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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二〇

第三部

二〇

「是啊。」
聖者的頭骨滾過地板,停在了戈德溫的腳下。
教眾們誠惶誠恐。戈德溫始終想不通,這些芸芸眾生何以如此心甘情願地任人擺布。他們看不到聖骨,就算看得到,也無法與其他的人骨加以區分。然而,由於裝飾豪華的匣子,震撼人心的美妙頌歌,修士和修女們的統一袍服,以及使他們全都相形見絀的高聳的建築,他們都感受到了某種神聖的存在。
「你救活了他。」
西米恩惡狠狠地瞪了戈德溫一眼。「我想你該高興了。」他說。
「有十名修士堅決承諾要選卡呂斯,只有七人支持托馬斯。加上候選人自己的選票,得有十票左右。另有六個人還沒打定主意。」
他的一隻腳比預計的早一碼碰到了平台的邊緣。由於四下一片寂靜,他的便鞋踢到空木板的聲音就分外響亮。他又驚又怕,不由自主地發出一聲驚呼。他的動作帶著他向前走。
戈德溫不理睬他。「卡呂斯兄弟,聖者的遺骨已經在讚美詩和禱詞聲中恢復了原位,你聽了一定高興的。這次悲劇事件,聖者會原諒我們大家的。」
西米恩伸手去抓卡呂斯的胳膊,但為時已晚。聖骨匣從卡呂斯的雙手中飛了出去。教眾們異口同聲地發出了驚駭的喘氣聲。那珍貴的匣子撞到石頭地面上,摔開了,把聖骨撒了一地。卡呂斯摔在沉重的木雕祭壇上,把祭壇推得掉下了平台,上面的裝飾品和蠟燭滾到了地上。
這正是戈德溫之所願。
戈德溫剛好想起來,他該讓托馬斯而不是他自己出面,臨時充當修道院的領導人。他揀起西米恩捧著的書,交給了托馬斯。托馬斯用不著指點該做什麼。他打開了書,找到了該用的那一頁,讀起了那一節。修士和修女們列隊站在祭壇各一側,這時托馬斯領著他們唱起了頌歌。
隊列總是從教堂的東端開始,那裡高高的祭壇上存放著遺物。副院長要打開櫃櫥的鎖,取出聖骨匣。他要托著聖骨匣沿著唱詩班席的北通道,繞過北交叉甬道,走到中殿的北甬道,穿過西端,再回到中殿的中央,進入交叉點。他要在那裡爬上兩級台階,把聖骨匣放到第二座祭壇,就是戈德溫剛剛布置就緒的那個。整個禮拜過程中,聖骨都要保持在那裡,供教眾瞻仰。
卡呂斯搖了搖頭。「沒有事故,」他說,「一切都是上帝的安排。」
西米恩知道,他臉上是失敗的模樣。「等一下。」他說。
卡呂斯和西米恩走了。教堂為禮拜做好了準備。戈德溫把一直幫忙的人都打發走了,只留下了還在交叉點掃地的菲利蒙。
戈德溫一走出教堂,馬上就又戰慄了。這幾乎釀成了一場災難,但他似乎僥倖成功了。
西米恩驚訝地哼了一聲。
他又揀起一塊骨頭。他嚇壞了,心知為了這件事他比卡呂斯更該受責;但他的動機是純正的,他仍希望安慰聖者。與此同時,他清楚他的行動在所有在場的人眼中應該是好的:他在緊急關頭擔起了責任,像是個真正的領導者。
他看到卡呂斯在掙扎著站起身,他指著兩個修女。「快扶副院長助理到醫院去,」他說,「西米恩兄弟,塞西莉亞嬤嬤,你們和他一起去好嗎?」
西米恩暗笑,對這最後一分鐘的緩解感到高興。
「儘快把他召來來,九-九-藏-書」羅蘭說,「我將任命他為王橋的下一任副院長。」
戈德溫回憶,這不是實情。塌橋只是一個月前的事。實情大概是伯爵需要證實傷勢沒有削弱他,他依舊有權勢值得與蒙茅斯伯爵結盟。
戈德溫心想,這有點像半夜摸黑去找廁所。卡呂斯大半生來一年都要多次走這條路。他此刻正在作為隊列的領頭人走這條路,未免讓他緊張。但他外表很平靜,只有嘴唇的輕微翕動泄露了他在計數。但戈德溫確知他的計數會出錯。他會不會當眾出醜呢?還是他會逃過這一劫呢?
