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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

雪利舉起手,晃動著手指,「指紋,特雷諾車上帶血的指紋……」
「菲尼安,咱們走吧。」我對他耳語,一種不安的感覺在我的心中升起。
「好吧,」赫伯拿出一隻微型錄音機。「趁著陽光進入墓室,我們把採訪做完。我們先從……瑪格絲,你先來怎麼樣?」
又是掌聲一片。該我發言了。
我們回過頭去看,發現圍繞圓丘的殘牆閃閃發光。一輪紅日剛剛爬上紅山山樑。還需再過四分鐘,太陽的光束才能射入入口上方的狹長裂縫。
「為什麼?」
雪利意識到自己犯了一個愚蠢的錯誤。「是的,呃……上個禮拜她發現自己進退兩難。她跟雜誌編輯撒謊,說自己以前曾來過墓室,並親眼目睹了日出。然後,她來到訪問中心,試圖勸說他們給她發一張邀請函,結果發現根本沒有可能。我們約在卓吉達見面並共進午餐,我也太過輕率,竟然答應幫她想辦法。所以,我就去找你幫忙……」他咽了一口唾沫,喉結一上一下地動著。「但我不明白,你為何如此大動肝火?」
我心裏好痛,我可憐的嬰孩,
「你能來,對我來說很重要。」他邊說,邊摟著我的腰,輕輕地捏了我一下。我們站在那兒,我把頭放在他的肩上,聆聽著歌手抑揚頓挫地唱著那隻百聽不厭的聖誕搖籃曲,心靜如水。
雪利顯得有些尷尬,抬起眼睛看著由承材支撐的屋頂。「你說圓丘里會不會還有一條墓道?」
「……為什麼只有少數幾具骸骨葬在此處?這些是這個部落祖先的骸骨嗎?他們是否在部落的生死輪迴中扮演過一定的作用?」
芙蕾達·道琳是研究新石器時代農業生產活動的權威。「讓我驚訝的是,它是如何建立的。紐格蘭奇本身就夠壯觀的了,但是大家想一想整個布魯·納·波因尼:那奧思和道思,還有這個區域四十個其他沒有名字的圓丘和巨石陣,據我們了解,它們中有一些是相互連接的……」
吧兒,吧兒,啦啦,啦萊……
可憐的孩子啊,
即使是現在,自己雖然已近不惑之年,但是要我在我以前的兩位老師面前發言,仍然會感到緊張——無疑,她們會結合對我上大學時的印象來評估我今天的表現。「依蘭,豐富的想象力對考古學家來說至關重要。」瑪格絲曾經說過,「但是,如果你想做埃里奇·馮·丹尼肯第二的話,我建議你去學飯店管理。」這是專業人士對《諸神之車》的態度,該書作者丹尼肯曾經營酒店業。「要設想,但不要幻想。」這是芙蕾達的原話,雖然語法顯得有些奇怪,但更為簡潔。
「呃……這事有點複雜,」他終於說話了,「我跟伊莎貝拉是一個月前才認識的。沒錯,我是覺得她很有活力。我想,特別是她對史前遺址的看法——令人心醉。」
「那就是說,這個地方是當時兩大宗教膜拜的中心了。」
「只是一種暗示。還記得上次我在太平間里給你講胎兒的手存在天生殘疾嗎?那是並指,有時又稱『連指手套』手,兩隻或多隻手指粘連在一起。通常情況下,可以在兒童生命早期通過手術將並指分開。但這有可能是個成人……我是說,可能是個未接受治療的成人——」

他開始沿著墓道往下走,「我有點幽閉症。」
