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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

我身後的天空開始發亮,遊離的雲朵像撕扯出來的棉絮,雲的下面呈現出鮮亮的粉紅色。太陽即將升上山樑並照亮整個河谷。遠處的紐格蘭奇也隨著光線的變幻披上了一層更暖的色調。在旭日的照耀下,光禿禿的樹木聳立在山樑之上。
我愣住了。洛希離我更近了。我沿著支墩往後挪動,都快進入過道了。
我把教堂的門推開一條縫往裡面觀看,一排石頭台階通往半明半暗的南耳堂。但是中殿里亮著燈,我沿著台階往下走的時候,可以看見兩側的牆壁上都有燈。在燈光的照射下,教堂裏面空空如也。在我的右側,高高的大理石聖壇仍然保留在高台之上,而其他東西卻不見了蹤影。我左側的地板光禿禿的,一直通向西大門。西大門好像是關著的。
她好像意識到什麼東西出了差錯,停下來,倒退了幾步,盯著我所在的方向。「起來!」她吼道。
「Vita datur saeculo……」萬物復甦……
我聽到遠處有一種聲音,像是誇張的雷鳴般的金屬搖滾樂。然後,紐格蘭奇入口處的光線開始閃爍,放射出的金光如同萬千箭鏃,截住照在河面上的光線。河面上的反光又使博因河上方業已存在的網狀光影錦上添花。日光里的薄霧全都蒸發了,盤旋著升到空中,像靈魂回歸天堂一樣。
通向地穴的門大開著,上面裝飾著冬青和蜜蜂的圖案。
「在別人到來之前,把他給我弄過來。」洛希厲聲喝道。
一進門,就是燈火通明的大廳。但是,樓梯和再往裡面的地方卻是漆黑一片。我用手電筒掃了一下樓梯,看見地毯被揭起來了,一片狼藉。我面臨著一個艱難的選擇,要麼原路返回,在我的「爵士」汽車裡,坐等霧散;要麼我就呆在這兒,起碼可以看見我周圍的方向。
這裏散發著潮濕的氣味,再往下走則更難聞。我沿著筆直的通道往前走,腳下是石板路。我來到左側的最後一個隔間,用鐵柵欄圍著,像一隻動物園裡的籠子。門開著。
我癱倒在石板上,身體靠在一個城齒上——這是胸牆伸向天空的利齒。一時間,山樑後面的天空變得更加蒼白,湛藍的夜空露出了魚肚白和玫瑰紅。
地穴一開始看上去像一個典型的羅曼式建築構造:鼓狀支墩和低矮的圓拱門,把中殿下面的空間分隔成桶形穹窿的狹長隔間。有兩個通道亮著燈,一個在我的右側,另一個正對著我,一直通向西側盡頭。那個方向的支墩顯得高度有所增加——地面向下傾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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裡頭燈光昏暗,但是靠在裏面牆上的東西吸引了我的目光,我便走了進去。我走近后,用手電筒去照,然後把亮度調弱,發現隔間的後半部分擺滿了玻璃器皿。
陳列櫃的木質底座上有兩隻抽屜,我拉開其中一隻,發現一些發霉的空白標籤。我想他們是為這些陳列品準備的。我發現這些標籤全部都是空白的,一個字都沒有寫。我在另一隻抽屜里也發現了同樣的標籤,上面有手寫的字跡,但是墨跡要麼是褪色了,要麼是一團模糊,無法辨認。我在裏面迅速地翻找著,直到發現了較為清楚的一張:
在平台上,我把耳朵貼在通往宿舍區的門上。我確信我聽到了她們的聲音,而且她們正https://read.99csw.com朝我這個方向走來。我試了一下通往修道院的門,但門鎖著。我的心怦怦直跳。我跑上兩級台階,來到塔樓的門口。門開著,我走進去。看見卡皮翁修女來到平台上,在跟她後面的人講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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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根據你剛才所描述的,它是倒掛著的。」
