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二部 九

第二部

這時該是修士們到圖書館閱讀,或是在迴廊里散步、冥思的時候了,但戈德溫另有打算。午飯和修士大會時有一件事一直讓他惦記著,只是因為有更重要的事,才被按下,現在該處理這件事了。他覺得自己知道菲莉帕夫人的手鐲在哪裡。
在書的後部,後世的作者記錄了教堂建設者的後代,直至今日。讓戈德溫高興,但坦率地說也非常驚奇的是,他母親的說法得到了證實,她是建築匠湯姆的後代,是通過湯姆的女兒瑪莎傳下來的。他不知道這個家族的哪些特性是從湯姆那裡繼承下來的。他猜測,一個石匠應當也是一個精明的生意人,而戈德溫的外祖父和他的舅舅埃德蒙都有那種素質。他的表妹凱瑞絲也已經顯示了同樣的稟賦。也許湯姆像他們一樣,也長著有黃色斑點的綠眼睛。
「你有什麼事那麼激動?」她總能窺出他的心情。
「而且,他們都因為我給他們熱石頭而喜歡我。」
戈德溫注視著他們,感到一陣驚駭。突然,理查的手挪開了,戈德溫看到了瑪傑麗兩腿間三角區域那粗粗的陰|毛,在她白皙的皮膚襯托下顯得格外地黑,就像她的眉毛一樣。戈德溫連忙把眼睛移開了。
菲利蒙將柜子挪回了原位。戈德溫不知道隔壁是否能聽到木頭摩擦地面的聲響。他對此有所懷疑——而且,不管怎樣,理查和瑪傑麗肯定正專註於他們正在乾的事情,不會注意到牆那邊的動靜的。
「好吧,你顯然是有什麼不願當著我面說的事急著跟戈德溫說,那我走了。」她吻了吻戈德溫,「記住我說的話。」
戈德溫還讀到了關於建築匠湯姆的繼子、王橋大教堂建築匠傑克的事迹。他和阿蓮娜太太結了婚,是歷代夏陵伯爵的祖先。他是凱瑞絲的心上人梅爾辛·菲茨傑拉德的祖先。這也說得通:年輕的梅爾辛作為木匠,已經顯示了無與倫比的天才。《蒂莫西書》甚至提到傑克長著一頭紅髮,傑拉德老爺和梅爾辛都繼承了這一點,儘管拉爾夫沒有。
戈德溫吃了一驚。「為什麼?」他問道。
戈德溫感到一切進展順利,他似乎正走在通向勝利的道路上。然而這時,安東尼副院長開腔了:「你到底想提什麼建議呢,戈德溫兄弟?」他沒上過牛津,卻明白要逼迫對手說出真實意圖。
他注意到,自上星期天的坍塌事件后,建築匠們對高壇的修復非常迅速。碎石瓦礫已經清理乾淨了,塌方的區域用繩子隔離開了。交叉甬道里較輕較薄的石板堆得越來越高。當修士們唱起聖歌時,工匠們並沒有停止工作——否則一天中的祈禱儀式如此頻繁,修復工程會被嚴重耽誤的。梅爾辛·菲茨傑拉德暫時放下了雕刻新門的活計,正在南廊用繩子、樹枝和欄架製作一張「蜘蛛網」,以便石匠們修復拱頂時可以站在上面。負責監督工匠們的托馬斯·蘭利,正和埃爾弗里克一起站在南側的交叉甬道中,用他唯一的手臂指點著坍塌的拱券,顯然是在討論梅爾辛的工作。
牆上的洞比人的視線要低。戈德溫彎下腰來,窺視過去。
「你也在年輕修士中奠定了改革派領袖的地位。」
午餐上來了,是鹹魚燉豆子。戈德溫剛要吃,就被托缽修士默多攔住了。
「全部。」菲利蒙回答道,好像這是不言而喻的。
安東尼洋洋得意地說道:「好吧,這真是一場妙趣橫生的討論。謝謝你提出這個問題,戈德溫。現在,讓我們祈禱吧。」
天氣正在好轉,陽光在陣雨間不時地照射出來。教堂的彩繪玻璃也隨著雲朵不時飄過天空而時明時暗。戈德溫的心情也同樣地不平靜。他在祈禱時走了神,不停地思忖著怎樣最大限度地利用《蒂莫西書》復興修道院。他決定在每天都舉行的全體修士大會上提出這個議題。
戈德溫一把推開門,大步邁進。「把這間房子徹底打掃一下,」他大聲說道,「每個角落都要掃到——噢!請原諒!我以為這屋裡沒人呢!」
彼得拉妮拉說:「我會去同我弟弟安東尼說說的。他該管管卡呂斯。你是我兒子的好朋友——我很希望你更進一步。」
「熱石頭?」
戈德溫將手鐲拿到亮處。手鐲是用某種硬木,也許是橡木做的。朝里的一面磨得很光滑,朝外的一面則刻著醒目的方塊和斜線相互連接的圖案。做工非常精緻。戈德溫能明白菲莉帕夫人為什麼喜歡它。
「是的。巴黎大學甚至都禁止亞里士多德和阿奎那的作品,因為它們是基於理性,而不是基於信仰的。」
「也許它滾進了哪個黑暗角落。菲利蒙會注意尋找的。他負責打掃客房。」
「這種思維方式有助於你得到管事人的賞識嗎?」
「跟我來。」戈德溫對菲利蒙說道。
