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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二七

第三部

二七

婚禮的日子還沒有定下來。珀金除去精明可以說一無所長。遺產的問題一天不解決,他是不會把女兒交出去的。
他總算開口了。彷彿擔心被人偷聽似的,他悄聲說:「她嫁給了他。」
「我不能靠愛來吃飯。」安妮特說著,便走出了教堂。
收成很不好。八月里陽光太少,莊稼到九月才勉強成熟。在韋格利村中,人人垂頭喪氣。沒有了素常收穫季節的欣喜:跳舞,飲酒,突發的浪漫行為。濕莊稼大概是要發霉的。春天以前,很多村民恐怕要忍飢挨餓了。
這裏邊當然也有她的過錯。她累折了腰讓伍爾夫里克收割了莊稼,幻想著終有一天他會明白,她比起安妮特來會是個強上百倍的妻子。整整一個漫長的夏天,她都在掘自己的墳墓——她從墓園走進教堂時,心裏這樣想著。但她還要一如既往。她看到他孤軍奮戰內心無法忍受。她自忖,無論發生了什麼事,他總會知道,我是那個和他一起奮爭的人。這就算是小小的慰藉吧。
到最後,村民們都聚到他們周圍加以援助。那位教士,加斯帕德神父也對他們在禮拜天繼續幹活而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安妮特一家收完他們的莊稼之後,她父親珀金和她哥哥羅勃都和格溫達一起在伍爾夫里克的地里幹活,連格溫達的母親埃恩娜都露面了。當他們把最後的麥穗用車拉到伍爾夫里克的倉房時,都想起了傳統的收穫興緻,大家跟在大車後面邊走邊唱古老的歌曲。
格溫達說:「我們先把車拖進去吧。有什麼急事啊,內特?」
她沒有心情跳舞。她本來可以和那些老婦人交談的,但她們只會問和她母親同樣的問題,而她卻不想把那天剩下的時間用來解釋她的預測。她回想起上一次村中的婚禮,伍爾夫里克在微醺之中,大步跳著轉圈,儘管鍾愛著安妮特,卻和所有的婦女擁抱。沒有了他,對格溫達而言,就沒有了歡樂。她把埃里克還給她母親便溜走了。她的狗「跳跳」仍待在那兒,它知道,這樣的聚會會提供掉下和扔下的食物的大餐。
安妮特高昂著頭朝門口走去。她父親珀金和全家人跟在她身後。難道她連一句話都不跟伍爾夫里克說嗎?
格溫達心裏難過。她的希望落空了。安妮特太有心計了。她勸說他父親借錢給伍爾夫里克。他可以繼承他的土地了——而且他要娶安妮特了。
她沒有睡覺,但她做著清醒的夢。她幻想著他把她介紹給一個生人,說:「這是我妻子格溫達。」她看到自己懷孕了,但還在地里幹活,並且在中午昏倒了;在她的想象之中,他抱起她回家,用涼水給她洗臉。她看到他成了老人,和他倆的孫輩嬉戲,沉溺在他們當中,給他們蘋果和蜂蜜吃。
格溫達驚得吸了一大口氣。
格溫達回想起來,當兩個男人為她打架時,她有多麼開心。
當她如此想的時候,天已經快破曉了,她待在天堂里的時間很快就要過去了,他已開始動彈。他的呼吸變得不那麼均勻了。他滾成仰面的姿勢。她的一條胳膊落到他胸口上,她就讓它留在那兒,把手伸到他的臂下。過了一會兒,她覺得他醒了,正在想事。她躺著不動,唯恐她一說話或一動,會打破這美好的時刻。
格溫達跪在他身邊,輕柔地撫摸著他濃密的頭髮。他沒作出任何反應。她很少觸碰他,捋著他的頭髮有一種說不出的愉悅。她的摩挲似乎安撫了他,因為他的哭泣漸漸止息了。
