請教一件事情……」我慢慢站起來,環顧著整個房間。她也隨著我的目光看,發現我的目光落在那副骨骼標本上。
林蔭大道往下指向山坡上林木繁茂的地方。顯然,修道院就掩映其中。一大群椋鳥排成鐮刀形的陣容在頭頂上空盤旋,彷彿是在為我引路。之後,又排成細長的一行沖向樹叢中,就像燈神又被召回到燈里。
我坐在車裡觀察著這座宅院。前面較高的房間都亮著燈,想必是她們的宿舍。但拱門部分卻是一片漆黑。我等了一會兒,思索著,主要是在想這個教團的座右銘。卡皮翁修女告訴了我它的字面意思,卻避而不談它真正想表達的意義。它是一種警告:分娩的陣痛是慾望的代價。
房子里的陳設屈指可數,燈光昏暗,暖氣不足。我們沿著瓷磚鋪就的走廊穿過鑲木地板的接待廳時,我看得見自己呼出的霧氣。撲面而來的不是我所期待的地板蠟混合著周日烤炙那逗留不去的芳香,而是潮濕發霉的氣味。光禿禿的牆面點綴著由常春藤和松枝混編成的花環、帶漿果的冬青枝和幾束槲寄生。卡皮翁修女衝著牆上的枝葉揚揚手,說道:「我們今天這麼晚才練合唱都是因為一直都在懸挂這些裝飾品。」我跟在她的身後,注意到她的面紗有一條深紅色的鑲邊。事實上,我今天的穿著顏色與修女們一致。
「哦,因為要建一座酒店——」我看到她一臉的茫然。「你的意思是……你對建酒店這件事一無所知?」果真如此?那麼利潤分紅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理論上,我們稱之為『研究性發掘』。」
領悟世間的歡樂……起碼我對拉丁文的理解能力要比對中世紀法文的理解要好得多。
「傳說聖瑪格麗特被一個龍形惡魔吞下,但她用十字架在龍腹內一陣猛刺。惡龍無奈,只好將她完完整整地吐出來。從此,瑪格麗特成為分娩和出生的庇護神。現在聽上去有點怪誕離奇,有點令人毛骨悚然。」卡皮翁修女開始關門了。
院長從口袋裡掏出鑰匙把門打開。「請進。」她說。
還有一些外部建築集中在院落的左側,連接牆上建有拱門。以前這裏很可能是馬車房和馬廄。我思索著穿過拱門,發現自己站在一個封閉的院子里,左側鄰接高大的紅磚園牆。其他兩個拱門分別連著一個中世紀教堂的中殿和北耳堂。https://read.99csw.com在西山牆的中心是一個羅曼式的門洞,暖色調的砂岩與其餘建築灰黑色的石灰岩形成鮮明的對比。北耳堂成直角與中殿相連——都有圓頂窗戶——躍然于斜屋頂上方的方塔上建有細長的、有台階的垛口,顯然是後期建造的。
我正要轉身離開,就聽見有人同時在打鼾和喘著粗氣。我馬上聯想到出現在我家門外的那個喘著粗氣的人影。但是,我又想起幾年前也被同樣的聲音嚇了一跳;此處可是鳴角鴞理想的棲息地。
她的膠底鞋發出吱吱的聲音,漸行漸遠。我打量著周圍的環境。屋裡只有兩把椅子,包括她自己的那把。地毯很破舊,屋裡開著一台電暖風機,往外散發著熱量。書桌上沒有擺設,牆上沒有字畫,只有一張鑲框的修女們的集體照。這裏沒有任何富有的跡象,甚至連舒適都算不上。該修道院簡約的內飾說明這是一個走下坡路的機構,而非富裕的教會。
