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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二三

第三部

二三

因此,他慌亂得發抖了——但在婚禮的前六天,羅蘭一跺腳,說了聲:「明天!」
「這麼說你不打算要修士們抵制婚禮嘍?」
「我們該怎麼辦呢?」
「托缽修士默多呢?」
「同意。」
「我不相信你的話。」
「卡呂斯摔倒時,從祭壇的十字架上撞下掉到地上的。」
「一票沒有。修士們一致——」
戈德溫屏住了呼吸。理查會說什麼呢?他會大叫大嚷嗎?他會指責戈德溫撒謊嗎?他會在一怒之下攻擊揭發他的人嗎?
戈德溫懷疑羅蘭會同意這類事情。幾乎可以肯定是理查編造的,因為他明知這種承諾是很容易不作數的。戈德溫照樣說:「我為此感謝你。」然後又補上一句:「但那還不夠。」
兩個婦女面對面地站著,戈德溫注意到她們很相像:同樣的身高,同樣的優雅身材,同樣的專橫氣勢。菲莉帕當然年紀要輕,也就是二十多歲吧;她有一種不顯山露水的權威,還有一些幽默感,與之對比,彼得拉妮拉的決心就綳得太緊了——或許是因為菲莉帕有丈夫,而彼得拉妮拉則是寡居。但菲莉帕是個意志堅定的女人,通過一個男人——威廉老爺——行使權力,戈德溫如今意識到,彼得拉妮拉也要通過一個男人——就是他自己——施展影響。
他說:「我可以介紹我母親彼得拉妮拉嗎?」
她那雙碧眼的犀利目光洞察似的瞪著他。「從你小時候,我就了解你,我看得出你什麼時候在撒謊。」
「但那次活動是在兩個星期之前啊,」戈德溫反對說,「一塊紅寶石不可能在地上那麼長時間不被人注意啊。」
他環顧四周:教堂已經恢複原樣。他正要到副院長住所用餐時,他的表妹凱瑞絲出現了,她那藍色衣裙在灰色教堂的黯淡色彩中,令人眼前一亮。「你明天要就職嗎?」她問。
「我父親在為橋的事擔心。托缽修士默多比起白頭掃羅更樂於服從伯爵的意志。」
其餘的人都用懷疑的目光看著空空蕩蕩的教堂,但伯爵卻毫不驚詫。「你是個自負的修士。」他對戈德溫說,還像原先一樣,話是從左側的嘴裏說出來的。
「我們聽說伯爵在準備幹上一仗。」
西米恩說:「這會兒我想起來,不是菲利蒙收拾的十字架嗎?」
「我必須向他解釋,他的兒子為什麼不能在王橋大教堂迎娶瑪傑麗——除非她懺悔了她的罪孽並接受了赦免。」
「那你就得去伯爵那兒說這事了。」
「鎮靜點。」
「我看到,親眼看到,你和瑪傑麗在客房的床上。」
「也許吧——但我相信,除去我之外沒人會有危險。」
「噢,上帝,」理查咕噥著,「這將是一場災難!」
戈德溫被她的敏銳攪得心煩。「我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他急促地說,「我當選了,而且我也打算接受那個職務了。羅蘭伯爵想阻止我,但他沒這個權力,我正在千方百計地跟他斗。我害怕嗎?怕。可我仍打算打敗他。」
「絕對的。」
「理查跟你們這麼說的嗎?」
菲莉帕站起身。「既然這樣,我應該口頭告訴你我來這裏的正式理由。明天上午,伯爵會從他的病榻上起身。他希望來視察一下大教堂,落實一下在時間還充裕的情況下已為婚禮做好了準備。你要在八點鐘在教堂中迎接他。全體修士和修女都要穿好袍服,各就各位,教堂也要照常布置妥當。」
「不。」
他們向教堂走去。西米恩仍跪在地上,用手四下摸著。「聽著,」戈德溫對菲利蒙說,「盡量準確地回憶起你在收起十字架時在什麼位置。」
理查躺著不動,滿臉驚恐,嘴裏流出了鮮血。
「一票沒有?」羅蘭怒吼道。「這裏一定有陰謀——這是背叛!」
