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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一二

第二部

一二

絕望之下,她鑽進了森林。但她不敢離大路太遠,以免迷路。終於,她聽到了飛奔的腳步和沉重的喘息,透過灌木叢望去,她看到西姆從大路上跑了過去。她明白當他跑到一段能看到較遠的路后,就會猜出她做了什麼。果然,過了一會兒后,他回來了。
「那到底是為什麼?」
他對此沒有反應。
所有證人都講述了在聽到她的詛咒后發生的一些不幸的事情。一位金匠的妻子丟失了一枚昂貴的胸針;一位旅店老闆養的雞全死了;一個寡婦屁股上生了個癤子——她的抱怨引發了哄堂大笑,但這卻是極具說服力的證詞,因為眾所周知女巫有著歹毒的怪癖。
修道院南牆外直到河邊,是一個很陡的斜坡。這一帶的河岸布滿亂石,不適於平底船或木筏卸貨,因而所有的碼頭都在河南岸更適宜泊船的郊外新鎮。一年中的這個時候,靜靜的北岸上便長滿了灌木和野花。梅爾辛和凱瑞絲坐在了水面上方一處低低的陡坡上。
托缽修士默多突然站起身來。「我的主教大人,王橋的鎮民們,朋友們,」他用他那洪亮的嗓音說道,「魔鬼無處不在,總是引誘我們犯罪——比如撒謊、貪食、酗酒、吹噓,還有縱慾。」人們喜歡聽這些:默多對罪惡的描述讓人們想象起那些人人喜歡的放縱之事,但他嚴厲的斥責卻使大家都免除了負罪感。「可他並非無影無蹤,」默多繼續說道,聲音因激動而高昂起來,「就像馬會在泥地里留下蹄印,廚房裡的老鼠會在黃油上留下骯髒的痕迹,淫棍會在少女的子宮裡留下他邪惡的精|液一樣,魔鬼也一定會留下——他的印記!」
梅爾辛不明白這有什麼要緊,但還是順著凱瑞絲手指的方向望去。的確,他看到一個年輕女子正在狂奔,頭髮全都飄散在背後。
拉爾夫看到,她正對著丈夫微笑,並用手背輕輕敲打著他的胸脯,假意在嗔怪他。拉爾夫心中充滿了憤恨。為什麼和她享受這份親昵的不是他?毫無疑問,如果他像威廉一樣,是四十多個村莊的領主,她也會願意的。
勞埃德插話了。「別人可以替她辯護。」他說。他的語氣是恭敬的,但他糾正了上司的錯誤,卻顯得輕描淡寫。毫無疑問,懶惰的理查要依靠勞埃德來提醒他規矩。
許多人聽了這話都搖起頭來。人們大多認為所有的不幸無論大小,都與某些人在背後說壞話有關。凱瑞絲喪失了聽眾們的支持。
這話梅爾辛還是第一次聽說。很難想象高傲的艾麗絲會傾慕一個卑微的學徒。「我一點兒也沒看出來。」
四個修女奮力將尼爾抓牢。
恐懼攫住了梅爾辛的心。他覺得橋不可能長久地承受這樣的壓力。
他看到人群停止了前進。一輛滿載著羊毛包的沉重的牛車陷在了橋南端的泥里,大概是一隻輪子折斷了。牽著尼爾的牛車無法通過,只得停住了。兩輛車的周圍都擠滿了人,有的人還爬到了羊毛包上想看得更清楚些。羅蘭伯爵也正打算離開王橋。他騎著馬,和扈從們一起在鎮子那端的橋上。然而就連他們也難以讓鎮民們讓出道來。梅爾辛看見他弟弟拉爾夫騎在他那匹黑鬃黑尾的棗紅馬上。安東尼副院長顯然是來送伯爵的。眼看著伯爵的人馬衝進了人群中,竭力想清開道路卻無濟於事,他絞扭著雙手站在那裡,顯得焦急萬分。
「你瘋了?他們都在折磨瘋子尼爾。就連羅蘭伯爵都沒法叫他們挪動一步。沒人會聽你的話的。」
「當然不了解,」威廉不耐煩地說道,「我怎麼會知道這樣的事情?」
「她太高傲了,不會主動的。」
「我要撒尿。」她說。
凱瑞絲說:「好像是格溫達。」
「不,我不能。埃爾弗里克會把我趕出來的。」
「我知道。」
「很好,不必繼續說了,你已經很好地陳述了自己的觀點,」理查四下里望了望,「塞西莉亞嬤嬤來了嗎?」
在她的身後,一個身穿黃外套的男人緊追不捨。
「到底把你抓住了,你這母狗。」西姆喘著粗氣。他把她拽向自己,使盡渾身力氣,重重地在她臉上扇了一巴掌。她已經無力抵抗了。「跳跳」猛咬著西姆的腳跟,但無濟於事。「你再也別想跑了。」他說。
他用手撐著身子,俯在她上方。他將匕首放在她頭旁的草地上,右手按在刀柄上,一邊向她身體里捅著,一邊呻|吟著。她隨著他的身體一起蠕動,裝出心甘情願的樣子,注視著他的臉,強迫自己不去看旁邊的匕首,以等待時機。她既害怕又厭惡,但她頭腦中有一部分始終保持著冷靜,並不停地算計著。
她距目的地已經近在咫尺了。
她又站了起來,走進了樹林中。阿爾文緊跟著她,用手指數著步子。他數到十后,又開始從頭數起。當第二次數到十后,他說:「已經夠遠了。」
他聳了聳肩。「我再說話還有什麼用?不管我說什麼,你都冷嘲熱諷。」
亂鬨哄的人群前面是一輛牛拉的車。綁在車后的是一個半裸的女人。拉爾夫以前見過這樣的場面:被鞭打著遊街是一種常見的刑罰。那女人只穿著一條粗羊毛織的裙子,用一條帶子系在腰間。當他能看得到她時,他看到她的臉很臟,她的頭髮亂蓬蓬的,所以起初他以為她很老。但隨即他看見了她的乳|房,才發現她原來只有二十來歲。