「看見那群鳥沒?就在它們下面。」
「親愛的?」又是那個尖細的聲音。伊莎貝拉正沿著通道往上走。
赫伯沒有意識到大家的鼻子都氣歪了,繼續單調乏味地說道:「我想讓你們大家每人都簡短地發表一下看法,為簡單起見,我帶來了錄音機。山姆還要給大家照幾張合影,直到今天,我們才等到這個機會。」
我原以為《濫殺無辜》只是繪畫作品的主題,而非現實中的真事,可是,現在彷彿屠殺就發生在我的眼前,真真切切得令人心如刀絞。
「馬爾克姆!」伊莎貝拉快到跟前了。
「伊莎貝拉·奧莉丹。她就在你身後。」
吧兒,吧兒,啦萊……
這時候天已大亮,我開始攀登通向圓丘的路。遠望紅山,我看見雲彩已經散開了,呈平行的灰色條狀,露出幾片魚肚白。
一隊天鵝從依然昏暗的西部天空飛過來,而且始終保持著楔形隊形。它們從頭頂飛過時,我https://read•99csw.com數了數,一共七隻——朝下面的河谷飛去。我走近冬季里變得稀疏的樹籬,在半黑的天光下,看著冰凍的土地。有些地方還有犁鏵的痕迹。沒有風,卻依然冰冷刺骨。我拉上風衣的拉鏈,帶上手套。我心想,五千年前,在這樣的一個早晨,人們是否也會聚集在下面的山坡和河對岸的草地上?千萬年來,博因河磨蝕著谷底,切割出台地,形成天然的露天大劇院。也許會把建有神廟的河岸專門給老人或傳教士或祭祀者預留著。他們又是如何渡到河對岸的呢?逆流而上,不遠處便有一個涉灘,但是冬季漲水時是不能涉水過河的。顯然,一個明顯的答案就是船渡。
我轉過身,仰望著山上長滿草的穹隆,弓形的石英錶面已經吸收了些許光線。圓丘的入口處已經聚集了一群人。
「請原諒,」我說,「失陪一會。」我們偷眼瞧見雪利正背對著我們仔細觀察入口處巨石上的圖案。
掌聲起來了,而且是雷鳴般的掌聲。人們肯定以為我這是在街頭賣藝呢。
今天命令手下人,
她們掃了一眼太陽,然後小聲地說了些什麼。
「……他們從莫恩山脈由水路運來大鵝卵石,從維克婁山脈運來大塊石英,用來美化此處的外貌,還建造了精確的天文學裝置,直到五千年以後的今天,這套裝置仍然能夠使用。朋友們,試想一下我們現在就站在這個星球上最古老的日光校準儀器旁邊。我想,紐格蘭奇這個地方教給我們一個道理,那就是不能忽視我們的過去!謝謝大家。」
彷彿是要慶祝自己的回歸,正午的太陽像錫箔紙一樣放射出耀眼的金銀色的光芒。由於太陽的位置較低,卓吉達鎮大街上的購物者不得不把手放在眼睛上遮住陽光;在緩緩行駛的車流中,司機也不失時機地從儲物箱里取出太陽鏡戴上。
我直到進入墓室才開始講話:「你知道嗎?你讓我非常難堪,到最後一刻才讓我幫你找入場券,你至少應該給我解釋一下原因吧?」
他眯縫著眼睛透過取景器去看對面,並迅速調好焦距。「好了——應該是合適的。」
「一點也不晚。」赫伯回答說。我心想,即使是晚了,伊莎貝拉也不會在乎。「我知道你們大家肯定會想,伊莎貝拉怎麼會出現在我們中間呢?我認為,為公平起見,在今天這種場合下,我們應該聽聽有關紐格蘭奇的不同看法。伊莎貝拉,或許你會告訴大家你從哪裡來。」