「這座修道院中有兩個人目睹了那一勾當,事情就發生在醫院的一間密室,也就是大人您下榻的那個房間。」
西米恩說:「你在玩著一個危險的遊戲。」
戈德溫告誡自己不要畏懼羅蘭伯爵。在他爬上醫院的石階,向客房走去時,他問自己伯爵可能會對他怎麼樣。即使羅蘭已經能夠下床並抽出佩劍,也不會蠢到在修道院的圍牆內刺向一名修士——連國王也難以逃脫那樣的罪責。
「你還欠我一個人情呢。」他說。
「也許他認為我沒勇氣把我知道的公之於眾吧。」
「在食堂的煙囪里。」
菲利蒙依舊抽抽泣泣。「對不起,」他說,「對不起。」
羅蘭伯爵面色煞白。「是你乾的?」他說。這一次他沒有高叫,但反倒讓他的樣子更可怕。「那個我許配給一個伯爵之子的姑娘——你幹了她?」
戈德溫已經在各方面都冒著險,再挑戰一下也沒有更多的損失了,所以他說:「您是個固執的伯爵。」
但他臉上露出的是服輸而不是氣憤,過了一會兒,他低下頭說:「這樣不好。這該死的修士是對的——她經不住盤問的。」
菲利蒙做出一副無辜的模樣。「怎麼就丟了呢?」
理查沒有回答,只是垂下眼睛看著地面。
他們匆匆繞過迴廊,進入了教堂。他們站在交叉甬道的中心,掃視著周圍的地面。一個月以前,一塊紅寶石可能藏在教堂地面上的什麼地方的念頭是更說得過去的;但近來,地面上的石板剛剛整修一新,裂口和縫隙已經沒有了。一塊紅寶石應該顯而易見。
戈德溫接了過去。「現在跟我來。」他說。
「我們聽說,伯爵已經命令重新選舉了。」
伯爵踩著鐘點,走了進九*九*藏*書來。
西米恩顯然沒有記清那個場面,他毫無疑問地接受了戈德溫假裝無法記起誰收拾的十字架了。但修士中肯定會有人記得見到十字架在菲利蒙手中的。戈德溫要馬上把這事處理好,要趕在懷疑可能落到菲利蒙身上之前。但他首先要讓西米恩不要擋路。
「沒有。我提醒他我們知道瑪傑麗的事。他嚇慌了,但看來還沒有到跟他父親對著乾的地步。」
「我也這麼想過。」
「啊,對了,你很大度。」
「瑪傑麗女士不能在這裏成婚。」
西米恩說:「這個十字架最後是什麼時候用的?」
「願上帝為你的努力祝福。」
「找到了!哈利路亞!」
「好好考慮一下吧,」理查請求道,「我就要求這一條了。」
實情是戈德溫嚇壞了。他要起而反對的,是王國內最有權勢的一個人。統共才有十三個伯爵,再加上不足四十位男爵,二十一名主教,以及一小伙其他人,他們治理著英格蘭。當國王召開議會時,他們是老爺,是貴族集團,與之相對的是平民,由騎士、紳士和商人組成。夏陵伯爵在他那一層人中,是一個更有權勢和前途的人物。而戈德溫兄弟,寡婦彼得拉妮拉的三十一歲的兒子,不過是王橋修道院的司鐸,如今要與伯爵分庭抗禮——而且更危險的是,他居然贏了。
「可你們要重選呢。」
「大多數伯爵會接受這一點,但他不會,」彼得拉妮拉說,「他給人的感覺是他比他見過的一切人都優越。」她的語氣中有一種苦澀,戈德溫猜想,那是從三十多年前他們夭折的訂婚中生髮出來的。她懷著報復的心理微微一笑。「他很快就會醒悟,他多麼低估了我們。」
西米恩給他看了十字架的背後,指給他看十字架正下方的一個淺淺的杯狀的癟坑。戈德溫當即看出來一顆紅寶石不見了。「準是掉下來了。」他說。他環顧圖書館:只有他們兩人。
「如今是你償還我人情的機會了。和你父親通融一下。要他讓步。就說婚禮更重要。堅持要認可我。」
羅蘭將信將疑地看著他身邊的四個男人——他的兩個兒子威廉和理查,還有兩名教士勞埃德和傑羅姆。
「當然啦。不過就沒有唱歌、沒有蠟燭、沒有讚美詩、沒有香火——只有你和勞埃德副主教。」
他找到了正在醫院掃地的菲利蒙。他招呼他出來,領他繞到廚房的背後,那裡不大容易被別人發現。
