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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部 三

第一部

掃羅又回到了病人的房間里,但沒過一會兒他和約瑟夫都下樓來了。「我已經竭盡了所能,」約瑟夫嚴肅地對爸爸說道,「而她懺悔了她的罪過。」
她以前可沒這麼說過。「哦——你根本沒挑過!」凱瑞絲氣憤地說道,「你只說過這隻狗不好看。」
「是,爸爸。」
凱瑞絲注意到彼得拉妮拉並不認為聽話的艾麗絲會惹什麼麻煩,無論他們給她選中什麼人,她大概都會嫁。
「格溫達,我是韋格利村的,老爺。」她怯生生地答道。
「你知道為什麼嗎?」
「這名字不錯。」凱瑞絲看到,「跳跳」已經在格溫達的膝蓋上睡著了。
兩個女孩子抱著各自的小狗下了樓梯。「我的僕人都跑到哪兒去了?」爸爸繼續吼叫道,「難道都夢遊去了?」他像往常一樣,拖著畸形的右腿,踏著沉重的步伐,從廚房裡走了出來,手裡端著一個大木頭杯子,啤酒的泡沫正往外溢。他用一種溫柔得多的口氣向凱瑞絲招呼道:「你好,我的小毛毛。」然後他在桌子上首的一把大椅子上坐下,大口大口地暢飲了起來。「痛快!」他說著,用袖子擦了擦凌亂的鬍子,這才注意到格溫達。「還有個小丫頭陪著我的小毛毛。」他問,「你叫什麼名字?」
凱瑞絲的家是一座豪華的木結構房子,地面鋪著石板,還有一根石砌的煙囪。底層有三個房間:一間擺著大餐桌的大廳;一間可供爸爸單獨談生意的小會客室;後面還有一間廚房。凱瑞絲和格溫達進來時,房子里充滿了令人垂涎的煮火腿的香味。
但是媽媽打量起了格溫達。「你的小朋友叫什麼?」
「很好。」媽媽突然顯得非常疲勞。她閉上眼睛,將頭轉到了一旁。
凱瑞絲頓時沒了食慾,她不得不把食物嚼上半天才能咽得下去。終於,塞西莉亞嬤嬤來了。她是個身材矮小卻朝氣蓬勃的女人,有一種令人放心的果斷氣質。和她一起來的還有朱莉安娜姐妹,一個頭腦單純、心地善良的修女。看著她們上了樓梯,身後還有一隻嘰嘰喳喳叫著的麻雀帶著一隻雛雀蹣蹣跚跚地跟著,凱瑞絲的心情稍好了一點。她們會用玫瑰水給媽媽擦洗,為她降溫,同時花的芳香也能振作起她的精神。
「真的?」
「為什麼我們的小狗要給她?」
「難道女人不能學這些嗎?」
「也許能,但是上帝作出了不同的安排。」
「我真不明白你怎麼會認為我該知道這樣的事情,我剛從大街另一頭我自己的家裡來,不過,埃德蒙,如果要我猜的話,你的廚師這會兒正在雞舍,想找一個剛下的蛋給你做個布丁,你的女僕在樓上,正扶著你太太坐到床邊的一個凳子上,她中午一般都會提出這個要求的。至於你的學徒嘛,我希望他們都在看護河邊的倉庫,以確保節日里飲酒作樂的人們萬一在撒酒瘋時點起火把,不會有火星飛到你的羊毛垛上。」
凱瑞絲摸了摸那斗篷。毛線很柔軟,織得也很密,只有義大利的匠人能做出這樣的衣服。「太漂亮了。」她說。
「爸爸不想要更多的狗了。如果你喜歡它,你可以把它抱走。」
