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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部 一一

第二部

一一

「她父親說她十八歲了。」西姆拽了拽繩子,「站起來,你個懶母牛,我們還沒到地方呢。」
西姆跪在小溪旁,用手捧起清冽的水喝了幾口。然後他將格溫達的繩子向上提了提,套住了她的脖子,鬆開了她的手,把她推到了水邊。
「很高興聽你這樣說,老爺。」西姆說道,聲音變得諂媚起來。
她們穿過修道院的大門,走進了開闊的市場。經受了足足六天壞天氣的折磨,商人們都渾身濕漉漉的,狼狽不堪。他們的貨物都被雨淋濕了,但收穫卻很少。
「西姆需要一個女人,而我需要一頭奶牛,」爸爸說,「就這麼簡單。」
格溫達將瓶子塞進了系在她腰帶上的皮包里。她不知道自己到底能有什麼辦法讓伍爾夫里克單獨和她待一個鐘頭。她剛才不假思索地說自己會想辦法,但現在葯已經到手了,她卻發現自己可能毫無辦法。單是和伍爾夫里克說幾句話,他都會顯得不耐煩。他希望所有的空閑時間都和安妮特在一起。格溫達到底能找出什麼需要和他單獨在一起的理由呢?「我想帶你去一個能掏野鴨蛋的地方。」但為什麼她要帶伍爾夫里克去,而不是帶自己的父親去?伍爾夫里克有些天真幼稚,卻不傻:他一定會明白她別有用心的。
「我跟刁蠻的婦人打過交道,」西姆說道,嘴噘了起來,「還從來沒有誰能給我惹出麻煩來。」
「你拿什麼跟他換奶牛?」
伍爾夫里克嚇了一跳。「哦,你好,格溫達。我跟人打了一架。」他半轉過身去,顯然有些難為情。
「你愛上他了?」
格溫達明白了西姆打算做什麼。他要她賣淫。這對她來說不啻晴天霹靂,她踉蹌了一下,跪倒在地上。
格溫達尋找著珀金賣雞的攤位。安妮特很可能在那裡,而無論安妮特在哪裡,伍爾夫里克都不會離得太遠。格溫達猜得沒錯。她看到了肥胖而狡黠的珀金。他正點頭哈腰、油腔滑調地逢迎著顧客們,而其他人要搭話,他都是三言兩語就打發了。安妮特端著一盤雞蛋,在一旁妖冶地微笑著。托盤頂住她的連衣裙,緊緊地綳起她的乳|房。她那漂亮的頭髮有幾縷從帽子里鑽了出來,在她紅潤的臉頰和纖長的脖頸上飄蕩著。伍爾夫里克跟在她的身旁,看上去像是一個迷了路的大天使誤闖進了人間。
西姆說道:「戈德溫兄弟,你也許覺得這事可恥,但這算罪過嗎?」他說話的語氣就像是已經知道了答案,格溫達心想他以前也許在別的地方也經歷過同樣的爭論。
「你挨罰了嗎?」
格溫達又燃起了希望。小販們一向名聲不好,而治安官一來就認為是西姆在製造麻煩。
「他會偷偷地做些什麼的。偷一頭奶牛可不容易——你沒法把奶牛裝進包里——但他肯定會施什麼詭計的。」格溫達嘴上說得很有信心,心裏卻沒底。爸爸不誠實,但也不聰明。他會不擇手段地再弄一頭奶牛的,無論是合法的還是非法的手段,他都不會顧忌,但他也許會失敗的。
「就是火燒著了她的頭髮,我都不會告訴她的。」凱瑞絲的姑姑不喜歡格溫達,出於同樣的原因,她也不大可能喜歡瑪蒂:她們都出身低賤,這一點是彼得拉妮拉非常在意的。
她在小溪里洗了洗手,又大口地痛飲起來。
「今年一頭奶牛要賣十二先令呢,」凱瑞絲關切地說道,「也就是一百四十四銀便士。」凱瑞絲總是靠心算,她從博納文圖拉·卡羅利那裡學會了阿拉伯數字,她說這使得計算容易多了。
「別犯傻了。」她說,但隨即她感到一個繩套從她頭頂上落了下來,將她的身體箍緊,使她的雙臂緊緊地貼在身體兩側。
「她太討厭了。就是她這種人敗壞了女人的名聲。」
「做什麼事?」
「我有時候給瑪蒂幫忙。但什麼也別跟彼得拉妮拉說,她會反對的。」
這間位於樓下的狹窄的單間房子被一張帘子隔成了兩半。前面的半間里有一把椅子和一個凳子。格溫達心想,爐子一定在後半間,她不明白為什麼有人總愛在廚房裡藏東西。屋子很乾凈。屋裡有一股強烈的氣味,像是草味,又有些酸,算不上芳香,卻也不難聞。凱瑞絲喊道:「瑪蒂,我來了。」
