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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一九

第三部

一九

他搖了搖頭。
門開了,她以為是伍爾夫里克回來了。她總是他一回來就退到牛棚去,但她很享受睡前倆人交換的幾句友好的話。她熱切地抬起頭,期待著看到他那張英俊的面孔,卻受到了意外的驚嚇。
當她把農舍甩在身後,邁步穿過田野時,天破曉了。韋格利有三處耕地:「百畝」、「溪地」和「長田」。以三年為一周期,每塊耕地上輪作著不同的莊稼。最貴的糧食小麥和黑麥在第一年播種;然後是次要的莊稼,如燕麥、大麥、豌豆和大豆,在第二年種植;第三年則休耕不種。今年,「百畝」那兒種的是小麥和黑麥,「溪地」種的是各種二類作物,「長田」則休耕。每塊耕地又劃分成一英畝大小的一畦;每家佃戶的土地由許多畦組成,散布在三處耕地中。
這時格溫達被人從身後抓住了。喬納的一雙胳膊摟住了她,把她的雙臂箍在了體側。她扔掉了燃燒的木柴。火苗當即從地上的草堆躥起。「跳跳」讓火嚇得跑出了屋子。格溫達在喬納的懷裡掙扎著,扭動著,從一邊甩向另一邊,可喬納卻出奇地有勁。他把她腳離地舉了起來。
伍爾夫里克抓住那人的皮帶拎起來,把他抬到前門,扔到了外面的大路上。
他來到跟前站住了,氣喘吁吁地說:「你在這兒多久了?」
她睡在赫伯茨寡婦家地上鋪的草上。她睡著時,腦子不知怎麼地還知道時間,在天亮前叫醒了她。格溫達打開毯子,站起身時,睡在她旁邊的寡婦並沒有動靜。她摸索著向前走,打開後門,邁進院子。「跳跳」搖著尾巴跟著她。
「我會考慮這件事的。」他說。
然而,她是不會束手就擒的。
沒人能幫助她。
格溫達只有一兩秒鐘的時間。就在他轉身的時候,她把手伸到胸口,拽出用皮條吊在脖子上的小口袋。她從口袋中摸出了小瓶子。她的一隻手顫抖著打開瓶塞,把葯倒進了他的杯子。
「我還把他領到家裡,我最傻了,」伍爾夫里克苦澀地說,「他待這麼長時間,就是為了讓馬熟悉他,就肯跟他走了。他走的時候,狗也沒叫。」
他沒有正視她的目光。他還繼續翻著地,臉色鐵青。「我不能耕地了,」他說,「我沒馬了。」
這是個寧靜的時刻——近來,她在一天里有了太多這種時刻了。她長這麼大,一直都生活在擠滿了嬰兒和小孩的一間小屋子裡,隨時都會有至少一個孩子要吃的,因為碰疼了而哭鬧,因為不聽話而叫喊,或者是無緣無故地生氣而尖叫。她絕對想不到她會懷念那種環境。可是和這位安詳的寡婦住在一起,女主人要麼是親切和藹地聊天,要麼是沉默寡言地讓你舒舒服服,她倒反而留戀起家來。有時候,格溫達竟期盼著幼兒的啼哭,想抱起來哄一哄。
她找到了舊木盆,洗了手和臉,隨後便回到屋裡。她在黑暗中摸到了桌子,打開麵包盒,從存了一星期的長麵包上切下了厚厚的一片,跟著就出了門,邊走邊吃。
「我為你難過,」伍爾夫里克若有所思地說,「我至少還有對父母的美好記憶。」他喝光了杯中酒。「我平常很少喝葡萄酒——我不喜歡那種醉醺醺的感覺——但今天蠻好。」
但他沒有主動地做什麼,她明白他因猶豫不決而麻木了。他想要她,但他並沒忘記安妮特。格溫達可以在一夜中把他像木偶般地動來動去,甚至還可以同他那獃滯的軀體行房,可是終歸改變不了什麼。她需要他主動。