十年前的爭執將托馬斯送進了王橋修道院。戈德溫記得理查曾答應捐贈,以保證修道院收下托馬斯。戈德溫從沒聽說過他捐贈了什麼。他很懷疑那個諾言是否兌現了。
「一個人應當懺悔自己的罪過,而不是別人的。」
威廉領主跺著腳走了,顯然很是不滿,托馬斯又轉身走向了埃爾弗里克。
他上樓來到宿舍。屋裡空無一人。他把裝毯子的柜子從牆邊挪開,抽出了那塊鬆動的石頭,但他沒有透過小孔窺視,而是將手伸進了孔中摸索起來。他上下左右都摸了摸,在右邊摸到了一個小小的縫隙。戈德溫將手指探了進去,觸到了一個既不是石頭也不是灰泥的東西。他用手指扒了扒,將那東西掏了出來。
「但是修道院為一名虔誠的申請者免除捐贈,這樣的事情也不是沒有聽說過。而你作為修道院的雜役,不管領不領報酬,都已經有很多年了。」
「我籌不到必需的捐贈,彼得拉妮拉太太。我們家很窮。」
「但是我們能做些什麼呢?」
戈德溫深為震驚。「怎麼會是這樣?我們為什麼要依賴她們?」
「戈德溫兄弟為我說過情,可是有些年長的修士反對。」
理查正猶豫間,戈德溫開口了:「我對誰都不會說的。」
戈德溫微微一笑。「我該記得的。」
「我還沒來得及打掃呢。我剛要打掃,瑪傑麗小姐就進來了。」
午禱的鐘聲響了,他合上了書。梅爾姐妹也合上了書,並沖他微笑了一下,她的嘴唇因此形成了一個甜美的弧形。戈德溫趕緊扭開了頭,匆匆走出了屋子。
「不,」戈德溫說,「拿著它。」
「在我被人家嘲弄了以後,還可以這樣說嗎?」
戈德溫心想:但你父親拋棄了我母親,就像你打算拋棄可憐的瑪傑麗一樣。然而他卻read.99csw.com友善地說道:「我們本該是兄弟的。」
菲莉帕看了看菲利蒙。「是的,大約一小時前,我離開時看見過你。你打掃屋子時沒看見它嗎?」
菲利蒙從小孔中望去,激動得氣都喘不過來了。「我看見她的私處了!」他低聲說道,「他在刮著那兒呢!」
戈德溫緊隨其後,但在門口又回了下頭,以確保理查看清楚他。兩個情人仍然保持著做|愛的姿勢,一動不動,但臉色卻全變了。瑪傑麗用手捂住了嘴。人們在做錯事時受到驚嚇,經常會擺出這樣一種姿態。理查的表情則變成了緊張地動著腦筋的樣子。他想說些什麼,卻一下子想不出有什麼可說。戈德溫決定不再折磨他們了。他覺得自己已經做了需要做的一切。
「我會的,媽媽。」
戈德溫氣得七竅生煙,根本無心祈禱。他簡直是一無所獲,他不明白自己究竟在哪裡出了錯。
托馬斯是個高效的監工。他堅決果斷、一絲不苟。只要哪天早晨工匠們沒有按時上工——這是件經常發生的惱人之事——托馬斯就會去督促他們並查明原因。如果說他有什麼缺點的話,那就是他太獨斷專行了:他很少向戈德溫彙報工程進展並徵求戈德溫的意見,而是自作主張,就好像他自己可以做主而不是戈德溫的下屬。戈德溫猜想托馬斯是懷疑他的能力,這讓他非常煩惱。戈德溫比托馬斯年齡要小,但相差不多:戈德溫三十一歲,托馬斯三十四歲。也許托馬斯認為戈德溫是因為彼得拉妮拉向安東尼施壓的緣故,才得到提升的。不過,此外他沒有表現出其他令人討厭的特性。他只是自行其是。
這樣做更有成算。但是必須要讓理查知道戈德溫在保護他。
戈德溫在穿過修士的住處時仍然心事重重。親眼所見的畜生行徑使他心煩意亂,但他又覺得自己處理得很得當。最終,理查似乎信任他了。
「但老天會阻止他。」又一個聲音說道。這是司庫西米恩。他是個長臉的瘦子,反對一切花錢的主意。「如果沒有修女,我們都活不下去。」他說。
她吻了吻他的額頭。「你又瘦了,」她的語氣中充滿了母親的心痛,「你難道吃不飽嗎?」
嚴格地說,這是不允許的。修士們不能隨便上街。他們需要有理由,理論上講,在離開修道院之前必須請求副院長批准。但實際上,修道院的執事們能找出無數的理由。修道院經常要與商人們交易,購買食品、衣服、鞋襪、紙張、蠟燭、馬掌、園藝用具等日用品。修士們是地主,整座城市幾乎都歸其所有。所有無法親自來醫院的病人也都有可能請醫生前去看病。因此經常在街上看見修士並不奇怪,而戈德溫作為司鐸,更沒有人會問他到修道院外來做什麼。
理查掩飾住自己的寬慰,走出了房間,將門在背後關上。
這話讓戈德溫放下心來。母親不會發怒了。「但我在辯論中失敗了。」他說。
「埃德蒙認為他能把義大利人爭取回來,如果我們能改善羊毛集市的條件,特別是如果我們能拆掉舊橋,造一座更寬的新橋的話。」
戈德溫欽佩地笑了笑。「媽媽,您怎麼對政治這麼擅長呢?」
他向母親講了《蒂莫西書》。「我要在全體修士大會上讀一讀這段。」他說。