西姆一把將繩子拽開。「別動我的東西,免得我傷著你。」
她剛剛問了自己這個問題,就得到了答案:所有的人。
廚房的地板非常潔凈,屋裡有一個非常大的爐子,配備著很多蒸煮東西用的架子和鉤子,遠遠比一個女人做飯所需要的多得多。屋裡還有一張飽經煙熏火燎布滿油漬污痕卻擦得很乾凈的笨重桌子;一個排列著陶罐的架子;一個鎖著的柜子,裏面可能裝著瑪蒂的葯中所需要的較珍貴的原料。牆上還掛著張大石板,上面潦草地刻著些字母和數字,大概是藥方。「為什麼你要把這些東西都藏在帘子後面?」格溫達問道。
凱瑞絲一言不發。
安妮特被她的插話嚇了一跳。她打量了凱瑞絲一番,顯然很驚訝格溫達的夥伴竟然穿著這麼昂貴的衣服。
喬比說:「你們看看我說什麼來著,難道——」
「他強壯、傲慢、講義氣——就像那些願意為別人打架的人。但他心眼很好,他會長年累月、不知疲倦地為他們家奔忙,直到累死。」
格溫達站起身來。「我正等著你說這話呢。那就去找找他吧。」
戈德溫說:「但是賣你的孩子仍然是一樁可恥的行為。」
「塔姆說等到明天再說,因為他們今晚都喝得太多了——不過還是聽你的。」
「那姑娘家也比你家富。」
「你知道……我小時候把那叫吭哧,因為大人們做那事時會發出那種聲音。」
她照他吩咐的做了,滿心憂慮,不明白他為什麼在乎自己的長相。
「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吧。」
格溫達問她父親:「你從哪裡弄到錢的?」
「你並不醜——」
她們踩著泥水,躲著泥坑走著,凱瑞絲問起了格溫達家裡的情況。
但是還沒等到她和read.99csw.com凱瑞絲走到集市,她們就遇到了格溫達的父親。
一想起她父親,格溫達就憤怒。他一定知道,起碼會懷疑,可能發生這樣的事情。他怎麼能這樣待她?
「你帶什麼來了,水果餡餅嗎?」
她一時暈頭轉向。怎麼會發生這樣的事情?她奮力想掙脫,但西姆卻將繩子越拽越緊。
「跟誰打了一架?」
凱瑞絲把藥液倒進了一個小瓶子里,用塞子塞上,又用繩子把塞子繫緊,在繩子的末端打了個死結。然後她把瓶子遞給了格溫達。
格溫達厲聲說道:「我可不願意他為了我的緣故把臉傷成那樣。」
絕望轉化為無助的憤怒。她想象著自己在向捕捉她的人復讎:他們都龜縮在她面前,而她拿著鞭子狠狠地抽打著他們。但這隻是毫無意義的幻想。她又將思緒轉到逃跑的實際辦法上來。
格溫達痛苦地叫了一聲:「你真可憐!」
「英俊的男人永遠不會愛上醜女人,是吧?」
過了一會兒,一個四十來歲的女人撩開帘子走了進來。她長著灰白的頭髮,皮膚因為長年在屋子裡而顯得蒼白。她一看來的是凱瑞絲,就笑了笑,然後又仔細地審視了格溫達一番,說道:「我看你的朋友正處於熱戀中——但那小夥子卻不大搭理她。」
西姆第一次開腔了。「你的女兒,可真夠丑的。」
「一個男人如果製作藥膏或藥劑,他會被稱為藥師,而一個女人如果做同樣的事情,就有被斥為女巫的危險。鎮上有個女人叫瘋子尼爾,到處喊叫說有鬼。托缽修士默多指控她是異端。尼爾是瘋了,沒錯,但她並不害人。可默多還是堅持要求審判她。男人喜歡殺女人,默多就時不時地給他們找借口,事後向他們收錢,算作他們的施捨。這就是我總是跟人們說只有上帝能創造奇迹的原因。我並不能呼神弄鬼。我只能運用森林里的草藥和我的觀察力。」
「六便士,是嗎?」傑德的聲音似乎是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的,但格溫達仍然能聽出他興奮得在顫抖。「她多大了?」
「非常英俊。」
「噢——梅爾辛的弟弟!」凱瑞絲說,「他受傷了嗎?」
伍爾夫里克饒有興趣地打量了她一番,從她的穿著上看出了她是個富家女子。「他叫拉爾夫·菲茨傑拉德。」
格溫達預料到她父親一定有什麼陰謀。「那你打算怎麼辦?」
「但你不是,」西姆說,「而且就算你是,你也管不著我和我的朋友喬比。」
「好了,不用說了,你臉上的表情已經回答了我的問題,」凱瑞絲說道,「他愛你嗎?」