他把菲利蒙叫過來。「現在,」他說,「趕快——把平台向前挪動一碼。」
戈德溫環顧教堂,目光落在教堂南甬道正在修繕的地方,便走進去看進展如何。梅爾辛被埃爾弗里克解僱之後,就再不參与這裏的工作,但他那驚人的簡單方法仍被繼續採用。這種方法不用昂貴的木框架在砌灰時支撐新的石件,每塊石材只靠一根簡單的繩子固定在位:繞過石材的長邊,並用一塊石頭平衡。這種辦法不能用在拱肋上,那是由又長又窄的石頭一塊塊相擁而構成的,因此要為那些構件做出模殼。不過,梅爾辛還是為修道院省掉了一筆木工費用。
戈德溫在祭壇上布置裝飾品時,看到塞西莉亞就在跟前,連忙停下工作和她搭話。「我知道羅蘭伯爵頭腦已恢復了清醒,」他說,「讚美上帝。」
隨後,卡呂斯又信心十足地向前走了。
「婚禮由於我的受傷而不宜地推遲了。」
西米恩的懷疑是有道理的。戈德溫在扮演負責指出候選者缺點的教吏的角色,因為他想從卡呂斯口中得到的不僅是模糊生疑的說法。他可能就此明確講出退出的想法嗎?
「誰會勝出呢?」
卡呂斯喝了,但他還在談著原先的話題:「忽視這樣的預兆是個罪過。」
他的計劃成功了——但效果太好了。他本想讓卡呂斯摔倒,露出無能為力的樣子,但他沒想讓神聖的遺骸遭到褻瀆。他驚恐地瞪著地上的頭骨,那上面空空的眼窩似乎指責地回望著他。什麼可怕的懲罰會降臨到他頭上呢?
西米恩的情緒也沿著同一條線進行著,他想攔一下卡呂斯。「先別忙著說什麼,兄弟。」
然而,這種畏懼的時刻不該持續得太久。他得把骨骸收攏得更快些。「托馬斯兄弟,」他說,「西奧多里克兄弟。過來幫我一下。」菲利蒙向前邁了一步,但戈德溫揮手讓他退後:他不是修士,只有為上帝服務的人才能觸碰骨骸。
「要是不齊備,你很快就知道了。現在,都聽著,我的侄女瑪傑麗就要嫁給蒙茅斯伯爵的次子羅傑了。我估計你們都知道這事。」
「是那個理髮匠修復了我破裂的腦袋,」羅蘭說,「感謝他吧。」
卡呂斯在走近祭壇時,放慢了腳步,但步幅仍保持著丈量的長度。戈德溫屏住了呼吸。卡呂斯在邁出按照他的計數該跨的一步時,似乎有些遲疑,使他離安置祭壇的平台就差一點了。戈德溫聽天由命地盯著,唯恐最後時刻在計劃安排上會有什麼變化。
西米恩向他投來困惑的一瞥,不知他葫蘆里賣的什麼葯。
「或許不,但即使你是對的,兄弟們會選舉一個連捧著聖者的遺骸都會摔跤的副院長嗎?」九*九*藏*書
眼下他已經說服托馬斯參選副院長,他的下一步就是清除反對派。卡呂斯只能算是一個輕鬆的目標——但在某種程度上,那也是個不利因素,因為戈德溫並不想顯得無情無義。
「上帝救活了他。」
副院長助理坐在床上,吊著一條胳膊,頭上纏著繃帶。他臉色蒼白,神情恍惚,每隔幾分鐘,面部肌肉就會神經質地抖動一下。西米恩坐在他身邊。
他畢恭畢敬地鞠了一躬。「我當然尊重你的決定啦。」
「阿門,」她說,「他的高燒持續了這麼長時間,我們都為他的性命擔憂呢。他的頭蓋骨破裂之後,準是有什麼古怪念頭鑽進了他的腦子。他說的話全都不著邊際。可是,今天早晨他醒來后,說話就正常了。」
戈德溫緊盯著卡呂斯。當他到達北甬道最西端的正中時,他猛地向左一轉,西米恩站在一旁,隨時準備在他判斷有誤時糾正他,其實沒有必要。好啊:卡呂斯越自信,在那關鍵時刻絆倒的可能性就越大。
戈德溫又升起了希望。這樣就好。
他們一起上了樓梯。
他打起精神,匆匆趕往醫院。他要在卡呂斯情緒消沉,還沒聽到修士們理解的風聲之前,到達那裡。
戈德溫沒料到這一點。
