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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

「嘿,在別人到來之前,我們應該稍微休息一下。應該說很壯觀,你看見那束亮光了嗎?」
「地下儲藏室。」
「不是,我們認為雇傭一批新人更為穩妥。」
「但是,他只是俯首聽命於他人罷了。」
「貪慾」之徒。正如我以前所認為的,不僅僅是指普通意義上的犯有貪慾罪的人,而是指一種邪教。「慾望異端邪說」與之更為接近。
格拉格撲向亨利,但是沒能把他拉開。由於腦部血液流通不暢,造成缺氧,我眼前直發黑。情急之下,我在風衣口袋裡摸到了手錘的柄,把它拽出來,沖格拉格使了個眼色。一眨眼的功夫,他一把從我無力的手中抓過鎚子,照著亨利腦袋的一側敲了一下。亨利哼了一聲,晃了一晃,但是,並沒有把手鬆開。格拉格再次手起錘落,用盡氣力砸在那傢伙的天靈蓋上,亨利踉踉蹌蹌地靠在柵欄上,然後癱倒在地,我也跟他一起摔倒在地上。
跟在玻璃棺材里陳列的聖人遺骸一樣,一具乾屍俯卧在柜子底部。但是,跟我所看到的任何聖人有所不同的是,該屍體全身赤|裸,多處皮膚已經裂開,骨骼從不同地方伸出皮外。顱骨與莫娜的不同,未見塌陷,因此,很容易辨別似曾相識的一些特徵:喉嚨被割斷,嘴唇、眼睛和耳朵均被割掉。扭曲的嘴中被塞上了一簇看上去易碎的冬青葉子和皺縮的漿果。看得出這些冬青放置的時間至多不超過一年;而今年聖誕,先前在屍體口中插放冬青的那個人,因忙於行兇而無暇顧及置換新的冬青了。
「是啊,我們很可能會把它炒作成21世紀與埃及王圖坦卡門陵墓具有同等重要意義的重大發現。說不定《國家地理雜誌》也會前來報道呢。」
「一個古董陳列櫃。這個教團曾經出口過標本。」
「在我們逃走之前,他是不會醒過來的。這傢伙的臉到底是怎麼回事?」
亨利有一個寬大的拇指,但沒有手指——或者準確地說,他的手指被禁錮在像手套一樣的皮膚裏面。與其說他的手像爪子,倒不如說更像一隻裹著肌肉的特大號的扳子。
「快!伸手向後夠,等你離玻璃不遠了,我會告訴你的。」
格拉格把他從我身上拽開,整個地穴一片寂靜。
我和格拉格設法把自己身上的繩索解開,站在支墩後面但是離柵欄很近,我們甚至可以聽見他們對話的聲音。卡皮翁、洛希還有另外一對男女,另外兩九-九-藏-書個人全都操美國口音。
「說到底,還是為了錢!他媽的,真讓我給說准了。」聽格拉格的口氣,活脫脫一個看破紅塵的人。
「你幫我解開我就走。」我戲謔道。
「狗頭人。他患有一種先天性疾病,顱骨和臉部的發育受到了影響。不讓他接受手術治療太殘忍了。」
「我上當了,中了書上寫的最古老的圈套。卡皮翁修女說她們曾經挖出來那件文物,特雷諾想要,但是一個子都不願出。她說洛希會帶我去看看。洛希就帶著我穿過這個過道……」他衝著我早些時候看到修道院會計洛希的地方點點頭。「她說有個地下什麼……」
沒有人答覆我們。我聽見他們的聲音在柱子中間淡淡的迴音。他們離得太遠了。
「這與那件不知為何物的文物有關,」他說,「卡皮翁告訴我,修建修道院的時候,那個東西只是一個傳說。周圍砌了牆,被圈到圓丘里去了。後來在發掘紐格蘭奇的時候,牆塌了,堵住了通道,那件東西露出了一部分,發掘者從來就沒有靠近過它,所以,它就被埋在那裡好多年。據卡皮翁說,直到多年以後,它才被『教團的一名成員』發現了。很可能是那個可憐的傢伙亨利在地道里四處遊盪的時候發現的。我們懷疑她們大多數時候都把他關在裏面。」