傍晚時分,我依稀看見耳堂有一道門,有位修女正從裏面走出來。她發現了我,示意我等她把門鎖好。然後,她急忙向我走來。那是一位高挑、端莊的女人,年齡在四十五歲上下,穿一身兩件套的修女裝,外加一件白色短衫,黑髮一絲不亂地從前額梳到腦後,用白色的髮帶扎著,髮帶上還系著與衣服搭配的短紗巾。她有著棕色的眼睛、烏黑的眉毛、白皙的皮膚和高雅的顴骨。她的氣質和外表令我不由得想起首席芭蕾舞|女演員。
「我和弗蘭克是老朋友了。這也是我們跟他做生意的原因。那麼,關於那件出土的屍體……」
「是眼睛猴。我想它的名字是這麼叫的。」她說,「顯然已經成熟了。」她指著牆上的集體照說,「是外國朋友送的。」
我去推沉重的、飾有門釘的門,門不僅鎖著,而且還覆蓋著厚厚的塵垢,這說明它們有好久沒有打開了。門的上方橫七豎八地爬滿了常春藤的卷鬚也證實了這一點。看來,修女們是不會從這個門出來的。
「我明白了。但這不是我要問你的問題……」
她馬上又坐了回去,彷彿是要糾正自己肢體語言的不平衡。「其他地方可以。但是,在紐格蘭奇對面建什麼酒店,那絕對不可以!我們是生活在高牆內,但我們並沒有與世隔絕。那個地區的博因河谷是保護區,而且理應如此。我會使用……」——她用詞格外小心——「我所有的影響力來使我們的看法得到法律的支持。」
「你好眼力!」她對我說,「當時我們正從馬車房的拱門底下穿過。西廂房曾在19世紀被大火焚毀,是後來重建的。如果你想看的話,我們存有一整套翻修方案。」
在教堂的盡裡頭,修女們正在進行一種有節奏的吟唱。我對這種吟唱並不熟悉。已是傍晚時分,我想她們正在進行晚禱。難怪剛才沒有人給我開門。
我鑽進汽車,沿著林蔭大道一路狂奔。當車子嘎吱嘎吱地停在碎石路上時,儀錶盤上的鍾錶顯示出:15:59。眼前是一座爬滿青藤的三層宅院。一輛老式的米色和藍色相間的「陸虎」泊在前院的一側。我把車子開到它旁邊停下。下車后發現前面是一片草坪,順著山坡往下是一大片墨綠色的針葉林。
一位處|女竟成了孕婦的庇護神?至少,它讓我想起我們談話就是想提出的一個話題。
「但是我了解的情況是您對特雷諾的意圖早就了如指掌。甚至有傳言說,貴教會將參加賓館的利潤分紅。」
我在儀錶盤上的儲藏箱里掏了半天,終於找到了我的數碼相機,還想帶上我的閃光燈,但是又覺得太麻煩。我把相機的解析度調高。又把頭頂上的燈關掉,這樣,我開門的時候,它就不會亮起來。我躡手躡腳地穿過礫石路,再穿過拱門,來到通往西門的鵝卵石路上。
聖瑪格麗特教堂的修女們正在練習自己的頌歌,儘管她們使用的是世俗的,甚至是非宗教的中世紀的材料。我聽得出這些沒有伴奏的聲音年輕而且堅定,與老年修女發顫的調子大不相同。頌歌最後以由衷的吶喊結束,然後是一片寂靜。

我來到教堂南側。中殿在此構成了廣場的一部分,廣場中read.99csw•com心是修道院。其他三面的建築供修女們居住。有一扇門連接著帶屋頂的通道,圍繞在修道院的周圍,梅花形的拱門連著長滿草的庭院。修道院南邊廂房的盡頭又與耳堂連成一體,大概修女們在任何天氣條件下都可以出入教堂。
「這是個美麗的教堂。」我在她領我走開的時候跟她說。我估計這座中殿是12世紀的建築,有些裝飾是后加的。交叉口上方的塔是13世紀的。中殿是14世紀的吧?那座建築物的正面是翻修風格,是新哥特式的。我想讓她知道我對這座修道院的建築感興趣。我還打算以後再次登門拜訪,以便更仔細地研究一下西門。誰知道在教堂裏面會看到什麼?
