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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部 二九

第三部

二九

格利高里馬上介面:「但證書上並沒有限制採石場用於其他目的。」
但石料只是問題的一部分。
「我來想想看,」埃德蒙皺起眉頭說,「每一位殷實的商人都有一輛……這樣算來,至少總有二百多輛吧。」
她注視著他的面孔。他起初一驚,紅褐色的眉毛揚了起來。隨後便眨著眼睛,把頭歪向一側,還聳了聳肩,彷彿是說:這沒什麼可驚奇的。他笑了,只是有些苦笑,隨後便是開懷大笑了。最後,他神采奕奕地說:「太妙了。」
「而國王有他的權力。你有什麼辦法可以補償國庫每年一千鎊左右的損失嗎?」
戈德溫悟到了威爾伯特爵士是機智的。他在迫使羅蘭同意他的裁決,而且今後也難以親自向國王申訴。
「下雨是遭農人詛咒的,但也推遲了嚴寒。我想,我們還有一兩星期的時間。」
她回視了他好長時間。「你聽明白了嗎?」她說。
「你覺得我應該像別的女人一樣,讓自己匍匐在某個男人的腳下?」
「可以通過隨國王在法蘭西作戰來補償——這是羊毛商和修士們永遠做不到的!」
威爾伯特爵士說:「如此看來,最好將爭議儘快解決。就伯爵有權在通過他境內,使用屬於他的道路、橋樑和口岸收稅一舉,不管他此前是否強制執行過,修道院有什麼要說的?」
「不成……不過等一下。我們可以鋪設臨時的木頭橋面,趕得上羊毛集市的。」
「那樣似乎讓她們幸福。但我選擇了一種不同的生活方式。我估摸你也是。」
她一時惱恨起他的愚蠢。「不,不是那麼回事!」
埃德蒙馬上來了熱情。「好啊,說出來,孩子!你有什麼主意?」
「以便替代那座在聖靈降臨節坍塌的橋——那座橋本身是幾百年前建的,木料還是國王賞的呢!」格利高里說話的口氣像是伯爵的每一個字眼都讓他義憤填膺。
「我當然知道,可我的表現像是不知道。」
他們敲的第一家門是車夫莉比的。她雇了人繼續她丈夫本的行當。「你可以把我的兩輛車全用上,」她說,「連同趕車人一起。只要能給那該死的伯爵眼上紮上一針,什麼事我都肯干。」
她微微一笑。這是兩個月來他問的頭一個問題。「明年夏天,收穫季之前。」
「是我。」見習修女面帶笑靨地回答。
梅爾辛瞅著。沒過多久,人人都是水淋淋的了。他看不出水面有明顯的下降。這是個長時間的活兒。
「是的,不過不像生小孩那樣有風險。」
羅蘭見縫插針。「這次聽證是關於國王財政的嗎?」他話中帶刺地說。
「我已經想過這事了。」梅爾辛說。他瞥了一眼窗戶。才是下午,但十二月的白晝已經黑得像傍晚了。「可能還有點辦法吧。」
威爾伯特爵士俯身向前。「鎮子在最近一次什一稅中繳了多少?」
到他抵達岸邊時,那裡已聚集三十多個帶著桶的自願幹活兒的人。
「那我就吃。」
「如今,我估計什一稅不會多於三百鎊。但我們鎮上的人還在繼續做生意,指望著有一天橋能修好。要是這一指望今天在法庭中泡了湯,每年一屆的羊毛集市和每周一次的趕集幾乎就沒有了,從中提取的什一稅就要跌落到五十鎊以下了。」
凱瑞絲閉上眼躺下,盼望著痛苦趕快消失。過了一會兒,她受到了胃痙攣的折磨,接著是控制不住的腹瀉。她模糊地猜測,是那糖漿造成的。一個小時后,腹瀉止住了。朱莉脫下她的衣服,為她擦身,給她穿上一件修女的袍服,換下她自己臟污的衣裙,並把她安頓在一床乾淨的草荐上。她躺下去,閉上眼,渾身乏力。
「還要施肥呢,」她快活地說,「我要跟你一起去。他說的要雇我們倆呢。」
「假如我們今晚在鎮上轉一圈,要求他們所有的人明天都趕上車到採石場去拉石料。」
「不是,閣下。有些會轉移,但更多的就不復存在了。王橋的許多商人無法到夏陵去。」
「你幸福嗎?」
戈德溫說:「明天你就可以從採石場運石頭回來了——但我擔心離冬霜太近,幹不了多少啦。」
她起身繞過桌子,走到板凳前,坐在他身邊。「你願意要什麼?」
她進家之後,屋裡烤豬肉的香味讓她噁心,就又出門去了。她不想在主街上和別的婦女閑扯,或者在公會大廳同男人談生意,所以就溜達進了修道院。厚實的羊毛斗篷裹著她可以保暖,她就坐在墓園中的一塊石碑上,望著大教堂的北牆,對石雕造型的完美和飛架扶壁的優雅,驚異不已。
法官依舊用他平和的語氣講話。「這樣,你反對建橋就會造成國王的巨大損失嘍。」
用不著跟他們講橋有多重要——有車的人都是商戶,這是顯而易見的——何況他們還有贖罪券這一附帶刺|激呢。但是更重要的因素似乎是意外的歡慶承諾。大多數人都說:「某某人是不是要去?」當他們聽說他們的朋友和鄰居都自願參加了,他們就不想落後了。
「孩子要好好照看,」他說,「你也要。」
「滾!」她叫道。
戈德溫知道,這並非完全屬實。對於證書,在菲利普副院長時期就有過爭議。不過,威爾伯特爵士不知內情,羅蘭伯爵也不了解。
梅爾辛覺得,他看上去一點病都沒有;他大概是害怕碰上伯爵的人。梅爾辛有把握,不會發生衝突的;但他理解這種畏懼。要是所有的人都是這麼害怕可怎麼辦?