一個旁觀者說道:「如果你見過她丈夫,你就不敢這麼幹了。」
「你不想嗎?」
「我知道。我是說,我們從小就認識,那會兒他老愛揪我的頭髮,然後跑開。後來有一天,就在聖誕節后不久,我在他走進教堂時看到了他。我發現他已經長成了一個男人。嗯,不僅是個男人,而且是個真正的棒小伙兒。他頭髮上噴著香粉,脖子上圍著一條深黃色的圍巾,看上去真帥。」
「如果你是我父親養大的,你就不會認為一個為家庭奔忙的人是獃子了。」
塔姆用發紅的眼睛打量了她一番。也許是抱著希望吧,但格溫達覺得從他的眼光中看到了一絲憐憫。他說:「不了,西姆,謝謝。你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讓夥計們玩得高興些。不過你也許願意明天再說。我們從去王橋的幾個修士那裡搶來了一桶好葡萄酒,夥計們這會兒差不多都喝得爛醉如泥了。」
「但是他愛上了村裡最漂亮的姑娘。」
「我們要向夥計們收費,每人六便士,不過你當然可以免費了。我想你很願意第一個來吧。」
「把葯放進他喝的水裡。用不了多久他就會欲|火中燒。所以你必須單獨和他在一起——如果他能看見其他女孩,他會轉而迷上她的。因此一定要讓他遠離其他女人,而且你一定要對他非常甜蜜。他會認為你是世界上最可愛的女人的。要吻他,跟他說他很棒,而且——如果你想的話——跟他做|愛。過一會兒后,他會睡著的。等他醒來時,他會記起他在你的懷抱中度過了他一生中最銷魂的時光,他會渴望儘快再來一次的。」
瑪奇說:「他們的生活雖然有些苦,可他們不能被買賣——是吧,戈德溫兄弟?」
瑪蒂繼續說道:「他住得離你很近。你們也許就是一個村的,但他家比你家要富。」
她們離開了集市,走到了城北頭。凱瑞絲將格溫達領到聖馬可教區教堂附近的一條小巷中。「一個聰明的女人住在這裏。」她說道。她倆將狗留在外面,俯身鑽進了矮矮的門。
然而卻是治安官約翰趕來了。幾乎任何地方有人群聚集,他那訓練有素的鼻子都能聞到。「不許推搡,」他說,「是你在惹事嗎,販子?」
「過去的幾個冬天,就是這頭奶牛養活了我們,特別是那幾個小孩子。」格溫達太熟悉挨餓的滋味了。即使有那頭奶牛產奶,媽媽還是有四個嬰兒夭折了。難怪菲利蒙渴望做修士呢,她心想:每天都能吃飽,一頓不少,為此付出什麼樣的犧牲都值得。
凱瑞絲若有所思地說道:「他除了長相好外,究竟是個怎樣的人呢?」
「不——」
「想,但是……難道你不擔心一輩子都聽命于某個男人嗎?」
一個旁觀者插話了。「我們不是以色列的孩子。」她說道。她是個矮矮胖胖的婦人,長著地包天的下頜,使得她的下巴很惹眼。她儘管衣著簡樸,說起話來卻斬釘截鐵。格溫達認出她是馬克·韋伯的妻子瑪奇。「現在奴隸制已經不存在了。」瑪奇說道。
「是這樣的,」瑪奇說,「因為我從來沒聽說過王橋市場買賣過婦女,這兒的其他人也沒聽說過。」
格溫達瞟了一眼凱瑞絲。凱瑞絲顯得很高興,說:「我跟你說過,她可聰明了。」兩個姑娘坐在了長凳上,滿懷期望地看著那婦人。
走了幾英里后,太陽開始落山了。read.99csw.com西姆拐進了森林中。格溫達看不出路邊有任何標記,但路徑一定是西姆精心挑選過的,因為在林中走了幾百步后,他們又走上了一條小路。格溫達往下一看,地上清晰地有一串小小的蹄印。她認出那是鹿踩出來的。她猜想這條小路會通向水邊。果不其然,他們來到了一條小溪旁。小溪兩側的植物都被踩進了泥中。
「你和梅爾辛做過那事嗎?」
瑪奇·韋伯將雙臂交叉在胸前。「好吧,販子,你打算怎麼把這姑娘帶出鎮子?」
凱瑞絲開口了。「這玩笑開得夠大的了,」她的聲音又響亮又清晰,「趕快放了格溫達。」
「他一定是有什麼事感到愧疚。」格溫達立刻說道。
小路從泉眼的另一端繼續向前延伸著。他們沿著小路繼續走去。格溫達是個健壯的姑娘,走上一天路都沒問題,但她現在既沮喪又悲傷又害怕,這使她感到精疲力竭。無論前面是什麼遭遇在等著她,儘管十有八九比現在還糟,她仍然盼望著快些到達目的地,以便能坐下來休息休息。
