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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三七

第四部

三七

「一個車夫的死也是我編造的嗎?」
「要拿到特許令得多久呢?」
「而在這期間,你就沒法生產紅布了。」
「這樣我們就無法援例爭論了。倒霉。」弗朗西斯又回過頭去面對法官。轉眼間,他的面容從憂慮變成了自信,說起話來就如屈尊去處理什麼雞毛蒜皮的小事。「閣下,鎮上人是自由的,他們享有自由民的使用權。」
「他會批准嗎?」
弗朗西斯會隨之應聲而起的——凱瑞絲覺得這是個很好的機會,因為戈德溫的口是心非在法官的頭腦里還新鮮,這時不利於格利高里為此案作辯護。
他離開了房間。
「這樣我們就得把建橋的工程停下了。」
「戈德溫會氣瘋的。」
他們的父親嚴厲地說:「就算他們不判你有罪——我祈求如此——也要想想這件事的丟人現眼吧!你是一個騎士的兒子——你怎麼會忘記了這一點呢?」
梅爾辛意識到她之所以沒耐心是因為他的這番話她已經對她自己說過多次了。他按下怒火,想要務實一點。「你打算怎麼辦呢?」
「那就祝你夜安吧。」
格利高里勝利地說:「有鑒於此,我請求您對鎮上人的投訴不予受理。」
「沒有用。」她極度失望,梅爾辛看得出。她解釋說:「戈德溫那個精明的律師爭辯說,王橋人是修道院的佃戶,而佃戶是無權到王家法庭投訴的。法官沒有受理此案。」
戈德溫吃了一驚,他曾裝作遺囑已經遺失。但托馬斯·蘭利同意為梅爾辛幫忙找一找;他居然把它偷出了圖書館一天,使埃德蒙有充分時間加以複製。
「就算這樣。」
「我弟弟就是一個地主嘛。」
「幹嗎呢?」梅爾辛問他。
凱瑞絲第二次到王家法庭去時感到信心十足。西敏寺大廳寬敞的內部不再讓她覺得惶恐不安,聚在法官座席周圍的大批有錢有勢的人也不再使她相形見絀。她曾經來過這裏,一年前似乎十分陌生的一切,以及那些袍服,如今已為她所熟知。她甚至還穿了一件倫敦式樣的衣裙:右邊是綠色,左邊是藍色。她欣賞地端詳著周圍的一切,從人們的面孔琢磨他們的生活:是趾高氣揚還是灰心喪氣,是困惑不解還是詭計多端。她從那些人大睜著眼環顧一切和他們那種忐忑的神情看出來他們是初到首都,就高興地因為自己的見識而有一種優越感。
他們走到主街上,然後拐進貝爾客棧中。時近黃昏,裏面很安靜。他們要了熱的香料酒。
他向前邁步,對法官說:「閣下,王橋不是個特許的自治市。」他點到為止,彷彿他只有這麼多話可說了。
他向左一靠,啜飲著他的梨酒。這是一月份的一個寒冷的星期六午後,天已經黑了。伊麗莎白的母親在壁爐附近的一把椅子上打盹,張著嘴輕聲地打著鼾。她在貝爾客棧工作,但逢到梅爾辛來見她女兒時,就總待在家裡。他倒願意這樣。這就意味著他絕不必去想要不要吻伊麗莎白。這是個他不想面對的問題。他倒願意吻她。他記得觸到她冷冷的嘴唇和堅挺的平平的乳|房時的感覺。但那樣就意味著承認了他跟凱瑞絲的愛情了結了。他還沒想好這樣。
「落後于速度是因為伯爵關閉了採石場——而超出預算是因為我要花錢趕工。」
有人敲門,伊麗莎白的母親一下子驚醒了。「這會兒會是誰呢?」她說,「外邊已經黑了。」
「反正他會知道的。」
「儘管問題很多,但工程只比計劃慢了兩三個星期。我不得不花錢來趕進度,不過我們能夠——靠一個臨時的木頭路基——在下一次羊毛集市時用上這座橋啦。」
埃德蒙面帶羞慚。「我無法否認,副院長有這權力。公會的人用借貸的辦法資助建橋,但副院長是全鎮的領主。這是從一開始就同意的。」
她決定不和他爭執。他是那種不肯認錯的青年人。
他在那學徒身邊走著,一同前往主街上的公會大廳。公會正在開會商量正事,而不是辦宴會。差不多二十位九九藏書王橋的最重要人物都坐在擱板桌旁,有人飲著淡啤酒或葡萄酒,一邊低聲交談著。梅爾辛感到了一種緊張和氣憤的空氣,他一下子就明白了。
凱瑞絲茫然了。
「別小看這一挑戰,」她父親堅持著,「你知道他不講情面,哪怕是為小事爭吵。這樣的事會導致全面戰爭的。」
「就這樣裁決。」法官說。
是埃德蒙的一個小學徒。「教區公會在開會,想要梅爾辛師傅去。」
「韋格利的新漂坊怎麼樣啦?」伊麗莎白說。
「我是你的橋樑的建築師!」這時梅爾辛想到他作為匠師的工作已經完成了。他設計了最複雜的部分,並且做了木頭模板來指導石匠。他建成了圍堰,還沒另一個人會呢。而且他還構建了水面上漂流的吊車,用來把沉重的石頭運到河中的位置。如今換成誰都能完工了,他滿心不痛快地看到了這一點。