「也許更重要。」說完,我又繼續往山上爬。我還可以告訴他,即使是後來的鐵器時代,布魯·納·波因尼就已成為傳說中的愛爾蘭國王的陵墓所在地。儘管沒有考古證據可以證明這一點,卻可以證明儘管建造圓丘最初的目的早已被忘卻,其周圍確實存在一種神秘的氣氛。
頌歌歌手報出他們最後一隻歌曲——《考文垂頌歌》。
「嗨,嘿,你說這些石頭是跟圓丘同時建立的嗎?」
我狠狠地瞪了他一眼。「雪利,你的臉皮可真夠厚的!」
在回家鄉博因城堡的路上,菲尼安覺察到了我的情緒,以為我是在為受到威脅而感到憂心忡忡。他主動提出來要在家裡過夜,但是我說,如果他能在房子里四周檢查一下,我就已經非常幸福了。他在外面檢查的時候,我聽了一下格拉格給我的電話留言:他正在讓法醫小組鑒定那張賀卡,還說會跟我保持聯繫。菲尼安拒絕離開,直到我答應他:一旦我認為有不對勁的地方,就立即給他打電話。但那一晚平安無事。
「……沒有輪子,也沒有任何金屬類工具,他們拖動幾百塊巨石,每一塊重達十噸,而且從採石場到工地的搬運距離長達幾公里之遙……」
雪利又繼續沿著墓道往下走,腦袋躲開一根木樑。木樑楔進兩根直立石之間,並使之垂直於地面。
「應該能,正好是看日出的時間。可是不對外開放,太遺憾了。」
啦啦,啦萊,我的小乖乖,
清晨7點半,紅山山樑上方的東南天際泛出一抹玫瑰紅。我在路上行駛著,不時有鳥兒從車前掠過,從路的一邊飛到另一邊。黑暗中透過偶爾出現的樹籬缺口,看得見灰色的土地。河裡閃著粉紅和銀色的光,宛如當年擠滿魚梁的大麻哈魚。自從離開博因城堡,這是我九_九_藏_書第三次播放《考文垂頌歌》了,我帶了一盤羅莉娜·麥肯尼特的CD。我驚訝地發現,都這麼多年過去了,自己竟然如此懷念那種真正的哀傷與惆悵。
他打開門,讓我進去。「一位記者和攝影師還有你的一兩個同事已經到圓丘上去了。」
「可是……」赫伯無奈地看著她一蹦一跳地跑開了。「哎,真見鬼!她待會會回來的。」
他抬起頭來看我。「嗨,日出真壯觀。」
「她開始擔心了,」雪利說,「我們準備一起前往慕尼黑過聖誕節——這也是一時心血來潮。」他不好意思地咧著嘴笑。「依蘭,謝謝你在緊要關頭救了我。如果這事只是你知我知,我更是感激不盡——我是說我是如何搞到票這件事。」
為保平安到今天,
「管它呢。馬爾克姆,咱們還是聊聊案子吧。法醫那邊有什麼最新消息嗎?」
「你看,」雪利讓我看他的左手,然後,他把拇指和食指並在一起,用右手握著其餘的三隻手指,並使它們盡量分開。「這大致是我跟你描述的樣子,兇手的每隻手上似乎只有四個手指。」
我一言不發。
「有什麼值得注意的地方嗎?」
在我身後幾米處,山姆蹲在路上卸他的相機。我走回去,來到他身旁。
「求你了,依蘭。」雪利抓著我的胳膊,一雙棕色的眼睛睜得大大的,他就像一個受到驚嚇的男孩。

「怎麼樣?」
「謝謝你,芙蕾達。依蘭?」
我的一個學術同行作了一個聳肩的反應,另一個禮貌地咳嗽了一聲。
「聖誕節還能看到嗎?」
他退縮。
每天每天我為你哀悼,
吧兒,吧兒,啦萊……