勞埃德副主教高呼維持秩序。治安官約翰用棍子打退了擁上前來的人群。當教堂里最終安靜下來后,理查站了起來。「王橋的瘋子尼爾,我判你犯有異端罪,」他說,「現在,你將被綁在牛車后,用鞭子抽打著遊街,然後被帶到叫做絞架路口的地方,在那裡執行絞刑,直至死亡。」
「就是說她也知道了。」
她走上前去,站在了他面前。「你願意做我的保護人嗎?」她用一種自己並不習慣的小女孩的聲調說道。
「還有屠宰溝的莫德·羅伯茨——她有三個孩子,可誰都知道孩子的父親是屠夫愛德華。」
梅爾辛把眼光移開了。他根本沒想到自己竟會傷別人的心。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凱瑞絲漸漸地平靜了下來。梅爾辛憂鬱的目光沿著河面移到了橋上。
「我羞愧死了。」
「當然不是了!我就是想跟你解釋一下,為什麼我根本不想做,可這事還是發生了。」
「怎麼回事?」凱瑞絲問道,「你在哭嗎?」
於是她奔向了王橋的方向。
來旁聽的鎮民很多。對異端的審判可是場好戲,王橋有好多年沒看到了。許多手藝人和僱工都在星期六中午收了工。教堂外面,羊毛集市也結束了,商人們正在拆除攤位,收拾沒賣出去的貨物。買主們也在為打道回府做準備,或者忙著安排將買到的東西搬上木筏,準備順流而下到梅爾庫姆海港。
拉爾夫感到自己對人生滿懷抱負。但他什麼時候才能真正建功立業呢?他和父親走到了院子的盡頭,又轉身往回走。
凱瑞絲的反應出乎他的意料。「哦,要是她主動提出,你也會跟她做那事嘍?」
「噢,快看!」凱瑞絲指著前方說,「你能看見嗎?有人從森林里跑出來,正沿著大路跑呢,就快到橋的南頭了。」
人們向前涌去。有人大聲喊道:「我看見了!」其他人也跟著附和。然而除了正常的腋毛外,凱瑞絲什麼也沒看見,但她並不想湊上前去仔細看,九九藏書像其他人那樣侮辱尼爾。她毫不懷疑尼爾的那個部位有某種疤或痣。很多人皮膚上都有斑跡,尤其是年長者。
「不能尿在空地上。這是塔姆定的規矩。要撒尿,往外走二十步;要拉屎,走五十步。」
理查說:「但是你聽見了人們作證說她的詛咒帶來了危害。」
「她哭個不停。」
格溫達活到今天,還從來沒感到這麼累過。
她的奚落使得他越描越黑。「別說廢話了,」她說,「如果你不想讓這事發生,就不會發生的。」
他會上當嗎?
「你到底都知道些他的什麼情況?」雖然拉爾夫沒說任何冒犯的話,威廉的聲音中卻帶著怒氣。也許他這會兒情緒不佳,儘管有他美麗的妻子含情脈脈地對他微笑著。
凱瑞絲等了等,但沒有人自告奮勇。她不能容許這樣的事情發生。必須有人站出來,指出整個審判過程的不合理來。見再沒有人說話,凱瑞絲站了起來。「尼爾瘋了。」她說道。
人們都被這句侮辱主教的粗話逗樂了,爆發出一陣大笑。
凱瑞絲義憤填膺。邪教徒崇拜撒旦,是因為他們相信撒旦在統治大地,而上帝只掌管天國。瘋子尼爾恐怕根本不知道這樣複雜的教義。理查附和托缽修士默多的鬼話,實在有失體統。
她聳了聳肩,把眼光移開了。
她想都沒想,本能地做出了下一個動作。她用左臂擊打了他的肘內側。他支撐在地上的胳膊不得不彎曲,於是他不情願地仆倒了。她使勁地推著長一英尺左右的匕首,而他渾身的重量都壓在了刀刃上。隨著刀子自下而上地進入他的頭部,一股鮮血從他張開的嘴裏噴出,向她的臉上飛來。她又是本能地將頭向旁邊一甩,但手依然在將刀子向上捅。有那麼一瞬,刀子遇到了障礙,但很快就穿過了,直到他的眼珠似乎都要爆炸了,她看到刀尖從他的眼窩中露出頭來,上面還帶著鮮血和腦漿的沫子。他摔倒在她身上,死了,或者說就要死了。他沉重的軀體壓得她喘不過氣來,就像是被壓在了一棵倒下的大樹下。有好長一陣子,她都動彈不得。
「外面雨已經停了,」他說,「咱們到河邊走走吧。」
「是的。她說我必須娶格麗塞爾達。總之,她從來不想讓我和你在一起。我不知道為什麼。」
「普通人也許是這樣。但主教和副院長應當更明白事理——他們都受過教育。」
她聽到了一聲熟悉的吠叫。她的小狗「跳跳」從路旁的灌木叢中躥了出來。她彎下腰去拍了拍它,它便歡快地搖著尾巴,舔著她的手。格溫達的眼淚奪眶而出。
除了那把吃東西用的小刀,她沒有任何武器。而那把小刀切開一隻烤好的野兔還行,卻絕不可能讓一個男人殘廢。她滿心懊悔當初沒有鼓起勇氣從阿爾文頭上拔出那把匕首帶上。現在她實際上是手無寸鐵。
凱瑞絲倒吸了一口涼氣。「結婚!那可是一輩子的事。」
她搖搖晃晃地爬起身來,大口地喘著粗氣。她胸前沾著他的血,腿上沾著他的精|液。她戰戰兢兢地向強盜們的營地瞟了一眼。有沒有人已經醒來,聽見了阿爾文的叫喊聲?即使他們都仍在沉睡,那一聲有沒有驚醒誰?