「我想要個男孩,一個縮小版的你。」
埃德蒙瞪著梅爾辛,臉上漸漸展開了笑容。「好啊,」他高興地說,「這倒是個主意!」
羅蘭態度高傲,像是與律師們爭論有失他的體統,但這容易造成誤解:以為他牢牢把握著論點。「證書並沒有說,修道院可以逃脫稅收。」
「當然啦。我去叫塞西莉亞嬤嬤。」
「天氣怎麼樣呢?」戈德溫問。
「為什麼不是?」
梅爾辛穿過街道一路來到他準備過橋的河岸邊。圍堰能在兩天內淘幹嗎?他確實不知道。他不曉得每個圍堰中有多少加侖的水。是成千?還是上十萬?應該有個計算方法。古希臘哲學家大約想出了辦法,但即使有,也不會在修道院的學校里教授的。要想弄明白,按照戈德溫的說法,他大概得去牛津,那裡的教學全世界都有名。
光線黯淡得太快了,他九九藏書們只好收工。但兩座圍堰里的水都剩不足一半了。梅爾辛要求大家次日一早再來,就回家了。他剛喝了幾勺他母親做的湯,就趴在桌上睡著了,很長時間之後才醒,便裹上毯子躺到乾草上繼續睡。當第二天一早睡醒時,他的第一個念頭是不放心:今天那些志願者還會露面嗎?
戈德溫沮喪地看到法官似乎對此沒有反應。
「該死,我們就這麼干吧!」埃德蒙激動地說。
梅爾辛把注意力轉向下一步挑戰。若是他在石料從採石場一運回馬上就開始砌石的話,他只好用兩天而不是兩周來戽干圍堰里的水。在歡呼聲平息下去之後,他提高嗓門,對人群講話了。激動剛停,人們開始琢磨下一步時,正是吸引他們興趣的時刻。
羅蘭覺察到這是個陷阱,但他只能給出一個回答。「當然無意。」
埃德蒙邁步向前。他那蓬亂的頭髮和土氣的服飾,與周圍貴族的錦衣綉袍相比,使他看上去就像個鄉巴佬;但他與戈德溫不同,毫無畏縮之意。「我是個羊毛商,閣下,」他說,「沒有橋,就沒有生意。而沒有生意,王橋就無法給國王繳稅。」
「我們還可能有雙胞胎呢。」
他們叫的第三家是石匠哈羅德家,這名青年匠師巴望建橋的活計有好幾年了。他當即同意了。「賈克·切波斯托夫也願意去的,」他說,「我來落實一下。」哈羅德和賈克是一對好友。
她躺了回去,眼望著天花板。淚水涌到了她的眼裡,但她不清楚她是為解脫還是為傷心才落淚。
她馬上就明白了。「然後再四人一組,倆人站在梯子上……」
「我是不是太邪惡了?」
他無言地看著她。
她父親沒注意到她一語未發。「好啦,梅爾辛,你可以馬上動手造橋了。」
今天,他們終於站到了威爾伯特·威特菲爾德爵士面前,他是一位經驗老到的法官,據說被國王所喜歡。威爾伯特爵士是北方一位男爵的次子,其長兄繼承了爵位和地產,而威爾伯特就受訓為教士,研習法律,來到倫敦,在王家法庭中得到寵信。格利高里警告說,他會傾向於一位伯爵而反對教士;但他會把國王的利益凌駕於一切之上。
塞西莉亞問了她一些問題,然後說:「你吃了些腐敗的東西。你需要清洗一下。」
「好吧。」他還在瞪著她。「一個孩子,」他說,彷彿是個奇迹,「我不知道,是男孩還是女孩。」
自願來幹活兒的人開始用桶舀水了。他聽到瑪格說:「咱們有節奏地干。舀、舉、傳、倒!一、二、三、四。我們唱支歌來保持節奏怎麼樣?」她用有力的低音高聲唱起,「噢,從前有個標緻的騎士……」
她迷迷糊糊地意識到來看望她的人:她父親、彼得拉妮拉、梅爾辛。老朱莉不時地把水杯湊到她唇邊,她每次都喝,因為她喝得沒夠。在某一刻她注意到了蠟燭,知道已經入夜了。最後她昏昏入睡,做著流血的惡夢。她每次醒來,朱莉都喂她水喝。