「太不可思議了。」卡皮翁修女有半張臉藏在門后,因此,很難看清她的表情。
她隨手把門關上,這時,她的手機響了,鈴聲清脆但時間很短。卡皮翁修女從上衣口袋裡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但沒有接聽。「請坐。」她說,「我去分派一下工作,一會兒就回來。」
「哦……她好像是說要去分派什麼工作。」我怯生生地回答道,彷彿又回到了從前像她一樣的修女念小學的時代。
忽然,聽到有人敲門,我趕緊回到原位。門開了,我轉過身,看到一位修女把頭伸進來。「她去哪裡了?」她傲慢地問道。鋼絲一樣的頭髮從前面的面紗底部鑽了出來。她的臉有許多地方與傑拉爾丁·卡皮翁相似,但與後者相比,卻像一幅粗糙的素描。
「我甚至沒有做一下自我介紹。」她充滿歉意地說道,「我是傑拉爾丁·卡皮翁。你一定是……」
我站起身來仔細觀察那張照片。似乎是最近拍攝的。照片上有兩排笑盈盈的女人,穿著灰色的教服。照片上一共有十二個人,其中有些屬亞洲和非洲血統。很明顯,她們是屬於現代宗教的跨種族教團組合。她們就站在幾分鐘前我剛剛走過的台階上。我的猜想再一次與現實脫節。聖瑪格麗特其實是個人數不多但有活力的教會。
「關於莫納什,我想你肯定知道星期四在那裡發現了一具女屍。」我開始講話。
「哦?我想不會的。」她說,聲音又變得柔和了。「而且,不管怎樣,我都會堅決反對這樣做。」
不能早,也不能晚。院長的話再次在我的耳畔響起。我看了一眼儀錶盤上的鍾錶——下午3點50分,馬上就到4點了。她為什麼對約會時間要求得那麼具體呢?為了不錯過這次約會,我不惜長途跋涉。但現在看來,我的努力很有可能會付之東流。之後,我忽然想起一件事來。冬至那天的日落時分,陽光照亮道思通道墓穴的南墓室,可與紐格蘭奇墓穴早晨被照亮相媲美。我曾經跟其他幾名考古學家一道站在這個墓室里,我還記得光線恰好在下午4點5分時變暗——隆冬日落。
「Ecce mundi gaudium……」
「Sol verus in tenebris illuxit……」真正的太陽照亮了黑暗……
「有這個可能。但是,我們簽署的具體的法律文件都屬於會計的工作範圍,我不具體負責。但是,有一件事情是確定無疑的,」她身體前傾,猛一拍桌子,眼睛緊盯著我,「我們從來就沒同意過在莫納什建什麼酒店。」
「噢,你誤解了我的意思。我們對窮人所發揮的作用永遠存在,而且一向如此。你看,我們有個傳統,就是用從富裕的上流社會獲得的收入資助慈善活動。」
你到底希望見到什麼?難道是豪華的賓館不成?我承認,她們在我的想象中要比現在這種情況富有得多。你是不是以為她們個個都是撈錢的高手?我的確曾經有過這種想法。但是,現在讓我更關心的卻另有其事。但是,到底是什麼事情,我自己也說不清楚。
「不同於搶救性發掘。搶救性發掘指的是在遺址受到威脅的壓力下所進行的發掘。」
落到樹上的椋鳥在我身後啁啾不休著。我拾階而上,來到一扇黑漆門前,門的上方是葉形的拱門。我按下右側門柱上黃銅門鈴,聽不到裏面有鈴聲響,試了一兩分鐘后,我想恐怕裏面也沒人能聽得見。我不再按門鈴,而是舉起沉重的龍頭門九-九-藏-書環使勁地敲門。摻雜著喧鬧的鳥鳴,遠處傳來女人輕快活潑的聲音。
「真的嗎?那我還真的不了解這些。而且,我還不明白自己是否會對你要我做的事情感興趣。」卡皮翁修女的語氣忽然變得嚴厲起來。
我茫然地點點頭,其實我對這一事件非常模糊。
我不知道卡皮翁修女是否聽說過特雷諾是如何被殺的。
「是個嬰兒。」