戈德溫滿心喜悅。他從來沒指望她認可托馬斯。她是保守的。人人都揣測她傾向卡呂斯,但戈德溫如今可以傳出話去,說選哪個候選人她都滿意。這樣,他就顛覆了她對卡呂斯的暗中支持。她聽到他如何利用她的話時,甚至可能發火,但她無法收回她確保中立的聲明。
戈德溫嚇壞了。這比他設想的嚴重多了。
當隊列走到迴廊解散的時候,修士們全都激動地紛紛議論起來。戈德溫靠著一根柱子,竭力恢復鎮靜。他聆聽著修士們的議論。有人覺得遺骨的散落是上帝不想讓卡呂斯當副院長的跡象——這種反應正是戈德溫預期的。但讓他沮喪的是,大多數人表達了對卡呂斯的同情。這可不是戈德溫所想要的。他意識到他大概得給卡呂斯一點恩惠,同情地扯扯他的後腿了。
卡呂斯在西米恩和塞西莉亞的攙扶下,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教堂,留下戈德溫成為這一場合不容置疑的主人。
戈德溫叫來菲利蒙和另一名僱工奧托,囑咐他們去扶正祭壇。他倆把祭壇在平台上擺放端正,奧托揀起了燭台,菲利蒙揀起了鑲珠寶的十字架。他們畢恭畢敬地把它們一一放到祭壇上,然後收拾好散落的蠟燭。
「我嚴守中立。我將高興地和修士們選出的任何人合作。這是我最後的表態,兄弟。」
「但卡呂斯現在領先。要是有了你的支持,塞西莉亞嬤嬤,托馬斯也能成。」
卡呂斯計算著步子,分毫不差地大步走到中殿的中央,再轉過身,一直向祭壇走去。在暗示之下,歌聲停止,隊列在肅穆靜謐的氣氛中繼續前進。
他自忖,我多聰明啊,我真夠當副院長的資格。
由於他是等待著這一事故的,他的驚恐要比別人稍微輕些,所以他是第一個重新鎮定下來的。他站在骨殖的旁邊,向空中伸出雙臂,用壓倒騷亂的聲音高叫:「大家——全都跪下!我們要祈禱!」
全部的骨頭都揀了起來。戈德溫想扣上那匣子的蓋,但扣上之後不能嚴絲合縫https://read.99csw.com。他盡量收拾好一些,就莊嚴地把匣子放到了祭壇上。
「可是你有影響力啊。如果你肯說,修道院需要更嚴格的控制和改革措施,而且你覺得托馬斯更可能貫徹這一綱領,一些動搖派就會擺向他的。」
戈德溫在阿道福斯聖徒誕辰前的禮拜天,針對瞎子卡呂斯採取了行動。
「我不該偏向一方。」
西米恩說:「廢話。」他從床邊的桌上拿起一個杯子。戈德溫猜想裏面盛的是溫葡萄酒和蜂蜜,是塞西莉亞嬤嬤為多數病患開的藥方。西米恩把杯子遞到卡呂斯手裡。「喝吧。」
戈德溫心中閃過一個念頭:阿道福斯聖徒會因即將在王橋大教堂發生的事故而對他不滿。他一時因恐懼而戰慄了。隨後他說服自己,他的作為是為了存放聖骨的修道院的利益,而且能夠洞察人生的全知的聖者會理解,這是為了有個最好的結果。
「也許是的。可是你可以說,除非他們能夠更好地理財,否則你將不再繼續資助修士們。這又有什麼不妥呢?」
羅蘭不准他插嘴。「把我的侄子白頭掃羅從林中聖約翰修道院召來。」他說。
但羅蘭根本不聽。「我不要托馬斯。」他說。
「我想要新的副院長屆時主持禮拜。」羅蘭繼續說。
「我沒有選舉權。」
他會跌入戈德溫的圈套嗎?如此簡單——看來也太輕而易舉了。在卡呂斯身後幾步遠的戈德溫咬著嘴唇,竭力保持鎮靜。
「我和平時一樣健康,」卡呂斯反駁說,拒絕在年輕的戈德溫面前承認虛弱,「什麼都不會改變的。明天我還會和今天一樣摸索前進。我不會參選副院長的。」
戈德溫迅速地盤算著,這麼匆忙倒十分符合他的計劃。「好極了,」他答道,「有兩名候選人,但副院長助理卡呂斯今天撤下了他的名字,就只剩下托馬斯兄弟,一個新人了。我們可以照你的意願儘快選舉。」他簡直不敢相信他的好運。