他們熟悉這首歌,便一起唱出第二行:「他的刀刃又直又過硬,噢!」
第一道曙光出現時,他就心懷忐忑地匆匆趕到河邊。馬克·韋伯和瑪格·羅賓斯已經到了,馬克穿過一個門洞邊走邊吃麵包,瑪格正系著一雙高靴,指望腳不要泡濕。又過了半小時還不見別的人影,梅爾辛開始盤算,沒有人手他該怎麼辦。這時,一些年輕人帶著早飯來了,隨後是見習修士,然後是一大群人。
馬克是個文質彬彬的大漢,在鎮上頗有人緣。儘管他很窮,卻很有影響力,尤其在青年當中。「我要確保小夥子們都參加。」他說。
「因為我不想一輩子做任何人的奴隸,哪怕是我孩子的。」
「沒有!」
爭論在剎那間卻擺向了另一邊。戈德溫心想,變得好快啊;這跟修士們的例行會議的爭論可不一樣,那可能會延續幾小時的。
「我有我的權力。」羅蘭陰沉著臉說。
凱瑞絲說:「怎麼回事?你說你不作評價,可是你看起來並不贊成。」
她把手伸過桌子,握住他的手腕,不讓他再削下去。「伍爾夫里克,請你看我一眼好嗎?」
這是一場偉大的勝利,可惜來得太遲了。
梅爾辛擁抱了兩個男人——他至少在這時忘記了和戈德溫的爭吵。他深情地親吻了凱瑞絲。「我想你,」他喃喃地說,「都八個星期了!我還覺得你像是永遠不回來了。」
半夜過了一小時左右,梅爾辛上床時,擺渡還在運行。他躺下想了一會兒凱瑞絲。她的說變就變的任性,其實正是他所愛的一部分,但有時她讓人無法容忍。她是王橋最聰慧的人,但也是時時難以理喻的人。
凱瑞絲高興地注意到,梅爾辛儘管年輕,但現在已被稱作師傅了。「為什麼呢?」她說,「我原以為我們想在萬事俱備時馬上開工呢。」
之後,他就要開始造橋了。
羅蘭簡短地詢問了一下他的秘書傑羅姆神父,然後說:「六百二十鎊。」
然而,直到兩個月過後她把握十足了,才把她的新聞告訴他。
瑪蒂點點頭。「你說得不錯。我當然也作評價;誰都作的。」
她流產了。
他幾乎沒吃什麼,還忘記了洗漱。他在天亮時自動起床,天黑時又躺下去,但他白天沒有幹活兒,夜間也沒和格溫達做|愛。當她問他是怎麼回事時,他就會說:「我也不知道,真的。」他對一切問題都給出沒內容的回答,要不就是哼哼唧唧。
「明年年底我們就能建好橋體了。」
「我得幹活兒。」他又滿面愁容了。
今天的工作更難了。昨日一天的勞碌,大家都已肌肉酸痛。每一桶水還要舉高十英尺以上。但水底已經可見。水面繼續下落,志願者開始瞥得見河床了。
「這就不講道理了。」羅蘭說。他明白他在爭議中就要失敗了。戈德溫盡量不露出獲勝的樣子。
「我生來就不幸福。但我幫助人們,我掙錢過日子,而且我是自由的。」她把兌好的葯倒進一個杯子,加了些葡萄酒,攪拌一陣,把藥粉溶化。「你吃早餐了嗎?」
梅爾辛轉向副院長。「你能不能對自願把石料從採石場運回的人頒發一道免罪令?」免罪令是寬恕罪孽的特殊法令。如同贈送錢財一樣,可以用來償付以往的欠債,或者為未來的負債樹立信譽。
https://read.99csw.com是十二月份的一天早上,她說:「我有件事要告訴你。」
「有難處嗎?」
明天他就要投下幾噸碎石到兩處圍堰里,再用灰漿澆鑄,就形成了龐大而牢固的基礎了。
羅蘭知道他已輸了官司。他的聲音懷著氣惱,又說道:「是的。」
沒過多久她就發病了。
「我懷孕了。」
「開始吧。我再帶另外十個人來——我們還有的是地方可以容下幹活兒的人呢。」
她屏住呼吸。下面是什麼呢?