還有內森每周都要處理的一些其他瑣事:到星期一晚上要揀完「百畝」那兒的麥穗,以便從星期二一早就可以在那裡放牧家畜,吃植株的根了,星期三開始「長地」那兒的秋耕。平時,對這些安排還有些細小的爭議,都有那些愛抬杠的村民找茬提出不同的建議,可是今天他們全都沉默無語,等著摸清東家的脈絡。
安妮特開口了。「爸?」她說。
他已經失去了一切尊嚴,樣子十分凄苦九*九*藏*書;可是,恰恰在這種時刻,格溫達對他的情感比先前更深了。
拉爾夫站起身來。他緩步走過甬道,眼睛不停地瞥向心亂神迷的伍爾夫里克。格溫達揣度,要是他的第一本能就是擅權報復的話,他是個什麼樣的老爺呢?內森跟在拉爾夫後面,眼睛看著地面:他明知幹了一件不公的事。他們離開教堂之後,人們紛紛議論起來。格溫達跟誰也沒說話,只是盯著伍爾夫里克。
「是啊,我記得。」珀金終於說話了。
喬比受到這話的刺|激。他沖安妮特揮著他的殘臂。「你當心你的嘴,你這高傲的輕佻妞。」
「我已經證明了我能耕種那塊地——你看得見的。到倉房裡看看嘛!」
過了一會兒,她走進了房子。
她逐漸體會到了村民們對她和伍爾夫里克態度的變化。她有生以來,都因為是名聲不好的喬比的女兒而被人看不起;婦女們更是由於看清了她要從安妮特手裡搶走伍爾夫里克而對她嗤之以鼻。對伍爾夫里克,人們無可挑剔,只是有人認為他一心想繼承那麼大一片耕地是貪心和不務實。然而,人們卻無法對他們收穫莊稼的苦幹視而不見。一個小夥子和一個姑娘在儘力乾著三個男人的活計,而且幹得比別人預期的要出色。男人開始用欽佩的目光看著伍爾夫里克,而婦女們則對格溫達報以同情。
「那就告訴內特吧。」
到了該作決定的時候,反倒出奇的低調。內森像是繼續陳述另一項工作計劃似的說道:「伍爾夫里克不準繼承他父親的土地,因為他只有十六歲。」
「那要看小麥的價格了。」
伍爾夫里克說:「那我就當僱工。我身強力壯,不愁沒有活兒乾的。」
他用雙手捧著她的頭,回吻著她。
他終於轉過身來對著她了。他用一條胳膊摟著她,她感到他的手掌在她後背光溜的皮膚上。他在那兒摩挲著她,但她不清楚這一撫摩的含義:他似乎在探索,驚訝地發現她是赤|裸著身體的。他的手向上摸到她的後頸,又一路下去摸到她的屁股溝。
格溫達內心裡並沒有完全跟埃恩娜和好。她們也說話,媽問些關心的問題。格溫達依舊為她母親原諒喬比而不痛快,但她還是回答了問題:「我要住在伍爾夫里克的倉房裡,能住多久就住多久,」她說,「也許我能無限期地住在那兒。」
她醒來時,天已經黑了。她不知道是幾點鐘。她走到外邊去看天。幾縷雲朵後面的月亮低低的。她估摸也就是入夜後的一兩個小時。她站在倉房門口,還沒太醒明白,這時她聽到了哭泣聲。
珀金轉臉對著總管。「要是新東家願意要伍爾夫里克繼承的話,我將擔保遺產稅。」
拉爾夫坐在那把大木椅上,用牛羊市場上一個買主的滿意目光掃了他的治下一眼。這一天的法庭程序包含一系列的通告。內森宣布了收割領主土地的安排,下周的哪一天,哪些村民要在領主的土地上服徭役。沒有請大家討論。顯然,拉爾夫無意受輿論支配。
內森總管的態度證實了她的擔心。管家沒有費神去商討加價的賄賂——一個確切的跡象表明他明知要敗訴了。
「伍爾夫里克這會兒在哪兒?」埃恩娜問道。
「要是他錢不夠,我可以把他需要的借給他。當然,他倆得先結婚。」
他激動地叫出了聲,她上下搖動著,像野馬一樣顛著臀部,直到她感到他到了她體內,他最後叫了一聲,然後說:「噢,我也愛你!我愛,安妮特!」