他們進了廚房。在這間長屋子的一頭,是個寬大的壁爐。菲利蒙把一隻胳膊向上伸到煙囪里摸索了一陣子。隨後他拿出了一塊麻雀蛋大小的紅寶石,上面矇著煙灰。他用袖子把它揩拭乾凈了。
她把這個問題對著彼得拉妮拉提出來,而彼得拉妮拉則含糊其辭地哼了一聲。
「所以嘛,何不提前採用大主教的妥協方案呢?」菲莉帕接著說,「現在就提出第三個候選人。只是,」——她用一根指頭點著戈德溫——「這個候選人由你來提出——並且他承諾任命你為副院長助理。」
「是不大可能,可我們得查找一下。」
戈德溫希望西米恩能夠一下子就看到紅寶石。他假裝查看著南甬道,其實是等著西米恩找到那東西。他開始想,西米恩的視力準是有毛病了。他滿可以走到那兒去,親自「找到」紅寶石。這時,西米恩終於叫了:「噢!在這兒!」
他們把裝飾品放到一邊,鎖上了金庫。離開圖書館時,戈德溫說:「我提議我們在確定那塊寶石遺失之前,什麼也別說。早早地讓我們蒙羞是沒道理的。」
羅蘭頭上的繃帶已經除掉。他緩慢而穩健地走著。戈德溫心想,經過許多星期的卧床,他一定會感到兩腿發抖,但看來他決心不表現出來。除去他那半邊臉的面癱,他的樣子很正常。今天他向外界傳達的信息將是:他已完全康復並回到負起責任的崗位。而戈德溫正在威脅著要毀掉他的設想。
「他會說婚禮反正得進行。我是主教,我能主持這對新人的婚禮,我不需要修士們幫忙。」
兩位老修士離開了他。由於要他倆相信了他的行為是無私的,他感到了一陣良心的刺痛。他們把他看作了某種殉道者了。但他捫心自問,他只是在儘力按上帝的旨意辦事這一點倒是真的。
在約好的時間,戈德溫站在光禿禿、靜悄悄的教堂里。
菲莉帕轉過臉去對著羅蘭。「這樣看,婚禮能舉行了。」
羅蘭那半張還能動的臉氣得抽搐了起來。「你宣稱犯下這等罪過的那個人是誰?因為,要是你能證明你的說法,我發誓要把那惡棍絞死。而要是不屬實,你就要上絞架。所以嘛,把他叫來,我們看看他有何話說。」
「寶石在十字架的背面。可是肯定有人會在地上看到吧?」
「我隱藏著你犯下的一樁罪孽。別假裝忘記了,事情只在兩三個月之前。」
「可是羅蘭還在和你斗呢,」她說。
「讚美上帝。」戈德溫說。
戈德溫趕緊抬頭盯著看。西米恩正握著一根帶底座的十字架,打算把它放在一座祭壇上。「怎麼回事?」戈德溫問。
有人敲門,菲莉帕夫人走了進來。
「也許紅寶石是當時掉的。可是怎麼可能沒人注意到呢?」
他走出屋門。在他關門的時候,羅蘭喊道:「你還不是副院長呢!」
「我是我的兄弟們的選擇,爵爺。就職典禮將在這個星期六,在婚禮之前舉行。」
「我很抱歉,」戈德溫對菲https://read.99csw.com莉帕說,「修士們已經選定了,結果應該成立。」
他罵了一句。事情沒有那麼容易。
戈德溫本來就預料到,卡呂斯在遇到嚴重反對的第一個跡象時就會怯懦的。幸虧他沒有測試修士們決心的計劃。「我們用不著那樣,放心吧。只不過是虛聲恫嚇而已。但是別告訴主教我這麼說的。」
他雙腿顫抖著下了樓梯,一路向副院長住所走去。卡呂斯已經搬了出去。十五年來,戈德溫將第一次有他自己的卧室。他的愉悅只稍稍因為不得不和主教同住而打了折扣,誰讓主教在來訪時按傳統要住在那裡呢。從技術上說,主教是王橋男修道院的正式院長,雖說其權力有限,地位卻是高於副院長的。理查白天很少待在那裡,只在每夜回來,睡在最好的卧室里。
「蒙茅斯伯爵會相信的。」
「那並不是罪孽。」
「你對這一誹謗沒有證據。」
「我藏起來了。」
「我已經試過了!我迫使他同意了你做到副院長助理。」
大家都看著伯爵。
戈德溫盯著理查。
戈德溫和彼得拉妮拉站起了身。
「因為她不是貞女。」
「二十五張。」