尼爾被治安官約翰和托缽修士默多押進了教堂。她身上唯一的衣服是件無袖罩袍,雖然前襟扣著,卻露出了她瘦骨嶙峋的雙肩。她既沒穿鞋也沒戴帽,在兩個男人的挾持下無力地掙扎著,但嘴裏卻大聲地詛咒著。
「他是主教。」
自從和格麗塞爾達、埃爾弗里克和艾麗絲爭吵后,他一直沒和任何人說起過此事。甚至沒有人知道他的門被搗毀了。他很想找人傾訴,以卸下心頭的包袱,但他忍下了。他不想告訴父母:母親只會指責他,而父親只會對他說要像個男人一樣。他本可以同拉爾夫談談的,但拉爾夫同伍爾夫里克打架后,兩人之間一時冷淡了:梅爾辛認為拉爾夫舉止像個無賴,拉爾夫也明白這一點。
「但你要跟格麗塞爾達過一輩子!」
「這種印記是黑色的,像乳|頭一樣隆起,而且是從周圍白皙的皮膚中突兀而起的。它有可能在人體的任何部分。有時是在女人柔軟的乳|溝,非自然的現象殘忍地模仿了自然的現象。但魔鬼更喜歡將其隱藏在人體更隱秘的部位,例如:腹股溝、私處,特別是……」
他嘆了口氣。「她懷孕了。」
他和史蒂芬沿著主街向前騎去,他們的馬在泥漿中靈巧地奔跑著。他們看到前面有一群人。在下坡到一半時,他們不得不停了下來。
她說:「我被綁著,哪兒也去不了。」
是小販西姆。
儘管她的腳踝被綁在一起,她仍然能挪動腿。她踢了阿爾文一腳。他似乎毫無感覺。她又踢了一腳,他動了動。當她踢出第三腳后,他筆直地坐起了身。「是你在踢我嗎?」他含糊地說了一句。
勞埃德嚴厲地說道:「對副院長說話要放尊重些。」他不知道安東尼是凱瑞絲的叔叔。鎮民們則哄堂大笑起來,他們都認識一本正經的副院長和他特立獨行的侄女。
「我不想聽你那些一錢不值的借口。不過你好像還有什麼事想告訴我——我能感覺到。」
她想飛奔起來,但腿卻不聽使喚。至多隻能做到跌跌撞撞地小跑。她的腳很疼。低頭一看,鮮血正從她那雙爛鞋的洞里往外滲。她轉過了絞架路口,看到前面的橋上有一大群人。他們全都在看什麼東西,沒有人注意到她正在拚命逃跑,而小販西姆在後面緊緊追趕。
「Lupa.」她說的是拉丁語「婊子」。
凱瑞絲來了精神。也許她就要知道他情緒消沉的原因了。她一直在斜視著他,這時便轉過頭來,結果看到他左側臉上腫起了一大塊。「你怎麼了?」
凱瑞絲張大了嘴巴。「格麗塞爾達?」她不相信地說道。
「我有事要跟你說。」梅爾辛說道。
凱瑞絲的叔叔安東尼副院長了解她的觀點,以前也同她辯論過。這時他向前傾了傾身子,說:「你肯定不會認為上帝應當對疾病、不幸和損失負責吧?」
「別再問有關那個修士的任何問題,」父親急切地說道,「這顯然是個碰不得的話題。」
「要時時警醒,讓伯爵高興,」傑拉德說道,「這樣當有職位空缺時,他就會想到你。」
「我們必須叫所有人都下橋去。」
她揉了揉胳膊,使血液流通。她恨不得用手指摳出他的眼睛,但臉上卻竭力裝出一副甜蜜的微笑,說了聲「謝謝你」,好像他做了件大善事。
「我並不想這樣。」他說道,然而他自己也不敢肯定他說的是真心話。
與此同時,拉爾夫渴望著在戰場上出出風頭,著手奪回十年前喪失的家族的榮譽——不僅為了他父親,也為了他本人的榮耀。
拉爾夫心想,這些話說得沒錯,但真正的機會只能出自於戰場。不過,現在戰爭比一個星期前更迫近了。拉爾夫沒有參加伯爵和羊毛商們的會談,但他猜想羊毛商們願意借錢給愛德華國王。他們希望國王對法國採取一些斷然行動,以報復法國對南部港口的襲擊。
托馬斯走過後,拉爾夫不經意地對威廉領主說道:「這就是他——那個神秘的修士。」
她沒有看見西姆,於是冒險走上了大路。她拖著疲憊不堪的身子,又恢復了跑二十步再走二十步,不過這回有「跳九_九_藏_書跳」歡快地在她旁邊蹦跳著,以為是一種新遊戲。她每次換步時,都要回頭看看。當她第三次回頭時,她看到了西姆。
她幾乎就要轉身跟他走了,卻突然改了主意。將近一個星期,他都對她冷冰冰的,讓她迷惑,讓她傷心。現在,他終於要說出他在想什麼了——卻指望她召之即來。憑什麼要由他來定時間呢?他已經讓自己等了五天——為什麼不能讓他等上一小時呢?「不,」她說,「現在不行。」
凱瑞絲的反應又一次出乎他的意料。她的怒氣彷彿霎時消退了。她的臉剛才一直因氣憤而緊繃著,這會兒似乎一下子鬆弛下來,只剩下了悲哀。「一個孩子,」她說,「格麗塞爾達要生下你的孩子了。」
「她沒法跟你比。」
凱瑞絲模仿著安東尼的那副娘娘腔說:「你肯定不會認為生活中的所有不幸都該或者由上帝,或者由瘋子尼爾負責吧?」
菲莉帕說:「真奇怪。」她看了看她丈夫,「你了解托馬斯兄弟的情況嗎?」
但是今天裂縫似乎比星期一更大了。原因不難猜測。成百上千的人擁到了橋上,橋的負重比平時大出了許多;更何況還有一輛負重累累的羊毛車,羊毛包上又坐了二三十人。
「我生下了孩子,我就得養。」
他竭力想憋出幾句羞辱的話來,但一片嘈雜的人聲讓他分了心。
在主街上,拉爾夫看到了打破他鼻子的那個男孩兒。他叫伍爾夫里克,來自史蒂芬的韋格利村。他那被拉爾夫反覆捶打過的左臉青腫了起來。伍爾夫里克和他的父母兄弟一起站在貝爾客棧外。他們顯然也要離開。