「這太荒唐了!」格溫達說。
格溫達大為驚訝。「凱瑞絲,你要來配藥嗎?」
「這位是小販西姆,」他說著,向穿黃外套的人打了個響指。像他這樣的小販走村串鄉地賣一些小日用品——諸如針、扣子、小鏡子、梳子什麼的。他的奶牛也許是偷來的,但這對爸爸來說無所謂,只要價錢合適就行。
幾碼之外,一個寬肩膀的男人掙扎著站起身來。西姆說:「一切都好,阿爾文。」看來「一切都好」是這幫強盜的問候語和口令。
「我知道。但你的朋友凱瑞絲特別喜歡你。她想讓你幸福。她來這裏時,已經準備好為那劑葯付錢了。不過,你必須正確地使用藥。你能跟那男孩子單獨待一小時嗎?」
西姆說:「那麼學徒制又怎麼說呢?學徒們沒有報酬,還要挨師傅的打罵。還有見習修士和見習修女,以及那些為了衣食而到貴族家裡做傭人的人們,又該怎麼說呢?」
「跳跳」和「小不點兒」兩隻狗熱烈地親昵著。它們是一窩生的,卻毫不相像:「跳跳」是一條棕色的小公狗,「小不點兒」則是一條黑色的小母狗。「跳跳」是典型的鄉村狗,精瘦而多疑,而在城裡長大的「小不點兒」則胖乎乎的,總是一副滿足的樣子。
「好了,別折騰了。」爸爸說。
格溫達知道沒人會回答。有的人對自己的孩子很慈愛,有的人對自己的孩子很粗暴,但他們全都認為父親對孩子有絕對的權力。她憤怒地大叫道:「如果你們也有像他這樣的父親,你們就不會站在這裏裝聾作啞了。你們有誰被自己的父母賣過?有誰在幼年手小得足夠伸進別人的錢袋時,被父母逼著偷竊過?」
「照你說的,他簡直有點兒呆。」
喬比站在修道院大門旁,貝爾客棧外。和他在一起的是一個身穿黃色緊身外套、相貌兇狠的男人。他背上背著個包——手裡還牽著頭棕色的奶牛。
格溫達仔細地看了看。奶牛約摸兩歲大,很瘦,看上去脾氣不大好,但似乎還健康。「好像不錯。」她說。
凱瑞絲憤怒了。「《出埃及記》!」她不屑地說道。
「奶牛死了,」格溫達說道,「爸爸需要再買一頭,但我不知道他哪裡有錢買。他只有幾張松鼠皮可賣。」
凱瑞絲向一位從修道院大門裡走出來的修士揮了揮手。「戈德溫兄弟!」她叫道,「請過來解決一樁糾紛。」她以一種勝利的神情看著西姆。「修道院對羊毛集市上達成的所有買賣都有仲裁權,」她說,「戈德溫兄弟是司鐸。我想你該接受他的權威吧。」
阿爾文正處於爛醉之後脾氣暴躁的階段。「你弄來什麼東西了?」
喬比揮手叫格溫達過去。「我找到了一頭奶牛。」他說。
「好了,好了,這沒關係,」阿爾文對西姆說道,「這麼多人里才兩個女人,夥計們都快受不了了。」
她不相信他們是當真的。「你以為你在做什麼事?」她滿腹狐疑地說道,「你不能賣了我,你這個傻瓜!」
瑪蒂繼續說道:「不要絕望。我可以賣給你一劑能帶來愛的葯。」
格溫達聳了聳肩。「我不喜歡那樣,但是,另一方面,我也不用擔心。」
格溫達跑向了他。「你怎麼了?」她驚叫道。
「跟我來。」
「不過他年齡有點兒小,是吧?」
格溫達沒有想到。「你有什麼辦法?」
格溫達站起身來。她心想,這就是他要我洗臉的原因。明白了這一點,她禁不住哭了起來。
像以往一樣,她們談起了男孩子。「梅爾辛的情緒很奇怪,」凱瑞絲說,「星期天時他還一切正常,還在教堂里吻了我——接著,到了星期一,他就連我的眼睛都不看了。」
西姆不滿地咕噥道:「他是你的表兄,是嗎?」
喬比突然現出一副可憐相。「我也不想這樣做,老爺,只是我家裡還有三個小孩子,我沒有地,沒辦法養活那幾個孩子過冬,除非我有一頭奶牛,而我們的老奶牛死了。」
西姆接著說道:「而這大下巴的女人威脅說要阻止我把這姑娘帶走。」
西姆並沒有被她命令的口吻所嚇倒。「你算老幾,敢在這兒發號施令?」
越聚越多的人群中發出了一陣低低的同情聲。人們都知道冬天難過,對於一個須養家糊口的人來說尤其如此。格溫達開始絕望了。
「我打破了他的鼻子。」伍爾夫里克露出了驕傲之色。