理查主教是個很有魅力的男人,五官端正,長著一頭波浪般起伏的捲髮。瑪傑麗約摸只有他一半年齡,是個苗條的姑娘,有著白皙的皮膚和烏黑的眉毛。他們並排躺著。理查吻著瑪傑麗的臉,對她耳語著什麼。他那飽滿的嘴唇上漾著歡快的微笑。瑪傑麗的連衣裙捋到腰間,白白的雙腿美麗而修長。理查的一隻手放在了她的兩腿之間,嫻熟而有節奏地移動著。儘管戈德溫對女人毫無經驗,他仍然明白理查在做著什麼。瑪傑麗用崇拜的眼光看著理查。她的嘴半張著,興奮地嬌喘著,臉上因激動而一片緋紅。也許僅僅是偏見,但戈德溫本能地感到理查只是視瑪傑麗為一時的玩物,而瑪傑麗卻認為理查是她一生的摯愛。
眾人都大吃一驚,紛紛議論起來,副院長努力想讓大家安靜下來,卻是徒勞。最終一個聲音壓過了嘈雜聲,是高級醫師約瑟夫。他是個聰明人,但很自負,戈德溫小心地提防著他。「沒有修女,我們怎麼開辦醫院?」他說道。他的牙齒不齊,以致說出話來含糊不清,像個醉鬼,卻絲毫沒有減弱他的威嚴。「她們管理藥品,為病人換衣服,給不能自理的病人喂飯喂水,還給衰弱的老人梳頭……」
她以前也給戈德溫講述過他外祖父的故事,但從來沒有這樣直白過。「所以說您是他的助手,就像凱瑞絲是埃德蒙的助手一樣。」
「戈德溫,我是安東尼副院長的外甥,擔任這裏的司鐸。」他希望理查能明白他有足夠的能量製造出麻煩來。但是,為了緩和氣氛,他又說道:「許多年前,我母親和你父親訂過婚,那時候你父親還不是伯爵呢。」
但最讓他感興趣的還是本書中關於婦女的一章。看來在菲利普副院長的時代,王橋並沒有修女。婦女被嚴禁進入修道院建築內部。作者引述菲利普的話說,一名修士為了內心的平靜,如果可能的話,應當永遠不看女性。菲利普反對將男女修道院合於一處,他說共用設施的好處遠不及產生相互誘惑的機會這一壞處大。他還說,只要不是在只有一間房子的地方,修士和修女就應當儘可能嚴格地分離。
「我帶你去看。」
羊毛集市舉辦的那個星期的星期三,在午禱前的研習時間,戈德溫坐在修道院圖書館的一張高凳上,那本書在他面前的斜面桌上打開著。這是修道院中他最喜歡的地方:一間寬敞的屋子,高高的窗戶上射來明亮的光,一個上鎖的柜子里有將近上百本書。這裏通常很安靜,但是今天他卻能隱隱約約地聽到從教堂遠端傳來的集市的喧囂——有上千人在做買賣,有討價還價聲,有爭吵聲,有叫賣聲,還有為鬥雞和熊狗相鬥吶喊和喝彩的聲音。
「就好比你需要養一條瘋狗來看門一樣。他很危險,但值得養。」
正如他所希望的,埃德蒙和凱瑞絲都出門忙生意去了,他母親獨自在家指揮著僕人們。「對於做母親的來說這真是天賜的福分,」她說道,「一天之內能見到你兩次!還能款待你吃些東西。」她給他倒了一大杯濃啤酒,還吩咐廚子端一盤冷牛肉來。「修士大會開得怎麼樣?」她問道。
「有意思,」她說,「我有一種強烈的九_九_藏_書感覺,這個菲利蒙會對你非常有用的。你看,他什麼都敢幹。他無所顧忌,沒有道德約束。我父親就有一個這樣的夥計,願意替他干所有的臟活兒——像什麼造謠、傳播流言蜚語、挑起爭鬥,等等。這樣的人也是無價之寶。」
「我來告訴你。」她扭過頭,目光注視著教堂東端巨大的圓花窗戶,思緒回到了從前。「當我父親剛剛開始同義大利人做生意的時候,王橋有頭臉的人物都把他當作一名暴發戶。他們看不起他和他的家人,千方百計地阻撓他實施一切新主張。我母親恰好在那時候去世了,而我已長成了一名青春少女,於是我成了他傾訴衷腸的知己,他什麼都跟我說。」她的臉上一向是一副冷若冰霜的表情,這時卻因痛苦和憤恨而變了形。她眯起了眼,翹起了嘴,兩頰也因已經久違了的羞澀而緋紅起來。「他下定決心,絕不放過這些人,直到他掌控教區公會。於是他著手行動,而我則輔佐他。」她深吸了一口氣,好像又要為一次持久作戰積蓄力量。「我們分化了統治集團,讓他們相互爭鬥,然後時而與這一派結盟,時而又與那一派結盟,無情地瓦解我們的對手,又充分地利用我們的支持者,直到我們可以甩掉他們。總共用了十年時間,最終他成了教區公會的會長和首富。」
「年輕修士們會的。」
首先起來反駁的是安東尼的副手——副院長助理瞎子卡呂斯。「有些修道院遠離人類居住中心,或者在荒島之上,或者在山巒之巔,或者在密林深處,」他故意用緩慢的語調說道,讓戈德溫很是不耐煩。「在這樣的地方,兄弟們可以做到和世俗世界斷絕一切聯繫,」他繼續不慌不忙地說著,「然而王橋卻從來不是這樣。我們身處一個有七千人的大城市的中心。我們照料著基督教世界最大的教堂之一。我們中許多人都是醫生,因為聖本篤說過:『必須對病人進行特殊的照顧,因此照料他們的一切行動都要像耶穌本人在場一樣。』上帝沒有賜給我們與世隔絕的奢侈。上帝賦予我們的是不同的使命。」