「我和格麗塞爾達睡了覺。」梅爾辛陡然說道。
他害怕告訴凱瑞絲這一事實。有那麼一陣子他問自己為什麼。他並不懼怕她會做什麼。她也許會表示出鄙夷——她倒是一向愛蔑視別人——但她不可能說出比他經常對自己說的更嚴厲的話了。
凱瑞絲最後說道:「我認為尼爾是無害的。她瘋了,沒錯,但她並不害人。」
她慌亂的心情稍稍平靜了些,又繼續沿著鹿走過的小徑走去,一邊走一邊聆聽著。強盜們會用多久發現阿爾文呢?她連屍體都沒有隱藏。等他們明白髮生了什麼事情后,他們肯定會追趕她,因為她是他們用一頭奶牛換來的。那頭奶牛值十二先令呢,是像她父親那樣的勞動者半年的收入。
他隱隱約約地聽見凱瑞絲在說話,但根本沒聽清她在說什麼,直到她提高聲音說道:「你連聽都不聽!」
「我幹了件非常糟糕的事。」梅爾辛對凱瑞絲說。
讓她驚愕的是,她感到一股暖流傳遍了她的腰腹之間。她嚇壞了。這個人是個殺人越貨的強盜,比禽獸強不了多少,他還打算以六便士一次的價錢逼她賣淫呢。她做這件事是為了救自己的命,不是為了享樂!然而她下身仍然越來越濕潤,而他也插入得越來越快。
「格麗塞爾達!天吶,我還以為我不會這麼掉價呢。」
「我不是那個意思!」
格溫達醒來時感到很冷。雖然時值仲夏,但夜晚仍然很涼,而她除了身上穿的薄薄的連衣裙,什麼也沒有蓋。天色已經由黑變灰。她藉著微弱的光看了看四周:所有的人都一動不動。
「昨天我丟了一便士,」凱瑞絲反駁道,「我煮了個雞蛋,卻發現它已經壞了。我父親咳嗽了一夜。但沒有人詛咒我們。糟糕的事情總是要發生的。」
他距她只有一百碼左右。
當她撩起裙子蹲下時,本以為他會把頭扭開,但他卻把眼睛瞪得更大了。她迎著他的目光,不願意在自己做著人類自然而然的事情時顯出羞恥來。他的嘴微微地張開了,她覺察到他的呼吸更急促了。
修道院養著一些矮種馬,供高級修士和修女外出時騎乘,此外還養著一些壯實的馬拉車干重活兒。這些馬和有錢有勢的訪客騎來的馬一起,都被安置在教堂大院南端的一排石頭馬廄內。附近的廚房菜圃就以馬廄里的馬糞作肥料。
他這句冷冷的諷刺對凱瑞絲來說卻如火上澆油。「尼爾根本不知道她在說什麼!她呼喚魔鬼,也呼喚聖徒,還呼喚星星和月亮。這和狗叫一樣毫無意義。如果你們要因此而絞死她的話,你們也應該絞死對國王嘶叫的馬。」她掩飾不住聲音中的鄙夷,儘管她明白同貴人說話時流露出蔑視是不明智的。
不幸的是,她今天看上去格外動人。她穿著深紅色亞麻布連衣裙,風姿綽約,容光煥發。她剛才一直在為審判瘋子尼爾的事憤憤不平,但這時就只剩下憂慮了,這使她看上去楚楚可憐,讓梅爾辛心如刀絞。她一定注意到了他一星期都不敢看她的眼睛。但他要告訴她的事情,恐怕比她所能想象的一切還要糟糕。
他沒有顯示出懷疑的跡象。雖然一言未發,卻用一隻有力的大手抓住了她的乳|房捏了捏。
她疼得吸了口氣。「別這麼使勁!」她抓住了他的手。「溫柔些嘛。」她握著他的手在自己的乳|房上移動著,輕輕地摩擦著乳|頭,使它挺了起來。「要是你溫柔些,會更好的。」
現在該是計劃最艱難的一部分了。
她慢慢地站起身來,在將裙子放下之前讓他好好看了看。他舔了舔嘴唇,她明白他已經上鉤了。
「也許不會的,」他說,「有時候……」
自星期一后他就沒想這事——他需要想的心事實在太多了——然而這時他恍然大悟了。中央的橋墩似乎不是在支撐著這些圓木,而是在向下拽它們。這說明有什麼東西破壞了橋墩的基礎——一想到這點,他立刻就明白了是怎麼回事。一定是越來越湍急的水流沖走了橋墩底部河床的泥土。
絕望吞沒了格溫達。所有的辛苦:引誘阿爾文,殺死他,長途跋涉的逃命,霎時全都落空了。她又回到了當初,又成了西姆的俘虜。
阿爾文沒有理睬。
她突然想起,大橡樹附近還有個哨兵,這讓她又是一陣驚恐。她躡手躡腳地穿過樹林,當接近那棵樹時,小心翼翼地不弄出一點兒聲響來。隨即她看見了那哨兵——他叫傑德——正躺在地上睡得死沉。她踮起腳尖從他身旁走過,運用了全部的意志才克制住自己沒有瘋狂地奔跑起來。她終於沒有驚動他。
「我們可以通過魔鬼留下的印記來識別他的僕人們。因為他吸吮他們的熱血,就像孩子從母親漲起的乳|房吸吮甘甜的乳汁一樣。而且,像孩子一樣,他也需要一個乳|頭來吸吮——也就是第三個乳|頭!」
她無助地看著他。「我沒法撩起我的裙子。」她說。
「你以為這樣會讓我感覺好一點嗎?你是想說如果你當時很享受,你就不會這麼後悔了嗎?」
「不是!」梅爾辛氣急敗壞。好像不管他說什麼,凱瑞絲都鐵了心要曲解一般。
羅蘭伯爵終於現身了。安東尼副院長陪在他身旁。騎士們和護衛們都上了馬。拉爾夫親吻了父母,也翻身坐上了馬鞍。「怪獸」急於出發,向旁邊跨了一步。這一下扯得拉爾夫被打破的鼻子火辣辣地疼。他咬了咬牙:對此他沒有任何辦法,只能忍。