在特雷諾的遺孀和他們幾個十幾歲的孩子後面,一副棺材被抬上靈車並關上車門。親友陪他們來到一輛等候在一旁的黑色大轎車。一位穿制服的警察在指揮交通。車子一輛跟著一輛地開出附近的停車場,加入送葬行列;另一名警察讓他們先走,結果引起一片的鳴笛聲,因為後面的司機並不知道前面堵車的原因,紛紛用鳴笛的方式來宣洩心中的不滿。德雷克·霍德出現在最後走下台階的人群中,陪著他的是他的妻子。我對她並不陌生,因為她總出現在郡里大大小小的社交場合上。我驚訝地發現霍德在悼念隊伍中選擇了一個不太顯眼的位置。一輛黑色的賓士公務車駛出停車場,霍德的妻子鑽進汽車的後排坐,他跟她說了些什麼,然後關上車門,朝著相反方向的步行街走去。
「沒有,我知道你心裏在想什麼,我發誓我沒有告訴她。不管怎樣……」
「是的,可惜你沒能進去看。」
聽到這裏,我大概知道芙蕾達所要闡述的基本方面了。
我跟在他身後走進最後一段墓道。「那又能說明什麼呢?」
「快告訴我,還有什麼?」
「最好給我們的男主人或女主人告個別。」他說完就朝愛迪絲走過去。但他看到她正在拭著淚水,便向她輕施一躬,低聲說了聲「謝謝」,就走開了。
我們為你把歌唱,
我深吸一口氣,說道:「接著剛才芙蕾達所說的話題,來布魯·納·波因尼的遊客經常會問:在眾多的圓丘中,為什麼只有一個圓丘建有特殊設計的太陽窗?我自己也不能排除這樣一種感覺:答案顯而易見,如果我們從不同的角度來看問題的話,我們就會發現它。」
「我沒來晚吧?」她說話的聲音尖細,像娃娃的聲音,聽得我渾身直起雞皮疙瘩。她雙唇豐厚,大大的眼睛顯得很單純,黃色的捲髮漫不經心地從墨綠色的桶形帽中伸出來。她穿著一件長及小腿的深紅色天鵝絨大衣,裏面隱隱約約的可以看見內褲也可能是短裙的蕾絲花邊。不用說你也知道待會誰在照片上最引人矚目了。我不無嫉妒地欣賞著她華麗的服裝——我甚至從看到她第一眼時就討厭她。
伊莎貝拉急匆匆地跑過來,彷彿大家都在屏住呼吸聽她宣讀最後的判決一樣。「這不是墓穴,而是子宮!」她又重複了一遍。「作為女性,我感到不快的是考古界一直為男性所把持,對新觀點的限制和約束由來以久。過分強調死亡而非生命就是……就是典型的男權主義。」
我在入口外面的人群中看見了幾個女人,她們也是今九-九-藏-書天雜誌採訪的對象,跟其餘人員分開站著。而其餘的人只是短時間進入圓丘,欣賞陽光穿過天窗,直射進墓道的最底端。這兩位考古學家正在跟《發掘》雜誌的赫伯·巴克斯特聊天。我沿著坡路往上走的時候,離我較近的是雜誌攝影師山姆·班本,一身准軍人的打扮,正把鏡頭對著其中一塊直立的石頭,以前曾是圓丘的外圍。這些殘垣斷壁目前仍是全國最大的石圍。
「不是,要晚幾百年呢。」
「還有什麼?」
我能預測她下面所要講的內容。因此,在她講話的同時,我可以整理一下自己的思緒。儘管她在講,但我沒有真正去聽。可是,我的大腦總回到伊莎貝拉出席活動這件事上。讓我厭倦的是,馬爾克姆·雪利因為票的事向我施壓,原來都是為了伊莎貝拉。但問題還不止這一件事情。
「如果我們能夠通過時空穿梭的方式回到從前,把我們這個時代的東西帶去送給五千年前在這裏聚集的人們——比如說,這件東西……」我從口袋裡拿出CD,舉高,讓它捕捉光線,「最好是讓數以百計的觀眾人手一盤CD——他們會用手裡的東西幹什麼?」