安東尼追問道:「你這樣說究竟是什麼意思?不要修女嗎?」
除了身世是個秘密外,托馬斯算得上一名好修士。他虔誠而勤勞,似乎修士生活遠比騎士生涯更適合他。儘管他以前打仗殺人,卻像許多修士一樣,身上有些女人的氣質。他同馬賽厄斯兄弟關係非常密切。馬賽厄斯比托馬斯小几歲,是個性情溫柔的男子。但如果他們有什麼不潔之罪的話,他們也非常謹慎,因為沒人能指責他們什麼。
「人類是很容易犯錯誤的,所以我們不能依賴自己的推理。我們不能指望了解世界——我們所能做的一切就是敬服上帝的創造。真正的知識只能來源於啟示。我們不應質疑已被普遍接受的道理。」
「我們沒錢,」西米恩馬上答道,「當教堂需要維修時,你以為是誰在支付建築匠們的工錢?不是我們——我們負擔不起。是塞西莉亞嬤嬤在付錢。是她在為醫院買藥品,為繕寫室買羊皮紙,為馬廄買飼料。所有修士和修女共有的東西都是她在付錢。」
但現在後悔已經太晚了。他合上書後說道:「我對我自己和我的兄弟們提出的問題是:在修士和女性隔離方面,我們是否從菲利普副院長制定的標準上墮落了?」在牛津的學生辯論中,他學會了儘可能地將自己的論點以提問的方式提出,從而不給對手以反駁機會。
「無論什麼時候有守舊的衛道士反對一項合理的新建議,你都必須使自己成為改革派的領袖。」
現在他又不請自來,高聲地禱告起來。「我們的聖父,將這些食物賜給我們污濁、墮落的軀體,像死狗的身上長滿蛆一樣,我們的軀體也充滿邪惡……」
「他在醫院里,就是現在,在樓上的一間私人房間里,和他的堂妹瑪傑麗在一起!」
幸運的是,菲莉帕並沒有徑直向前,而是駐足與戈德溫交談起來。「也許你能幫助我。」戈德溫心想,從她站立的地方,是看不大清屋子裡的。「我的一隻手鐲不見了。這鐲子並不貴重,是木雕的,但我很喜歡它。」
西奧多里克說:「這些事情修士也都能做。」
是一隻雕有精美圖案的木手鐲。
「那麼接生呢?」約瑟夫說道,「我們經常要接待難產的婦女,如果沒有修女們實際……操作,修士能有什麼辦法?」
「什麼教導?」
戈德溫早就料到會有這樣的話。卡呂斯連挪動一件傢具都不肯,因為換了地方的家具有可能絆倒他。出於同樣的擔心,他反對一切變動,因為他不願應對任何不熟悉的情況。
「當然。不過這符合牛津老師的教導。」
「離開這裏,」戈德溫說道,「我們看得已經夠多了——而且是太多了。」
「西奧多里克和更年輕的修士會的。他們很多人都認為總是看到女人會讓人心煩意亂。畢竟,他們都是自願選擇在全是男人的地方生活的。」
儘管菲利蒙顯然是有急事,彼得拉妮拉故意視而不見。「你好,菲利蒙,他們還沒有收你做修士嗎?」
西米恩聳了聳肩。「多年來,很多虔誠的婦女向女修道院捐贈了大量的土地和其他財產。」
全體修士大會上總要讀一些經文——通常選自《聖本篤戒律》,有時也選自《聖經》,但偶爾也選自其他宗教書籍。當修士們在沿八邊形會議室周邊靠牆的石凳上就座后,戈德溫找出了當天負責朗讀的年輕修士,平靜但堅決地告訴他,今天將由戈德溫本人代為朗誦。於是,當讀經的時間到了后,他便讀出了《蒂莫西書》上那關鍵的一段。
午餐的鐘聲響了。他們已擺脫了尷尬。三個人各奔東西了:理查去安東尼副院長的房間,戈德溫去修士的餐廳,菲利蒙則去廚房幫廚。
瑪傑麗是名十六歲的漂亮姑娘。她的父母——羅蘭伯爵的弟弟和馬爾伯爵夫人的妹妹——已經雙雙亡故了。是羅蘭伯爵把她撫養大的。他做主把她嫁給了蒙茅斯伯爵的一個兒子。這樁政治婚姻大大地鞏固了羅蘭作為英格蘭西南部貴族之首的地位。「他們在幹什麼?」戈德溫問道,儘管他完全猜得到。
戈德溫不敢肯定母親的這個看法是否正確,但像往常一樣,即使他懷疑母親的建議是否明智,也不會當面頂撞她,而是會稍後再仔細考慮。「還有一件非常奇怪的事情。」他說,接著便對她講述了理查和瑪傑麗的事情,只是省略了肉體方面的細節。
母親臉上露出了懷read.99csw•com疑的神色,當有學問的人宣講高深的哲學時,凡夫俗子們經常會這樣。「主教和紅衣主教們也是這樣相信的嗎?」
他把手鐲放回原位,又將鬆動的石頭塞回牆中,把柜子也挪回了通常所在的地方。