她突然覺得害怕,擔心這樣的動作還沒有充分做足就要過去了。她並不想那樣。此時此刻,要麼是一切,要麼就是什麼都沒有。她輕輕地推著他仰面躺著,自己迅速坐起來,劈開他的雙腿。「她那裡邊又熱又濕。」她說著,便俯身趴到他身上。雖然她有過一次,但與這次毫不相同,她覺得都充滿了,可還嫌不夠。她在他臀部上翹時,抵著他向下九*九*藏*書動,然後在他收回時她再向上。她低下頭湊到他臉上,親吻著他長著淺髭的嘴。
「你幹得蠻好,沒問題。可你能繳遺產稅嗎?」
內森不情願地轉過身來,面對著伍爾夫里克。由於伍爾夫里克比他足足高出一英尺,他只好仰著頭。「我不知道。」他慢慢地說。
安妮特似乎對伍爾夫里克的前景也懷著無奈的觀點。格溫達看出了她這種明顯的變化。她不再那麼活潑地歪歪頭,走路時也不再那樣扭動臀部,她那滴水般清脆的笑聲也不經常聽得到了。格溫達希望伍爾夫里克看不到安妮特身上的這種差別:他自己就夠愁的了。但她似乎看到,晚上他在珀金家不待到那麼晚了,而且回到家裡也沉默寡言。
「要是伍爾夫里克搬走了——比如說,離開了村子呢?」
「我要是嫁給一個沒地的僱農,我得過什麼日子呢?」安妮特憤憤地質問,「我來告訴你。」她舉起一條胳膊指著格溫達的母親埃恩娜——她正和喬比及三個小傢伙站在一起,「我就要像她一樣了:愁得哭喪著臉,瘦得像掃帚把。」
珀金說了些什麼,嗓門太低,格溫達聽不清,但她猜得出是什麼事。珀金要給內森一份賄賂,大概是稅金的十分之一,也就是五先令。
沒有跡象表明他從那時起有了什麼改進。他帶著他的扈從,一個叫作阿蘭·弗恩希爾的肌肉結實的青年,住進了采邑的宅邸,他們二人喝著葡萄美酒,吃著雞肉,還帶著他們那個階層的人典型的漫不經心的勁頭捏女僕的乳|房。
內森壓低了聲音。「還有……?」
格溫達也耳語作答:「是的。」
格溫達聽到了音樂聲,亞倫·阿普爾特里在演奏風笛,正高高低低地試著音,準備吹奏出曲調。她看到珀金從他家中出來,腰帶上拴著兩隻小鼓。跳舞就要開始了。
「不是,」她母親說,「不是,不是那個意思。」
孫子女?她悲苦地想。從他讓她摟著他哭著入睡起,還要花費多少力氣才能建起那樣一座大廈啊。
禮拜天上午,她驚訝地得知,伍爾夫里克還抱著渺茫的希望。禮拜結束后,加斯帕德神父把位置讓給了拉爾夫老爺,她看到伍爾夫里克雙眼緊閉,嘴唇微翕,大概在向他最崇敬的聖母馬利亞禱告。
「我不知道。」
伍爾夫里克在傾盆大雨中收割他麥稈精濕的大麥,格溫達則跟在他身後捆紮。九月的第一個晴天,他們開始收割最值錢的小麥,希望好天氣能夠延續到莊稼晾曬一干。
她靠近他,把面頰貼到他胸前。她能夠聽到他的心跳,感到他呼出的氣息掠過她的頭頂。他的高大的身軀溫暖了她。月亮這時落了下去,屋裡變得一片漆黑。她覺得自己可以這樣待上一輩子。
大家全都站住不動,觀望著,等著答案。
她很高興。這表明與她在一起他感到多麼舒服,還意味著她可以留在他身邊,至少到他睡醒為止。
那是秋天,夜間很冷。在伍爾夫里克的呼吸逐漸緩慢平穩之後,她悄悄起身從牆壁的釘子上取下毛毯。她用毛毯把他蓋嚴。他沒受驚動地繼續酣睡。
眼下,伍爾夫里克還在地里幹活兒,在本是他家的土地上,犁除莊稼茬,耙著休耕地,格溫達還在幫著他。他們在下一季收穫中沒有了份,所以內森按日計價付給他們工錢。內森倒是熱衷於讓他們留下,不然土地很快就要退化了。他們要一直干到拉爾夫宣布誰是新的租佃人。到那時,他們就要等人家來僱用了。
內森繼續說:「拉爾夫會考慮如何處置那些地,以後再給出他的明斷。」
他從面對牆轉過身來,滿臉都是悲苦。他的目光掃過人群,找到了安妮特。她一副氣憤的樣子。格溫達等著她的目光與伍爾夫里克相遇,但她像是決心不去看他。格溫達想不出她腦海里考慮著什麼。
伍爾夫里克說:「我可不想把我的莊稼留在外面——可能要下雨呢。」