格溫達試圖推開拉著羊毛車的幾頭牛,沖將過去,但其中的一頭牛狠狠地甩了一下它那龐大的頭,將她搡到一邊。她失去了重心——就在這時,一隻大手牢牢地抓住了她的胳膊,她知道自己再度落入了魔掌。
https://read•99csw.com問:「你還愛我嗎?」
他默不做聲地盯著她。格溫達簡直能聽出他的頭腦像水磨的輪子一樣轟隆隆地運轉著。他可以幫她撩起裙子讓她尿,但那是母親為蹣跚學步的幼童做的事情,對他來說是個羞辱。或者,他也可以鬆開她的雙手。手腳都解放后,她也許會撒腿就跑。但她身材矮小、疲憊不堪,加之手腳麻木,根本不可能跑得過一個身高腿長、肌肉發達的壯漢。他一定在想,這並不很危險。
她終於到了橋邊。橋這一端的人群相對不那麼稠密,她衝進了人群中。人們都在向另一邊張望,一輛滿載著羊毛包的車擋住了一輛牛車的去路。主街上凱瑞絲家的房子已經歷歷在目,她必須趕到那裡。「讓我過去!」她尖叫著,在人群中推搡著。似乎只有一個人聽到了她的聲音。那人扭過頭來,她看出那是她哥哥菲利蒙。他驚恐地張開了嘴,想擠過來,但人群擋住了他,就像擋住了她本人一樣。
但沉默並不是她想要的。她不滿地瞪了他一會兒,又開口了:「你還有什麼話說?」
梅爾辛聳了聳肩。「人們只相信他們想相信的事情。」
「怪獸」是一匹幼馬,是狩獵用的獵馬:一名護衛是不配騎昂貴的戰馬的。但拉爾夫喜歡它。每當拉爾夫在狩獵中驅動它時,它都很聽話。這時院子里的一切活動都讓「怪獸」感到興奮,它急不可耐地想要出發。拉爾夫湊近它的耳朵小聲說道:「靜一靜,我可愛的小夥計,你馬上就能撒腿飛奔了。」馬聽到他的話,安靜了下來。
她該往什麼方向去呢?如果她回家,去韋格利村,西姆也許會追到那裡要她回去的——很難說她父親會怎麼處置。她需要信得過的朋友。凱瑞絲會幫助她的。
街道被好幾百人堵住了,有男人,有女人,也有孩子。他們叫喊著、大笑著,相互推搡著向前擠去。他們全都背對著拉爾夫。他的目光越過他們的頭頂向前望去。
「噢,看在上帝的分上!如果所有姑娘都哭個不停,你都會那樣做嘍?」
「我是說,出了這樣的事並不一定非要結婚。你該怎麼樣還可以怎麼樣。」
她陷入了沉思。「這麼說,你已經同埃爾弗里克談過了?」
「我還以為會是伊麗莎白·克拉克呢。」
理查主教大聲說道:「謝謝你,托缽修士默多,你不必再講了。你希望檢查這個女人的身體,找到魔鬼的印記。」
她想撒尿。她想過就尿在這裏,尿濕自己的裙子。如果能讓他們厭惡她,那才好呢。但幾乎就在這個念頭剛一出現的同時,她就立即打消了。那等於放棄努力,而她決不放棄。
人群中因為尼爾一句激動的插話而突然爆發出一陣大笑和吼叫,勞埃德副主教不得不反覆高呼肅靜。當梅爾辛的聲音又能被聽見時,他說:「別在這兒說。咱們找個安靜點兒的地方吧。」
她感覺到他的高潮就要來臨了。如果現在不動手,就再也沒有機會了。他像是投降一樣呻|吟了一下,於是她動手了。
她不得不在森林中艱難前行,每隔幾分鐘便靜靜地立一會兒,四下傾聽一番。在相當長的時間里,她躲開了西姆,她知道他會搜索道路兩旁的森林,看看她是否在哪裡躲藏。但她的前進速度也減慢了下來,因為夏天灌木茂密,她不得不披荊斬棘,還得不斷地觀察她是否偏離大路太遠。
他但願她說的是對的。他無比希望如此,以致淚水奪眶而出。他扭過臉去不讓她看見。這時一群人亂鬨哄地擁上橋頭,他們的後面跟著一輛移動緩慢的牛車,他明白這一定是瘋子尼爾在被鞭打著穿過鎮子,前往新鎮的絞架路口。橋上已經擠滿了正在離去的商人和他們的貨車,交通幾乎凝滯了。
他伏在她身上,下面胡亂地捅著。「別那麼快嘛。」她說著,咬牙忍受著他笨拙的戳刺帶來的疼痛。她將手伸到腿間,導引著他進入體內,然後將兩腿抬起,以便他更容易地進入。
當他們讓她安靜下來后,一隊鎮民走上前來,證實他們聽到過她呼喚魔鬼。他們說的是實話。尼爾的確經常拿魔鬼來嚇唬人——當有人拒絕施捨她時,當有人在街上擋住她的道時,當有人穿著好衣服時,或者當根本沒有任何原因時。
人群的最前頭是一夥青年男子。他們奚落著、辱罵著、嘲笑著那女人,不停地向她擲泥巴和垃圾。她的反應讓他們更加興奮。她高聲地叫罵著,還向每個走近她的人啐唾沫。
一些人低聲表示了讚許。他們喜歡劍拔弩張的辯論。
「聽我說,求求你了,」他沮喪地說道,「她求我,我說不。接著她就哭了,我用胳膊摟著她安慰她,然後……」
拉爾夫和史蒂芬策馬衝進了人群。拉爾夫抬高了聲音。「讓開!讓開!」他用盡最大的力氣喊道,「給伯爵讓開道!」
他有些惱羞成怒了。他知道自己做錯了事,預料到她會憤怒,但她的鄙夷刺痛了他。「好吧。」他說著,閉上了嘴。
她找到了那條鹿走過的小道,循著它來到小溪邊。好像沒有人在後面追她,於是她洗去了臉上和胸部的血跡,又捧起冰冷的水往私處撩了撩。她知道前方還有漫長的道路,又大口大口地痛飲了一番。
拉爾夫和史蒂芬策馬越過教堂的綠地。羊毛集市使綠地被踐踏得一派凌亂,地上一片泥濘。有幾個貨攤還在繼續做生意,但大部分都已經撤了,許多人已經離去。他倆穿過了修道院的大門。