「但是讓她們去哪裡呢?」
「讓我看看。」菲利蒙說道。
但是今天戈德溫發現了一個藏東西的地方。
他們的談話被菲利蒙打斷了。菲利蒙從迴廊走進了教堂。他今年二十二歲,個子高高,脖子瘦長,內八字腳邁著小步,活像是一隻鳥兒在走路。他手裡拿著把掃帚。他被修道院雇為了清潔工。他看上去很激動。「我到處在找你,戈德溫兄弟。」
「我們都不知道。」戈德溫答道。他突然意識到自己在瞪著西奧多里克,趕緊換了副臉色,說道:「不過你今天真棒——你的辯才比很多牛津的人都強。」
「我在冬天設立了一項新制度。在結霜的夜晚,當我們到教堂進行晨禱時,給每個修士都發一塊用舊布裹著的熱石頭。這樣他們的腳就不會生凍瘡了。」
機靈的卡思伯特兄弟說:「可別讓我去跟塞西莉亞嬤嬤說,要把她遷到麻風病人住的地方去。」屋裡響起了一陣笑聲。
「女人應當聽命于男人。」西奧多里克說。
他在理查和瑪傑麗所處的屋外停了一下,悄聲對菲利蒙吩咐道:「跟我進去。什麼也別做,什麼也別說。我出來時也跟著我出來。」
菲利蒙放下了掃帚。
戈德溫不情願地攤牌了。「我們也許可以考慮恢復到菲利普副院長的時代。」
這許多年來,修道院似乎沒有人對托馬斯以前的生活有多少了解。這很奇怪,修士們是經常閑聊的。他們人不多——目前是二十六人——住得又近,大家都相互打聽各自的幾乎一切。托馬斯以前為哪位爵爺效勞?他住在哪裡?騎士大多會擁有幾個村莊,可以收地租,以保證他們能買得起馬匹、盔甲和武器。托馬斯有家小嗎?如果有的話,他們現在怎樣了?這些卻都沒有人知道。
理查停止了前衝動作,看著戈德溫,表情中既有被打斷的惱怒,也有負罪的驚駭。瑪傑麗驚叫了一聲,也緊盯著戈德溫,目光中充滿了恐懼。
她點了點頭。「我父親過去常說:除非結果已是板上釘釘,不然決不要開會。」
在戈德溫和菲利蒙從宿舍匆匆趕往醫院的途中,這對情人又有所進展。理查這時已伏在瑪傑麗身上。他那長長的教士袍已經從前面撩起。瑪傑麗雪白又勻稱的雙腿高舉在主教臀部兩旁的空中。他們在做什麼,沒有人會誤解。
「我很感激你。」
戈德溫說:「菲利蒙剛剛打掃完別處,正要回來打掃你的房間,但是瑪傑麗小姐正在……」他看了看屋裡,「……祈禱。」瑪傑麗跪在祈禱台前,緊閉雙眼。戈德溫希望她是在祈求上帝寬恕她的罪過。理查站在瑪傑麗身後,低著頭,緊扣雙手,嘴唇嚅動著,口中念念有詞。
「當然。」西奧多里克說道。他長著一雙藍眼睛,白皙的皮膚因為興奮而泛紅。「經常因為女人而分心,我們怎麼可能有純潔的思想呢?」
她乾笑了兩聲。「是的。只不過當埃德蒙接手時,我們已經是鎮上的頭面人物了。我父親和我爬上了山,而埃德蒙只需從山的另一側走下去就可以了。」
「您覺得我該做些什麼?」
「好的。」
菲利蒙說:「我沒看見過。」
他走了出去,但就在他關上門之前,又一件可怕的事情使他停住了腳步。一個女人正在上樓。他感到一陣恐慌。這是伯爵的長媳菲莉帕。
戈德溫揚起了眉毛。菲利蒙總能發現別人的隱私。「你都看到什麼了?」
「你是說在全體修士大會上?」戈德溫說道,彷彿這是西奧多里克的主張而不是他本人的,「不錯,好主意。不過其他人會支持我們嗎?」
戈德溫對菲莉帕說:「也許它從你的手腕上滑脫了。」
戈德溫在前面帶路,走下樓梯,穿過起居室。共有兩條樓梯通向私人客房:一條是從醫院的一層上去,另一條在建築物的外面,可使貴客們進出時不必穿過普通人待的地方。戈德溫匆匆地走上了外面的那條樓梯。
戈德溫明白他將看到什麼,而他並無此好。偷窺一位主教的不端行為也許對菲利蒙來說沒什麼,但在他看來卻是卑鄙可恥的。然而,他的好奇心不停地驅動著他。最後他問自己,如果母親在,會怎樣建議呢?他立刻知道,她會要他去看的。
戈德溫閃到一旁,讓菲莉帕進屋。菲莉帕有些疑惑地看了她的小叔子一眼。「你好,理查,」她說,「你一般不在非禮拜日做祈禱呀。」
戈德溫猶豫了一下,低聲問道:「你還在這裏偷看過多少其他客人?」
「女修道院可以搬到別的地方去,像王橋學院或者林中的聖約翰修道院一樣,變成本院一座遙遠的分院。」
「真聰明。不過,在你行動之前,還是應該確認一下究竟有多少人支持你。」
戈德溫插話道:「瞎子卡呂斯討厭菲利蒙——我不知道為什麼。」
「菲利蒙想做一名修士。他正在學習服從。」
她搖了搖頭。「你說服不了他。但是,如果有人在全體修士大會上提出這個建議,你應該支持他。」
「我猜安東尼舅舅拒絕了。」