梅爾辛一湊齊十個帶桶的人,就讓伊恩把他們和他搖到兩座圍堰近處的一個。
他哼了一聲。他正坐在廚房的桌邊,削一根木棍,他並沒有從這種閑散的活計中抬頭看一眼。
埃德蒙激動了,用他那種一瘸一拐的步子在樓廂上來回踱著。「要是你能在接下來的幾天時間造好橋墩……」
之後,幾乎每家都答應了。
「只喝了些牛奶。」
「到明天早晨就全過去了——無論什麼結果。」
他從圖上抬起頭來,看到了他們幾個的面容,咧嘴笑了。「我們贏了?」他說。
「我就要有小孩了。」她說。
他們全都朝門口走去,由於熱情滿懷而相互友好。在戈德溫和埃德蒙走下狹窄的螺旋樓梯之時,凱瑞絲拉住梅爾辛的袖子,把他拽了回來。他還以為她想親吻,便用雙臂摟住她,但她把他推開了。「我有消息。」她說。
凱瑞絲不明白梅爾辛怎麼會懂得這些事。他跟他的第一位師傅喬基姆也就是埃爾弗里克的父親,學到了入門的本事。他總是和來到鎮上的生人,尤其是在佛羅倫薩和羅馬見識過高大建築的那些人,談得很多。而且他還讀了《蒂莫西書》中有關建造大教堂的全部記載。但是,他似乎還有這方面超眾的天賦。她永遠都想不到一座空心的圍堰不如實心的牢固。
「一個小姑娘吧。我家裡全是小子。」
他不清楚是否贏得了人心。他講完之後,便看到了馬克·韋伯的高大身材,在人群中推擠著向他走來。「馬克,你要鼓勵他們嗎?」他焦灼地問。
「現在對於本法庭,對於你,事情已經澄清:修建新橋對達成國王的目的多麼攸關,也能惠及王橋的修道院與該鎮的一切,我估計你會同意重開採石場了吧。」
「不用跟我說你來這兒幹嗎,」瑪蒂說,「過了三個月了?」
第一道天光一出現,埃德蒙就叫醒了他。到這時,王橋的所有車輛都已經渡到了對岸,凌亂地穿過新城的郊區一直排進樹林中半英里。還要再過兩三個小時才能把人擺渡過去。有效地組織一支朝聖式的隊伍令梅爾辛激|情滿懷,一時不去想凱瑞絲和她懷孕的問題。對岸的牧場上不久就成了一片高高興興又亂亂鬨哄的景色:好幾十人牽著他們的馬和牛到車輛前套好,再趕到路上。釀酒師迪克帶來了一大桶淡啤酒,在那兒分發——「鼓勵一下這次遠征。」他說——結果是喜憂參半:有些人接受了過分的鼓勵,躺倒了。
瑪蒂把鍋從火上拿下,放到一塊石板上冷卻。她轉到她那疤痕累累的工作台處,從櫥櫃里取出一隻小陶碗,向裏面倒了少量的不同藥粉。
法官坐在殿中東牆前的一把高座上,在遙望綠地和泰晤士河的窗戶之間。他前面是坐在長桌前的兩名書記。當事人都沒有座位。
「你在評價我。」
「還有?」
凱瑞絲躺在了整齊地排列在地板上的一排草荐中的一張上。過了一會兒,她感到好了一些,隨後頭疼得更厲害了。朱莉提著一隻罐子和一隻杯子轉了回來,後面跟著塞西莉亞嬤嬤。凱瑞絲喝了些水,吐了出來,又喝了些。
他嘆了口氣,然後一咬牙。「我得去找珀金,」他說,「他冬耕需要人手。」
然而,格利高里還沒有說完。「而且歷代國王賜予了王橋一座橋樑和一處採石場是有其充分理由的:他們想讓修道院和鎮子昌盛。而鎮教區公會會長就在這裏證明,王橋無橋就無法繁榮。」
第一個到的是瑪格·羅賓斯,她是一個糧食商的強壯的女兒,由於長年累月地搬糧食口袋,練出了大塊頭的肌肉。「我能賽過鎮上大多數男人。」她說,梅爾辛對此毫不懷疑。
她沒有回答。她有些重要的事要跟他講,但她想私下裡再說。
十一月已經轉入十二月。通常,建築工程到這時就停工了。由於多雨,這一年的霜期會來得遲些,但即使如此,最多也只剩下了兩周左右。梅爾辛有好幾百噸石料堆在採石場,已經切割成型,就等著鋪砌了。然而,需要幾個月才能把它們全部運到王橋。羅蘭伯爵雖然在法庭上輸了官司,但他幾乎已經成功地把建橋工程推遲了一年。
「這麼說你沒打算了,我是笨蛋,我是懦夫。你要我做什麼?」
志願者工作一小時,休息一小時,但梅爾辛沒有停歇。他在組織隊伍,監督志願者上下圍堰,替換損壞的水桶。大多數男人都在休息時喝淡啤酒,結果下午發生了好幾起事故,把桶墜落或者是人摔下梯子。塞西莉亞嬤嬤前來照料傷者,「智者」瑪蒂和凱瑞絲也給她幫忙。
「加上夏陵市場增加的生意,你能繳一千六百二十鎊嗎?」
還有的是活要干呢。最後的水淘出以後,要把筏子拆開,把一根根木頭舉上梯子,再提到堰外。這時露出了幾十條魚,在堰底的泥塘里撲騰,要把它們撈上來,分給志願者。這事結束之後,梅爾辛站到壁架上,疲憊而興奮地向下望著二十英尺深處河床面上的泥漿。