「當然沒有,」西米恩說,「他有提名權,僅此而已。但他說理查主教不會批准你當副院長。」
戈德溫對菲利蒙假裝沒事的樣子很生氣。「你這蠢材,大家都看到是你收拾的十字架!」
「他會的。要是這事給捅出來,他是得不到原諒的。他會像傑拉德老爺那樣,以一個潦倒的騎士終此一生,在那個水平上,只能靠救濟過活了。他意識到這一點了嗎?」
如他所願,西米恩這時到了北側,跪下去查找座位底下,一邊尋看還一邊喃喃禱告著。
「你甚至都不想當副院長。你就不該同意給你提名。你只是在別人都不成的時候才接受的。」
「我沒有在撒謊。」
戈德溫一時對這種無禮的稱呼滿心不痛快。他心中發誓說,有一天羅蘭會稱他「副院長神父」的。義憤給了他所需要的勇氣,對伯爵講了那消息。「我們已經選過了,爵爺,」他說,「我很榮幸地通知您,王橋的修士們已經選我擔任他們的副院長。」
到了抽出他袖中利刃的時候了。
他在修道院各建築物之間四處走著尋找菲利蒙,他邊走邊想:我要把他從修道院開除出去。要是他偷了這塊紅寶石,我可不能再給他打掩護了。他已經暴露了。
戈德溫越來越覺得堵心,他回想起菲莉帕夫人手鐲的丟失。難道是菲利蒙又行竊了?他戰慄地想著這會如何影響著他。人人都知道,菲利蒙是戈德溫非正式的侍者。如此可怕的罪孽——從聖飾上盜竊珠寶——會給與作惡相關的每個人帶來恥辱的。這會輕易地顛覆選舉的。
理查現出了無可奈何的表情。他被兩股敵對的勢力壓垮了。「我不能!」他說,聲音里充滿了痛苦,「我父親不會不應戰的。你知道他是什麼樣的人。」
這種侮辱刺|激了戈德溫當即反駁。「我比您的兒子,王橋主教要年長呢。」
「我怕他們敢呢。」
羅蘭說:「你怎麼會知道這種事,修士?」
起初,理查裝作不明白他在說什麼的樣子。「是嗎?」
「我還另有一個建議。告訴伯爵,修士們只要我而不同意別人——而且我要在婚禮前得到批准,不然的話,修士們就不會參加婚典。修女們也會拒絕。」戈德溫並不知道修士們願不願意走這條路——更不用說塞西莉亞嬤嬤和修女們——但他已走到這一步,也就不管不顧了。
西米恩望著菲利蒙,面部露出激動的樣子,和藹地對他說:「別怕,孩子,你沒做錯什麼。」
戈德溫補充說:「只要就職典禮先舉行。」
「你們認為他有權這麼做嗎?」
「這是可恥的。」戈德溫壓低了嗓音,以防萬一有僕人在門外聽到,「到現在為止,你的計劃都完美地實現了。我先從競爭中抽身,再讓別人聲名掃地,太高明了。」
戈德溫推遲了選舉。羅蘭伯爵會對結果生氣的,戈德溫想盡量在婚禮之前少給他留點時間對決定加以反擊。
「你得了多少票?」
「肯定沒有。」
「你還不過是個男孩!」
西米恩敬佩地看著他。「你是非常高尚的。」
「默多不會做王橋的副院長的。」
他向前邁了一步,突然扇了理查一巴掌。那是由一個懂得怎樣把全身的力氣都使出來的士兵打出的有力的一擊。雖然他用的是手掌,理查還是摔倒在地。
「修士們的選擇要得到王橋主教的認可。我可以告訴你,他不會批准你的,回去重選,這次要選出我想要的結果。」
羅蘭伯爵臉色蒼白,直冒虛汗:那一巴掌用盡了他的體能儲備,現在眼看著站不穩了。好幾秒的寂靜過去了。他似乎恢復了力氣。他輕蔑地瞪了一眼畏縮在地面上的那個穿紫袍的身形,轉身走出教堂,步伐緩慢而穩健。
「好主意。我在這兒等著。」西米恩跪下來,開始用雙手拍打著地面,彷彿用手摸比用眼看更容易找到紅寶石似的。
「但在他的餘生中始終會與我為敵的。」
「好極了,羅蘭伯爵。」戈德溫向門口走去。他手裡還有好幾張牌呢,但他不想把這些牌一下子全攤到桌上。他轉過身來對理查說:「主教大人,你想跟我談這件事時,可以在副院長的住所找到我。」
「誰收起的十字架?」