「他就是你要找的殺人兇手,你知道嗎?」我說。
「你說他是什麼人?」
「耶穌哭了。」
「如果我們現在不趕快離開這裏,它早晚也會成為我們的樣板。」格拉格說。
「對。它通向一個地洞,接下來,是個狹窄的天然岩洞,低下頭才勉強能通過,一直通向紐格蘭奇。顯然,這是在河道以下。」
「跟今天早上把東西裝上拖車的是同一批人嗎?」
只見一個穿著白色教服的男人站在門口的黑影里。光著頭,亂蓬蓬的頭髮糾纏在一起,披在肩上。當他來到明處,巨大的前額向上拱起呈半球形,像頭盔一樣扣在臉上,鼻甲很長,把眼睛擠到兩側,骨質頭盔下面,嘴巴分叉,撕裂的嘴唇分泌著大量唾液,長著四排牙齒的牙齦裸|露在外面。
「那亨利怎麼辦?」
「沒有。我所經歷的可能跟她們對付奧哈根的一樣。『你在我前頭走』,我就像個傻瓜一樣照做了。我彎下腰正要往前走,卻發現『兔唇』亨利用一把雕刻刀抵在我的脖子上,擋住了我的去路。我向https://read.99csw.com後退的時候,被洛希一塊石頭或者什麼東西砸在腦袋上。他們在我失去知覺時,把我給捆上扔在外面的過道里。幾個小時前才把我給挪過來,據說有人來修道院。為了他們的到來,洛希讓『豁嘴』連夜幹活,我想這才救了我的命。現在距離他們進入洞中已經有幾個小時了。然後我又看見他們背著你進來了。洛希還過來看了你一眼。從她的表情來看,她很得意。給我講講你的故事吧。」
「你,滾遠點!」她厲聲喝道。「別嚇著我們的客人。」
格拉格把手攏成杯形放在嘴邊大聲喊道:「喂,你聽好了,我是警察,我需要給你們講話。」
「我沒事。只是腦袋上又撞起個包,跟前一個對稱。你怎麼了?」
「你能改變照片上的教服嗎?」
她們一動不動地立在那裡,面向太陽,舉起手臂致意。她們站在強烈的陽光下,因此,很難看清楚他們一共有多少人。金屬的重擊聲似乎即將到達高潮,其共振效果與鐃鈸和鑼別無二致。然後,聲音開始消退。但是,我的耳朵卻捕捉到另外一種聲音——規則的,像是從水下聽到遠處船舶發動機的聲音——像擂鼓一樣。修女們開始和著鼓點而動。然後,從我身後傳來另外一種聲音——也是規則的,是喘息聲。我回過頭循聲望去。
「也不完全是,我們以前在培訓課上就曾經模擬過一回。」
「他還是個傻子,我說得對嗎?」
我指揮格拉格用手拿起一塊玻璃碎片,他一下就把它抓在手裡了。
「他媽的!我認識那兩個記者!」我說,「他們能幫我們離開這個鬼地方。」
「他們都是外國人,幾乎不會講英語。」
「應該就是他。」格拉格回答道。
我們在通往修道院前門的拱門下探出身子,看見記者的車子消失在林蔭道的拐彎處。
格拉格向我進一步靠攏,直到我們背對背坐著。「我以前只在電影里見過。」
亨利一陣哀鳴。然後,我們聽到他喘息著在自己的窩裡翻找著什麼。格拉格停下手中的活兒,想等他平靜下來。
我領著格拉格來到教堂的西側,穿過鵝卵石路。又聽見有人在說話,我們環顧四周想找一個藏身之處,然後朝花園圍牆的入口走去。紅磚牆內,和煦的陽光給人帶來一種溫暖如春的感覺。我掃了一眼花園,看見附近的路旁擺著一排蜂箱。蜂箱曾經被漆成白色,但是,油漆已九*九*藏*書經脫落,綠色的黏液正從箱子的介面處流出來。