瑪蒂聳聳肩。「我配藥,不管裁決。人們知道對與錯之間的區別——而要是不懂,那就是教士的工作了。」
威爾伯特爵士鶴髮童顏,模樣很英俊,只是在開口講話時露出了蛀牙。「證書就在我面前。」他說。
「塌橋損失的後果呢?」
「夏陵。」
「他說,圍堰里沒水時,水加在堰上的力量就更大了。」
伍爾夫里克生來就會幹活兒。有些村民不時抱怨,只有在休息日里才高興,但他不是那樣。土地、莊稼、牲口和天氣,是他關注的事情。禮拜天他總是坐立不安,直到他找到了不受禁的事情做,而在節日里,他就會繞開規矩做盡一切能做的事情。
凱瑞絲哭了起來。
梅爾辛的一名工匠,石匠哈羅德剛好在他們擺渡的船上,凱瑞https://read.99csw•com絲便問他,圍堰中水是否已經抽干。「還沒呢,」他說,「師傅說要留到我們準備動工建橋時再說。」
他的慰藉是格利高里·朗費羅。他是戈德溫大學時代的朋友。他的奇特思維很適合干法律這一行。他對王家法庭瞭若指掌。他的果敢進取引導著戈德溫穿過了法律的迷宮。他把修道院的申訴遞交給國會,這種事對他早已是輕車熟路了。不消說,國會不經辯論就轉給了國王的樞密院,那是要由大法官監督的。大法官的律師班底——他們都是格利高里的朋友或相識——會把案情提供給國王的高等法院,他們處理的爭議案件都是國王感興趣的;但格利高里又一次預見到,他們認為,如此區區小事不宜驚動國王,而是把案子交給了民事法庭。
瑪格是第一個發現,一個人無法一隻手提著裝滿水的桶,另一手拿著空桶,還能在梯子上站穩的人。她發明了一條龍的傳桶線,裝滿水的桶從一架梯子向上運,而空桶則從另一架梯子向下傳。馬克在他那座圍堰處也採用了同樣的傳運辦法。
這一切進行了整整六個星期。此時已至十一月末,天氣漸冷了。建築季節臨近尾聲。
格利高里做了個攤開雙手,手心向上的姿勢,彷彿法官講的是昭然若揭的明理。「確實,閣下,這正是歷任王橋修道院副院長們和夏陵伯爵們三百年來的共識。」
他指的是由國會一次次徵收的個人動產稅,十分之一或十五分之一。當然,誰也沒繳過十分之一——人人少報他們的財產——因此,每個鎮或郡所繳數額就變成固定的了,其負擔分配的多少還算合理,窮人和貧苦農民根本不繳。
「但願每次我聽到這種話時,我都有一隻雞。」
她衝著一座墳墓嘔吐,但她胃中空空,除去酸水什麼也沒有。她的頭開始疼起來。她想躺倒,但由於廚房裡的氣味又不想回家。她決定去修道院的醫院,修女們會讓她躺上一會兒的。她離開了墓園,穿過大教堂前的綠地,走進了醫院。她突然間渴得要命。
西敏寺大廳極其雄偉,要大於一些大教堂。其長度和高度令人嘆為觀止,高高的天花板由雙排的高大支柱支撐著。在西敏寺宮中,這裡是最重要的房間。
「我能,」戈德溫說,「你是怎麼想的?」
「還有免稅通過你的采邑運送石料。」
這太棒了,凱瑞絲不敢相信地想著。這就是他的特點,總能想出別人想不出的主意。可是這能做到嗎?
梅爾辛點點頭。「這是樁苦活。按照我原來的計劃,準備要干兩個星期的。不過我還想出了一個主意。先不提它,咱們先把車子組織起來再說。」
在她那塊布往一個盆里擰乾時,凱瑞絲驚懼地看到那是紅的。「血!」她害怕地說。
她深知她得把他帶回到他的正常心態之中。不然的話,他真會害上什麼病而卧床的。何況他的錢不可能用不完。他倆遲早總要幹活兒。
他們制訂了一份有車人的名單,並按街道分組。埃德蒙聚集十個最重要的鎮民,戈德溫挑出了十名高級修士,他們配成十對。梅爾辛與托馬斯兄弟搭配為一組。
「我沒有打算,你這傻瓜。我只知道我不想要孩子。」
戈德溫開心了。法官似乎馬上就看到了修道院一方的申辯。
羅蘭的答覆是現成的。「先前的伯爵寬免了這筆稅,作為對大教堂的贊助。那是一種虔誠的行為。但虔誠不會強迫我給一座橋捐助。可是教士們卻拒不納稅。」
一名長著天使般面容的見習修女蹲在褥墊旁邊。凱瑞絲的衣服撩到了腰際,那修女正用一塊蘸了溫水的布為她揩拭。過了一會兒,她想起了這姑娘的名字。「梅爾。」她說。
「那你在這兒幹嗎?」
雖然他們進城時很低調,但還是想馬上把這好消息告訴梅爾辛,看看他還能不能在建築季節結束之前做些什麼。他們只是把馬匹交給廄童時耽擱了一會兒,馬上就去找他了。他們發現他在位於大教堂西北塔樓上的匠人樓廂里,靠好幾盞油燈照明,在描圖地面上畫著一座女兒牆的設計圖。
法官轉向羅蘭。「夏陵繳的什一稅是多少?」
伍爾夫里克情緒消沉。