這一下使指責停止了。大家全都看著她。
婚禮定在星https://read.99csw.com期天。星期六第六次祈禱時,戈德溫吩咐排演一次,從新副院長就職典禮開始,持續到婚禮儀式。戶外又是陰霾的天氣,天空積滿了低低的灰雲,帶著濃濃的雨意,而大教堂里也是一片陰沉。排演之後,當修士和修女們列隊去就餐,見習修士們開始整理教堂時,卡呂斯和西米恩來到戈德溫跟前,兩人神情莊重。
「我說了。」
戈德溫以一種謙恭的感情鞠了一躬。「誰都沒有我這麼吃驚了。」
菲莉帕不耐煩地揮了下手,拒絕了這番好意。「現在的局面是,大家都要成為輸家,」她開始說,「婚禮要舉行,可是沒有適當的壯觀的儀式;因此羅蘭與蒙茅斯伯爵的聯盟從一開始就受了挫。主教不會批准你戈德溫擔任副院長,這樣,大主教就要出面解決這一爭端;他會取消你和默多兩人的候選資格,另舉新人,大概是他想擺脫的一個他班子里的成員。誰也得不到想要的。我說得對嗎?」
戈德溫心想,這倒是對的,他感到了失敗臨頭的一股冷風。
戈德溫盡量平靜下他那顆狂跳的心。他距成功只有咫尺之遙了,他似乎已經嘗到了成功的滋味。「沒有別人知道,夫人。」他說。
彼得拉妮拉行了屈膝禮,然後說:「我還是走吧。你來這裏顯然是要做中間人的,夫人。」
和他在一起的,有威廉老爺、菲莉帕夫人、理查主教、理查的助手勞埃德副主教和伯爵的書記傑羅姆神父。戈德溫本想有一批隨從圍繞著自己,但修士們沒人清楚他這一招有多危險,而若是他們已經獲悉,他們也不會有此膽量作他的後盾;因此他決定單獨面對伯爵。
「他會氣憤異常,但他只好接受。結盟是件重要的事。」
選舉的結果預先已定,或者說,除去羅蘭伯爵之外,盡人都作如是想。沒人懷疑戈德溫那隻隱藏不露的手了。當托馬斯出口發問,托缽修士如何得到伊莎貝拉的證書時,戈德溫經歷了緊張的時刻。「他不會偶然發現的——從未有人見過他在圖書館閱讀,何況那文書並沒有和其他證書保存在一起呢,」托馬斯曾經對戈德溫說,「準是有人跟他講了這事。是誰呢?只有卡呂斯和西米恩了解內情。他們為什麼要把秘密泄露出去呢?他們並不想幫助默多啊。」戈德溫當時一語未發,而托馬斯依舊困惑不解。
「噓,看在憐憫的分上!」
「比我設想的還要艱苦。畢竟,他擁有提名權,儘管不是挑選權。就他的地位所選的人通常都會落選,從來都是這樣。」
「他們不敢!」
戈德溫匆匆出去了。他首先來到了宿舍。放毯子的柜子還在原地。他把柜子從牆邊移開,找到那塊鬆動的石頭,把它移開。他把手伸進菲利蒙藏過菲莉帕手鐲的秘洞里。
菲莉帕興緻勃勃地看了她一眼。「既然你知道的那麼多,你當然就知道有重要性的一切。也許你可以留下來。」
「喂,修士?」伯爵靠他嘴的左側說,「你們那個小小的選舉進行了嗎?」
「我不想當副院長,」戈德溫撒謊說,「可夏陵伯爵不該獲准為我們挑人的,而這是比我個人的感情更為重要的。」
菲利蒙跟在他身後,淚水已經幹了。「八月份是不生火的。天冷以前我會挪地方的。」
她總是說這種事。因此他才抱著這樣的心情盼望著和她會面的。她總是要他比他所想的要再大胆一些,冒更大的風險。但他從來無法拒絕她。
理查在幾分鐘后就匆忙趕來了,他滿臉自信,但戈德溫知道那是裝出來的。「我要跟你做一筆交易,」他開門見山地說,「你可以在默多手下當一名副院長助理。你將負責修道院的日常管理。反正默多也不想當個管理者——他只想要個名義。你實際掌管全部權力,不過我父親就會滿意了。」
西米恩說:「當真會有為你舉行的就職典禮嗎?」
「他已經在這兒了。」
彼得拉妮拉說:「伯爵已經同意了你要提議的事情了嗎?」
「也許吧。但我們也可能就要失去一切了。你還對主教說了什麼嗎?」