戈德溫敢肯定,這並不是全部原因。修士們也有龐大的資產。他們向王橋的幾乎所有居民收房租和其他費用。他們也擁有成千上萬畝的田產。關鍵是對財產管理的方式。但現在還無法探討這個問題。他已經在辯論中失敗了。就連西奧多里克也默然不語了。
「反對安東尼舅舅嗎?」
托缽修士默多尤其讓人厭惡,他又胖又臟又貪,經常喝得爛醉,還不時有人看見他和妓|女鬼混。但他卻是個口若懸河的演講家,他那在神學上很可疑卻有聲有色的佈道,經常能吸引好幾百名聽眾。
戈德溫刻意要將這一瞬拉長。「理查主教!」他說道,裝出一副很尷尬的模樣。他要讓理查確知自己被認出了。「但是怎麼……還有瑪傑麗?」他又裝作恍然大悟。「原諒我!」他轉過身去,並向菲利蒙喊道:「出去!快!」菲利蒙連忙跑出門外,手裡仍緊緊攥著掃帚。
托缽修士是生活在俗人中而不是隱修于修道院的修士。他們認為自己的克己要求比修道院里的修士更加嚴格。修道院里的修士雖然自詡安貧樂道,卻住著豪華的房子,擁有大量的田產。托缽修士傳統上都沒有財產,甚至沒有教堂——不過許多托缽修士在從虔誠的信徒那裡接受了read•99csw.com捐贈的土地和錢財后,往往就悄悄地放棄了這一信念。那些固守原先戒律的托缽修士靠乞食為生,在廚房地板上過夜。他們在市場和酒館門外講道,以獲取幾個便士。他們會毫不猶豫地向普通修士索取食物,隨心所欲地留宿修道院。毫不奇怪的是,他們自認的優越感也很遭人憎惡。
「但埃德蒙還沒灰心。」
「你想讓我去跟安東尼談談。」
菲利蒙要這東西做什麼?他也許能賣一兩個便士,但很危險,因為太容易被認出了。但他也肯定不會自己戴著。
戈德溫很想聽聽威廉領主在說什麼,但是卻不能。威廉俯身向前,舉著一根手指,說話咄咄逼人。托馬斯毫不畏懼,也同樣氣勢洶洶地回答著。戈德溫突然想起,十年前托馬斯來到這裏的那天,也發生過一次同樣激烈、火氣十足的談話。那一次,托馬斯的爭論對手是威廉的弟弟——當時是一名教士,現在已成為王橋主教的理查。儘管可能是胡思亂想,但戈德溫覺得他們爭吵的是同一件事。那會是什麼事呢?難道一名修士和一個貴族家族之間真有什麼問題,引發的怒火在十年之後仍不能熄滅嗎?
菲利蒙遲疑了一下,他正看得入迷;隨即,他不情願地直起身,將鬆動的石頭放回原處。「我們必須立刻揭露主教的通姦行為!」他說。
修士中傳來一陣低低的附和聲,他們都很欣賞這一機敏的回答。戈德溫也讚許地點了點頭。西奧多里克的小白臉因為興奮而漲得通紅。
他告訴了她詳情。最後他說:「我操之過急了。」
菲利蒙帶路從南交叉甬道走出了教堂,穿過修士們的起居室,走上一段台階,進入了修士們的卧室。這是間簡陋的房子,有兩排木頭床架的床,每張床上都鋪著乾草墊。這間房子與醫院共用一堵牆。菲利蒙走到一個裝毯子的大柜子前,用力將柜子推開。柜子後面的牆上露出了一塊鬆動的石頭。戈德溫頓時心生疑竇,菲利蒙是怎麼發現這個窺視孔的?他猜想菲利蒙一定在牆的夾縫間藏過什麼東西。菲利蒙小心翼翼地將石頭抽出,沒有發出任何聲響,然後耳語道:「快看!」
「閉上你的嘴,讓我想想。」戈德溫說道。如果他聽了菲利蒙的主意,他就會和理查及其有權有勢的家族結仇——那是毫無意義的。但是像這樣的事情肯定是可以加以利用的。戈德溫努力地像他母親那樣思考著。如果揭發理查的罪過沒有任何好處,那麼可不可以故意隱瞞它呢?理查也許會因為戈德溫保守秘密而心存感激呢。
菲莉帕皺起了眉。「奇怪的是,自我來到這裏后,實際上一直沒戴它。我一到,就把它摘下來放到了桌上,但現在我卻找不著它了。」
「很好。不過我來找你不是為了這事。你舅舅埃德蒙剛剛遭受了一個沉重打擊。義大利人威脅說要把生意遷到夏陵去。」
地上是兩張乾草墊。理查和瑪傑麗躺在其中的一張上。他們遠不止是在親嘴。
受此鼓勵,一個叫做朱雷的見習修士出聲地耳語道:「女人的確不會打擾卡呂斯兄弟,因為他看不見她們。」有幾名修士笑了,但其他人都不滿地搖了搖頭。
這話說得恰到好處,西奧多里克喜形於色。
「但我仍然會記住你,你是……」
「是的。」
「其他人會支持你嗎?」
有好幾個人表示了贊同,但戈德溫也早料到了這個問題,於是他說:「把修女們遷到過去麻風病人住的房子怎麼樣?」麻風病人的住地在鎮子南端河中的一座小島上。過去那裡曾住滿了麻風病患者,但現在麻風病似乎已絕跡了,島上只住著兩個人,都已垂垂老矣。
他身後傳來了一陣匆忙雜亂的聲音。他眼角的餘光看見理查一躍而起。