低聲議論平息下去了,九-九-藏-書傳來了馬鈴聲。格溫達聽到了內森的低聲諂媚的話音,隨後是一位老爺的透著權勢的腔調——她猜想,是個大漢子,自信,但是年輕。大家都盯著教堂的門口。門一下子敞開了。
他的手還停留在她的臀部,越來越瘋狂地接近了她想讓他摸的地方。
格溫達不知道下一步會是什麼。
這倒是真的。在艱難歲月里,無地的人是最先倒霉的。辭退僱工是最便捷的省錢辦法。無論如何,格溫達都覺得難以相信一個女人會拒絕和伍爾夫里克過日子的機會。
周圍一下子安靜了。
安妮特又催促了他。「你記得你答應過我的事情吧。」
伍爾夫里克咧嘴大笑,還吻了安妮特。大家都跟他握手祝賀。
總管已經趕到下一家去了。「新東家來了!」他說。
拉爾夫的第一次采邑法庭在隨後的禮拜天進行。
幾分鐘之後,她意識到他已睡著了。
有些時候,格溫達意識到,伍爾夫里克憋了滿肚子氣。全家人突然死光刺|激了他。由於他喪失了理智,一遇機會就會責怪別人,但塌橋只是個零星事件,是邪惡精靈的一次行動,或者是上帝的一次懲罰;因此,除去幹活,他的情感無從發泄。她本人則是為愛情所驅使,這也就夠強有力的了。
「可你會受窮一輩子。你要給我的就是這個嗎?」
「我們要在一起——就像我們夢想的,那天在林子里,你告訴我你愛我,還記得嗎?」
全體村民當然都在教堂,包括喬比和埃恩娜在內。格溫達沒和她父親站在一起。她平日里有時和母親搭兩句話,都是她父親不在跟前的時候。喬比的面頰上有一塊紅疤,那是她用著火的木柴燙的。他從來不敢看她的目光。她仍然怕他,但她覺察到他現在也怕她了。
他說:「我該不該從此再不愛她?」
她本想說些有指望的話,以便讓他打起精神,然而事實上她和他有著一樣的悲觀心緒。老爺們往往都心胸褊狹,睚眥必報,拉爾夫身上更沒什麼東西可以鼓勵她指望他會寬宏大量。他還是個孩子的時候,就愚蠢又殘忍。她永遠不會忘記他用梅爾辛的弓箭殺死她的小狗的那一天。
伍爾夫里克說:「對喬比不要那麼不尊重,不過我可跟他不一樣,安妮特。」
伍爾夫里克也是這樣想的。他直截了當地問:「你還愛我嗎?」
「這是什麼意思呢?」
伍爾夫里克已經證明了他種地的能力。如今沒人會懷疑這一點了。他的年紀似乎已經不成問題。唯一遺留的障礙就是繼承稅了。他能存夠錢繳遺產稅嗎?這取決於他的莊稼能換取多少現金。今年是歉收,不過,如果壞天氣波及的地域大,小麥的價格就可能會看漲。在正常的情況下,一戶富裕的農家會有錢存下來給繼承人;但伍爾夫里克家的儲蓄都在王橋沉入了河底。因此,什麼都定不下來。而格溫達依舊做著美夢,覺得伍爾夫里克會繼承那片土地,而且也許會把他的愛轉移到她身上。什麼事都是可能的。
大多數村民已經聚在教堂。他們用不著內森一催再催,他們都急切地要成為第一批向新東家致敬的人,而且他們也好奇地想看看他是個什麼樣子的人:是小還是老,是丑還是俊,脾氣是好還是壞,頭腦是聰明還是愚鈍,還有——最重要的——心眼是狠還是善。因為他只要當一天東家,也許會當幾年或者十年,他身上的一切都會影響他們的生活。要是他講道理,就可以大有作為,使韋格利成為一個幸福繁榮的村莊。要是他是個笨蛋,他們就會遭遇不明智的決定和不公正的治理,壓迫人的賦稅和嚴厲的制裁。而他的第一個決定,就是讓不讓伍爾夫里克繼承土地。
那個邁著大步昂然而人的人不超過二十歲。他服飾華美,披著昂貴的毛織戰袍,佩著長劍和匕首。他身材高大,表情傲慢。他似乎對擔任韋格利的地主很是自得,儘管在他那高傲的表情中流露著一絲不安全感。https://read.99csw.com他有一頭波浪般的黑髮和一張英俊的面孔,可惜被一個豁鼻子破了相。