那輛老「陸虎」後面拖著一輛拖車,停在台階前面。引擎已經發動,排氣管往外冒著廢氣。拖車裡面有一塊藍色的防水油帆布,帆布所覆蓋的東西比駕駛室還高。遠處是我的車,頭一天晚上因為霧大,我把車子停得歪歪斜斜的。然後,我在口袋裡翻找了一會兒,卻發現——該死!我又一次把手機忘在車裡了。
通往宿舍區的門被上了鎖。
我簡短地告訴他事情的經過,並描述我在塔樓上所見到的情景。
我又試了一次:「救……」
「在數碼科技的幫助下,我們可以隨心所欲地把每個人變成跳戰舞的美洲土著居民。」
說話聲停止了,接著我們聽到有一輛車開走了。
我們坐在地板上,背靠著地穴的牆壁,跟陳列櫃同在一個隔間。我們倆被人用同樣的方式捆綁起來,手放在背後,腿向前伸直。腳踝被藍色的尼龍繩捆著。隔間的大門上了鎖。
「這是從莫納什發現的另一具屍體,」我說,「這具屍體一個多世紀以前出現,但後來卻神秘地失蹤了。你可以看出,這具屍體是一個模板,是特雷諾和……」
一個黑影掠過柵欄。
但是,我最後心裏所想的與它無關,而是:我終於明白他們冬天是如何過河的了。
「所以,她們顯然是雇傭了一批外國工人來把它挖出來。」
我心想:不管用啊,馬特。我試了一次:「喂,赫伯、山姆!我是依蘭·波維。快來救救我們呀!」
「試一試那扇門。」我指著第三道門說。「我想,亨利看見我站在塔樓上的時候,就是打那兒上去的。」
正如我那一天在卓吉達教堂里所猜測的那樣,莫娜是自己信仰的殉教者。「貪慾教」是否在紐格蘭奇建成之日起就已經存在了——而且一直延續到中世紀?那時他們是否對外卻皈依主流宗教,凱爾特教或者基督教?
「我還是不放心。」
「我知道。我直到到了塔樓頂上才想出來——河流底下一定有一條通道。他們在古老的宗教聖地建立了這個教堂——此處原來是通往神洞的入口,就像你剛才所說的。當年建墓者的傳教士一定是禮袍加身前往參加冬至慶典,然後,神秘地出現在河流的對岸。你有沒有全程穿過河底通道?」

「噢,首批照片將成為爆炸性新聞——這錢花得值。」
「但是,不知是什麼原因,她們還舉辦了一個九九藏書大規模的儀式。這說不通啊。」
我把腿擺到擋板上,用腳後跟擊碎前面的玻璃,其厚度與燈泡相似,所以「哐啷」一聲,玻璃就碎了。
「謝謝你前來。」格拉格慘淡地一笑。「你沒事吧?」
「那些究竟是什麼東西?」格拉格問。
我話音未落,就被亨利扼住了喉嚨。他的力氣大得驚人,我無法呼吸。
原來如此:這就是莫娜以及其他無數人的悲慘命運。這部分是因為歐洲當時的政治和宗教騷亂,就像菲尼安所猜測的那樣。英國國王亨利因殺害托馬斯·貝克特而失寵于教宗亞歷山大,為贏得對方的信任,便不擇手段地迫害愛爾蘭的「異端邪教」——一個顯然繁榮了四千多年的宗教信仰。
「你們想在什麼時間把它轉交給國家博物館?」
我在亨利身邊跪下,抓住他的手腕,舉起他的手。「你看,這就是證據。」
「但是,她們發現了一個問題:東西無法經地下通道運過來。所以,洛希說要帶我去它的『永久存放處』。但是,她們顯然是計劃在聖誕節一大早把東西從紐格蘭奇修道院前門取出來,我想,那個時候周圍應該沒什麼遊客。」
1179年第三次拉特蘭會議令:
「那好,我們只好起訴你違反了我們達成的保密協議。」
「希望如此。我們正巴不得他們來幫我們支付給你們這筆費用呢。」