「要是你還不停止——」戈德溫控制著自己。訓斥菲利蒙將一無所獲。這個人也確實可憐。他便更溫和地說:「鎮定一點。紅寶石在哪兒?」
伯爵的兩個兒子分立床的兩側:高個子的威廉,穿著士兵的棕色緊身褲和沾泥的靴子,他的頭髮已經從額頭謝去了。理查則身穿主教的紫袍,他那益發圓鼓鼓的身材表明他驕奢淫逸的本性和縱情享樂的手段。威廉年屆三旬,比戈德溫小一歲;他有他父親的意志力量,但有時卻受到他妻子菲莉帕的影響而不那麼強硬。理查二十八歲,大概繼承了其先母的個性,因為他鮮有伯爵那種強加於人的氣勢和力量。
戈德溫鞠躬表示明白,她隨後就走了。
「請吧。」戈德溫把雙臂在體側伸開,等著受刑,「在這座大教堂里殺害王橋修道院的副院長,就像亨利國王的騎士們在坎特伯雷殺害托馬斯·貝克特大主教。把我送上天堂吧,你自己則要永墮地獄。」
「我覺得進行得很順利,你們說呢?」戈德溫心情愉悅地說。
「我們將在教堂里尋找那塊紅寶石。」西米恩說。
但他很高興有機會跟他母親談一談。別人都懷疑他贏得這場鬥爭的能力。她卻是有信心的——也許還能提出一些戰略觀點呢。
「天啊!他會氣炸了的!」
隨後他在一陣驚怵中意識到,他不能解僱菲利蒙https://read.99csw.com——現在不能,說不定永遠不能呢。是菲利蒙告訴了默多伊莎貝拉的證書一事。要是被解僱了,菲利蒙就能夠承認他干過的事,而且是在戈德溫的指使下乾的。人們會相信他的話。戈德溫回想起托馬斯苦苦思索著,誰告訴了默多那個秘密和為什麼要這麼做。菲利蒙的揭露會因為回答了這兩個問題而被相信。
戈德溫從北交叉甬道走了出去。凱瑞絲很聰明,他既佩服又惱怒地想著。她哄騙著他把對局勢的估計全盤托給了她,他對誰講話都沒這麼直截了當過。
這樣見不得人的勾當,會引起一場軒然大|波的。即使此事在選舉之後暴露出來,也會損害戈德溫的權威並削弱他領導修士們的能力。這一不祥的事實讓他清醒地認識到:為了保護自己,現在他必須保護菲利蒙。
戈德溫顫抖了。羅蘭是令人生畏的,尤其在他發火的時候,而且他時常火氣衝天。但戈德溫站穩了他的腳跟。彼得拉妮拉會為他驕傲的。
他微微一笑。「人人都在問同一個問題。回答是『是的』。」
菲利蒙的嗓門已經變成尖叫了。「我對這件事一點都不知道!」
「什麼?」伯爵吼道,「你?」
「你不敢告訴他的。」
戈德溫爬上兩級台階,看看唱詩班的座位下,假裝找著。他偷偷地把那塊紅寶石放在一排排的座位下面靠近近端的一處地方,隨便一眼是看不到的。隨後,像是對最可能尋找到的地方改了主意,他來到了唱詩班席的南側。「來這裏找找這下邊,菲利蒙。」他說。
理查的樣子慌亂了。「我父親可不是好惹的!」
「你裝的樣子比你的實際感覺要更有把握。」
戈德溫盯著西米恩的面孔。這話里有指責的意思嗎?他判斷不出。「可能是菲利蒙吧。」戈德溫說。這時他想起走開的機會了。「我去找他,」他建議說,「或許他能確切地回憶他當時站在什麼地方。」
他獨自一人:沒有一個修士或修女陪著他。除去固定的唱詩班長凳,看不到任何擺設。沒有蠟燭,沒有十字架,沒有聖餐杯,沒有鮮花。這個夏季許多天里蒙蒙太陽透過雨雲間歇地照射下來,此時它把微弱、冰涼的光線照進了中殿。戈德溫的雙手在背後緊握在一起,以防發抖。
「我會考慮的。而且我建議你要你父親也考慮一下。」
「他們會服從他們的當選副院長,」他說,稍稍強調了一下「當選」一詞。
羅蘭把手按到劍柄上。「為了這個我就該給你穿個窟窿。」
戈德溫哈哈大笑了。「那種可能很小。不過我希望他可以不得不理智些。」
「婚禮或許可以照常舉行,」她說,「感謝上帝,蒙茅斯伯爵不在這兒。」她看著戈德溫。「除去現在在這裏的人,還有誰知道,還有修道院里目睹了那事的兩個人呢?」