我開始向下朝著谷底駛去。在紐格蘭奇附近,我碰上了大霧。直到我離開河岸開始爬坡開往紐格蘭奇修道院時,大霧仍然沒有放過我。我只好沿著狹窄的山路,慢慢地爬行,檢查每一個路口,直到我看見「La croix du dragon(龍十字架)……」。
還有一個數字「1634」,我猜這是年份。另外一張卡片上寫著:
「卡皮翁修女跟我提起過,亨利二世曾於1171年駕臨愛爾蘭。」
洛希的呵斥聲漸漸遠了,我跑回地穴的台階上,手裡握著鎚子,以防不測。
啦啦,啦萊,我的小乖乖……
聲音從聖壇後面穿過來,顯然修女們聚集在高台的盡那頭。我想聽清楚她們在唱什麼。
我關上燈,繼續往走廊的盡頭走,來到一個挑高的頂層。在這裏可以俯瞰整個修道院。我朝著教堂的方向走去,有另一條線索可以幫助我:我可以聽到修女唱歌的聲音。怎麼在這個點兒做日課啊?我看了看手錶——5:50。子夜祈禱可是半夜進行啊,或者至多晚一個小時。那麼,再後面的又叫什麼呢?——晨禱是在黎明進行,但是現在離天亮還有兩個小時呢。
我來到門口。此乃非神聖之地。
三十公里的路程,我一輛車也沒看到。但沿途各種各樣的幻象漸漸消失在草叢裡,紅色的眼睛在樹籬中閃爍。一年之中,難得有幾天門可羅雀的日子。現在卻是,夜行的小動物正充分享受著這美好時光。
「它顯然是在謳歌性|愛。我在過去幾天里一直在琢磨與它完美結合的意義。有一個不爭的歷史事實:早在盎格魯-諾曼人踏進愛爾蘭的國土之前,他們的侵略就已經得到了羅馬教皇的首肯。他們尋找借口,指責我們犯下種種罪行——特別是性方面的過錯,因此需要予以肅清。所以,如果你同意我的說法,他們甚至試圖自圓其說,將自己的侵略行徑說成是道義上的十字軍東征。他們會找幾個可憐的冒犯者,殺一儆百。我想,莫娜的掛件被人發現了,被懷疑對不健康的尋歡作樂感興趣。也許她被視為異教傳教士,這很可能就是她被處死的原因。」
「所以,這是一個生育繁殖的象徵,代表男女之間的天性。它不單單隻代表一個男神和女神,而是二者的合一。」
我現在又一次來到黑暗中,眼睛適應了以後,我看見頭頂有一丁點兒的亮光。那是一顆星星,透過窗戶,我看見它高掛在屋牆的上方。霧似乎已經散了,我打開手電筒,發現自己站在一個狹窄的過道里。過道穿過耳堂的牆壁,通向塔樓。我擇路前行,看見螺旋型的石頭台階,心想台階可能會蜿蜒直至塔樓頂層。我開始拾階而上,心裏還一直擔心,樓上的門是否開著,樓頂是否安全……我停下來喘息著。我在提醒自己,需要擔心的事情還在後頭呢。
醜陋的厄休拉修女以最快的速度跑下台階,時鐘表九_九_藏_書示天已經亮了,得趕緊把金髮姑娘從莫納什取出來,厄休拉說道:把她捅死,別忘了把她的嘴唇、眼睛和耳朵帶回來……
剛才做的那個雜亂無章的夢似乎馬上就要向我揭示一個可怕的答案,卻離開了,我正要把它拽到清醒的意識中,它卻溜得無影無蹤。鍾錶上的時間是4:05,馬上就是我們波維家聖誕節的早晨了。根據我和理查德小時候的習慣,奧因再過三個小時左右就要起來,四處活動。我再次檢查手機,還是沒有格拉格的簡訊。如果你接不到我的電話,就趕緊來救我吧。
一個活著的東西在我和洛希之間暴跳起來,把她擋住了,我看不見了。我在支墩後面繼續往後縮,剛才那個傢伙叫喚著,對別人擾了他的清夢表示不滿。
我再次站起來,發現籠罩著整個修道院的霧已經變薄了,藍灰色的霧靄仍然緊緊地依附在河流兩岸。我看見紐格蘭奇像一隻飛碟懸浮在霧氣之上。
真是滑稽可笑!格拉格現在很可能正躺在床上鼾聲如雷呢。但是我得去弄清楚,這就意味著我要親自去一趟。菲尼安住在戈爾威;西莫斯·科林身體欠佳,可能還在住院;弟弟理查德也好,朋友弗蘭也好,聖誕之夜,一刻千金,我怎敢擾人清夢?