卡皮翁修女把我領進一個鋪著地毯的房間,綠色的牆壁,高高的天花板,一對裝文件的鐵皮柜子,書桌上有一盞鵝頸式檯燈,發出房間里唯一的人造光線。起碼,這燈光能給人一絲暖意。顯然,這就是她的辦公室。我想,她通過後面的窗戶能看得見教堂,但是,現在卻是漆黑一片。
我注意到她的手上有一枚金戒,但讓我更感興趣的是她的指甲。她的指甲被精心修剪過,拋光后的指甲像貝殼的裡層一樣亮澤。我心裏想,這位卡皮翁修女也許不會反感一點點的放縱。
「有什麼不同嗎?」
「在我離開之前,嬤嬤,我只是好奇,誰是安提亞克的聖瑪格麗特?」
「不一定。我在念碩士學位的時候,讀的是藝術與建築考古。」
「還有一件事情,」我說。「在莫納什除了發現了一具女屍外,還發現了另外一具屍體。」
「他決心向最近入侵愛爾蘭的諾曼貴族們,當然還有愛爾蘭人,向他們表明,他才是他們的最高統治者。但他當時還別有他圖。他當時正因為殺害坎特伯雷大主教托馬斯·貝克特而與教皇亞歷山大鬧得不歡而散……」卡皮翁修女把胳膊肘放在書桌上,兩手放在嘴前面,用兩個食指輕輕地敲著嘴唇。她似乎在衡量她下面要說的話。
「依蘭。」我替她補充說道。
「對,依蘭。」她留下洛希修女呆在廳里,把我領到門口。「再見了,很高興見到你。」臉上露出淺淺的微笑。
「謝謝。你們這兒有多少人?我只是很感興趣。」
「不多不少,正好十個,再加上我和洛希修女——就是厄休拉。我想她已經拜訪過你啦。」她的微笑暗示著我們所想的是同一個洛希修女。我點點頭,但沒有按照她的意思去傻笑。我不過是個陌生人,她們之間再怎麼有隔閡,關係總比我要親近。
我沿著中殿的外圍閑逛,來到北耳堂,聞著這裏古老的石頭牆潮濕的味道。我注意到牆基的地錢發出綠瑩瑩的光。在暮色中,我看見在我的上方有構成窗戶圓頂的葉飾,在這些葉飾上雕刻著一張張的臉的圖案,似乎在向外瞧著什麼。我在一對雕飾面前站立了片刻,葉飾上的臉形圖案讓人想起在一些古老教堂里發現的綠人雕飾,它們經常被視為森林的庇護神,並且在冬季里能夠獲得再生。但是,這些圖案卻更像孩童的臉。
卡皮翁修女輕輕地敲了敲腕上的手錶,她的微笑顯得有些緊張。「咱們走吧。」我有種感覺,她不願讓我在可以聽見合唱的地方再逗留下去。我不知道這與她堅持要我準點到達有無關係。但是,如果我要晚來一會的話,我又能聽到什麼呢?
我想自己可能走錯門了。我從門口倒退了幾步,想看看窗戶裏面是否有生命的跡象,卻發現沒有任何東西能夠證明屋裡有人。我注意到這些窗戶雖然是哥特式的,但已經不是原貌了,整堵石頭牆面都有翻修過的痕迹。
「La croix du dragon est la dolor de deduit? 」她扶著敞開的大門。「也跟聖瑪格麗特有關。自諾曼時代起,我們每一個門口都寫著這句話。我們將它譯為『龍十字架是歡樂的枷鎖。』我認為『deduit』一詞最早出現在《玫瑰傳奇》一書中。當然,是指性快|感。」她的語調暗示我不能忽視這個事實。
院長用手勢制止她再說下去。「等一下,厄休拉。我正要跟這位道別……」
院長轉動座椅,凝視著漆黑的院落,為回答我的問題贏得思考的時間。「我們生活在一個變幻莫測的時代。一千年來,聖瑪格麗特的看護婦為我們現在稱做『單身母親』的女人提供護理服務。」她的語調再次表現出嚴厲。「我們經過培訓,成為教會產科醫院的助產士,為病人提供周到的服務,https://read.99csw.com而且不受教會和政府的干涉。而現在,幾乎是一夜之間,沒人需要我們的服務了,未婚先孕已不再被視為恥辱了,人工流產也不用擔心大出血而死……或進地獄了。」她喉嚨里發出低沉的笑聲,但絲毫沒有高興的意思。「所以直接後果是什麼呢?一個存在了一千年的教會失去了收入來源。」她將身體轉向我。「你會責備我們為工作而籌集資金嗎?」