「談過?」梅爾辛摸了摸自己青腫的臉,「我看他簡直是想殺了我。」
「那他妻子——我的姐姐呢?」
她還必須再試。
每次父子見面,傑拉德老爺都滿懷希望地問起同樣的問題,而拉爾夫則不得不令人失望地給予他同樣的回答。如果不是他父親迫切期望他提升的可憐心情,拉爾夫克服自己的失望還容易些。
他什麼也沒說,只是默默地站著,等著,注視著她。
修女們當即起立,向尼爾走去。塞西莉亞和善地對瘋女人說著話,並輕輕地抓住了她的胳膊。但尼爾可不傻。她使勁掙扎著,將手臂甩向了空中。
「她衝著我直嚷嚷。」
拉爾夫拉著自己的馬在和父母話別。這是一匹名叫「怪獸」的棗紅馬。「我不明白為什麼史蒂芬當上了韋格利村的領主,而我什麼也沒有,」他說,「我們倆年齡一般大,而無論是騎馬、揮矛還是擊劍,他都不比我強。」
他咕噥了一句,但繼續輕輕地摩擦著。接著他用左手揪住了她的領口,拔出了匕首。匕首有一英尺長,頭是尖的,刀刃閃閃發光,一看就是剛剛磨過不久。他顯然是想割開她的連衣裙。這可不行——那樣她以後就得赤身裸體了。
這時,托缽修士默多喊道:「我看見了!我看見了!」
「是的,我的主教大人,因為——」
靠近橋邊是一片黏糊糊的泥沼,被靴子、馬蹄和車輪攪和得一團狼藉。格溫達趟進了爛泥中,極度期望泥沼給身體笨重的西姆帶來的麻煩比對她自己要大。
如果他的想法是正確的,那麼底下沒有任何支撐物的中央橋墩,現在就是懸吊在橋上——因而也就是懸吊在裂縫上的。埃爾弗里克釘的鐵條不僅無濟於事,實際上反而使問題更嚴重了,因為它使得橋不能緩慢地趨向于新的穩定位置。
她掙扎著站起身來。她的腿被read•99csw•com捆了一夜后,所有的肌肉都感到酸痛。她邁出了一步,趔趄了一下,又摔倒了。「我的手還被綁著,太不得勁了。」她說。
「我得跟她結婚。」
讓她極度厭惡的是,她感覺到他在自己體內|射|精了。
他顯得很意外。「為什麼?」
「我根本就不喜歡她。我噁心死了。」
瘋子尼爾一案于星期六中午在教堂的北交叉甬道開庭。理查主教主持了教會法庭的審判。安東尼副院長坐在他右邊,他的私人助理勞埃德副主教坐在他左邊。勞埃德是個不苟言笑的黑頭髮教士,人們都說他實際上主持著主教的全部事務。
「這麼說,強盜也有規矩。」
凱瑞絲咕噥道:「她自己想要你。」
她輕輕地抓住他的手腕,並握住片刻。「你用不著拿刀子,」她說,「看。」她後退了一步,解開腰帶,一把將裙子掀過頭頂,脫了下來。這是她穿的唯一的一件衣服。
「怪獸」又跺起蹄子甩起了頭。為了讓馬安靜下來,拉爾夫開始四下里遛馬,他父親陪著他一起走著。他母親則站得遠遠的。拉爾夫被打破的鼻子讓她心煩。
「馬上就要出大事故了。」他說。
但是她該怎麼辦呢?
拉爾夫繼續向前走,很高興擺脫了這件事。「威廉老爺在撒謊,」他低聲對父親說道,「可我不知道為什麼。」
他看到一個獨臂的修士走出廚房,穿過了院子,不禁心中一怔,這個人怎麼這般面熟?過了一會兒,他想起在哪裡見過他了。這是托馬斯·蘭利,十年前在森林里殺死了兩個士兵的騎士。自那天後拉爾夫就沒再見過他,但他哥哥梅爾辛見過,因為這位騎士出身的修士現在掌管著修道院建築的修繕事務。托馬斯穿著褪了色的修士袍,而不再是騎士的華服,他的頭也剃成了修士的光頭。他的腰部比以前臃腫了,但仍然端著副戰士的架勢。
計劃的第二步沒有奏效。
她撒腿就跑。
她把頭扭過去不看他,這樣他就看不到她臉上勝利的表情了。
然而沒有人在意他們。
她的雙手被綁在一起,並被同一根繩子拴在牛車的末端。她踉踉蹌蹌地在牛車後走著,時而摔倒在地,被繩子拖著在泥漿中翻滾,直到她掙扎著再度站起身來。鎮上的治安官跟在她後面,用一條牛鞭——系在棍子末端的一截皮條——使勁地抽打著她赤|裸的後背。
他想起孩提時代光著腳在海灘上漫步時,自己曾站在海水的邊緣,讓湧上來的海水漫過雙腳,他注意到退卻的海水會將他腳指頭下的沙子吸走。這樣的現象一向會令他著迷。
「那你想怎麼辦?」她說,「那是你的孩子。即使你討厭孩子的媽媽,你也會喜歡孩子的。」
她走到大路上。對於一個單身行走的女人來說,無遮無掩的大路像森林里的小道一樣危險。隱身者塔姆那伙人並不是林中唯一的強盜,而且還有許多其他男人——護衛、農家男孩兒、小股的士兵——都有可能佔一個無力抵抗的女人的便宜。但她首要的目標是逃離小販西姆和他的同夥們,因此速度是至關重要的。
安東尼副院長傾了傾身子,對主教耳語了幾句。理查說:「羊毛商埃德蒙的女兒凱瑞絲告訴我們,這個被指控的女人瘋了,而我們不需要她的指點,就已經得出了這樣的結論。」
「不——」
他意識到,他真正害怕的是傷害她。他能夠忍受她的怒火,但他卻無法面對她的痛苦。
於是他解開了她手腕上的繩子。
所有人都四下張望起來,想看看有誰這樣傻,居然站在尼爾一邊。很多人認出了凱瑞絲,發出了低低的嘀咕聲——鎮上的大多數人都認識凱瑞絲——但他們也沒感到太過奇怪,凱瑞絲一向有愛標新立異的名聲。