前邊的人跪下了,其餘的人迅速地照做了。戈德溫開始了他熟悉的禱詞,修士和修女們隨聲一起祈禱。在充滿教堂的齊誦聲中,他整理了似乎尚未毀損的遺骸。隨後,他以演戲般的緩慢動作,用雙手捧起頭骨。他由於迷信的恐懼而顫抖,但還是勉強攏住了雙手。他嘴裏誦念著拉丁語的禱詞,把頭骨捧到匣子邊,放了進去。
把塞西莉亞中立化是有益的,但還不足以擊垮卡呂斯。戈德溫還需要給修士們生動地演示一下,卡呂斯會多麼不適合領導他們。他迫不及待地希望今天就有機會。
「預兆不那麼容易解釋。」西米恩爭辯說。
「知道。」戈德溫突然閃過一道記憶:瑪傑麗曾經就仰卧在這個房間內,她的兩條白腿舉在空中,與她的堂兄理查——王橋的主教私通。
她那雙明眸愉悅地閃亮了:她可不是那麼輕易被說服的。「那簡直是明確地支持托馬斯了。」
「我認為是這樣的。」戈德溫裝出滿不情願的樣子試探著,彷彿這樣的承認從他嘴裏說出來並非他所願。他大著膽子,又補充說:「不過,也許西米恩是對的,你應該推遲任何最後的決定,直到你康復。」
在聖骨經過時,教眾們都畏懼地後退。他們知道,觸碰一下那精美的小匣子會產生奇迹,但他們同樣相信,對聖骨的任何https://read.99csw•com不敬都會招致災難性後果。死者的靈魂無處不在,監視著等待最後審判日的人們;而那些曾經度過神聖一生的人享有無邊的權力獎勵或懲罰生者。
戈德溫感覺良好。卡呂斯甚至不知道他著了道。他自願從競選中退出了,這樣就只剩下了托馬斯。而戈德溫隨時都可以把托馬斯抹掉。
這正是戈德溫期待的話。他猛地站起身鞠了一躬,如同表示感謝,其實是要藏起他的面孔,生怕會暴露他的勝利感。「你和以往一樣清醒,卡呂斯兄弟,」他說,「我要把你的意願轉告給其餘的修士。」
很多時候,大教堂對於戈德溫不過是個工作的場所。這是一塊要利用的空間,一座該修理的建築,一處收入的來源,同時也是一個財務負擔。不過趕上這種機會,就要重現雄偉輝煌了。燭光跳動,光影在金色的燭台上閃爍,身穿袍服的修士和修女們在古老的石柱間滑動,唱詩班的合唱聲直抵高高的穹頂。難怪數萬名鎮上人在駐足觀看時全都屏氣凝神了。
他在祭壇的中央擺上了一個聖骨盒十字架,那是一個以十字架原物的木頭做芯的鑲了珠寶的金十字架。這個基督遇難的原物木料是一千年前由君士坦丁大帝之母海倫娜奇迹般地發現的,該木料的碎片分散在全歐的各座教堂之中。
他這輩子還能償還這樣的罪過嗎?
戈德溫一驚,說道:「可是,我的爵爺——」
「副院長助理來了嗎?」他用清晰洪亮的聲音問。
卡呂斯率領著隊列。在修士和修女唱歌之際,他開啟了高高祭壇下的隔斷——靠摸索——取出了鑲象牙的金質聖骨匣。他高舉著聖骨匣,開始了環繞教堂的遊行。他白鬍鬚,瞎眼睛,儼然一個聖潔的無辜者的形象。
戈德溫心中充滿了預感。掃羅和他是同代人。在當見習修士時,他們曾是朋友。他們曾經一起去了牛津——但在那裡他們分道揚鑣了,掃羅變得更加虔誠,而戈德溫卻益發世俗了。掃羅如今是聖約翰那座附屬修道院出色的副院長。他對修士的人品持之甚嚴,而且他從來不肯出風頭。但他聰穎、虔誠,為大家所擁戴。
嚴格地說,伯爵應該提出請求,而不是下達命令,而當選的副院長會對他這種頤指氣使的態度感到怒氣衝天的。不過當然啦,現在還沒有副院長。無論如何,戈德溫也想不出羅蘭的希望實現不了的理由。「好極了,我的爵爺,」他說,「我會做好必要的準備的。」
羅蘭伯爵仰卧在床上,頭上纏著厚厚的繃帶,但他的威嚴照樣不減。理髮師應該來過了,因為他的臉已經刮過,而他的黑髮——就未被繃帶纏住的部分來看——已經整齊地修了邊。他穿著一件紫色的短上衣和一條新褲子,兩條褲腿時髦地染成兩種顏色:一條紅,一條黃。儘管人還躺在床上,他仍扎著腰帶,別著匕首,腳上還穿著皮短靴。他的長子威廉及其妻子菲莉帕站在床邊。他的年輕秘書傑羅姆神父,身穿教士袍服,坐在近旁的寫字檯旁,準備好筆和封蠟。