「別這麼講邏輯吧!」
戈德溫慎重地說:「你還要把圍堰里的水戽干呢。」
凱瑞絲點點頭,迴避著她的目光。她掃視著放著瓶瓶罐罐的小廚房。瑪蒂正用一隻小鐵鍋加熱著什麼東西,發出一種辛辣的氣味,刺|激得凱瑞絲想打噴嚏。
十二月底的倒數第二天,她去見了「智者」瑪蒂。
因為這麼些危險,他想要控制事件的發展,他自信聰明過人,當他在王橋時就是這麼想的。但在這裏,卻感到勢得其反,心中沒底讓他垂頭喪氣。
她終於在天亮時醒了。疼痛消失了,只剩下木然的頭痛。她意識到的另一件事是有人在擦洗她的大腿。她用臂肘撐起了上身。
埃德蒙正等著這個問題呢,當即回答說:「一千零十一鎊,閣下。」
「這事很重要。」她說。
瑪格轉身走開。「大家都挑好自己的對子!」她招呼著。
梅爾辛轉向埃德蒙。「在王橋,有多少人擁有大車?」
「你病了嗎,孩子?」老朱莉焦慮地說。
「我不想要孩子。」凱瑞絲說。
威爾伯特爵士當然是嚇唬不住的,哪怕是出自一位伯爵之口呢。「這是王家法庭,」他和藹地說,「你指望什麼呢?」
一頭牛在轉動大輪子,車子已經在渡河了。河對岸,車主把牲口放到牧場上吃草,然後再乘渡船回來,回家睡覺。埃德蒙已經找了治安官約翰和他的六七名助手在新城值夜,看守車輛和牛馬。
「對。我們就要有一個小孩了。」
「好的。」
他面帶乖戾的表情抬起頭來,被人這樣吩咐著,他心懷不滿,但已經冷漠到不屑頂撞她了。
「謝謝你。」
與此同時,他也不再去凱瑞絲家吃飯了。
「明白。」
他爬過堰邊,進了伊恩的船。
他的表情依舊,但他放下了刀子和木棍。
「我在想,梅爾辛是個好男人,而且你愛他,但你似乎跟他在一起沒找到幸福。這讓我很難過。」
他的樣子既困惑又痛苦,她雖然也有些想回心轉意,但她的氣惱憋得太久了。「應該說,我確實知道,」他說,「可是你當時和我睡了,所以我還以為……」他猶豫九九藏書了,「你一定知道可能——一定會發生的,只是遲早的問題。」
「感謝格利高里·朗費羅。」戈德溫補充說,「他花了我們不少錢,可是值了。」
但他還是不知道怎樣應付凱瑞絲,他在憂愁中入睡了。
船夫伊恩到了,梅爾辛要他把瑪格和一些志願者搖過河,他們又干起活兒來了。
她受到矮胖的老朱莉的笑臉迎接。「噢,朱莉安娜姐妹,」凱瑞絲感激地說,「請你給我倒一杯水好嗎?」修道院有用管子從上游接來的水,清冽而安全,可以飲用。
一群看熱鬧的人聚在城市這一側的河岸邊瞧著。當成排的大車終於啟程時,一片歡呼聲騰起。
他們叫完了名單上的人以後,梅爾辛便離開了托馬斯,來到渡口。他們要連夜把車渡過河去,以便太陽一出就啟程。擺渡船一次只能載一輛車——二百輛車需要好幾個小時呢。當然啦,所以才需要一座橋樑。
他的臉僵住了。過了好長一會兒,他才說:「那好吧,我不再這麼一下就理解了。就算你只通報我好了。你有什麼打算呢?」
過了很長一段停頓,羅蘭說:「是的。」
「是啊,我能理解。」
「我們得在羊毛集市之後完成石鋪路面,那麼在第三年就會牢固得可以正常使用了。」
「有危險嗎?我會死嗎?」
戈德溫副院長來看她,說她得放血。另一名修士來做了這件事。他讓她坐起來,伸出一條胳膊,把肘部架到一個盆上。然後他取出一把利刃,在她的臂彎處的靜脈上劃開一道口子。她幾乎沒注意到切口的疼痛或緩緩的血流。過了一會兒,那修士在刀口處塗了些藥膏,告訴她把那裡掐緊。他把那盆血拿走了。
他點了點頭。「一個小孩。」他說。
凱瑞絲看到她的衣服和褥墊上都浸透了血。
不過,他最恨的是被稱作弱者。他不敢說會不會原諒凱瑞絲這樣嘲弄他。羅蘭伯爵曾在十年前羞辱過他,說他當不了護衛,只適合學徒做木匠。但他並非弱者。他與埃爾弗里克的暴虐對抗,他在橋樑設計上擊敗了戈德溫副院長,而且他將要拯救全鎮。他心想,我也許身材不高,但上帝作證,我是強者。
羅蘭伯爵不等邀請徑自開了腔。「賜給修士們採石場是讓他們能夠建造大教堂。」他用讓人聽著不耐煩的慢吞吞的語氣說。
法官不喜歡把他的審理過程稱作不講道理。他狠狠瞪了羅蘭一眼。「當你派你的武裝士兵去封鎖修道院的採石場時,我敢肯定,你無意損害國王的利益。」他有所期待地頓了一下。
他和他的隨從都很安靜,只在他們自己人中間談話,而且聲音壓得很低。他不得不承認,這並非出於敬意,而是因為緊張。戈德溫、埃德蒙和凱瑞絲在這兒都很不自在。此前他們誰也沒到過倫敦。他們唯一的相識是博納文圖拉·卡羅利,而他又不在。他們不認識周邊的道路,他們的衣服都是舊式的,他們帶來的錢——原以為夠多的了——也就要花完了。