懺悔了她的罪過!凱瑞絲明白這意味著什麼。她放聲大哭起來。
塞西莉亞和朱莉安娜下樓來了,無疑是因為屋子太小,需要給兩個男人騰出地方。塞西莉亞坐到桌九-九-藏-書旁,但什麼也沒吃。她臉龐不大,卻特徵鮮明:一個小巧的尖鼻子,一雙明亮的大眼睛,還有一個像船頭一樣的下巴。她好奇地打量著格溫達。「嘿,這個小姑娘是誰?她熱愛基督和聖母嗎?」她快活地問道。
「爸媽准許我們把小狗送人。」
格溫達的眼裡湧出了淚水。「我來養它?」
「需要我做些什麼嗎?」凱瑞絲問道。
她總是這樣說話。對於一個小小的問題都要嘮嘮叨叨地教訓上一大通。她像往常一樣盛氣凌人,但爸爸不在乎,或者是假裝不在乎。他說:「我的了不起的姐姐,只有你繼承了我們父親的聰明勁兒。」
塞西莉亞揚起了眉毛。「這麼直率的問題。我猜你是埃德蒙的女兒。」
彼得拉妮拉姑姑從街上走了進來。她和爸爸長得有點像,但更像她的另一個弟弟:王橋修道院的副院長安東尼。他倆都身材高大,儀錶堂堂,而爸爸卻是個橫豎一般粗的矮個子,還跛著腳。
「不了,謝謝你。」
他把蘋果遞給了凱瑞絲。凱瑞絲又遞給了格溫達。格溫達連核帶籽地整個兒吃了。
「我給了她一隻小狗,」凱瑞絲解釋道。
「這是我父親,」凱瑞絲說道,「來,去認識認識他。」看到格溫達一副害怕的樣子,她又補充道:「別怕,他一向這麼喊叫,但實際上他很和善的。」
「你想給它起個什麼名字呢?」
「有點虛,今天。」媽媽竭力想說話,卻喘不過氣來。
塔蒂端來了蘋果和乳酪。爸爸心不在焉地用刀削著蘋果皮。凱瑞絲想起自己更小的時候,爸爸經常把削好的蘋果切成片餵給她吃,自己卻吃削下的蘋果皮。
爸爸看上去很固執。「羅絲在教兩個女兒識字,」他說,「凱瑞絲像我一樣識數——她能在生意上幫我。」
彼得拉妮拉插嘴了:「她用不著學書本知識。她會嫁得很好。姐妹倆都會有成群的求婚者。商人的兒子,甚至騎士的兒子,都會非常樂意入贅這個家庭。但凱瑞絲是個任性的孩子:我們必須提防她委身於什麼像吟遊詩人那樣一文不名的男孩子。」
凱瑞絲說:「你願意養它嗎?」
她們走進了前面的卧室,媽媽躺在一張雕花的木床上。她個子很小,非常虛弱:凱瑞絲都已經和她一樣高了。媽媽的臉比平時更顯蒼白,她的頭髮沒有紮起,所以粘在了她潮濕的面頰上。「您感覺怎麼樣?」凱瑞絲問道。
彼得拉妮拉瞪了他一會兒。凱瑞絲明白她準是在想,給一個一年都沒有離開過屋子的女人買這樣一件外衣,可真是個傻瓜。她卻只說了句:「你對她太好了。」這可能是讚揚,也可能不是。
「那麼有什麼你願意做的嗎?」塞西莉亞問道。
凱瑞絲領著格溫達穿過大廳,走上了裏面的樓梯。
她不知道他們為什麼打鬥,也不知道那兩個士兵為什麼要追那個騎士。顯然這不是一樁尋常的搶劫。他們說到過一封信。但梅爾辛對此沒再多說什麼。也許他也不了解更多的情況了。這是大人們中又一件神秘的事情。