「你用不著這樣。」她說。她絞盡腦汁地想著這樣的男人喜歡聽女人說什麼。「我的又高又壯的保護人。」她說。
塞西莉亞站了起來。理查說:「請把這個女人帶到密室,脫去她的衣服,仔細檢查她的身體,然後回來誠實地報告你發現了什麼。」
她心裏充滿了迷信的恐怖。他這個樣子,比拿著刀子威脅她還要可怕。她在極度恐慌中,扭動著身子從他的身下鑽了出來。
她又看了看他的臉。他齜牙咧嘴,神情越發專註了。他插入得越來越快,她則配合著他的動作。
拉爾夫後悔挑起了這番對話。「他來王橋的那天我在這裏。」他說。他想起了那天下午孩子們發的誓,心中猶豫著。因為那個誓言,也因為威廉莫名的惱怒,拉爾夫沒有將一切和盤托出。「他帶著劍傷,流著血,踉踉蹌蹌地走了進來,」他繼續說道,「一個男孩子是忘不了這樣的事情的。」
她向前跑著,她的一邊是一排矮小的房子——是住不起城裡的窮人們的房子——另一邊是一片叫做「情人地」的綠地,屬於修道院。西姆已經離她很近了,她能聽見他的呼吸聲。他也和她一樣上氣不接下氣。恐懼使她最後的能量都爆發了出來。「跳跳」吠叫著,但聲音中更多的是害怕而不是挑戰——它還沒忘了擊中它鼻子的那塊石頭。
凱瑞絲搖了搖頭。「格麗塞爾達是個健康的姑娘,吃得又好。她沒有理由流產。」
尼爾大喊道:「去你媽的!」
理查掃視了一遍交叉甬道。「有人願意替尼爾說話嗎?」他喊道。
她將裙子攤在地上,躺了上去。她努力擠出了一副笑臉,但覺得肯定是一副怪相。接著她將兩腿岔開了。
證人們都講完了。理查主教問道:「婦人,你說過是魔鬼主宰著大地嗎?」
他閉上了眼睛,仰起了頭,就像一頭野獸在嗅著微風中的氣味。他的胳膊伸得很直,以將自己撐得很高。她冒險看了一眼刀子。他的手稍稍挪開了一點兒,這時只撫住了刀柄的一部分。她現在就可以把刀子抓過來,但他的反應會有多快呢?
她知道走遠路最快的辦法是跑二十步再走二十步。在半日之前,當她看見小販西姆在她背後一英里后,她就開始這樣做了。曾經一度,她看不見西姆了,但當背後的道路視野又開闊后,她看到西姆也是走跑交替著。一英里又一英里,一小時又一小時,他離她越來越近。到了將近半上午,她知道依這樣的速度,不等她趕到王橋,西姆就會抓住她。
「那只是因為你從來都不看她一眼。這讓她很難過。她嫁給埃爾弗里克是很不情願的。你傷透了我姐姐的心。現在你又要傷透我的心。」
河因為下雨而漲水了。梅爾辛注意到,河水比以前流得更快。他能看出是什麼原因:河道比以前窄了。那是河岸的擴展造成的。在他小時候,南岸的大部分都是一片寬闊、泥濘的河灘,上面有很多沼澤。那時的河水非常平緩,還是個小男孩的他,能夠平躺在水面上從河的一岸游到另一岸。但是為防洪而築起了石牆的眾多新碼頭,將同樣的水量壓縮在了更窄的水道中。河水飛快地奔流著,彷彿迫切地要鑽過橋去。橋那邊的河道重新變寬,河水緩緩地繞過了麻風病人島。
「你沒必要那樣,」她果決地說道,「你想一想。伊麗莎白·克拉克的父親也沒跟她母親結婚。」
「那麼,誰該對此負責呢?」
絕望像洶湧的浪潮一樣向格溫達襲來。她真想倒在地上就死。但她已經到了城郊,橋離她只有四百碼左右了,於是她強打https://read.99csw.com精神跑了起來。
凱瑞絲在等待審判開始時,心中憂鬱地想念著格溫達。她現在在做什麼?小販西姆會強迫她和他睡覺,這是肯定的——但也許還有更可怕的事情會降臨到她頭上。作為他的奴隸,他還會逼她做其他什麼事情呢?凱瑞絲毫不懷疑格溫達會想法逃跑——但她能成功嗎?如果她失敗的話,西姆會怎樣處罰她呢?凱瑞絲明白,她也許永遠不得而知了。
拉爾夫和羅蘭伯爵的其他扈從一起,在馬廄所在的院子里等待著。他們的馬都已經備好鞍,準備踏上兩天的歸程,返回夏陵附近羅蘭的伯爵城堡。現在只等伯爵現身了。
她計劃的第一步實現了,但她卻更加害怕了。
理查說:「如果這就是她的辯詞……」
托缽修士說:「不用脫她的衣服了。只要看看她右胳膊下面就行。」當尼爾再度開始掙扎時,他大步走了過去,親手抓住她的胳膊,高高地舉過她的頭頂。「在這裏!」他說著,指了指她的腋窩。
羅蘭走向了他的馬「勝利」——一匹眼睛上方有一塊白的黑色牡馬。但他沒有翻身上馬,而是牽著韁繩走著,繼續同副院長談著話。威廉喝道:「史蒂芬·韋格利騎士和拉爾夫·菲茨傑拉德,在前面開路,把橋清出來。」
梅爾辛的直覺向他發出了警報。他確信一定有什麼地方出了嚴重差錯,但他一時還不明白究竟在哪裡。他更仔細地觀察起橋來。星期一時,他注意到上游那邊縱向連接橋樁的巨大橡木出現了裂縫。裂縫處被釘上了鐵條加以固定。這件活兒沒讓梅爾辛干,所以他以前也沒太在意。如果裂縫是在橋柱之間的正中,他會認為那只是因為木料年久腐朽了。然而,裂縫卻是在靠近壓力本應較小的中央橋墩的地方。