她又拉起他的一隻手。這一次,她讓那大手觸到她大腿間柔軟的部位,讓手掩住三角區那兒的陰|毛。她下身已經濕極了。他的手指一下子就滑了過去,她不由得興奮地哼了一聲。
在格拉姆跑掉后的那個星期六,格溫達用鹹豬肉煮青菜,給自己做了一頓晚飯。伍爾夫里克家裡存著四個成人吃的東西,所以食物多得很。儘管已經進了七月,晚上還很涼,她吃完之後又向廚房的火里添了一塊木柴,坐在跟前看著那柴燒起來,想著短短的幾個星期之前她過的那種簡樸單調的生活,奇怪那樣的日子怎麼會和王橋的橋一起,徹底地垮塌了呢。
喬比爬起身,可憐地呻|吟著,跌跌撞撞地出了前門。格溫達摸了摸|胸口,沒有什麼感覺。她本來可能會留給他的九-九-藏-書那一點點愛今夜全被毀掉了。在他從門洞出去時,她希望他永遠別再和她說話了。
她從後門跑了出去,都沒費事穿上衣服。月光瀉地,可是沒人看見她,而她也什麼都不在乎了。她跟著就鑽進了牛棚。
「我只想睡覺。」
起初,安妮特還是她那副調情的老樣子:側歪著頭,眨著眼,為伍爾夫里克說的什麼話假裝懲罰地拍打著他。隨後她正經起來,不停地跟他說著,而他像是爭辯著自己的無辜。他倆都瞥著格溫達,她猜想他們在說她。她估摸安妮特發現了她一早一晚在伍爾夫里克的地里幹活。後來安妮特賭著氣走了,伍爾夫里克獨自沉思著吃完了午飯。
他沒說好。
淚水流到了她眼裡。她從地上揀起了她的衣服,遮在了胸前,擋住了她的赤身裸體。
伍爾夫里克拽著喬納上衣的前襟把那昏厥的傢伙提了起來。「他到底是誰?」
「這位是從阿秉頓來的喬納,一個皮革商。」
「她不想讓你為我幹活兒。」
「我跟你說過她好鬥嘛,」喬比對喬納說,「不過她是個好姑娘,而且壯實。」
「約翰。」有兩名修士都叫約翰,但沒等格溫達問哪個才是格拉姆的兄弟,他接著說:「我出發的時候,帶了點錢好沿路買吃的。後來我讓強盜搶了,如今是身無分文了。」
伍爾夫里克回答了問題。「喬比帶著一個惡棍來到了這裏。他們想把格溫達帶走。」
「好啦,用不著那玩意兒,」喬比說,「你不想傷著你老爸吧,嗯?」他向前靠近了一些。
當天黃昏,當格溫達扛著一袋豌豆從「溪地」向領主的穀倉走去時,她經過「長田」,又看見了伍爾夫里克。他在用鐵杴翻那塊休耕地。他顯然沒有追上格拉姆,也沒牽回失去的馬。
「她想讓我幹什麼,把草再插回地里去嗎?」
但第二天,他雇了個短工。
伍爾夫里克往杯子里倒了酒,然後把小桶放回櫥櫃。
天還沒亮,格溫達就起床了。
「有,你有。」
她最終平靜下來之後,站起身來,穿上衣裙,然後裹上一條毯子。她這麼做的時候,覺得聽到了外面的腳步聲。她從粗陋的籬笆牆的一個縫隙向外張望。
「你是什麼意思?」格溫達問。
可根本不是那麼回事。他剛一跑到聽得見的距離,就喊道:「你見到格拉姆了嗎?」
「我知道,」格溫達說,「反正我就想幫他。」
他走到櫥櫃跟前。「喝一點葡萄酒來鎮定一下。」他取出一個小桶,放在桌子上,又從架子上拿來兩個杯子。
可是,他沒交上好運。
在教堂外,過路的格拉姆跟格溫達攀談起來,打聽她的事,還提議飯後一起散步。她猜到他「散步」的意思,當面回絕了,但後來她看到他和大衛·喬恩斯的女兒、黃頭髮的喬安娜在一起。喬安娜只有十五歲,傻乎乎地中了一個過路人幾句甜言蜜語的圈套。