凱瑞絲看著格溫達,心想一天交了兩個新朋友。這小姑娘長得不漂亮。在尖尖的鼻子上,兩隻深褐色的眼睛擠得太近了。凱瑞絲覺得她挑的那隻小狗恰好有些像她本人,這倒真有意思。格溫達的衣服很舊,在她九*九*藏*書之前一定有很多孩子穿過,所以幾乎已經磨破了。格溫達現在平靜多了,已經不再是隨時都有可能放聲大哭的樣子了。她也是受到了小狗們的安慰。
廚師拿著酒壺和杯子從廚房裡走了進來。凱瑞絲從咿呀學語時就叫他塔蒂師傅,沒人知道為什麼,但這個名字卻叫開了。爸爸說:「謝謝你,塔蒂。到桌旁坐吧,孩子們。」格溫達遲疑了一下,不敢肯定自己是否受到了邀請,但凱瑞絲向她點了點頭。她知道爸爸說的包括格溫達——他一般都會要求身旁的所有人一起進餐的。
父親不在乎。他懇求道:「上樓去看看她吧。你會讓她高興起來的。」
彼得拉妮拉又轉向了兩個姑娘。「我們的父親是建築匠湯姆的後代。湯姆是王橋大教堂的建築匠傑克的繼父和師傅,」她說道,「父親曾許願把他的長子獻給上帝,但是,不幸的是,他的第一個孩子是個女兒——就是我。他是用聖彼得拉妮拉的名字給我起的名——我想你們都知道,聖彼得拉妮拉是聖彼得的女兒——此後他一直祈禱下一胎生個男孩兒。但他的頭一個兒子卻天生殘疾,他不想獻給上帝一個有缺陷的禮物,於是就培養埃德蒙來繼承他的羊毛生意。讓人高興的是,他的第三個孩子,就是我們的弟弟安東尼,是個品行端正、敬畏上帝的孩子。他從小就進了修道院,現在,讓我們所有人都感到驕傲的是,他當上了副院長。」
兩個小姑娘躡手躡腳地退了出去。
塔蒂給爸爸的杯子重新斟滿了淡啤酒,又給艾麗絲、凱瑞絲和格溫達倒上兌了水的啤酒。格溫達津津有味地把自己杯中的啤酒一口喝光了,凱瑞絲猜她不經常有啤酒喝:窮人們都是喝用山楂子釀的果酒。
爸爸同情地對她說道:「只有男人才能當醫生。難道你不知道嗎,毛毛?」
凱瑞絲的姐姐艾麗絲從街上走了進來。她比凱瑞絲大一歲,今年十一歲了。她瞪著格溫達說道:「這是誰?」
「我不知道,毛毛。天會下雨嗎?佛羅倫薩人會要多少包羊毛?羊會感染瘟疫嗎?要出生的孩子是個女孩兒,還是個瘸腿的男孩兒?我們永遠沒法事先知道,是吧?這就是……」他把目光移開了,「這就是讓我們難辦的地方。」
「這是個好主意!」爸爸說道,「小狗需要人愛撫,再沒有人比小姑娘更會寵愛狗了。」
「不,不,別說傻話了,」爸爸說道,「所有人都知道聖母幫了我們。」
「不用了,寶貝,」媽媽說道,「萬聖節儀式怎麼樣?」
女傭匆匆地走了。
凱瑞絲臉紅了,不明白這有什麼可笑的。
這時女傭伊蓮急匆匆地從樓梯上下來了。「太太又不好了,」她說,「彼得拉妮拉太太說我們該派人去把塞西莉亞嬤嬤請來。」
「我叫格溫達,我是凱瑞絲的朋友。」她不安地望了凱瑞絲一眼,害怕自稱朋友太過冒昧。
格溫達吃了幾片捲心菜,對凱瑞絲耳語道:「這真是天上的美食。」凱瑞絲嘗了一口。捲心菜是用生薑烹制的。格溫達大概從來沒吃過生薑:只有富人才吃得起。
每當大人們被追問到無路可退時,他們都要搬出這句老生常談,凱瑞絲感到非常沮喪。但還沒等她說出話來,掃羅兄弟就端著一碗血從樓上下來了。他穿過廚房去後院倒掉它。這情景讓凱九*九*藏*書瑞絲想哭。所有的醫生都採用放血療法,因而她猜想這肯定有效,但是她仍不願看到她母親的生命力就這樣被盛在碗里倒掉。