女副院長和朱莉安娜姐妹及一些高級修女坐在法庭側面一條長凳上。瘋子尼爾的裸體不能由男人來檢查,所以必須由女人在密室檢查然後來彙報。修女顯然是恰當的人選。
「因為我這會兒不方便,」她說,「我要聽審判。」她扭過頭去時,分明看見他臉上閃過一絲受傷的表情,她的確後悔太過冷酷了,但現在已經太晚了,她不打算道歉。
他嘟囔了一句,解開了她腳踝上的繩子。
拉爾夫心想,你最好是祈禱別再讓我看見你。
「托馬斯兄弟。他以前是個騎士,誰也不知道他為什麼進了修道院。」
她從他的手底下抓過了刀子。他臉上入迷的表情沒有變化:他沒有注意到她的動作。她怕他看到她在做什麼,從而在最後一刻制止她,便從躺著的地方將上身挺起,毫不猶豫地將刀子向上刺去。他發覺了她的行動,睜開了眼睛,臉上現出了震驚和恐懼的表情。她奮力一刺,將刀子插|進了他下巴正下方的喉嚨中。她罵了一句,知道自己沒有刺中脖子上最要害的部位:氣管和頸動脈。他既疼且怒,大叫了起來,但他並沒有喪失戰鬥力,她知道自己仍然處於死亡的邊緣。
「你說什麼?」
「他已經結婚了,和他的妻子另外還生了四個孩子呢。」
「我也愛你。那麼任何其他事情就都是我們可以共同解決的問題了。」
這真是奇怪的一個星期。博納文圖拉·卡羅利沒有改變主意:至少在修道院改善羊毛集市的設施前,佛羅倫薩的羊毛採購商們不會再來王橋了。凱瑞絲的父親和其他重要的羊毛商與羅蘭伯爵一起閉門密談了半個星期。梅爾辛繼續處於一種奇怪的情緒中,吞吞吐吐、躲躲閃閃、表情陰鬱。而天又開始下雨了。
審判正進行中,梅爾辛出現在凱瑞絲身旁。「這些人的話真蠢,」凱瑞絲氣憤地對他說,「有比他們多十倍的人可以作證說尼爾詛咒了他們,卻什麼事也沒發生。」
他右手依然拿著刀,左手擼下了自己的內褲,跪在她的兩腿之間。他用匕首指著她的臉,說:「敢不老實,我就劃開你的臉。」
「噢,別跟我說這些噁心人的細節了——我不想聽。」
阿爾文躺在她身旁,他仍然系在腰帶上的刀鞘里有一把長長的匕首,這使格溫達的腦海中閃出了一個主意。她不敢肯定自己到底有沒有勇氣把這個正在形成的計劃執行到底,但她不肯多想自己有多害怕。她必須這樣做。
她渾身顫抖著將連衣裙從頭頂套下,扣上了帶扣。她有自己的錢包和小刀。刀子主要是吃東西用的。她的眼睛幾乎不敢從阿爾文身上移開:她有一種可怕的感覺,也許他還沒死。她覺得自己該補上一刀,卻鼓不起勇氣來。這時從空地方向傳來了一個響聲,嚇得她一機靈。她必須趕緊逃跑了。她四下望了望,辨清了方向,然後一頭向大路的方向衝去。
當她聽到遠處嘈雜的人聲后,她明白自己已經離城市不遠了,她就要徹底逃脫了。她走到了大路邊,小心翼翼地透過灌木向外望了望。大路的兩個方向都空蕩蕩的——在北邊大約四百多碼外,她能看見大教堂的塔樓。
凱瑞絲注意到,默多吸引得聽眾們全神貫注。他的每一句話,在開始時都用的是低沉、平靜的聲音,隨之音調越來越高,接連迸出一個又一個激|情洋溢的詞語,直至高潮。聽眾們也給予了熱情的回應,先是靜靜地聽他說,最終則爆發出歡呼以示贊同。
人群中爆發出歡呼聲。凱瑞絲厭惡地扭過頭去。有這樣的審判,任何婦女都難保安全。她的目光落在了一直在耐心等她的梅爾辛身上。「好吧,」她沒好氣地說道,「你想說什麼?」
天氣很晴朗,但在下了好幾天的雨後,道路很泥濘,步行也就越發困難。不久,她爬到了一座小山頂上。回頭一望,她能沿著大路看到大約一英里開外。在她的視線盡頭,她看到一個身影正大步流星地趕來。他穿著黃色的緊身短外套。
他和父親一起走過菲莉帕夫人的身旁。她一隻手緊緊地拽著一匹精神抖擻的駿馬的韁繩,正和她丈夫威廉領主聊著天。她穿著緊身的衣服,很適合於長途騎行,但也使她豐|滿的胸部和修長的雙腿更顯突出。拉爾夫總在找借口同她搭訕,但這並沒有給他帶來好處:他只是她公公的扈從之一,她從來不搭理他,除非是不得不說話的時候。
他只猶豫了一瞬間。
他沒有想到她會問這個問題,但他毫不猶豫地答道:「愛。」
梅爾辛猜想中央這對橋墩中的另一座——也就是橋的遠端、下游那邊的那座——仍然支撐在地上。水流肯定是將其大部分力量傾瀉在了上游的橋墩上,而對下游橋墩的衝擊就減弱了。只有一座橋墩損壞了,似乎橋的其他部分仍然接合得很緊密,足以將橋支撐起——只要不再施加額外壓力的話。
威廉厲聲問道:「你說什麼?」
「我覺得橋恐怕要塌。」
就在這時,橋似乎動了起來。
凱瑞絲一點兒也不羡慕她們的這樁差事。鎮上大多數居民都是每天洗臉洗手,每星期清洗一次身體上氣味大的部位。全身的洗浴至多一年兩次,雖說對健康有危險,卻是非常必要的。然而,瘋子尼爾似乎從來不洗浴。她的臉很臟,手也很臟,聞起來就像是個糞堆。
人們高呼著表示贊同。他們都明白他是什麼意思,凱瑞絲也不例外。
阿爾文不解地瞪著格溫達。他臉上諷刺的表情消失了。格溫達意識到他不是個聰明人。這很好。但他強壯、兇殘,她必須格外謹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