村子里一片靜謐:她是第一個起床的。農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在一年的這個季節里,白晝長得令人厭倦。他們珍惜每一分鐘的休息時間。只有格溫達才利用清晨及日出之間和黃昏及天黑之間的時光。
他對這想法笑了笑。隨後他明白了她這話里有毛病,就變了表情。他的面孔一下子嚴肅起來。若是她不這麼在意他對她的感情,這種變化也就一笑置之了。他一本正經地說:「我們不會有孩子的。」他把手抽了回去。
她沮喪地想起她母親在教堂里含糊其辭的警告。「他是什麼人?」她指著那陌生人說。
格溫達突然一驚。這是不是她的機會呢?她竭力讓自己振作起來。她得迅速行動了。
每天晚上,他都到珀金家去,同安妮特和她的家人一起吃晚飯,格溫達就獨自悶坐在廚房裡。他回來時往往滿臉憂鬱,但他什麼也不跟格溫達說,所以她估摸他一定是已經否定了安妮特的反對意見。他不再吃喝就上了床,因此她沒法下藥。
他嘆了口氣。「要是太陽總曬著就好了。」他自然地抬頭看了看天,完全是農人的反應。天上布滿了濃雲。所有的糧食作物都在濕冷的天氣中掙扎。
「他現在賣不成我,」格溫達說,「我離開了他家。他沒管我的吃住。我在給韋格利的領主幹活。我不再是爸囤積的貨物了。」read•99csw•com
她和他離得這麼近,心裏挺舒服。他身上有泥土和汗水的氣味。「你需要幫助,」她說,「而安妮特沒有太大用處。」
媽只是一個勁兒地搖頭。
她心想,不,你沒有。是我太殘忍了。我誤導了你。可是你太堅定了。你太忠誠了。你太好了,我配不上你。
他也盯著她。她看到了他臉上思慕的樣子,她隨著一陣勝利的驚喜,意識到他想要她。還得再加點葯讓他發作起來,但這是確定無疑的。此時此刻,他在這世界上不求其他,一心只想和她做|愛。
「我只想讓他成功,」格溫達回答道,「他理當成功。他是個誠實的人,心地善良,而且他願意工作,直到他幹不成為止。我想讓他幸福,哪怕他娶了那個妖女。」
「你心眼好,」她說,想靠談話來爭取時間,「可是你的臉還露出了別的意思。」
「還是小心點好。」媽說,再也沒別的話了。
「我要來敲你的門,」格溫達說,「我們來一起耕地。」她轉身走開,然後停下腳步,回頭看著。
她放下口袋,走進地里去跟他說話。「你不能這麼干,」她說,「你在這兒有三十英畝地,你已經耕了多少,十英畝?沒人能耕二十英畝的!」
「我不知道還有沒有更壞的事情,」格溫達說,「像我有這樣一個父親,或者像你,連父親都沒有了。」
原來伍爾夫里克是為這個生氣。馬可是值錢的東西——只有像他父親那樣富裕的農人才養得起。格溫達回憶起,她剛一說她可能認識他兄弟,他多麼快地馬上轉移了話題。當然,他根本就沒有什麼兄弟在修道院,他也沒在火中死了老婆孩子。他是個騙子,騙取了村民們的信任,目的就是要偷東西。「我們多傻呀,還信了他的鬼話。」她說。
格溫達難過地想,喬納可能當過一段商人,他甚至可能是來自阿秉頓,但他的靴子是破舊的,他的衣服是骯髒的,而他那蓬亂的頭髮和鬍鬚表明,他已經有幾年沒進過城裡的理髮店了。
她說:「你已經沒了家人,如今又丟了馬。你靠自己一人沒法干。你沒別的路了。你得讓我幫你。」
飯後,大家都在一小時午飯的剩餘時間休息著。年紀大些的人都攤開四肢躺在地上睡覺,而年輕的則聊天。伍爾夫里克來到格溫達坐的地方,蹲在她身邊。「你在我地里除草?」他說。