門沒有鎖,而且正如我所料,台階一直通向修道院。眼前是一片方方正正的草坪,沐浴在陽光下。
洛希的講話招來一陣笑聲。卡皮翁說:「請記住我們主要是擔心教團。我們不願受到打擾。因此,最好是起草一份合同。」
「模擬過一回?那好多了。但是,小心點,別在割繩子的時候劃破了我的手。」
我的心怦怦直跳,聲音大得幾乎都可以聽見。為了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我開始讀陳列櫃里銅牌上的內容。
「管它呢,咱們先離開這兒再說。」
狗頭人吼叫著向我撲來。他高舉的雙手像兩把利爪。我仰面朝天地跌倒在地,頭碰在城齒上。我眼前一片漆黑,最後只記得他俯身看著我,長長的舌頭往下滴著唾液。
格拉格也搖搖晃晃地從石板地面上挪到我身旁。「見鬼!那是什麼東西?」
我躺在一個熱乎乎的東西上,是一個人的身體。我嚇了一跳,猛地睜開眼睛,看見格拉格坐在我身旁,我剛才癱倒在他的肩膀上。
「要是我能找到一個鋒利的東西就好了。」
「快走,九*九*藏*書」我說,「我希望我們不要太遲了。」
而且,他對她俯首聽命,我想。他的一舉一動顯然都置於她的掌控之下。我以前就見過他,包括那天夜裡在天井裡。當時,她肯定是想破門而入,摧毀我們在莫納什發現的任何證據,但是,奇蘭的出現卻讓她的如意算盤落了空,他們只好逃之夭夭。之後,便是在教堂里上演的那齣戲,洛希給我母親打電話誘我上鉤,準備讓亨利加害於我。他很可能能夠與她溝通,告訴她我曾經在教堂西門拍照。但我並不記恨他。
為支持國王亨利二世出於基督教之安寧,與神聖教宗亞歷山大三世和解,茲呼籲一切世俗親王予以擁護,摒棄邪惡。我們禁止並詛咒在國王陛下宮中和國土上任何人信仰異端邪說。若世俗領主未能肅清其領地之「貪慾」之徒,將被逐出教會,並呈報羅馬教宗,由教宗宣布其臣屬免於對其效忠。
「也許我能幫上忙。」我說。我把後背慢慢移到陳列櫃前。標本容器架子下面的擋板還開著。
「他是個狗頭人……噢,以前人們曾經這樣稱呼他們這些人。」
說話的聲音漸漸地小了。又是一陣笑聲。我們聽到他們在遠處說話的聲音。之後,又有兩個人加入了他們中間。
「當然,可以理解。你們所雇傭的負責挖掘的人手怎麼樣?」
我掃了一眼癱倒在石板地面上的那一堆龐大的身軀。鮮血從他的臉上留下來,浸透了他骯髒發臭的教服領口。然後,我注意到他的手。
然後便是長時間的停頓。洛希說:「那將是新年後的第一件事,現在博物館正在放假呢。」
「哦,洛希肯定是拿他當傻子待。」
「我操!」
「我不清楚這兒到底發生了他媽的什麼事情,」格拉格說,「但我們確信一點,一旦我們找到電話,我就會立即制止他們的行為。」
在他鋸尼龍繩的時候,我們聽到一聲咳嗽,洛希修女來到地穴里。
國王規定,凡為「貪慾教」者將受如下懲罰:扼止其呼吸,其血液將被排干,將主之聖血象徵物置於其身旁。其後,包括在地獄,禁止其使用唇、眼或耳冒犯我主。將其葬于非神聖之地。以上為對「貪慾」教徒之懲罰。
我們同時聽到了說話聲,有人來到地穴里。
茲批准安提阿之聖瑪格麗特教團負責舉報該地區危害一方之異教徒。國王將廟宇附近貪慾者之土地授予該教團修女。作姦犯科者一經宗教法庭定罪遂移交其世俗領主予以嚴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