當修士和修女們魚貫而出時,戈德溫走出了隊列,來到母親面前。「早安,媽媽。」
修士魚貫而出時,西奧多里克怯生生地看了戈德溫一眼說:「我不知道修女們出了這麼多錢。」
西奧多里克馬上對卡呂斯作出了回答:「越是這樣,我們就越應該嚴格地遵守規矩,」他說道,「就好比一個住在酒館隔壁的人,更應該小心不要酗酒。」
「老是吃鹹魚、喝稀飯,不過管飽,」他說道。
醫院的樓上共有兩間私人客房,這是其中的一間。屋子的一角立著張祈禱台,正對著一面繪有十字架的牆。屋裡有兩把安樂椅和幾個凳子。當有許多貴客光臨修道院時,男人住一間客房,女人住另一間。這顯然是女人們住的那間,因為一張小桌上有一些明顯是女人用的物件:梳子、髮帶和幾隻戈德溫不知道作什麼用的瓶瓶罐罐。
戈德溫完全被《蒂莫西書》迷住了。這是一本關於王橋修道院歷史的書。像大多數這樣的歷史書一樣,它從上帝創造天地講起。但書的大部分內容記述的是菲利普副院長的時代,也就是兩個世紀前,當大教堂剛剛修建時——現在被修士們認為是黃金時代的事件。書的作者蒂莫西兄弟稱,傳奇的菲利普副院長既是個嚴守戒律的人,也是個極富人情味的人。戈德溫不大明白一個人怎麼可能兼備這兩種品質。
他馬上意識到如果還有其他人知道理查的罪過,這秘密也就喪失了價值。他必須向理查發出警告。「菲莉帕夫人!」他大聲說道,「歡迎來到王橋修道院!」
然而小心謹慎些總不為過。他在確信沒人看到他后,便離開了修道院,穿過喧鬧的集市,沿著主街快步地走向他舅舅埃德蒙的房子。
「謝謝您,太太。」
「這不一樣。教士也許會有『女管家』,有妻子之實,只是沒有名分。主教也許會有好幾個。但是讓一位貴族婦女在婚前不久失身——即使是伯爵的兒子,也很難再從事教職了。」
菲利蒙壓低了聲音。「他們在親嘴!」
戈德溫心想,很顯然修道院從菲利普時代的高標準上墮落了——這是他的舅舅安東尼管理懈怠的又一個例證。不過他本人也許可以因此而有所作為。
「什麼也別做。迄今為止,你的處置都完全得當。」她的語氣中掩飾不住驕傲。接著她又說道:「總有一天這件事情會成為一件有力的武器的。只要記住就行。」
「是的。」
戈德溫離開宿舍,下了樓,來到迴廊里,但他根本無心學習或冥思。他需要找人訴說一下今天的事情。他感到有必要去見見他母親。
他和戈德溫面對面地站在走廊里。戈德溫能看出理查不知如何是好。他也許很想說:「你怎麼敢不敲門就闖進來?」但他的罪過太嚴重了,他鼓不起勇氣九-九-藏-書來咆哮。然而,他又不能乞求戈德溫保守秘密,那等於是承認自己受制於戈德溫。於是便出現了一陣令人痛苦的尷尬。
午禱快結束時,戈德溫瞟了一眼黑洞洞的中殿,結果看到他母親彼得拉妮拉像一根柱子一樣筆直地站在那裡,一束陽光照耀在她那鬢髮斑白、卻驕傲地昂著的頭部。她獨自一人。戈德溫不知道她已經站在那裡注視自己多久了。修道院不歡迎世俗的信徒參加平日的祈禱,戈德溫猜測她是來找自己的。他心裏像往常一樣湧起了一股欣喜和擔憂交織的感情。他知道母親願意為他做一切事情。她賣掉自己的房子,做了她弟弟埃德蒙的管家,這才使戈德溫得以到牛津上學。每當他想起他那驕傲的母親為此付出的犧牲,他就感激得想哭。然而每次看見母親,他都忐忑不安,好像他又做了什麼錯事要遭到訓斥了。
安東尼副院長發話了:「塞西莉亞嬤嬤也的確聽命于理查主教。他本該作出這樣的決定的。」
她大吃了一驚。「理查簡直是瘋了!」她說,「如果蒙茅斯伯爵發現了瑪傑麗不是處|女,婚禮會被取消的。羅蘭伯爵一定會暴怒。理查也會被褫奪教職的。」
「但是很多主教都有情婦,難道不是嗎?」
正當戈德溫一邊觀察著,一邊心不在焉地口誦著祈禱文,托馬斯和埃爾弗里克的談話被打斷了。卡斯特領主威廉昂首闊步地走進了教堂。他像他父親一樣身材高大,長著一臉黑鬍鬚,據說脾氣也同樣暴躁,不過也有人說他多少被他的妻子菲莉帕軟化了一些。他走到托馬斯面前,揮手叫埃爾弗里克退下。托馬斯面對著威廉,他的表情使戈德溫想起他曾經是一名騎士,他第一次到王橋修道院是帶著血淋淋的劍傷來的,而那劍傷最終導致了他的胳膊從肘部以下被截除。
「還有一件事。我不知道菲利蒙是怎麼發現那塊鬆動的石頭的。我覺得他起初是利用那裡藏東西的。我猜得沒錯——我在那裡找到了菲莉帕夫人丟的手鐲。」
戈德溫從牆邊走開。這事情太可怕了,不過下一步他該怎麼辦呢——是否需要做些什麼呢?