喬納這才第一次開口。「甭擔心,」他說。他舔著嘴唇打量著格溫達,而她真希望身上比這件薄羊毛裙穿得更多些。「我這輩子已經馴服過好幾匹小母馬了。」他補了一句。
安妮特說:「你受傷了嗎?」
但她什麼也沒說。
「你的手在抖,」他說,「你受了驚嚇。」
她對伍爾夫里克一句話也沒說。不過,在一個人口不過兩百的村子里,沒什麼事情可以長期隱瞞的。赫伯茨寡婦就曾帶著溫馨的好奇詢問過她她想得到什麼。「他打算娶珀金家的姑娘。這你知道——那是阻擋不住的。」
她無奈地四下張望,想找一件武器。她幾分鐘之前投進火里的那根木柴,一頭已經燃著,不過它足有十八英寸長,而且另一頭還在火外,吸引了她的目光。她迅速彎下腰,一把抓在手裡。
他瞪著她。
門洞中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格溫達只看到了輪廓,跟著就又不見了。格溫達感到自己被摔到了地上。一時間她暈了過去。待她恢復了知覺,喬納正跪在她身上,想用繩子捆住她雙手。
他向後跳開,但她氣得發瘋了,繼續向前逼近。「跳跳」也怒氣沖沖地吠叫著。喬比抬起胳膊保護自己,想擋開那根燃著的木柴,但她身強力壯。他揮舞的雙臂擋不住她的衝擊,她把木柴燒紅的那頭直戳向他的臉。柴火燒焦了他的面頰,疼得他直叫。他髒兮兮的鬍子燒著了,散發出皮膚焦糊的噁心氣味。
她拿起杯子,舉著向他祝酒。「你救了我,」她說,「謝謝你。」
他四下打量了一下,壓低了聲音,不想讓別人聽見——儘管人人都肯定猜得到,他和格溫達在談論著另一個人。「我知道你是好意,我也領情了,可這惹是生非了。」
「我要為明早的第一件事做好準備。」格溫達說。
伍爾夫里克說:「你幫我在地里幹活,也救了我。謝謝你。」
九*九*藏*書喬比用衣袖捂住鬍子,把火熄滅,隨後跪倒在地,極其痛苦地呻|吟著。
那人是個過路的,在黃昏時出現了。村民們在夕陽下圍著他,聽他講他的故事。他名叫格拉姆,來自索爾茲伯里。他說,他家房子燒塌時,妻子和孩子們都死了。他一路來到王橋,希望能在修道院什麼地方找點活兒干。他兄弟是那裡的一名修士。
「我沒人扶犁。」
可也沒說不。
他倆都喝了一口酒。
「力量。是那種並非來自肌肉而是來自意志的力量。」
「什麼?」
「一點沒有。」
她站在那裡停了一會兒。如同韋格利常有的那樣,外面吹著一股清新的微風。天空已經不是漆黑一團了,她可以影影綽綽地看到一些模糊的輪廓:鴨舍、茅廁、梨樹。她無法看見相鄰的住宅,那裡就是伍爾夫里克的家;但她聽到了拴在小羊圈外的他那條狗的低哼,她咕噥了一句讓它安靜的話,它就認出了她的聲音,放心地不叫了。
他把目光移開,越過田地,望向村子,她知道他在想著安妮特。
「請你別批評她。實際上,根本就別提她。」
禮拜天在教堂里,格溫達看到凱西、瓊妮和埃里克時,一下子哭了出來。她從未想到自己會這樣想念他們。整個禮拜時間,她都拉著埃里克。後來她母親對她說了些難聽的話。「你為那個伍爾夫里克傷透了心。給他除草不能讓他愛上你。他被那個不頂用的安妮特弄得神魂顛倒。」
格溫達不知道那藥力要多久才能生效。
喬比呻|吟著。「救救我,我的臉燒傷了。」
「你是不是有時候希望這世界跟現在不一樣?」