除抽屜外,柜子的底部看上去似乎沒有隔間,只是一塊木板,沒有把手和鎖眼。我沿著柜子用手電筒去照,發現在柜子一端一個用來固定木板的黃銅鉤眼裝置,我依次打開兩套裝置,整塊木板都向前傾倒,但只有幾厘米,好像仍然被什麼東西牽引著。
我悄悄地爬上聖壇的台階,偷眼看去,在聖壇的正後方有一個長方形的鑄鐵圍成的欄杆,欄杆的盡頭有一扇門,門口的台階通向地穴。在欄杆上和欄杆周圍,有一些鎬、榔頭、一把氣鑽、水桶、木板和兩三輛手推車斜靠在欄杆上。
「亨利,你這個懶畜生!」她斥責到。「還有活要干呢。你也還有時間睡覺?」我好像又回到了加百利修女的房間。難道,她們都是瘋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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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穿過頂層盡頭的門,發現自己正站在一個平台上,有兩道門可以下去,其中一道向下通往修道院,對著我的那扇門一定是教堂的入口。
我趕緊關掉手電筒,躲在一堆支墩的後面。然後,我又聽到了一聲響:一個女人咳嗽的聲音。有人順著台階來到地穴里,我怕她把大門鎖上,我就溜出來,跑過通道,來到漆黑一片的隔間。裏面摻雜著土味和潮氣,味道更難聞了。
此時,我意識到格拉格已經死了。
我剛到門口,燈就亮了。在大霧的籠罩之下,燈光僅僅照亮了門口巴掌大的一塊地方。等我來到最高的一層台階,燈自動地熄滅了。我可以隱約看見扇形窗後面的一點點黯淡的光亮。之後,我注意到門沒有完全關閉,我推開它。門沒有拴上,有人剛剛離開過修道院,而且看這個樣子,像是馬上就要回來。
修女們的頌歌快唱完了,我低下頭,轉到聖壇的另一側,想看清楚東側的教堂,那兒也空空如也。在通往地穴的入口附近,有一張擱板桌,桌上放著一台CD播放機和一組音箱,怎麼看都覺得與周圍的環境格格不入。我愈發地感到迷惑不解。我離開位於聖壇的隱蔽九-九-藏-書處,來到擱板桌,在CD播放機的旁邊放著一堆CD盤。我從中拿起幾張CD盒,最上面的那張CD寫著:聖誕頌歌,宗教與民間。
紐格蘭奇修道院的修女也一樣。我終於想起:聖誕節很可能就是她們擺脫清規戒律的那一天。記得卡皮翁修女在說起細節問題時,差一點就說出那一天的日期,但是,她很快就岔開話題,避免說漏了嘴。她在接下來的談話里提到了聖誕時節和國王亨利。我認為她還是無意中泄漏了秘密。既然修女們的所作所為都需要得到批准,我根據傑拉爾丁·卡皮翁的性格來判斷,她會依照常規來辦的。
如果說上面的中殿是建在向相反方向傾斜的石頭地基上,那麼教堂的前半部分——也就是東側——不知是什麼原因建在第二個斜坡上。這就產生了一種效果——等同於商店裡的兩部方向相反的自動扶梯,只是它們的方向都衝下而已。

在這些裝著甲醛的瓶瓶罐罐里浸泡著發白的嬰兒屍體,它們同樣有著嚴重的缺陷,有的肌肉上長著難以辨認的、像油泥一樣的腫塊,有的原本扭曲的軀體在玻璃器皿的擠壓下變成怪異的形狀,有的器皿里只裝有器官:沒有溝回的大腦,呈綠色的腸子似乎已被翻了個裡朝外。我還看見一隻器皿裏面漂著一隻頭顱,面部的裂痕從嘴部一直延伸到眉毛。在它旁邊擺放著一具完整的胎兒屍體,張開的嘴裏面長著一隻寄生頭顱。
木製的地板少了一塊板材,牆上的灰泥已經開始脫落,光禿禿的窗欞上落滿了塵埃。天花板上只有一隻燈泡,顯得光禿禿的。這個房間里沒有人,其他房間也一樣,已經很長時間沒有人住了。
一個黑影一溜而過,經過支墩。那個女人所走的通道跟我剛才所走的通道平行,但是中間隔著幾個通道。然後我看見洛希修女走過來,離我大約十米遠。她穿一件羊毛外套和一條黑色的牛仔褲,手裡拿著一隻類似愛爾蘭山羊皮鼓的東西。我剛才進大門的時候會不會就是她剛剛出去?