格溫達感到很尷尬。她和凱瑞絲幾乎從未談起過兩家家境的巨大差異。格溫達每次來,凱瑞絲都會悄悄地塞給她一件禮物讓她帶回家:或是一大塊乳酪,或是一條熏魚,或是一卷布,或是一罐蜂蜜。格溫達會表示感謝——而且她總是發自內心地感激——但她也不會多說什麼。當父親慫恿她利用凱瑞絲的信任偷些什麼時,她說要是那樣的話她就沒法再去了,而像現在這樣,她一年有三四次都能給家裡帶回些東西。就連爸爸也覺九-九-藏-書得她說得有理。
「你不能拿奶牛交易這個女孩兒。」
瑪蒂說話時,凱瑞絲在廚房裡四處走動著,就像在自己家裡一樣。她把一隻攪拌用的碗和一個小瓶子放在桌上。瑪蒂給了她一把鑰匙,讓她打開柜子。「放一勺蒸餾過的葡萄酒,再滴三滴罌粟汁,」瑪蒂說,「咱們得小心別放過量,不然藥力太強,他會太早就睡著的。」
西姆拽著她穿過空地,來到一個背靠著樹、上身挺直坐在地上的人面前。「一切都好,塔姆。」西姆說。
格溫達搖了搖頭。「他簡直都不搭理我。我巴望著他能做些事表明他知道我是誰,哪怕是揪揪我的頭髮。可他跟珀金的女兒安妮特戀愛上了。安妮特是條自私的母狗,可伍爾夫里克偏偏仰慕她。他倆的父親都是村上最富的人。安妮特的父親養雞、賣雞,而伍爾夫里克的父親有五十畝地。」
格溫達立刻明白了這是什麼人:英國最著名的匪首,名喚「隱身者塔姆」。他面貌很英俊,儘管因為喝了酒而變得通紅。人們都說他出身高貴,不過他們總是這樣說著名的強盜。格溫達打量著他,為他的年輕而深感驚訝:他才二十五六歲。不過那時候任何人殺死強盜都是不犯法的,因而匪首一般都活不到年老。
一名修士從她身旁走過,格溫達突然有些愧疚地意識到,她都沒想著去看看她哥哥菲利蒙。爸爸不會去看他,因為父子反目已經多年了,但格溫達仍然愛他。她知道哥哥陰險狡詐、心術不正,但他仍然呵護妹妹。他們一起度過了很多飢餓的嚴冬。她決定,待她找到伍爾夫里克后,就去看他。
「我得跟阿爾文商量一下,」西姆有些疑慮地說道,「謝謝,塔姆。」他轉過身去,牽著背後的格溫達走了。
她們告別了瑪蒂,又回到羊毛集市。格溫達決定先看看伍爾夫里克住在哪裡。他們家很富,不會裝窮,因而不會免費借宿修道院。他們也許住在某個旅館里。她可以裝作不經意地向他,或者向他的兄弟,打聽旅館價格等問題,彷彿她想知道鎮上的眾多旅館中哪家最好似的。
「那就是他,」格溫達小聲說道,「那個大個子——」
「不錯。」塔姆的聲音稍稍有些含糊。
「那咱們現在就開始調葯吧。」瑪蒂從椅子上站起來。「你們可以到帘子裏面來。」她說。格溫達和凱瑞絲跟著她走了進去。「帘子只是給那些無知的人準備的。」
西姆在泥濘的主街上健步如飛。他緊緊地拽著繩子,使得格溫達東倒西歪。當他們走到橋邊時,她開始感到絕望了。她試著把繩子向後拉了一把,他的回應是格外使勁的一拽,使她摔倒在泥漿里。她的胳膊仍然被綁著,因而她沒法用手保護自己,於是她平著仆倒在地上,胸部擦傷了,臉也浸入了爛泥中。她掙扎著站起身來,放棄了一切抵抗。她像頭牲畜一樣被繩子拴著,渾身沾滿污泥,心裏又羞又怕,踉踉蹌蹌地跟在她的新主人身後,穿過了橋樑,走上了通向森林的道路。
格溫達是在羊毛集市舉辦的那個星期的星期五來到王橋的。她的父親喬比去了教堂前的集市,叫賣他在韋格利村附近的森林中誘捕的一些松鼠的皮。格溫達則徑直來到凱瑞絲家,兩條狗也再度相會了。
還沒等約翰說完,西姆就使勁地拽了把繩子。格溫達的身子向前一傾,她連忙把一隻腳伸到身前,才沒摔倒在地。接著,她就不得不跌跌撞撞、半走半跑地向前挪動了。她用眼角的餘光看到凱瑞絲在她身旁走著。但治安官約翰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她回頭抗議了一句,但沒過多久她就從格溫達的視野中消失了。
「你被打傷了!」
「我會想出辦法來的。」
格溫達明白了,他們是當真的。他們當真認為他們能夠達成這筆交易。於是她感到像是有一根冰冷的針扎進了她的心窩。
喬比說:「她是我女兒,老爺,她十八歲了,還沒出嫁,所以我有權處置她。」
「我很抱歉,我沒有錢。」
瑪奇把手放在了繩子上。「也許你以前是太幸運了。」