屋子裡先是一陣沉寂,繼而他們都大笑了起來。
做一名修女這主意嚇壞了凱瑞絲。那樣她就得每時每刻聽從別人的命令。那就好比一輩子都做小孩子,而且還有一個彼得拉妮拉那樣的媽媽。做騎士的妻子,或者其他什麼人的妻子,似乎同樣糟糕,因為女人必須服從於她們的丈夫。給爸爸幫忙,也許等他將來老了后再繼承生意,相對來說是最不令人討厭的選擇,但也不是她的夢想。「這些我都不願意做。」她說。
另外四隻小狗都爬到了格溫達身上,嗅著她,咬著她的衣服。她從中挑出了一隻嘴巴和鼻子很長,兩隻眼睛快擠到了一起的醜陋的棕色狗,說:「我喜歡這隻。」那小狗在她膝蓋上蜷曲了起來。
「沒關係,」塞西莉亞對他說道,「小孩子家問問題很正常——特別是那些聰明的孩子。凱瑞絲,聖人都是強大有力的,但有的人祈禱比別人更靈驗。你明白嗎?」
「但她抱的是我想要的那隻!」艾麗絲抗議道。
凱瑞絲問:「會發生什麼情況?」
當然有,儘管凱瑞絲從來沒對旁人說過,實際上在此之前她也沒完全想明白,但是此時此刻這雄心似乎完全樹立了起來,她恍然大悟,這無疑是她命中注定的。「我要做一名醫生。」她說道。
假如她是個男人,她本該做個教士的,但既然她是個女人,就退而求其次,把她的兒子戈德溫送進修道院做了修士。她像凱瑞絲做羊毛商的爺爺一樣,把一個孩子獻給了上帝。凱瑞絲經常為她的表兄戈德溫感到難過,因為他有彼得拉妮拉這樣一個媽媽。
朱莉安娜姐妹走下樓來,她那胖乎乎的臉上一副憂鬱的神情。她說:「副院長想要約瑟夫兄弟來看看羅絲太太。」約瑟夫是修道院的高級醫師,曾在牛津受過名師的指點。「我去請他來。」朱莉安娜說著,穿過大門走到街上。
「想起個能讓我想起『蹦蹦』的名字。也許我該叫它『跳跳』。」
「我想先看看我媽媽,」凱瑞絲說道,「她病了。」
爸爸從錢包里掏出了六枚銀便士,遞給了修士。「謝謝你,兄弟。」他說道。他的聲音是沙啞的。
凱瑞絲對此很懷疑,彼得拉妮拉卻毫不懷疑,於是她走上了樓梯。
「她應該學的比這要多。你總不會想讓她像你的僕人一樣度過餘生吧?」
中間的卧室是夏天給義大利客人用的,就是從佛羅倫薩和普拉托來的和父親做生意的羊毛商。現在空著。狗崽們在後面的卧室,也就是凱瑞絲和她姐姐艾麗絲的卧室。狗崽們生下來已有七個星期,隨時都可以離開對它們越來越不耐煩的媽媽了。格溫達歡快地叫了一聲,就蹲在地上和它們玩了起來。
爸爸插話了:「好了,好了。我們的小狗已經太多了,我們要不了這麼多。」
「我不是醫生,」塞西莉亞說道,「當然,我們修女也照料病人,但我們要遵從受過培訓的人的指示。那些曾經師從名家的修士們懂得人的體液,懂得它們是怎樣失去平衡從而導致疾病的,也懂得怎樣使體液恢復適當的比例從而恢復健康。他們知道對患偏頭疼、麻風病或呼吸困難的人該從哪根血管里放血;他們九_九_藏_書知道是該用拔火罐還是該灸灼,是該敷藥還是該洗浴。」