內森說:「你替他付款?那是兩鎊十先令呢。。」
「她愛你,」格溫達悄聲告訴他,「她太愛你了。」
珀金邁步擋在女兒面前,雙手做了個拍掌的姿勢。「原諒她吧,喬比,她過分衝動了,她沒有惡意的。」
她馬上明白了那是伍爾夫里克。她以前聽他哭過一次,那是他看到他父母和兄弟的遺體躺在王橋大教堂的地面上的時候。他哭的時候使勁抽泣著,像是撕心裂肺。聽到他如此悲慟,她自己的眼淚也流了下來。
他們在破曉之前就來到了地里,直到天黑得看不見了才收工。每天晚上,格溫達都腰酸背疼地上床入睡,而一聽到伍爾夫里克在天亮前敲響廚房的門就醒來。可他們仍然落在別人後面。
他低聲喘著氣,她感到他的手輕柔地握攏了一隻乳|房,然後是另一隻。
他在睡眠中動了好幾次。他轉身仰卧著,這時她就把頭靠在他的肩上,一條手臂搭在他平坦的肚皮上。後來他轉過身去,這次她緊緊靠著他,讓自己貼著他那彎成S形的身體:把乳|房抵在他的寬背上,下身挨著他的臀部,膝蓋頂著他的膝彎。後來他又翻身過來對著她,一條胳膊甩過來摟住她的雙肩,一條腿壓住她的兩條大腿。他的腿沉得壓著她生疼,但她品味著這種疼痛,證明自己不是在做夢。
格溫達坦率地看了她母親一眼。「他告訴我,我是他從來沒有過的最好的朋友。」
格溫達去參加了婚禮,村裡人全去了,除了伍爾夫里克。儘管收成不好,婚宴還是夠豐盛的。通過這場婚姻,兩家地最多的人連在一起了:珀金的一百英畝和比利的四十英畝。珀金還進一步要求拉爾夫把伍爾夫里克家的地給他。若是拉爾夫同意了,安妮特的孩子就將繼承全村的幾乎一半土地。但拉爾夫去了王橋,只答應他一回來馬上就拿出決定。
「她的愛很容易動搖。」
安妮特也在場,不過她違背了那句諺語:要是你想跳豐收舞,就得先跟在犁后幹活。她走在伍爾夫里克身邊,作為公認的他的未婚妻,她有這個權利。格溫達從後面望著她,酸溜溜地注意到她如何扭動著臀部,歪一歪頭,還對他講的每一件事都可愛地大笑著。他怎麼會這麼傻就不能自拔呢?難道他沒注意安妮特從來沒在他地里干過活兒嗎?
她來到倉房,裏面裝滿了作冬季飼料的成捆的乾草和等待揚場的大麥和小麥。她從梯子爬到高處,躺在草垛上。過了一會兒她就睡著了。
「今天的事就到此為止了。」內森說。
過了一會,她大著膽子躺到了他身邊。她原以為他會推開她的,但他沒有。他轉過臉來對著她,眼睛仍舊閉著。她用衣袖輕拭他的臉,抹去他的淚水。她離他這麼近而且還得以做出這親昵的小動作讓她很激動。她渴望親吻他閉著的眼睛,但她怕那會過分唐突,所以就控制著自己。
可是看來這正是安妮特正在做的。
安妮特轉過身來。伍爾夫里克站在她面前。「我們還是要結婚的,是嗎?」他說。格溫達聽到他聲調里那種低聲下氣的乞求便退縮了。安妮特瞪著他,顯然要說什麼,但好長時間都沒有開口,而伍爾夫里克又說話了。「老爺們需要好手給他種地。也許拉爾夫會給我一小塊地——」
「等等!」伍爾夫里克追著他說,「你會向他談我繼承的事嗎?」
「可你就是!」她說,「你沒有地。他就是因為沒地才窮的,你也會為此受窮的,你的孩子會挨餓,你的老婆會邋裡邋遢。」
她藉助月光可以看到他。他趴在麥草上,背部隨著抽噎而起伏。他準是聽到了她抬起門閂的聲音,但他方寸已亂,顧不上去想,也沒抬頭看。
他是拉爾夫·菲茨傑拉德。
珀金開了一桶他妻子的最烈的啤酒,還殺了一頭奶牛。格溫達盡情地又吃又喝。她的前途未卜,她無法拒絕好九*九*藏*書吃好喝。