這時她該運用她女性的手段來誘惑他了。可她驚慌地意識到,她還沒這樣做過。像安妮特那樣的婦女時時都在賣弄。然而,當她想到安妮特做過的舉動——忸怩地笑著,摸摸自己的頭髮,眨著眼睫毛時,她連讓自己試試看都做不到。她只是感到傻乎乎的。
媽壓低了聲音。「你要是還待在這兒,當心你父親。他沒放棄再賺十二先令的念頭。」
「對不起,」他說,「我不該做任何這樣的事。我誤導了你。我太殘忍了。」
可他還是沒有動。
一腔怒火燃遍她全身。他打算賣掉她,居然還敢稱自己老爸!她猛然間就是想傷著他。她氣得尖叫著,向他撲去,把燃著的木柴捅向他的臉。
她拉起他的一隻手。她把那隻手拽到她的嘴唇上時,他沒有抵擋。她握著那些粗大的手指,然後把手掌壓到她的嘴上。她親吻著他的手,還用舌尖舔著。然後她把他那隻手按到她的乳|房上。
喬比說:「好啦,我的小姑娘,用不著害怕嘛,我是你爸啊。」
伍爾夫里克垂下了肩膀。「這麼說,他要是走的這條路,這會兒已經追不上了。」
在那木頭房子的一頭,是一個堆乾淨草的高台。那裡就是每夜她當床的地方。她爬上梯子,一頭躺倒,難過得都不介意尖利的草扎著她赤|裸的皮膚了。她又失望又羞恥地哭了。
「讓我給你幹活兒吧,」格溫達請求著,「告訴安妮特,你需要我。男人就應該是他妻子的主人,而不是反過來。」
她把她的手放到他在桌子上的手上。「好好歇一歇,」她說,「還有的是挖地的時間。」
他藉著火光瞅著格溫達。「你覺得怎麼樣?」
格溫達表現出了比她感到的更大的勇氣,說:「從我這兒滾開。」
今天領主土地的農工們都在「溪地」,收穫老爺的早豌豆和大豆,而伍爾夫里克就在近旁,挖一條排水溝:六月初的大雨後,地里積了水。格溫達看著他幹活:他只穿著內褲和靴子,他的寬背俯在鐵杴上。他像磨盤一樣不知疲倦地挖著。只有他皮膚上閃亮的汗珠暴露了他有多麼賣力。中午時分,安妮特來到他跟前,她頭上扎了個綠色的緞帶,顯得很漂亮,她提著一罐淡啤酒和裹在一塊粗麻里的麵包和乳酪。
「你套上犁吧,」她說,「你很壯,又是輕犁——而且你只是除薊草。」
格溫達來到「百畝」處,開始在伍爾夫里克的畦里除草,拔掉麥壠間生生不已的斷尾草、金盞花和狗茴香。她在他的地里幹活,幫他一點忙,不管他知道不知道,她都很高興。她每彎一次腰,都省掉他彎一次腰的力氣;她每拔起一根草,都在讓九九藏書他的莊稼長得更好。就像給他送禮。她一邊幹活,一邊想著他,在心裏勾畫著他的笑容,聆聽著他的話音——那種還帶著孩子氣的急切的男人的低沉的嗓音。她觸摸著他那些小麥的綠株,想象著她在捋著他的頭髮。
「什麼呢?」
「毫不費力。」伍爾夫里克意識到手裡還提著水桶,這才放到地上。
格溫達說:「說不定我認識他呢。我哥哥菲利蒙在修道院幹了好幾年了。你兄弟叫什麼名字?」
他倆又喝了一口酒。
而她知道她已經失去了機會。
「祝你好運。」格溫達在他身後喊著,他揮手表示聽見了,但沒有回頭。
她看著他踱來踱去。她的心怦怦直跳,但她沒有動。她盡了自己的所能鼓勵他。他該採取最後一步的。
她站起身,迅速把衣裙從頭頂上脫下,並扔到地上。在火光中,她渾身赤|裸地站在他面前。他大睜著眼睛盯著她,嘴也張開了,彷彿目睹了一個奇迹。
她站起身,繞過桌子走過來,緊挨著他坐下。「別希望了,」她說,「就我們倆,又是夜裡了。你想做什麼都隨你便。」她直視著他的眼睛,「隨便你怎樣。」