亨利發出吸吮的聲音,好像在吞咽著自己的唾液。
我好像聽到了什麼聲音,環顧四周,發現只是一些干樹葉發出簌簌的聲音。它們自秋天起就一直呆在那個角落裡,直到現在才被風吹得旋轉起來。我發現樓梯口的門有些異樣,它們不是因為腐朽而從合頁上脫落,而是最近的一場搏鬥使之成為碎片。
這些看上去像是地址標籤。難怪莫納什沒有被骸骨撐破,原來這些「養蜂人」——曾經或在長達幾個世紀的時間里——收穫的不是蜂蜜而是嬰兒,出售經過防腐處理的畸形嬰兒的屍體和重新組裝的骨骼。估計她們有現成的市場——歐洲醫學院和私人收藏家。地穴里的陳列品可能是用於這種技術的培訓和教學,或者是出於這樣或那樣的原因,本來是要運往波羅尼亞和愛丁堡的貨卻落在自己手上。也許以前隔間里有更多的柜子和陳列架,後來卻被拆了,裏面的內容不是被傾倒就是被銷毀——頗具諷刺意味的是,被銷毀的卻是胚胎病理學和先天畸形的罕見實例,這些證據無疑會引起21世紀生物學家的濃厚興趣。
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個隆冬,鵝毛般的大雪從天而降,一位美麗的女王坐在那裡縫衣裳。她不小心被冬青葉刺破了手指,三滴鮮血滴在雪地上read•99csw.com。然後,她說:如果我有一個女兒,就讓她的皮膚像雪一樣白,她的臉蛋像玫瑰一樣紅……
「是的。」
陽光照亮了整座山樑,我遠眺紐格蘭奇,看到了一種非凡的景象:一束光線從墓室中反射出來,就像是《聖經》里所說的上帝的手指,把霧氣分開來。從圓丘一直到博因河,雲霧像燒著了一樣,閃閃發光。我身後的陽光越過天際,被樹木和崎嶇的山樑分隔成形態各異的光束;光束越過我的頭頂,在修道院和河流之間散開來。
我醒了,被自己的聲音嚇了一跳,心臟撲通撲通地直跳,嗓子喊得生疼生疼的。
霧漸行漸濃,我沿著林蔭道往下開,等我接近修道院時,還是什麼也看不見。我只好搖下車窗,聽車輪輾過礫石的聲音,才能判斷是否到達了前院。關上車燈,我發現四周漆黑一片,打開儲物箱,找出手電筒。我下了車,發現如果把手電筒對準前方,根本照不了多遠,我就把光線集中在我的腳下,因為它只能照這麼遠的距離。
我從地上的工具堆里撿起一把手錘,放在風衣口袋裡,然後繼續往下走。
我拿定主意往樓梯走去,爬上兩級樓梯,我發現我來到了一條長長的走廊。我沿著走廊往下走,走廊兩側都是房間,所有的門都大開著。我用手電筒掃了一下所有的房間,沒有一間房間里有傢具。我快走到走廊的盡頭了,我決定打開一間屋裡的點燈,想看一看究竟。在這之前,我已經試過三個房間了,但是沒有一隻燈泡管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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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娜這些人很不幸,當時在羅馬教皇住所舉行的一系列拉特朗大公會議日益關注異端邪說,並要求世俗統治者予以嚴懲。事實上,亨利二世在殺害托馬斯·貝克特之後,為了求寵于教皇,極盡阿諛奉承之能事。你所說的情況有點類似政治迫害。」
「聽上去那好像是一件攜帶型的神龕,一件聖物。它很可能是貼身戴的,即使是無意中露了出來,也不會顯得特別明顯——特別是不會令人馬上聯想到其更加直白的象徵意義。」
我沿著台階往下走。
你究竟要不要生孩子啦?