戈德溫說:「事實上,一些修士恰恰可能因為憐憫而傾向你,而不是排斥你。」
戈德溫承認梅爾辛的才幹,但跟他在一起仍感到不自在,而願意與埃爾弗里克合作。埃爾弗里克始終都是個馴順工具,這一點很可靠https://read.99csw•com,從來不會惹是生非;而梅爾辛太喜歡特立獨行了。
戈德溫比西米恩反應要快,他搶先作了回答:「副院長助理卡呂斯摔了一跤,他本人也躺在這醫院里,爵爺,」他說,「我是司鐸戈德溫,和我一起的是司庫西米恩。我們為你奇迹般的康復感謝上帝,因為他導引著為你治病的修士醫生的手。」
她點點頭,走開了。
他們總算把禮拜做完了。
戈德溫看著西米恩。「我們去吧。」他說。
口諭簡單明確:伯爵已恢復掌權。
戈德溫的心被一股勝利的衝動提了起來——但只維持了片刻,災難就降臨了。
一時之間,大教堂里已經空空蕩蕩,只剩下他們兩個人了。這就是戈德溫的機會了。原先想好一半的計劃這時已在他腦子裡成熟了。他還有些猶豫,因為這要冒極大的風險。但他仍決定賭一把。
西米恩張開嘴要抗辯,但他被剛從樓梯上進到房間里的塞西莉亞嬤嬤搶先制止了。她神情有些慌張。「羅蘭伯爵要求見見副院長助理,」她說,「他威脅說他要下床,可他不該動,因為他的頭骨可能還沒有痊癒。可卡呂斯也不能動啊。」
如他所希望的,卡呂斯和他爭論了起來。「一個人被推為副院長,是因為兄弟們尊敬他,而且相信他能明智地領導他們——而不是出於可憐。」他說這番話時,是對自己的終身殘疾有苦澀的認識的。
「這是個跡象,」卡呂斯說,「上帝在告訴我們,他不想讓我當副院長。」
因為伯爵仰卧在床,眼睛對著天花板,戈德溫看不清他的臉;但他有一種印象,伯爵的表情茫然得奇怪,他不知道這次受傷是不是留下了永遠的後遺症。他問:「你所需要的一切使你舒適的東西都齊備了嗎?」
卡呂斯和西米恩此時就在教堂,演習禮拜的儀式。卡呂斯是代理副院長,因此他得率領隊列,捧著裝有聖者骨殖的鑲象牙的金質聖骨盒。西米恩作為司庫和卡呂斯的摯友,要陪他走完那段路程,戈德溫能看出卡呂斯在數著步點,以便到時能自己走。當卡呂斯儘管失明,仍能自信地走動的時候,教眾會印象深刻,這簡直如同一個小奇迹。
她微微一笑。「你還年輕,戈德溫兄弟。你將來就會明白,有權勢的人是從來不表示感激的。無論我們給了他們什麼,他們都坦然接受。」
每年的這個禮拜天,王橋大教堂都要舉行特殊的禮拜活動。由副院長抬著聖者的骨殖繞著教堂行進,後面尾隨著列隊的修士。他們為豐收的氣候做著祈禱。
羅蘭繼續說:「婚禮將在三個星期之後在王橋大教堂舉行。」
「不過,他還是感激你的。」
他的計劃驚人地成功——到目前為止。
她的這種指教態度使戈德溫不悅,但他把惱怒藏在內心。「無論如何,我們現在終於能夠選舉副院長了。」
「所以選誰都可能。」
像往常一樣,由戈德溫為教堂做禮拜的準備工作——擺放蠟燭,準備燃香和移動傢具——協助他的是菲利蒙這樣的見習修士和僱工。阿道福斯聖徒的誕辰還需要再設一道祭壇,那是按照要求安置在能在教堂里四下挪動的一座平台上的一張雕刻精美的木桌。戈德溫把這座祭壇放在交叉甬道的東端,上面擺放一對鍍銀的燭台。他一邊做著,一邊在心裏焦灼地思考著自己的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