那高個子身影又出現了,格溫達認出是伍爾夫里克。這次他提著一隻大橡木桶。他利落地把一桶水潑到燃著的草上,把火撲滅了。隨後他換了下手,抱起桶,在跪著的喬納的頭上狠狠砸了一下。
「你得離開這村子。這裏沒你的事了。」
格溫達毫不懷疑,她父親已經照他威脅過的,又把她賣了。她原本以為離開他的家能保證她的安全。村民們恐怕不會容忍有人誘拐受他們僱用的一個短工吧?可是現在天已經黑了,在這件事驚動人們之前,她可能就被遠遠地帶走了。
她不顧他的想法,每天一早一晚繼續在他的地里幹活,看來把他逼急了。他會做什麼呢——揍她一頓?她向他如此挑戰之後,他大概可以泰然地對她動武——人們會說她自找,而現如今她離開了父母的家,也沒人肯維護她了。她感到害怕。她親眼見過伍爾夫里克打斷了拉爾夫·菲茨傑拉德的鼻子。
他們耕了兩天地,然後堆乾草,然後又揀春天的蔬菜。
「咱們別去想那個了。」她無奈地說。
喬納攥著格溫達的手鬆開了。她分開雙腕,感到繩索鬆了。伍爾夫里克掄起水桶,更重地又砸了喬納一下。喬納閉上眼,倒在了地上。
「你是不是有時候希望……」他追問著。
他的目光堅定地躲著她。「你該到牛棚去了,」他說,「去睡吧。我們到早上就感覺不一樣了。到那時候就都好了。」
「發抖。」她坐在板凳上,雙肘靠到廚房的桌子上。
「我來扶吧。」她說。
「跳跳」發出了一聲敵對的吠叫,但馬上就嚇得躲開了喬比。
那不是伍爾夫里克,卻是她父親。
她拔草直到日出,然後轉移到領主的土地——也就是由他或他的僱農耕種的地畝——干掙錢的活兒。雖然史蒂芬老爺已經亡故,他的莊稼可還要收割;他的繼任者會嚴格要求得到和原先一樣的數量。太陽西落時,格溫達掙到了她一天的麵包,就來到伍爾夫里克的另一塊土地上,在那裡一直干到天黑——若是有月亮,還要幹得更長。
「沒有啊,怎麼的了?」
「馬在樹林里跑不快的。我還可以追上他。」伍爾夫里克轉身沿原路跑了回去。
星期一天剛蒙蒙亮,太陽還沒出來時,格溫達在伍爾夫里克「百畝」的地里拔草,這時伍爾夫里克穿過田地朝她跑來,一副氣急敗壞的樣子。
人們紛紛對那人表示同情。伍爾夫里克請他睡在家裡。第二天是星期六,他開始為伍爾夫里克幹活兒,說好管吃管住,外加一份打下的莊稼,作為報酬。
月亮幾乎是圓的,她能夠看得清清楚楚。外面是伍爾夫里克。他朝牛棚的門口走來。格溫達的心跳加快了。或許還沒有完全過去。但他在門外遲疑著,然後走開了。他回到他屋裡,在廚房門口轉過身,回到牛棚,又轉身回去。
她向前俯身,依舊握著他的手抵在她的陰|部。「親親我。」她說。她把她的臉湊近他的臉。「吻吧。」她說。她離他的嘴只有一英寸。她不會再湊近了:應該由他來彌合這距離。
她跟著就告訴自己別犯傻。雖說他打過好多架,但她從來沒聽read.99csw.com說他打過婦女或孩子。不過,他那氣勢洶洶的樣子還是讓她發抖。
珀金和安妮特聽出了暗示,就走開了。別人似乎都沒聽到這一場騷亂。伍爾夫里克關上了門。
第一天過後,安妮特中午不再給伍爾夫里克送飯了,於是格溫達就為他倆從他的碗櫥里準備食物了:麵包,一罐淡啤酒,煮雞蛋或者冷鹹肉,春洋蔥或甜菜。伍爾夫里克依舊不置可否地接受了這種交換。
珀金咕噥著:「看來你已經把問題處理了。」
珀金舉著一隻燈心草做的火把,來到後門。「出什麼事了?」他問,「我覺得聽到了一聲尖叫。」格溫達看到安妮特在他身後踟躕著。