出席婚禮的客人已經到了。蒙茅斯伯爵已經搬進醫院,佔用了羅蘭病室隔壁的私室。威廉老爺和菲莉帕夫人只好遷到貝爾客棧。理查主教與卡呂斯共用副院長居所。少數男爵和騎士,帶著他們的妻子兒女、扈從、僕人和馬匹住滿了小店。全鎮的消費激增,在陰雨使羊毛集市泡湯而獲利令人失望之後,這倒是亟需的。
「十字架碰到地面時,紅寶石可能震了下來。但現在沒在地面上——我剛剛找過。有人看到了——並且收了起來。」
戈德溫和西米恩把那櫃櫥拖到圖書館的亮處。大教堂的珍寶包在一塊藍布里,並襯著層層的皮子加以保護。他們在匣子里找著,西米恩打開了幾件,讚賞著並檢查有沒有損壞。有一件幾英寸寬的象牙板,雕刻精巧,顯出阿道福斯聖徒受難情景的十字架,聖者在那上面請求上帝為一切尊崇他的記憶的人賜以健康和長壽。還有數不清的燭台和十字架,都是金銀製品,多數還都鑲著珠寶。在從圖書館高大的窗戶投下的強光中,寶石熠熠閃亮,黃金隱隱發光。這些東西是幾個世紀以來,由虔誠的教徒贈給修道院的,湊到一起的價值令人敬畏:大多數人在同一處地方看到的財寶要數這裏最多。
菲莉帕被戈德溫的大不敬驚得深吸了一口氣。威廉動了一下,似乎要制止戈德溫再說下去。羅蘭用手勢示意他不要輕舉妄動,然後對戈德溫說:「你的主教命令你把教堂準備好舉辦婚禮。修士們難道沒有發誓服從嗎?」
「我才不管你們那套狗屁規定呢。我不會被一夥女里女氣的修士這麼輕慢的。」
戈德溫進了一層的大廳,坐到大椅子上候著。不用多久,理查主教就會出現的,他父親那番灼人的教誨還在他的耳朵處燒灼著。理查是個既有錢又有勢的人,但不像伯爵那樣令人膽戰心驚。無論如何,這都是一名勇敢的修士公然對抗他的主教的行為。不過,戈德溫在這種面對面的抗爭中有一個有利條件,因為他掌握著理查丟人的事,那和藏在衣袖裡的利刃一樣管用。
羅蘭隨著戈德溫的目光的方向看過去。一時之間,大家都看著理查了。
「咱們坐下來吧。」菲莉帕說。
他看到彼得拉妮拉在廳堂里,坐在桌旁。桌上擺著供兩個人吃的麵包、淡啤酒和一大盤鹹魚。他親吻了她的前額,問候過後,就坐下來用餐。他讓自己享受了一會兒勝利的愉快。「我說,」他說道,「我現在至少是當選副院長了,現在我們就在副院長的住所用餐呢。」
拉爾夫·菲茨傑拉德宣召后,他就進了房間。
「不管發生什麼事,他總會那樣read•99csw.com子的。」
選舉的當天早晨,戈德溫和西米恩來到金庫,那是圖書館近旁,有沉重的橡木大門但沒有窗子的小房間。為特殊儀式使用的珍貴飾品都保存在這兒,鎖在一個有鐵箍的櫃櫥里。西米恩身為司庫,掌管著鑰匙。
他發現那裡什麼也沒有。
卡呂斯焦慮地說:「你是不是告訴理查說,修士們會拒絕參加婚禮?」
「在伯爵這邊的我們全體,都會保守秘密,」她說,「你的人呢?」
戈德溫說:「收起你的劍,威廉老爺——你用這種方法恢復不了她的處|女膜。」
戈德溫還能勾勒出那場景。菲利蒙和奧托一起收拾祭壇,把它在平台上放端正。隨後奧托拿起燭台,而菲利蒙拿著十字架。
戈德溫是來找一根儀式的權杖,或稱「牧羊杖」的物件:一根包金的木杖,帶有一個精心鑲嵌了珠寶的握處。在選舉程序的最後儀式,這根權杖要鄭重地交到新的副院長手中。權杖在櫃櫥的最下面,已經有十三年沒用了。戈德溫抽出來時,西米恩發出一聲驚呼。
「我有兩名證人。不過,問問那姑娘吧。我相信她會承認的。我猜想,她對得到她女貞的情人的愛,勝過她叔父所選擇的政治聯姻。」戈德溫又一次讓自己處於險境。但他在理查親吻瑪傑麗時,曾經看見過她的面孔,當時他就確知她在熱戀之中。不得已而嫁給蒙茅斯伯爵之子應該讓她心碎了。若是她的戀情像戈德溫猜想的那樣奔放,讓這樣一位年輕女性把謊話說得那麼天衣無縫,恐怕是很難的。