「我在鏡子里看見過自己。」那是個可怕的回憶,格溫達的臉上現出了痛苦的表情。「當我知道自己長什麼樣子后,我大哭了一場。我的鼻子太大,兩隻眼睛離得太近。我長得像我父親。」
「我不知道。什麼叫沒希望?安妮特也許會死。伍爾夫里克也許會突然明白過來他一直是愛我的。我父親也許會成為伯爵,命令他娶我。」
「別介意,」約翰說道,「所有人都聽著。我要管管這事。誰要是不同意我的決定,可以去向副院長申訴。不管是誰,如果再有推搡動作,或者其他粗暴行為,我都將全部予以逮捕。我希望你們都聽清楚了。」他威嚴地掃視了一遍人群。沒有人說話:大家都急著想聽他的決定。他繼續說道:「我不知道有什麼理由說這樁交易是非法的,因此小販西姆可以帶著這姑娘離開。」
自從凱瑞絲母親去世的那天,格溫達在羊毛商家凱瑞絲的卧室地板上那一窩雜種狗中挑出「跳跳」,已經過去十年了。自那以後,格溫達和凱瑞絲就成了親密的朋友。儘管她倆一年只能見兩三次面,卻無話不說。格溫達覺得自己可以把一切秘密都告訴凱瑞絲,絲毫不必擔心有任何信息會傳到她父母或韋格利村的任何人耳中。她認為凱瑞絲也會有同樣的想法:因為格溫達根本不和王橋的其他女孩兒說話,絕無不慎泄密的危險。
喬比說:「一個人願意怎麼處置自己的孩子,別人都管不著。」他乞求般地掃視了一番人群。「有人覺得不對嗎?」
「閉上你的臭嘴,喬比,你這傻瓜,」治安官說道,「西姆,現在你走吧,動作快點兒。瑪奇·韋伯,假如你敢抬抬手,我就把你關進倉庫里,你丈夫也別想阻攔我。羊毛商凱瑞絲,請你什麼話也別說——如果你願意,回家跟你父親抱怨去。」
「伍爾夫里克為她挨了揍,她還那https://read.99csw.com麼高興!我恨不得挖了她的眼睛。」
「不需要。第二回,靠你的愛、你的慾望和你的溫柔就足夠了。女人能使任何男人感到極度快活,只要他給你機會。」
「一個水靈靈的大姑娘。」
瑪奇又故意把手放到了格溫達的肩膀上。
「伯爵的一個護衛。」
「有你一片,傑德,和其他人一樣,只要你有六便士。」
「我明白。」凱瑞絲攥了攥格溫達的胳膊,「我覺得他對你來說的確很可愛——為了證明這一點,我要幫你得到他。」
戈德溫說:「你好,凱瑞絲表妹。出什麼事了?」
「我父親是教區公會會長。」
阿爾文用手托起了格溫達的下巴。他捏得非常緊,其實毫無必要。他將她的臉扭向火光。格溫達不得不直視著他的眼睛。阿爾文像隱身者塔姆一樣,非常年輕,但也同樣因放蕩淫|亂而氣色不佳。他滿嘴酒氣地說道:「看在基督的分上,你揀了個醜丫頭。」
格溫達的心頭湧起了希望。她不知道旁觀者中會有多少人支持她,但假如打起架來,他們更可能站在鎮上的婦女瑪奇一邊,而不會幫助外來人西姆。
戈德溫顯然不情願,但還是說道:「《聖經》似乎的確認可你賣自己的女兒為奴。在《出埃及記》第二十一章。」
「伍爾夫里克?我還沒聽說過這個名字呢!」
喬比也同樣油腔滑調地說道:「我認識你,兄弟——我兒子菲利蒙在聽你差遣。我知道你打心眼兒里對他好。」
凱瑞絲反駁道:「你有一雙美麗的淺褐色眼睛。還有一頭茂密的秀髮。」
「可是我配不上伍爾夫里克。」
「為什麼不能?」西姆說,「這是我的奶牛,這女孩兒是他的女兒。」
「他十六歲。我十八歲。安妮特也是十八歲。」
格溫達的恐懼消退了一些。一夜之間什麼事情都可能發生。
她一邊跌跌撞撞地踩著西姆的腳印向前走著,一邊絕望地哭著,最終來到一片中央燃著篝火的空地。她透過淚眼望去,看到十五到二十個人沿空地的邊緣躺著,大多裹著毯子或斗篷。幾乎所有藉著火光看她的人都是男人,但她還是看到了一張表情冷漠、下巴光滑的白人女子的臉。那女人匆匆地看了她一眼,就又縮回了地上的一堆破布中。一隻翻倒的葡萄酒桶和七零八落的木頭杯子表明他們都已喝得酩酊大醉。
「可能跟伊麗莎白·克拉克有關。她總拿眼睛瞄著梅爾辛,儘管她是個冷漠的人,而且還比他大好幾歲。」