「一樣一個。」
他讓他們在第二座圍堰處淘水,由馬克·韋伯當工頭,然後在兩處圍堰都增加了一倍人手,開始以生力軍替換干累了的人們。船夫伊恩已經筋疲力盡,就把槳遞給了他兒子。堰內的水一英寸一英寸地下降,慢得讓人不耐煩。隨著水面下降,淘水的活兒也進展得越來越慢了,因為盛水桶要舉到堰邊,距離越來越大了。
反正地里也沒什麼活兒可幹了。這種冬閑季節,村民們都是坐在壁爐旁邊,縫皮鞋,刻橡木杴,吃鹹豬肉、軟蘋果和腌在醋里的白菜。格溫達倒不擔心他們如何養活自己:伍爾夫里克還有賣糧剩下的錢。她一心焦慮的是他。
她向杯子里滴了一些蜂蜜。「喝下這個,不要吃午飯了——你只會把它全吐出來。」
「我們贏了。」埃德蒙說。
「閣下,夏陵伯爵派兵封鎖了王橋修道院所屬的採石場,」威爾伯特爵士剛一看他,格利高里馬上說,他的聲音由於激動氣憤而顫抖,「位於伯爵領地內的採石場,在二百年前就由國王亨利一世賜給了修道院。一份證書的抄件已經送交法庭。」
「是啊。」
「你們兩人一組,」他告訴他們,「一個人站在筏子上,另一個站在壁架上。筏子上的人盛滿水,遞給壁架上的人,由他把水越過堰邊倒進河裡。再把空桶傳回去,盛滿水再提上來。」
「別擔心,」梅爾修女說,「這隻是你的月經血。很濃的,但挺正常。」
凱瑞絲和埃德蒙及戈德溫情緒消沉地返回了王橋。她在河流的郊區一側勒住馬,看到梅爾辛已經建起了他的圍堰。在流經麻風病人島兩側的水道中,木樁的頂端已經伸出水面,形成兩三英尺高的大圓圈。她記得他曾在公會大廳中解釋過,他如何計劃把木樁打進河床,形成兩圈,然後再在圈間填以灰漿,構成不漏水的封閉圈。圍堰內的水就此可以戽出,工匠們就可在河床上打橋基了。
羅蘭伯爵在這裏完全有歸家之感,而戈德溫卻覺得憤憤不滿。伯爵和他的兒子威廉穿著時髦的衣服——褲腿一條紅,一條黑,大搖大擺地在周圍走動。伯爵們彼此熟識,大多數男爵也互不陌生,他們拍著朋友的肩膀,互相打趣,以他們自己的方式笑罵著。戈德溫想提醒他們,在這個房間里進行的審判活動,有權判處他們任何人的死刑,哪怕他們是貴族。
他伸出手臂摟住她。「我們應該請加斯帕德神父為我們正式舉行婚禮。」
瑪格·羅賓斯說:「堰里的水面下降后怎麼辦?我們就互相夠不著了。」
但他們找的第二家卻遭到拒絕。「我身體不舒服,」染匠彼得說,他有一輛車,運送他染的黃、綠和紅色的毛織布匹。「沒法走遠路。」
「打胎就是毒害你自身。有些姑娘喝下一加侖的烈酒。我用幾種有毒性的草藥配成藥劑。有時管用,有時不管用。但總讓你覺得可怕。」
「當然不能。」伯爵憤憤地說。
「那倒是,」威爾伯特爵士說,「但你們騎士需要付錢的。」
「這麼說,我們要在後年才有可用的橋樑——只錯過一次羊毛集市!」
「石料並非經過其采邑,而是產於那裡,這相當於對修士收石料之稅,是與亨利一世的證書相違背的。」
格利高里說:「如此說來,伯爵為什麼此前從未征過這樣的read•99csw.com稅呢?」
「現在他們想建一座橋。」羅蘭說道。
凱瑞絲付了錢,就離去了。她走在回家的路上,感到一種既得意又哀傷的莫名其妙的複雜心情。經過這幾個星期的憂慮,終於痛下決心,她的情緒不再低迷了;但她也感到一絲失落,好像她在跟什麼人道別——或許是梅爾辛吧。她不知道他倆的分手是不是一時的。她能夠平靜地思考未來了,因為她還在跟他賭氣,但是她深知她會思念他。他最終會另找一個愛人的——或許是貝茜·貝爾吧——但凱瑞絲確知她自己是不會那麼做的。她絕對不會像愛戀梅爾辛那樣再去愛別人了。
梅爾辛不知道王橋的人會不會為這事集合起來。他們都有工作和自己操心的事:他們會把靠集體努力修橋看得更重要嗎?他心裏沒底。他從閱讀《蒂莫西書》得知,在緊急關頭,菲利普副院長往往靠號召普通百姓群起努力而奏效。但梅爾辛不是菲利普。他無權領導人們。他只不過是一個木匠。
他嘆息了一聲。「我打算不再做你要我做的那種人,因為你不講理。」他在屋裡轉著,吹滅了燈。「我很高興我們有了個孩子,我願意我們結婚,並且一起照看孩子——也許你現在這種情緒只是暫時的。」他把他的繪圖工具放進一個皮口袋,往肩上一甩。「但眼下,你這麼氣呼呼的,我寧可不跟你說上一句話。再說,我還有工作要做。」他走到門口,然後停住腳步。「另一方面,我們應該親吻一下,不再生氣了。」