「我們必須向副院長力爭。」
這個想法使他的心頭掠過一絲恐懼。母親也許會責怪他在全體修士大會上的失敗。但他敢肯定她會讚揚他對理查主教的處理,他急於告訴她這件事。他決定去找她。
「我聽說過這事。」
她點了點頭。「這會使你成為領袖的。好極了。」
彼得拉妮拉剛剛走到聽不見的地方,菲利蒙就說道:「是理查主教!」
戈德溫久已有之的想法找到了這樣權威性的支持,他心裏一陣激動。在牛津的王橋學院,他享受的是全部男性的環境。大學教師是男性,學生也是男性,無一例外。七年來他幾乎沒和女性說過話,如果他在城裡走路時低著頭,他甚至可以不看女性。然而回到王橋修道院后,看到修女的次數如此頻繁,使他不免心煩意亂。儘管修女們有自己的修道院,有自己的餐廳、廚房和其他建築,但他在教堂,在醫院,以及在其他公共場合,經常能遇到她們。此時此刻,就有一個叫做梅爾的修女坐在距他幾英尺的地方,查閱著一部繪畫本的醫藥書。更糟糕的是遇見鎮上的姑娘。她們穿著緊身的衣服,留著誘人的髮型,因為一些日常瑣事,例如給廚房送原料、到醫院看病等等,時不時就要走進修道院院子。
「那麼您認為我不該報告這件偷竊之事了?」
默多的祈禱詞從來不短。戈德溫長嘆一聲,放下了勺子。
「不過,我仍然認為事情並不算很糟。」
理查將食指豎在嘴唇上,做了個安靜的手勢,然後指了指跪在祈禱台前的瑪傑麗。
修道院里幾乎沒有藏東西的地方。修士們都是住在一起的,只有副院長才有自己單獨的房子。就連上廁所時,大家都是並排坐在一個不斷有水沖洗的槽上。修士是不允許有私人物品的,因此誰都沒有柜子,甚至連個匣子都沒有。
「怎麼會有這樣的事情?」戈德溫同情地說道,「我會要求所有的修士和修女都來尋找它。」
他突然感到有些膽怯。他是一年前從牛津回來的,自那時起他就一直在悄悄地同人們談論修道院的改革,但直到此時此刻,他都還沒有公開對抗過安東尼。副院長身體虛弱,行事懈怠,理當給他一個當頭棒喝,使他重新振作起來。而且聖本篤曾寫道:「必須召集所有人參加修士大會,因為主經常要向年輕人揭示什麼才是最好的。」戈德溫在全體修士大會上發言,呼籲更嚴格地遵守修道院規章,本是天經地義。但他仍感到自己在冒險,後悔沒有對使用《蒂莫西書》這一戰術再多深思一番。
「當然不能報告了。如果你覺得這鐲子很重要的話,就叫他自己還回去——他只消說自己是在掃地的時候揀到的就行。但是不要揭發他。我保證,你會因此而獲利的。」
戈德溫嚇了一跳。「那我舅舅的生意就完了。」但他仍不明白她為什麼要專門來找他說這件事。
「你怎麼知道的?」
戈德溫感到一陣寬慰,彷彿一團烏雲已從頭頂上飄過,將暴風雨帶向了其他城鎮。
這才是她真正關心的事情。她想讓自己的兒子當上副院長、主教、大主教,甚至紅衣主教。戈德溫也有同樣的想法,但他希望自己不要像她那樣世俗。「我相信是可以的。」他回答道。
戈德溫心想,年輕人對於批評長者的意見,多多少少都會支持的。但他還知道,很多修士都像他一樣,寧願過一種沒有女人,或至少是看不見女人的生活。「從現在起到全體修士大會召開,無論你跟誰談過話,都告訴我一下他們怎麼說。」他說。這將會鼓勵西奧多里克四處煽動支持者。
理查臉上露出了寬慰之色,他瞟了戈德溫一眼。「那個人呢?」
「那麼我該保護他嘍?」
在餐廳里,戈德溫坐在西奧多里克身旁。西奧多里克比戈德溫小几歲,是個聰明的修士。他沒在牛津上過學,因此很景仰戈德溫,但戈德溫卻平等地對待他,讓他很是快慰。「我剛剛讀到了一些你會感興趣的東西。」戈德溫說道。他概述了令人崇敬的菲利普副院長對於女人,特別是修女的態度。「正像你經常說的那樣。」他最後說道。其實,西奧多里克從未就這個問題發表過意見,但每當戈德溫抱怨安東尼副院長的懈怠時,他總是附和。
菲莉帕爽直地說道:「瑪傑麗願意怎麼祈禱都沒關係,可這是女人的房間,我希望你出去。」
「總比無所作為要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