「一種很熬人的病。」凱瑞絲不願多談。她母親的病使她有了一種可怕的感覺:世事無常,什麼情況都可能發生,世上根本無安全可言。這甚至比她們在森林里看到的打鬥還要恐怖。只要她一思索可能發生的事情,想到她母親有可能去世,她就會感到心慌,想要喊叫。
凱瑞絲不情願地點了點頭,覺得像是受了哄騙,並不十分信服。
格溫達看上去很震驚。「她得的是什麼病?」
凱瑞絲困惑起來,轉向了塞西莉亞。「那麼您是什麼?」
「看射箭。」凱瑞絲屏住了呼吸,害怕媽媽猜出她像通常那樣,藏有什麼不可告人的小秘密。
「凱瑞絲應該先問問我想要哪只!」
兩個姑娘靜靜地和小狗們坐在一起。凱瑞絲心裏想著她們早上認識的男孩子,那個長著金褐色眼睛的紅頭髮小個子,還有他高大、英俊的弟弟。是什麼促使她把他們領進了森林?這並不是她頭一次屈從於愚蠢的衝動了。每當什麼有權威的人命令她不許做這不許做那時,這種情況就很容易發生。她的姑姑彼得拉妮拉是個很愛定規矩的人。「別喂那貓,不然我們就甩不掉它了。別在屋子裡面玩球。別理那男孩兒,他們家是農夫。」限制凱瑞絲行為的規矩似乎總是會讓她發瘋。
「也許她根本幫不了任何人,只有有本事的人能過得好,而本事差的就不能了。」
凱瑞絲看到桌旁的凳子上有一件深紅色的斗篷。這一定是進口的,因為英格蘭的染匠染不出這樣艷麗的紅色。爸爸注意到她的目光,說:「這是給你媽媽買的。她一直想要一件義大利的紅外衣。我希望這能讓她打起精神好起來,就能穿這件衣服了。」
爸爸將削了皮的蘋果放到桌上,一口未吃。
凱瑞絲挑出了其中最小的一隻,一隻活潑的小母狗,總是獨自離群四處探索著世界。「這隻是我要留下養的,」她說,「它叫『小不點兒』。」她抱著小狗,感到一絲安慰,忘卻了那些讓她煩心的事情。
凱瑞絲感到了混雜著無助的焦慮,既熟悉又痛苦。她母親已經病了一年了。開始是關節疼痛。很快嘴裏出現了潰瘍,繼而不知為什麼,身體上出現了很多腫塊。她感到渾身無力,什麼事情也做不了。上星期她又著了涼,現在正發著高燒,呼吸不暢。
凱瑞絲注意到媽媽的嘴唇有多麼蒼白。「很嚇人。」她說。
凱瑞絲不喜歡彼得拉妮拉。她的刻薄不亞於她的聰明,這樣的大人最要命了:凱瑞絲永遠別想跟她鬥心眼。格溫達察覺到了凱瑞絲的厭惡,也惴惴不安地看著新來者。只有爸爸很高興見到她。「來啦,姐姐,」他說,「我的僕人都到哪兒去了?」
「吃吧,孩子們。」爸爸說著,用刀子叉起了一片熱騰騰的火腿,但凱瑞絲看得出他現在一點兒胃口也沒有了,他彷彿在望著遠處的什麼東西。
凱瑞絲說:「聖母馬利亞能讓我媽媽好起來嗎?」
「所有的人都向聖母祈禱,但不是所有的人都能過上好日子的。」凱瑞絲說。
彼得拉妮拉注意到了那件紅斗篷,問道:「這是誰的?這可是最貴的義大利衣服了!」
「格溫達。我帶她來看小狗。」
但是她還從來沒做過這麼蠢的事情。她一想起來就渾身發抖。兩個大人被殺read•99csw.com死了。而且事情本來還可能更糟糕。四個孩子原本也會被殺死的。