赫伯正要說話,忽然從我們身後傳來一個尖細的聲音:「這不是墓穴,而是子宮!」
下樓梯時,我們路過一面鏡子。我注意到自己的穿著:黑色的上衣和裙子、象牙色的罩衣。在過節的時候,這種顏色的搭配顯得有些怪異。它們令我想起死亡和葬禮、裹屍布和骨灰。它們分明是死亡的顏色。
「出什麼事了?」他扭過頭來問我,對我的堅持頗感費解。
「我當然認識。今天第四名成員是誰?」赫伯上個禮拜分別採訪了我們。當時我在心裏默記下她們的名字,但是有一個人的名字我忘記了。我只記得她不是考古學家。
他說得有道理。這事絕對跟伊莎貝拉有關!但是,除了她顯然不知天高地厚的「新世紀」理論——我為何對她如此反感呢?不是吃醋,但我知道,這一定與我對馬爾克姆的好感有關係。我把它歸結為對雪利的呵護——一種發自內心的感覺:她配不上他!但荒謬的是,我竟遷怒於雪利。就像父母責備自己的孩子,只顧過馬路,而沒有往兩邊看一個道理。
瑪格絲的發言博得一片掌聲。
「假設,我們不試圖去理解他們的世界對我們的世界的侵擾,而是反其道而行之,把我們世界的某件東西擲回他們的世界——通過我們的想象,是的,想象。」我說出了那個單詞。我看了一眼兩位年長同行的表情。她們的表情並沒有什麼變化。繼續說下去。
我熟悉這首頌歌的歌詞,但今天聽上去,覺得怪怪的,好像以前從未聽過一樣。我看見愛迪絲站在人群里,第一次停下來,專心地聽。
「我也不確定。有一種理論認為:石圍代表把更古老的墓室宗教『圍起來』。」
我把鏡頭對準剛才椋鳥飛起的地方。林地里多數是闊葉樹,現在只剩下光禿禿的枝椏,但裏面還有一片針葉林,紐格蘭奇修道院就掩映其中。除非你像我一樣去尋找,否則,絕對發現不了那座塔,塔上帶台階的城剁與呈鋸齒狀的樹木輪廓連成一片。我遠遠地看見那座塔聳立在博因河對岸,令我大吃一驚的是修道院就在紐格蘭奇的正對面。
就在這時,圓丘入口處傳來一陣喧鬧聲,人們興奮地談論著什麼。原來是康·頗賽爾來給大家開門來了。
第一個不是我,我鬆了口氣。我幾乎沒有想過這個話題,儘管在過去的幾天里我的生活與之緊密相連。瑪格絲的專業領域是墓道藝術。如果讓她講,她完全可以講上三天三夜。的確,她和芙蕾達·道琳都是愛爾蘭考古界備受推崇的人物,她們倆曾經都是我的老師。
雪利顯得非常局促不安。我雙手叉腰,等著他跟我解釋。石室中絕對的安靜使得氣氛變得更加緊張。
「完全正確!這樣,彙集在這邊山坡上和那盡頭的人群所看到的將是一幅更加壯觀的景象。」
我決定得找雪利談談。然後,一種內疚感使我打消了這個念頭:我嫉妒伊莎貝拉·奧莉丹,不是因為她和雪利之間的關係,而是因為她能夠就紐格蘭奇脫口而出,發表自己的看法,想到什麼就說什麼,而且不受任何學術桎梏的約束。我也知道,終有一天她的說法能夠被證實是正確的。
個個都是彪形漢,
read.99csw.com真想勒死她。
伊莎貝拉正是最近與雪利頻頻約會的人,但即使是他把莫娜的傷痕告訴她,任何人也不會把「殺人犯」跟她聯繫在一起。還有,給別人寄與紐格蘭奇有關的聖誕賀卡的人舍她還誰?
噢,該咋辦呢,嬤嬤們?