格溫達強使自己幫忙把車推進倉房。隨後便跟在那對幸福情侶的身後,穿過林子到教堂去。一切全過去了。一個不了解這個村子和村民的新東家,在這樣的問題上是不大可能反對總管的建議的。內森肆無忌憚地談賄金的事,表明了他的信心。
她和兩個小妹妹凱西和瓊妮一起玩,拋接著一隻木球,隨後她又把嬰兒弟弟埃里克放在膝頭,給他唱歌。過了一會兒,她母親坐到她身旁,問她:「現在你怎麼辦?」
珀金露出遲疑的樣子。
格溫達趕緊用手捂住嘴。
「他覺得你怎麼樣?」
格溫達拿起他的手,移動著。「她有兩隻乳|房,就像這裏。」她說,還在低聲耳語。她不知道為什麼要這樣:本能引導著她,她不管是好是壞,都跟著本能走。
她來到伍爾夫里克的家,多麼希望他在,可惜屋裡空蕩蕩的。那是一棟樑柱結構的牢固的木頭房子,只是沒有煙囪——那是富裕人家才有的奢侈品。她查看了底層的房間和樓上的卧室。到處都像他母親健在時那樣整齊清潔,那是因為他只佔用一個房間。他吃睡都在廚房。那地方很冷清,不像個家。那是一個沒有家庭的家。
「我估摸他是不會來慶祝婚禮的。」
她沒有睡覺。她無意浪費如此寶貴的時刻的任何片刻。她珍惜著每一分鐘,知道這樣的時光可能再不會有了。她小心翼翼地觸碰著他,唯恐把他驚醒。隔著他薄薄的羊毛衫,她的指尖探索著他的胸肌和背肌,他的肋骨和臀部,他的肩頭和肘頂。
兩個星期之後,她嫁給了比利·霍華德。
「真正的愛是絕不會動搖的。」
格溫達抬頭望著拉爾夫。他正在抑制住一次得意的獰笑。他的一隻手去摸臉——她認為是下意識的——他觸到了他的破相的鼻子。
他大概也想到了這一點,因為他跟上了她。「安妮特!」他說,「等一等。」
「你打破了他的鼻子,」她不容情地說,「他永遠都不會給你什麼了。」
他們卸下大車把莊稼入庫的時候,內森總管來了。這位駝背管家處於高度激動的狀態。「趕快到教堂去,」他說,「所有的人!馬上把手裡的活兒停下來。」
伍爾夫里克哼了一聲,響聲之大,人人都聽見了。他早就料到這樣的決定了,但這樣的證實仍讓他痛苦難忍。她瞅著他轉過身,背對著教堂里的人群,遮著臉,抵到牆上,像是防止自己摔倒。
「我也不知道。反正不是『我愛你』的意思,是吧?」
不過,他倒是做夢了。半夜時分,他突然親吻了她,把舌頭伸進了她的嘴裏,還用一隻手握住她的一個乳|房。在他笨拙地撫摸著她的時候,她感到他挺起了。一時之間,她感到稀里糊塗。他可以隨便拿她怎麼辦,但他居然一點不懂溫柔,這可不像他。她把一隻手伸下去握住他的那東西,它已經從他內褲的開口中頂出來了。隨後,還是同樣突然地,他又轉身仰卧,呼吸恢復了節奏,這時她才醒悟,他一直都沒醒,只是在夢中接觸了她。他無疑是夢到了安妮特,意識到這一點,她後悔莫及。
儘管空氣清冷,她還是從頭脫掉裙袍,赤|裸著躺在他身邊,拽好毯子,把兩人蓋住。
「她這兒長著毛,像這裏。」她說,又移動起他的手。他的呼吸急促起來。她把他的手留在那兒,開始探索他羊毛衫下的軀體,發現他勃起了。她抓住他,說:「她的手感覺就像這樣。」他開始有節奏地扭動起臀部。
在休息時,伍爾夫里克情緒消沉。格溫達每看他一眼,就想哭泣,他在周圍走動時,眼睛看著地面,寬闊的雙肩耷拉著。整整一個夏季,他似乎都不知疲憊,在地里幹活,簡直就像一匹靠得住、任勞任怨的耕馬;可現在他面帶倦容了。他做到了一個男人能做的一切,可是他的命運卻給交到了一個痛恨他的人的手中。
「好極了,」內森說,「我要提出這事。現在趕緊到教堂去吧,馬上!」他跑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