小販西姆牽著格溫達穿過城郊的新鎮,來到了叫做「絞架路口」的十字路口。這裡是對罪犯執行絞刑的地方。他走上了向南通向韋格利村的路。他把捆著格溫達的繩子系在自己的手腕上,這樣當他走神時,格溫達也無法逃走了。格溫達的小狗「跳跳」緊跟著他們,但西姆不斷地向它扔著石頭。當一塊石頭正中它的鼻子后,它最終夾著尾巴跑走了。
她倆走開了。格溫達咯咯笑著說:「你狠狠地鎮住了安妮特。」
「如果你認為那種姑娘算是漂亮的話。」
凱瑞絲問:「你父親會怎麼辦呢?」
「這姑娘。」
「難道我不需要再來一劑葯嗎?」
「你說得簡直沒希望了。」
首先她得讓他們給她鬆綁。然後,她得能逃走。這些都實現了,她還得確保他們沒法追上她並重新抓住她。
他們越吵越高的聲音吸引了過路的人們。他們紛紛駐足打量起這個被繩子捆綁的姑娘。有人問:「怎麼回事?」另一個人答道:「他要賣了他女兒,買這頭奶牛。」格溫達看到她父親的臉上現出了驚恐的神色。他本以為能悄無聲息地完成這筆交易的——但他遠沒有聰明到能預見公眾的反應。格溫達意識到這些旁觀者也許是她唯一的希望了。
瑪蒂重重地坐在了椅子上。她身材矮胖,有點兒喘不上氣。「來這裏的人主要是因為三個原因:疾病、仇恨和情愛。你看上去很健康,你這麼年輕,還結不下什麼仇敵,所以你一定是戀愛了。但那小夥子肯定對你很冷淡,不然你也用不著來找我了。」
格溫達筋疲力盡,但她根本不想睡。雙手被綁在背後,使她渾身上下都很難受。她試著在繩子里活動了一下手腕,但西姆把繩子拽得很緊,死結打得很牢。她所得到的一切就是皮膚磨破了,繩子磨得她的皮肉火辣辣地疼。
她躺下了。西姆用繩子將她的雙腳捆在一起,又把她的雙手綁在背後。然後他和阿爾文分別躺在了她的兩側。沒過一會兒,兩個男人就都睡著了。
「就算那樣……」格溫達嚇壞了。在她看來,無論什麼樣的監禁,都是最可怕的刑罰。
格溫達的心中跳動著希望。也許對她的折磨會被推遲。
「幸運的是,那種情況不大可能發生,是吧?」安妮特得意地說道。
「一點不錯。」格溫達大為驚訝。瑪蒂無疑是猜的,但她竟猜得這麼准,簡直是能未卜先知。
「恐怕算不上做過。好幾年前,我答應了鄰村的一個男孩兒,就想看看到底是怎麼回事。就像喝過葡萄酒一樣,有那麼一種渾身熱辣辣的感覺。就做了那麼一次。不過,如果伍爾夫里克什麼時候想做,我都會讓他做的。」
伍爾夫里克有些不耐煩了。「別擔心。我沒事。」
「我拿阿爾文的牛換了這丫頭。」
格溫達平生第一次因為別人說自己丑而感到高興:阿爾文也許不想對她做任何事情了。
「你。」爸爸說。
不一會兒,黑黢黢的林間突然閃出了一個人影,說道:「一切都好,西姆。」
戈德溫冷冷地白了他一眼。「無論這裡有什麼爭議,我都將努力作出公正的判決,作為一個上帝的人——我希望你能相信這一點。」
「洗洗你的臉,」西姆命令道,「你長得可真夠丑的。」
「哦,那事?沒有,還沒做過。」
「我,」喬比說道,「我是她父親。」
這簡直不可能。
「我只能弄到我能弄到的,」西姆不耐煩地說道,「一個人如果有個漂亮的女兒,他不九_九_藏_書會只拿她換一頭奶牛的,是吧?他會把她嫁給富裕的羊毛商的兒子。」
「好了,這些就不必多說了,」戈德溫說,「到底是怎麼回事?」
「不錯。」
「他長得英俊嗎?」
凱瑞絲抓住了格溫達的胳膊。「很高興認識你的韋格利鄉親,」她優雅地說了一句,「再見。」
格溫達嘆了口氣。她不知道該怎樣表達她的感覺。那不僅僅是愛。她對他朝思暮想,真不知道假如沒有他,她該怎麼活。她曾經幻想過綁架他,把他關在密林深處的小茅屋中,那樣他就沒法逃跑了。
喬比有些慌了。「她在胡說八道,治安官老爺,」他說,「我的孩子都沒有偷過東西。」
「我不知道……」
「我沒有說這樣的交易是合法的,」戈德溫答道,「我在牛津學習的是醫學,而不是法律。但是從《聖經》或者教堂的教義中,我找不出能說這些人的行為是犯罪的理由。」他看著凱瑞絲,聳了聳肩,「對不起,表妹。」
凱瑞絲說:「喬比想賣了格溫達買那頭牛,你跟他說他不能那樣做。」
她呻|吟起來。西姆會逼她服侍其中的多少人呀?