「我有……」瑪蒂的樣子不自在起來。
格溫達心滿意足地嘆了口氣,把頭靠在了他肩上。「是啊,」她說,「我們應該結婚了。」
「奴隸?每一位母親都是奴隸了?」
「有點噁心。要是可以的話,我就躺上一會兒。」
「重建一座原先存在的橋是毋須獲準的,」威爾伯特爵士簡明地說,「這證書上確實寫著國王希望鼓勵大教堂的修建,但並沒有說,他們在教堂竣工之後,他們的權利就要收回,也沒說禁止他們使用石料于其他目的。」
「噢,別這麼一說就理解。你這麼懦弱。」
「你會得到的。」法官沒說出來的含義是:不管你喜歡與否。「羊毛商埃德蒙,離你們那裡最近的備用市場是哪裡?」
凱瑞絲失望了。她本想能得到同情的。她又冷靜了一下,說:「你有藥方能夠打胎嗎?」
凱瑞絲難受極了,回答不了。塞西莉亞走開,過了一會兒,拿著一個瓶子和一把匙子返回來。她餵了凱瑞絲一匙糖漿似的葯,味道有點像丁香。
「什麼時候?」
「公正。」羅蘭回答說。
「沒錯。不過到那時候,我們就得讓第一撥人休息,換上生力軍了。」
梅爾辛就在聖誕節之前,從他父母家中搬了出來。他在如今屬於他的麻風病人島為自己蓋了一處一室的住宅。他說他要看管存在島上的越堆越多的值錢的建築材料:木料、石材、石灰、繩索和鐵制工具。
「想得好,瑪格。你最好當我的女工頭,在這裏負責。互相夠不著時,就三個人一組,有一個人站在梯子上就得了。」
下午過了一半,從採石場回來的頭一批大車到了。梅爾辛指揮車主把石料卸在牧場上,再乘擺渡過河回鎮。沒過多久,瑪格那座圍堰里,筏子就撞上了河底。
「本案就此結束,」法官說,「下一案。」
在圍堰的圈裡,他已剛好在水面之上建好了一個壁架,牢固得可以容幾個人站在上面。從壁架上有四架梯子直通到河床。在圍堰中心,漂在水面上的是一個大筏子。在筏子和壁架之間有一個大約兩英尺空隙,筏子由伸出來幾乎抵到圍堰內壁的輻棍穩定在中央的位置上,並且防止向任何方向多移動上幾英寸。
「不錯!你怎麼可能不知道我那種感覺呢?」
凱瑞絲端起杯子,遲疑了一下,然後一口喝乾。「謝謝你。」那葯有一股要命的苦味,只被蜂蜜的甜味部分地遮住了。
他低頭鑽出矮門,消失在樓梯井裡。
「我們要告訴每一個人,別人也都去,」梅爾辛接著說,「就像過節一樣。他們的家人可以一起去,他們可以帶上吃的和啤酒。要是每個人在兩天之內拉回一車石料和碎石,我們就足可以建起橋墩了。」
他在河邊等著,不知道有誰會來。
格利高里說:「伯爵的人不準從採石場向外運石料,還殺了一個可憐的車夫。」
「從國王需要的規模來講,就幾近於零了。」法官說。他並沒有說出他們盡知的事實:由於過去幾周國王剛剛對法蘭西宣戰,他亟需用錢。
「下一年我們就能用橋了嗎?」
「啊。這麼說你失去的生意會轉移到伯爵的鎮上。」
隨後,梅爾辛看到了船夫伊恩。「我希望可以的話,要整天用你呢,」他說,「把人們渡到圍堰,再渡回來。你的活兒可以掙工錢,也可以拿到贖罪券——任憑你挑。」伊恩特別喜愛他的小姨子,大概願意要贖罪券,或者用來贖過去的罪,或為他希望即將犯下的罪備用。
「我需要留最強壯的男人在城裡!」他高叫。人們安靜了下來,好奇地聽下去。「王橋有壯勞力嗎?」這是一種號召的做法:活兒很重,但只要壯勞力,也拋出了挑戰,讓青年人難以拒絕。「在明天晚上大車從採石場返回之前,我們必須把圍堰里的水淘干。這將是你們從沒幹過的最苦的差事——所以體弱的不成,請吧。」他這樣講著的時候,在人群中看到了凱瑞絲,並且對上了目光,他看到她向後縮了:她記得她對他使用了那字眼,她知道那字眼傷害了他。「哪位婦女認為可與男人相當的,也可以參加,」他繼續說,「我需要你們帶上一個水桶,儘快與我在麻風病人島對岸會合。記住——只要壯勞力!」
埃德蒙一向無所畏懼,而凱瑞絲像是六神無主——彷彿她腦子裡還有更重要的事,儘管這不大可能——但戈德溫卻是憂心忡忡。他是個剛當選的副院長,卻要向這片國土上一位最大的貴族挑戰。問題關乎鎮子的前途。沒有橋,王橋就要衰亡。目前是英格蘭最大城鎮之一的王橋跳動著的心髒的修道院,就會蛻化為一個小村落的孤獨的據點,只剩下少數修士在搖搖欲墜的大教堂空蕩迴響的境況中虔誠禱告。戈德溫爭當副院長,可不是要看著這裏衰敗為塵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