我心裏的一塊石頭落了地。莫納什仍然是安全的。院長似乎並不理解特雷諾的真正意圖。
「那麼,這塊遺址——莫納什現在正面臨著某種威脅嗎?」
「是的,的確令人費解。」我說著,邁出門去。一盞燈自動亮了,讓我一愣神。「噢,耽誤您的時間了,謝謝您,嬤嬤。」我轉過身去跟她握手,可是門已經關上了。
在此後的幾分鐘里,我豎起耳朵,聽到修女們在修道院深處不時地互相打著招呼,但聽不清楚她們在說什麼。不久,聲音就平靜下來。我再次聽到鑲木地板上響起膠底鞋吱吱的聲音。
「是的,我聽說了。我想屍體是遠古時代的。弗蘭克也這樣跟我講。」
突然,院長把椅子往後推,站起身來。「就談到這兒吧。恐怕我得跟你說再見了。公務纏身,請你諒解。」
院長走進來,煞有介事地來到自己書桌前,優雅地坐下,身體前傾,深吸一口氣,對我說:「我再次向你表示歉意。剛才是內部管理的事情。管理一個教會,別看它小,可並不總是一帆風順的。」她往後靠在椅背上,「我向你保證,從現在起,我可以專心致志地聽你講了。」
「這也許是事實,有時候,我們忘記了自己的職責之所在而不得不提醒自己注意。可是,為了教團的生存,為了避免受到迫害,我們不得不注重實效,這純屬不得已而為之。自珀里庫羅索教規頒布以來,我們就一直這樣做。我們修改了自己的章程,成為所謂的『世俗教團』,或者是一個虔誠的社團。這就意味著,從理論上講,我們不再發誓永遠依照教規修行,但事實上,我們是。一年當中,我們有一天可以『還俗』——就像人家所說的,我們就可以隨心所欲了。」這時,她的嘴角露出一絲微笑。「這就是為什麼……」她似乎要解釋什麼,卻又轉移到另外一個話題上。「你知道亨利二世1171年聖誕節的時候來愛爾蘭這件事么?」
「我還有個問題。就是大門上的座右銘——好像跟龍和十字架有關係,是嗎?」
我記得這個聲音。
我們剛走到大廳,就看見洛希修女衝下台階,手裡仍握著手機,把我們截住。「馬沙·歌德肯發高燒,體溫三十九度。她要看醫生,但是我說——」
抖掉了剛才突然間產生的一種憂慮,我從車裡出來,環顧四周,想找一個塔狀的或城堡式的屋頂。一堵爬滿常春藤的牆向大門兩側伸展出去,擋住了我的視線,把我和河谷分離開來。我在入口處走動了幾米。門兩側的田野沿著起伏的山丘緩緩地向下降落。遠處的農舍到處炊煙裊裊。再往下,約兩公里處,我可以看見紐格蘭奇。雖然天光暗淡,它依然清晰可辨。石英環將長滿草的穹頂圈起,像一頂珠冠,熠熠發光。
我點頭。「當然,那麼,『龍十字架』指的是什麼?」
「弗蘭克·特雷諾?」
她已經從我身旁經過,並把門打開。
這個女人猛地把門推開,站在那裡喘著粗氣。「都做完了,要不,我幹嗎打電話?」她手裡攥著手機,彷彿是握著一隻武器。她又怒氣沖沖地補充道,「她為什麼就不能把事情交給我來辦呢?」這讓我感到有些內疚,彷彿是我跟院長串通好了,故意跟眼前這位女人過不去。
「Novus annus est……」這是新的一年……
「不知道。」她說道,一邊把我領到走廊里。
「問題是特雷諾先生為了建酒店,要把地里的淤泥層全部剝掉。」
「是4世紀時的一位處|女殉教者。因為拒絕與一位羅馬官員發|生|關|系,對方將其信仰基督教的秘密報告給官府。他們審問她,但沒能達到目的,便用火燒、用開鍋煮,將她處死,最後又將其斬首。」院長打開門,外面一片漆黑。
「我更感興趣的是羅曼式的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