凱瑞絲大笑起來。「這正是我所希望的——要有信心!」
格溫達糊塗了。所有人都知道,死人的鬼魂掌控著活人的禍福。如果你讓鬼魂高興,他們就會把兔子引進你設的圈套,會讓你生下健康的寶寶,會讓陽光照在你即將成熟的莊稼上。而如果你做了什麼惹他們生氣的事,他們就會讓你的蘋果生蟲,讓你的奶牛產下畸形的小崽,讓你的丈夫陽痿。就連修道院里的醫生都說,向聖徒祈禱比求他們的醫藥管用。
她們走出了屋子,兩條狗緊隨在她們的腳跟后。這星期頭幾天狂襲了這座城市的暴雨已變成了零星小雨,但主街上仍然泥濘不堪。因為羊毛集市在舉行,泥漿中又夾雜著各種牲畜的糞便、腐爛的蔬菜,以及數以千計的來客留下的各種各樣的垃圾。
人們一陣大笑。格溫達想起了瑪奇的丈夫,那位性情溫和的巨人。要是他這會兒能出現,該多好呀!
「一切都好,傑德。」
西姆立刻換了副諂媚的嘴臉,簡直比換頂帽子還快。「請原諒,治安官老爺,」他說,「但是如果一個人按照談好的價格為他買的東西付清了賬,就應當允許他帶著他買的東西完好無損地離開王橋。」
夜色降臨了。鹿走過的路在樹間蜿蜒了幾英里,漸漸地消逝在山腳下。西姆在一棵非常高大的橡樹下停住了腳步,低低地吹了聲口哨。
「你怎麼樣?你做過那事嗎?」
這正是格溫達求之不得的,使得她心醉神迷。「我都等不及了。」
「你們看看,怎麼樣!」喬比說道,「這是基督徒的行為!」
「這更像是一種交換。」
格溫達說:「你不大喜歡他,是嗎?」
可是為什麼凱瑞絲這個富家女竟願意跑到一個偏僻小巷來,在一個女製藥師的廚房裡給她打下手呢?凱瑞絲配藥時,格溫達突然想起她的這個朋友一向對疾病和治療感興趣。凱瑞絲還是個小孩子時,就想做醫生,她不知道只有修士才被准許學醫。格溫達記得她母親去世后,她曾說過:「可是人為什麼會得病呢?」塞西莉亞嬤嬤告訴她那是因為人有罪;埃德蒙則說誰也不真正知道原因。他倆的回答都沒能讓凱瑞絲滿足。也許她現在在瑪蒂的廚房裡,也仍然是在尋找那個問題的答案呢。
西姆沖她笑了笑。「別擔心,格溫達,」他說,「只要你安分守己,照我說的去做,我會對你很好的。」
「說實在的,我還沒付錢呢。」他回答道,臉上露出了詭詐的神情。
「哦,」約翰似乎思考了片刻,「誰賣了她?」
西姆粗暴地推了瑪奇一把,她向後踉蹌了幾步。人群中傳出了一陣低低的抗議聲。
「那當然。」約翰不得不表示同意。一個市鎮必須維護其買賣公平的信譽。「不過你買了些什麼?」
「我能看出他是哪個,」凱瑞絲說,「他可真是『秀色可餐』吶。」
「為什麼還沒有?」
「用繩子牽走,」他說,「就像我把奶牛牽進來的方式一樣。」
瑪蒂點了點頭。「這種事情太常見了。我能幫助你。不過你得明白,我跟幽靈世界一點兒關係也沒有。只有上帝才能創造奇迹。」
凱瑞絲微笑起來。「你說得對。愛永遠不會沒希望的。我倒挺想看看這男孩子的。」
「塔姆說得對。有一半人都已經睡著了。」
凱瑞絲說:「誰也說不清未來會怎樣。」
「在倉庫里關了一晚上。」
「我知道你在想什麼,」格溫達說,「他太英俊了,我配不上他。」
「是的。」
他當然不明白格溫達為什麼如此關切。他沒準還以為她是在幸災樂禍呢。於是凱瑞絲插話了。「哪個護衛?」她問道。
安妮特打發了一個買主,加入了談話。「哦,是你呀,格溫達。」她冷冷地說道。伍爾夫里克也許沒有意識到格溫達的情感,安妮特可不同,她對待格溫達的態度既有敵視也有蔑視。「伍爾夫里克打了一個調戲我的護衛,」她說道,掩飾不住內心的滿足,「他就像一支歌謠里唱的騎士。」
「好吧,」西姆說,「反正我也累得半死了。」他看了格溫達一眼,「躺下,你。」他從來不叫她的名字。
「啊,不過你把奶牛牽進來時,用不著從我和這些人身旁經過。」
凱瑞絲給了瑪蒂十二個銀便士——相當於格溫達爸爸兩個月的傭金。格溫達說:「謝謝你,凱瑞絲。我希望你能參加我的婚禮。」
「沒什麼。我哥哥護衛著我,沒人敢再打我。」
格溫達明白了,西姆把她帶到了一個賊窩。
塔姆說:「一切都好,西姆。」
格溫達倒吸了一口涼氣:「你怎麼知道的?」
伍爾夫里克側身對著格溫達和凱瑞絲。他的側影就像雕塑一樣優美。她倆默默地欣賞了好一陣子——他轉過身來,格溫達驚得倒吸了一口涼氣。他的另一側臉全然是另一番景象:青一塊紫一塊,一隻眼睛還閉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