「出什麼事了?」
內森總管搖響了鈴。大家都停止了工作,退到耕地北端的一排樹下。內森分發著蘋果酒、麵包和洋蔥給農工們:午飯是算在報酬裏面的。格溫達背靠著一棵鵝耳櫟樹坐下來,打量著伍爾夫里克和安妮特,她那種專註勁,如同一個死刑犯看著木工做絞架。
「你需要什麼嗎?」
跟他一起來的,是個長相粗魯的陌生人。
格溫達沒想抱歉。「我估摸安妮特罵你了。」
「不同的膚色,不同的發色,不同的眼睛顏色。我不知道咱們的孩子會是什麼樣呢?」
如今格溫達掙不到錢付赫伯茨寡婦的吃住費了,她得另找地方睡覺,於是就搬到了伍爾夫里克的牛棚里。她解釋了原因,他沒有反對。
「他叫喬納。我父親想把我賣給他。」
她仔細地盯著他看。「智者」瑪蒂說過,他會動情的。格溫達尋找著這種跡象。沒錯,他很快就開始斜睨著她,像是頭一次見到。過了一會兒,他說:「你知道吧,你長著這麼好的臉蛋,裏面含著那麼多善良。」
她滿心畏懼地一躍而起。「你想幹嗎?」
星期六一整天,格拉姆都幹得十分賣力。伍爾夫里克正淺耕他在「長田」的休耕地,鋤去薊草。那是兩個人合作的活計:格拉姆牽馬,馬要站住,就鞭趕它向前,而伍爾夫里克則扶犁。禮拜天他們休息了。
他抽出了他的手,躲開她,並且站起了身。「這是錯的。」他說。
「今晚我覺得特有勁。」他咧嘴笑了笑,「你說過沒人能挖超過二十英畝地——可這會兒我覺得我就能。」
他看著在他的大手上的她的小手。「我們的膚色不一樣,」他說,彷彿發現了一個驚人的事實,「瞧,你的手是棕色的,而我的是粉色的。」
他在廚房門口停下了。他的身體被月光投射出影子,從頭到腳勾出一條銀線。她清楚地看到他穿著內褲。她知道他打算做什麼:她曾見過她哥哥做過同樣的事情。她聽到伍爾夫里克開始滑稽的自娛動作時發出的呻|吟聲。她盯著他在月光下美好的身影,浪費著他的慾望,她感到她的心彷彿要碎了。
「他跑了——騎我的馬跑了。」
他的目光又回到她身上,臉上流露出動情的神色。他在熱愛土地和取悅安妮特的願望之間徘徊。
「我天亮前就起床了。」
她知道她母親說得對。「我會的,」她說,「我會在他們婚禮后的那天走掉。」
就在她把小口袋塞回衣領時,他轉過了身。她拍拍自己,好像只是在拽衣服。他是個典型的男人,根本注意不到有什麼不對頭的地方,隔著桌子坐到了她對面。
「好吧,可你一個人收不成莊稼。」
「救你?」伍爾夫里克說,「你放火燒我的家,還攻擊我的短工,你還想要我救你?快滾!」
她依然帶著那份春|葯。小陶瓶裝在皮口袋裡,系著一根繩吊在她脖子上,就垂在她的乳|溝里,別人看不見。她可以在午飯時候把葯摻到他的淡啤酒里,但在地里,又是光天化日之下,她沒法利用藥力的效果。
他的手緊攏著她的乳|房,顯得乳|房很小。他的嘴張開著,她看得出他在喘著粗氣。她把她的頭向後仰著,等著他來吻,但他什麼也沒做。
他突然動了一下。
格溫達為伍爾夫里克心疼了,在最需要的時候丟了馬。「我覺得他走的不是這條路,」她思索著說,「他不可能走在我前面——夜裡太黑了。而要是他在我後面,我會看見他的。」出進村子只有一條路,到領主宅第就是盡頭了。但地里有許多小路。「他大概走了『溪地』和『長田』之間的那條路——那是進入森林的捷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