「……有人會問,五千年以後,沙特爾大教堂會變成什麼樣子?即使在今天看來,它最初在人們生活中所起的作用已經隨著歲月的流逝,變得越來越模糊不清了。但是我們假設,如果將來發生重大的自然災害,不僅可能引起大教堂的坍塌,而且會使基督教文明的全部知識喪失殆盡。那麼,大家想一想,五千年以後的考古學家在重新發現沙特爾大教堂廢墟的時候,會得出什麼結論?他們將發現一些人類的骸骨。當然了——如果他們認為沙特爾大教堂僅僅是一座墳墓的話,他們就會有離題萬里之嫌。你們說對嗎?因此,就紐格蘭奇而論,我們最好謹慎從事,而不應急於得出結論。」
等我走近時,愛迪絲的臉上露出一絲堅強的微笑,但她柔和的棕色眼睛卻道出了她的心事——似乎總在訴說著哀愁。「請您別介意。」我握著她的手說,「我每次都會被打動,因為那是一首死亡頌歌,您是知道的。」
「……還有人把螺旋形圖案歸結于藥物引起的某種薩滿教的感悟……」
他停下來轉過身,說道:「其實,很難下定義。正常情況下,我們所發現的指紋可能是單個手指的,也可能是全部手指的,包括拇指在內,一共是十個手指的指紋。在特雷諾車裡發現了兩隻手的指紋,但經常是成對的,或者是四個手指的。而且,只有四個手指。」
我們走下入口處的台階,我們從康·頗賽爾面前經過時,他一臉驚訝地看著我們,我告訴他不要關閉圓丘里的燈。我在雪利的身後一路推著他爬上狹窄的墓道,墓道由被稱為「直立石」的巨大石塊鋪就。
母親在為她的新生兒吟唱,哼著兒歌伴他入眠,她心裏完全清楚厄運即將到來,無辜的孩子將慘死在希律王的爪牙手中。愛迪絲憂鬱的表情告訴我,她完全清楚歌詞的內容。
「嗨,你們倆……我呆在這兒,屁股都要凍掉了!」山姆·班本跺著腳想暖和一下。「趕緊把相照了吧。」
或者並非伊莎貝拉本人,兇手另有其人,而且同屬於「獵戶座研究會」?我能感覺到瑪格絲的話馬上要結束了,開始注意聽她的發言。
啦啦,啦萊,我的小乖乖,
圓丘建在斜坡上,斜坡外面有一道大門。我正朝著門走去,一輛「陸虎」朝我開過來。司機熄滅刺眼的大燈后,我才認出那輛黑色「陸虎」。馬爾克姆·雪利正坐在駕駛座上,旁邊的副駕駛座上坐著一個女人。車子從我身旁駛過時,他沖我揮揮手。我還了禮,繼續往大門口走。康·頗賽爾和訪問中心的其他職員已經站在門口等著了。
「我去裏面陪一個人,他有點幽閉症。」伊莎貝拉說。
一大群哀悼者在參加完弗蘭克·特雷諾的葬禮彌撒后湧出聖彼得大教堂,使得本來就已擁擠不堪的交通幾乎陷入了停頓。我趕在儀式結束之前就來到鎮上。教堂對面一家商鋪的落貨區正好空著,我把車子停進去。為了避免吃罰單,我呆在車裡,觀察著走下台階的人群。我等著繆里爾·布蘭敦的出現。
她揮動手臂,她的手勢將入口處的巨大石塊都包括在裏面,石頭上刻有流暢的螺旋花紋,還有,用以支撐圓丘的巨大鑲邊石也刻有圖案。「據估計,歐洲有三分之二的巨石藝術都雕刻在博因河谷的石頭上……」
在紐格蘭奇入口處外面,我把車子並排停在其他幾輛車旁邊。昏暗的天光下,山樑上空籠罩著厚厚的雲層。我把CD盤放回盒裡時,CD盤把一縷光線反射到我的眼睛里!有了!我知道待會接受採訪時自己要說什麼了。
伊莎貝拉向其他人沖了過去,使我有機會再跟雪利說句話。「馬爾克姆,你欠我一個人情,一個大大的人情。你在慕尼黑期間,我們要保持聯繫。」我把名片遞給他。「有什麼消息,就給我發電子郵件吧。同時,建議伊莎貝拉對紐格蘭奇最好的理解方式也許是子宮和墓穴的統一。情愛和死亡——永遠是偉大的組合。」我沖他眨眨眼睛,「你最清楚不過了。」
「謝謝你,瑪格絲·卡尼。」赫伯對九九藏書著麥克風說道。「現在我們來聽一聽……噢,嗨——瑪格絲今天早晨第一個到場,那麼我們就按照到場的先後順序來發言吧。芙蕾達,該你發言了。」
一照完相,雪利就帶著他新交的女朋友離開了,其他人還在為究竟是去多諾還是斯萊恩喝一杯熱威士忌而爭執不下,我假稱另有約會,跟眾人告別,沿著山坡往下走。在遠處河谷里,一群椋鳥從山樑上林木繁茂的地方飛到空中。禮拜天我也看到一群椋鳥排成漏斗狀,飛進樹叢中。它們會不會是同一群鳥兒呢?