她繼續說:「如果瑪傑麗不是處|女的事暴露了,這場婚姻也就吹了。羅蘭不想那樣。他寧肯接受不那麼糟糕的事,讓你當副院長。」
戈德溫考慮著。這樣可以把他從與伯爵白眼相向的對立和威脅要揭發他兒子行為的需要中解脫出來。但這樣的妥協會使他在副院長助理的位置上不知要委屈多少年——之後,當新的副院長死後,他還要把這場戰鬥從頭開始。儘管他心懷懼怵,但他還是要拒絕。
他直盯著菲利蒙的眼睛,說:「一塊紅寶石丟了。」
菲利蒙在交叉甬道的東側,緊靠通向唱詩班席的台階。「我覺得是在這兒。」他說。
菲利蒙把目光移到一旁。「太可怕了。」
「西米恩將會找到它。」
他瞥了一眼他母親。她讓人難以覺察地搖了下頭。她也不同意這個方案。
戈德溫看出來他得跟西米恩一起去了,只好等待機會從他身邊走開去找菲利蒙。「當然。」他說。
「不是親口所說,沒有。」
戈德溫假裝激動的樣子。「你找到了?」
「在哪兒?」
出乎他意料的是,菲利蒙哭了起來。
「沒有。」菲莉帕雙手做出了一個無可奈何的姿勢,「羅蘭太驕傲了,不可能事先同意某件可能隨後被另一方批駁的事情。如果我能讓戈德溫同意我要提出的建議,那麼我就有機會說服羅蘭妥協。」
「你這蠢貨,」伯爵說,「你這叛逆。你——」
「試試看吧。」
「讓我把事情弄清楚,」戈德溫說,「默多同意讓我當他的助理。然後我們告訴全體修士,他是你會批准的唯一一個人。而你認為他們會接受這一結果。」
「蒙茅斯伯爵對他兒子如此不像樣的婚禮會有何感受呢?」
「和你一樣,兄弟,我只是在努力照上帝的意旨辦事。」
「在這兒——唱詩班座位下邊!」
「在阿道福斯聖徒的紀念典禮上,當時卡呂斯絆倒了。他把這十字架撞到了桌子上。」
「我要和你談談。」菲莉帕對戈德溫說。
「別費時間跟我撒謊了!我們得把這件事處理好。我會因為你而在選舉中失敗的。」戈德溫把菲利蒙推到屋后的牆根,抵在那裡。「那東西在哪兒?」
戈德溫馬上轉身,朝廚房走去。「聖母馬利亞救救我們,東西可能掉到火里了!」
「為什麼不能——因為你想當副院長嗎?」
「為了對聖者的愛,」戈德溫厭惡地說,「別說廢話了——你可是個成年人了!」
菲莉帕攔住了他。「還有誰知道?」
他們一起檢查了櫃櫥里的每一件物品。他們解開了每一個包袱,抖落著每一塊藍布。他們察看了所有的皮子。他們狂亂地摸索著空匣子和周圍的地面。到處也不見那塊紅寶石的蹤影。
他倆都擔憂了。他們一個是司庫,一個是司鐸,共同負有責任。任何損失都會問責他們。
「是啊……」
那是菲利蒙。
「他知道我是你的兒子。」
「我覺得也不會。相信我吧,主教會批准我的。」戈德溫聽著自己的聲音真誠又自信,心中希望他的感情與之匹配。
戈德溫心想,這算是個小小的安慰吧;但他沒有爭辯,因為他看得出,他母親是對的。
菲莉帕的手一下捂住了嘴。理查哼了一聲。威廉拔出了劍。羅蘭說:「這是背叛!」
「選舉是嚴格按照規定進行的。」
「我不記得了,」戈德溫馬上答道,「當時是一團亂。」其實他記得一清二楚。
她撇嘴一笑。「這才是我想聽的。」她拍了下他的肩膀,「走,去見你媽媽去。她在你的住所等著你呢。我來就是要告訴你這個。」她說完,就轉身走了。
「他是要輸掉的。」
戈德溫說:「你要不要吃點東西,夫人?」
「他們別無選擇!」
「他們還是照舊可以成婚。」
「那可太冒險了。我們在這裏可不是對抗貴族意志的。」
「這麼說,那也是一個因素,你大概讓他想起了當初對我的不光彩做法。這就足以讓他恨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