彼得拉妮拉下了樓,將幾片火腿放在一個木盤裡,給媽媽端了上去,但沒過一會兒她又回來了,食物一動沒動。她坐在桌旁自己吃了起來,廚師給她送上了一個大麵包片。「我小時候,我們家是王橋唯一一戶每天都能吃肉的人家,」她說,「只除了齋戒日——我父親非常虔誠。他是鎮上第一個直接同義大利人做生意的羊毛商。現在人人都在這樣做了——不過我弟弟埃德蒙仍然是其中最重要的。」
塞西莉亞打量著凱瑞絲。「你怎麼想呢?」她說,「你願意做一個羊毛商,一個騎士的妻子,還是一名修女?」
「那你就趕快去趟修道院,求她過來吧。」爸爸說道。
接著,廚師在每個人面前放了一塊一英尺見方的厚厚的黑麥麵包片。格溫達拿起自己的那片就吃,凱瑞絲意識到她以前從來沒在餐桌前吃過飯。「等一等。」她悄悄地說了一聲,格溫達又將麵包片放下了。塔蒂用托盤盛著火腿,還端著一盤捲心菜又進來了。爸爸拿起了一把大大的刀子,把火腿切成了片,堆在了每個人的麵包片上。格溫達看到給了自己這麼多的肉,不禁瞪大了眼睛。凱瑞絲用勺舀著捲心菜,蓋在了火腿上。
凱瑞絲喜歡梅爾辛。他那個討厭的弟弟拉爾夫,就像王橋的其他男孩子一樣,好吹牛,愛打架,又蠢又笨,而梅爾辛卻與眾不同。他從一開始就能激起她的興趣。
媽媽停頓了一下,稍作休息,又說:「你今天上午都做什麼了?」
爸爸沒好氣地說:「上帝已經從我們家裡召喚了兩個人——我弟弟和我外甥。我想他現在該滿足了。」
「是的,她該先問問你,」爸爸說道,儘管他完全明白艾麗絲是無理取鬧,「以後別這樣了,凱瑞絲。」
「小狗們在哪裡?」格溫達問道。
艾麗絲坐在爸爸的腿上,頭緊靠著他的脖子。凱瑞絲哭泣著,抱緊了「小不點兒」。彼得拉妮拉吩咐塔蒂把桌子收拾乾淨。格溫達瞪大眼睛看著這一切。他們靜靜地圍坐在桌旁,等待著。
「她一定要到我們的學校上學。」塞西莉亞說道。修女們為貴族和較富裕的鎮民的女兒辦了所學校。修士們則為男孩子辦了另一所學校。
樓下大廳里傳來了凱瑞絲熟悉的一腳重一腳輕的腳步聲,隨即一個聲音咆哮起來:「看在聖徒的愛心分上,給我拿一壺啤酒來,我像一匹拉車的馬一樣,渴死了。」
幾分鐘后,約瑟夫兄弟就來了,還帶著一個年輕的助手,凱瑞絲知道他叫白頭掃羅,因為他那剃成修士頭后沒剩下幾根的淡黃色頭髮中,還摻雜著不少灰發。
「我給羅絲買的。」爸爸說。
修士走後,兩名修女又回到了樓上。
媽媽通常都是這樣回答,但凱瑞絲每次聽到這話,都因為自己的無能為力而想發瘋。「要不要我去請塞西莉亞嬤嬤?」王橋女修道院的副院長是唯一能給媽媽帶來些安慰的人。她有一種罌粟的萃取液,配上蜂蜜和熱葡萄酒,能夠暫時緩解人的疼痛。在凱瑞絲眼中,塞西莉亞嬤嬤簡直比天使都好。
「噢,我願意,」格溫達悄聲說道,「我願意,把它給我吧。」
「我的新朋友格溫達,」凱瑞絲說道,「她來抱走一隻小狗。」
塞西莉亞說:「上帝也許會召喚凱瑞絲為他服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