兩件事情同時發生了:山樑後面,西南方向的天空在金星的照耀下變得更加明亮;微風漸起,開始驅散頂層的薄霧。
我覺得自己好像被時間機器送到了從前。一千年以前是否就有這番景象?教團是否繼承了古墓建造者的祭儀?她們是否是在沿襲幾百年來的傳統,不是在冬至而是在一個更明顯和更褻瀆神靈的場合重新激活這些祭儀?記得幾天前山姆·班本問我:「聖誕節那天,還有嗎?」他的話現在似乎帶有一種邪惡的回聲。
之後,那座墓穴中開始湧現一些人影,開始還只是入口處的光線在空氣中形成的模模糊糊的影子,之後,它們演變成披著垂布的僧侶,在圓丘前面的空地里排成圓圈走著,我還看見戴著面紗的看護婦教團成員。
在木板中間,有一根短短的銅鏈掛在另一個擰在木板後面的鉤上。我跪下來解開銅鏈,整快板都打開了。後面還有一塊隔板,不過是用玻璃做的。上面鑲著一塊銅牌,銅牌上面篆刻著黑色和紅色兩種不同顏色的字體。這塊銅牌比愛爾蘭許多教堂長椅上鑲的銅牌(請為靈魂的安寧禱告……)都要長。我正要讀read.99csw.com銅牌上的內容,突然聽到一個聲音。
台階頂部的門有一些合葉已經脫落了。我小心翼翼地走出門,來到石板鋪就的屋頂。頭頂上有一顆星星,事實上是金星——在深邃的藍色穹頂里,閃著熠熠的光芒。塔樓下面是一片雲霧,一眼望不到盡頭。只有我面前的剁口沒有被濃霧所覆蓋。
灰姑娘從地穴跑出來的時候,把鏡子跑丟了……
我跟自己作了一筆交易:如果我開車過去,看不見他的車,我扭頭就回來,因為知道他平安無事,我就心滿意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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整整一堵牆都擺放著一組用深色木材做成的陳列櫃,約四米長,二米高。在灰塵漫布的玻璃後面,是一排排大小各異的標本容器,都擺放在陳列櫃的架子上;在容器之間,有一些物體固定在木質底座上。走近一看,我發現是一些不大的人類骨骼,有的還不如一隻鳥大,都帶有明顯的畸形:無頜、鱗狀顱骨、開放性顱骨,有一隻顱骨呈碎片狀,像是被炸開了一樣,與卡皮翁修女辦公室里放的那個標本相似。有的骨骼在胸部或頭部出現粘連,大多數骨骼都是下蹲式或者站立式。纖細的骨骼被用鐵絲和木棍固定。
然而,這是一個懾人心魄的大劇場。我忽然想到:如果「修女們」登台演出的話,她們會從哪個門入場呢?應該不會走前門吧。
「In hoc anni circulo……」新年伊始……
能見度幾乎為零,因此我無法判斷格拉格的車是否還停在外面,我徑直走向它。剛走了幾步,我就發現自己連方向都難以辨清了。我把手電筒在周圍晃了晃,可是仍然沒有方向感——甚至連走回去找到自己的車子都成問題。然後,我的大腳趾碰了一個東西。我看見台階的一角,從這兒可以一直走向修道院的大門。
鏡子,鏡子,牆上的鏡子,誰是我們當中最漂亮的那個人?是金髮姑娘格萊塔,卡皮翁修女,還是太陽神?
「有點走極端——即使是那個年代,你說呢?」
臉蛋像冬青果一樣紅,皮膚像煤一樣黑……
「不生,堅決不生!」
她就站在隔間另一側的拱門外,我們之間只隔著幾米遠的黑暗。
我用不著再看其他CD盤了。其實,無論是前幾次還是此次造訪,所聽到的音樂既不是紐格蘭奇修道院的修女也不是來訪的民歌手演奏的,而是播放錄音。我覺得這有點兒荒唐可笑。我意識到卡皮翁修女上一次——也就是上個禮拜天——讓我在規定的時間內抵達教堂附近,目的就是她們能夠做好充分的準備,給人留下一種教堂氣氛生機勃勃的假象。現在看來,居住在紐格蘭奇修道院的修女已經為數不多了。但是,何必要繞這麼大的圈子呢?她們肯定是有什麼東西不敢示人。另一方面,上次我和菲尼安來這兒的時候,他們沒有隱藏任何東西——只是一邊工作,一邊播放著音樂。這就是所謂的「隆冬繁殖儀式」。
如果我生個兒子,不,希律王和亨利會放干他的血……然後,他的皮膚會像雪一樣白,像煤一樣黑……
我把門擠上,用身體靠在上面,防止她們從我這兒路過。但是她們的聲音漸漸消失了:她們到教堂里去了。
這些可不是毛玻璃窗上的圖案,而是裝有修道院秘密的玻璃器皿,是西門口雕刻圖案的有骨有肉的實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