「親愛的!」伊莎貝拉在入口處等著我們。我們一出來,她就挽起雪利的胳膊。「再不走,我們可就趕不上飛機了。」
「就像你剛才所做的,」赫伯說:「折射陽光。」
他笑了。「那要便宜我們的同伴了,也算是對不能回家過聖誕的人一個小小的補償吧……」他注意到我盯著他的相機看。「依蘭,要我幫忙嗎?」
「我們到後面去一下,」我抓著他的胳膊,「不要大聲嚷嚷。」
我轉過身,看見馬爾克姆·雪利在親吻女伴的面頰,然後轉身加入進入墓道的人流。伊莎貝拉羞紅了臉,笑盈盈地向我們走來。
「我想我要說明兩點看法:其一,曾經發生在紐格蘭奇的祭儀很可能要比我們想象的更為宏大。其二,當時的人們很可能在『假於物』方面與我們並沒有什麼區別,就是儘可能地使事情滿足我們的信仰和行為的要求。他們只是沒有想過可以用CD來播放音樂。我們將對紐格蘭奇的作用一無所知,除非我們認為……」我環顧天窗,這是當年為使冉冉升起的太陽把光芒射進圓丘而設計的。「我引用一位友人最愛講的一句雙關語——除非我們站在窗戶外面去思考。」
伊莎貝拉一臉的不高興。「好吧。」但在走下墓道之前,她還要跟我說幾句話:「順便告訴你,我已經決定了,外面那些直立的石頭構成地球表面的穴位。你可以把我的觀點刊登在你們下一期的學報上。」
我看出同行們的臉上有些迷惑不解。
赫伯·巴克斯特看見我走近了,就大喊:「嗨,依蘭,我們在這兒!」她跟我們一樣,因為天氣寒冷都穿得厚厚的,但是她淡粉紫色的棉夾克配上口紅和腮紅,足以使她與眾不同。
看見孩子就全殺光……
希律王,氣得發了狂,
雪利笑了一聲,極力掩飾著自己的緊張,「我們只是在討論一個案子。再等我幾分鐘好嗎,伊莎貝拉?」
雪利在入口處等著伊莎貝拉,擁抱了她一下。然後,他們一起進入圓丘。我們幾個也朝門口走去。山姆·班本也過來了,看到我們背對著石英牆站成一個半圓,他不時按下快門為我們拍照。對面山樑上空的雲彩已經散開了,天空被染成一片金黃。
「當然可以。我是獵戶座研究會的成員。我們認為紐格蘭奇和山坡上的其他建築都是通往星星的門戶……除此之外,還有很多例子。」她伸出漂亮的下巴,一臉堅定的神態。「我們還打算幫助考古學家打開封閉的思維,了解這些紀念碑的真正含義。」
我不能言也不能唱,因你不再來,
赫伯指著她身邊的兩個女人問我:「依蘭,你認識瑪格絲和芙蕾達嗎?」
所有的人都靜靜地等著,不時對著表上的時間。然後,從圓丘內部傳來清晰的低語聲——聲音效果非常引人注意,因為人群站在離入口近二十五米遠的地方,而頭頂上是二十萬噸重的土石結構的墓冢。
山姆暫時放下相機。「嘿,我說,你們身後那堵牆太壯觀了!」
「早!康。」我說,「非常感謝。雪利博士就在我後面。」
「你想看什麼?」
「碩大無比。紋線是普通指紋直徑的三倍。還有……」
吧兒,吧兒,啦啦,啦萊……
伊莎貝拉來到墓室,「你們倆在幹嗎?女孩子會吃醋的,難道你不懂嗎?」
即使是有這個打算,我也沒有時間向他解釋這些。我想起另外一件事。「馬爾克姆,下面我要說的事情是個嚴肅的話題。你仔細想一下,你們上禮拜五見面時,你有沒有告訴她莫娜身上的傷痕?」
「嗨,山姆。」我路過時,跟攝影師打招呼。
「早上好!」我對這三個女人說。「今天的天氣真好!」
「我能不能用一下你的伸縮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