「凱瑞絲的新生意對我們大家都有好處。這意味著我能把橋造完了。」
即使在他如此魂不守舍時,他解決問題的那部分腦筋仍想出了一個主意。「我們自己建一座漂坊。」
「那還有待確定。」
埃德蒙說:「又撒了一個謊。」
「那就是壞消息了——至少一年,或許更長。」
「看來是這樣。」他說。
「沒說。我還不清楚他知不知道呢。」
「你什麼時候高興,我都可以陪你玩。」她說。
「我估摸是與橋相關的事,」梅爾辛對伊麗莎白說,「他們為花銷擔憂呢。」他拿起他的斗篷,「謝謝你的酒——還有遊戲。」
「你不能因為他弟弟的行為而解僱一個匠師。」
「別提醒我了。」
「沒有這樣的記錄——」
弗朗西斯看著埃德蒙,老人搖了搖頭。「沒有一個副院長曾經同意過把這種事寫下來。」他咕噥著說。
弗朗西斯用抗議的口吻對她和她父親說:「你們早該告訴我,你們是佃戶!」
「再說一句我就認定你蔑視法庭。」
「我們輸了官司。」凱瑞絲說。
「這樣,本法庭就要確定你們是不是自由民。」法官說。
「你在哪兒建,都要有某個地主的准許。」
凱瑞絲說了聲「噢,討厭」,就轉過了身。
「我恨不得有條路呢。」
梅爾辛很氣憤。「這太愚蠢了。這就意味著修道院可以為所欲為,不顧法律和特許令——」
他沉著應對了戈德溫的反證,搶先解除了這位副院長的武裝。「確實,漂坊年久失修,運轉緩慢,還時常停轉,」他說,「可是副院長怎能爭辯說人們已經對其無權了呢?漂坊是修道院的財產,因此副院長就該隨時維修。他未能盡職這一事實並不能使事情有什麼不同。人們無權維修漂坊,他們自然地就沒義務這麼做。菲利普副院長的恩典是無條件的。」
這倒是真的。梅爾辛環顧房間尋找支持。誰都不肯正視他的目光。他們已經為此和戈德溫爭論過了,他已解釋了,儘管他是絕對的少數。這一切是怎麼發生的呢?並不是因為橋的工期慢了和預算超支了——拖延不是梅爾辛的過失,而且無論如何他都在趕進度。真正的原因是什麼呢?他一提出這個問題,答案馬上就出現在他腦海里。「這是因為在韋格利的漂坊!」他說。
「我能經受得住。」
弗朗西斯又轉過去面對法官。「沒有書面陳述,閣下,但顯然——」
弗朗西斯滿臉不平之色。「閣下,我可以說話嗎?」
梅爾辛轉向戈德溫。「你還有什麼話跟我說嗎,副院長老爺?」他等著,內心中希望戈德溫會提出他真正的要求。
梅爾辛不理睬他,期待地看著埃德蒙。
他無權強迫鎮上人使用漂坊。他另外的強製做法——禁止使用手推磨,對私人魚塘和圍場罰款——儘管極其嚴厲,在從嚴格意義上卻也說得上正確。但漂坊應該自由使用,戈德溫自己也明白。凱瑞絲不知道,他是否認定,只要是為了上帝而做,任何欺詐都可以得到原宥。可以肯定地說,為上帝工作https://read.99csw.com的人應該比普通的凡夫俗子更一絲不苟地真誠,而不是相反。
「這可太棒了,」她說,「就這麼幹了。」
戈德溫當然有格利高里·朗費羅。格利高里打贏了那場對羅蘭伯爵的官司,戈德溫自然要他再次代表修道院。他已經證明了他的能力,而布克曼還是個無名之輩。不過,凱瑞絲已有應急的武器,對戈德溫會有震懾作用。
「我相信有——但即使沒有,也可以像渡船一樣由牛來推動嘛。」
「那又有什麼關係呢?」
梅爾辛又怕又煩,但並不吃驚。拉爾夫的本性中始終都有暴力的特點。在他倆小時候,他總是準備打架,而梅爾辛常常用一句勸慰的話或玩笑化解衝突,把他從互毆中拉走。這種聳人聽聞的強|奸若不是他弟弟犯下的,他寧願看著那人被絞死。
「工程落後于計劃,而且超出了預算。」
「好吧,」他說,「你能夠把王橋變成一個正經八百的自治市,有皇家特許證給你們權利和自由。然後你們就可以到王家法庭來了。」
但格利高里的招法使他們所有的人大吃一驚。
戈德溫板著臉說:「這兩件事並不必然相關。」
「我看不出還有別的辦法。」
「當然。他是我弟弟。只要我開口,他就會答應的。」
「不,說是這麼說,事實上,馬克·韋伯在管理漂坊,不過他在訓練一些村民,準備接管。」
埃德蒙仍舊直言不諱。「梅爾辛和凱瑞絲智勝了你,是吧,戈德溫?他們在韋格利的漂坊是完全合法的。你由於自己的貪婪和頑固給自己帶來了失敗。這是你的報復。」
戈德溫說:「輪不到他們同意或不同意!」
格利高里馬上說:「並沒有自由民權利的統一模式。在不同地方意味著不同情況。」
菲利蒙才第一次開口。「留神些,會長!」他說。
在房子之外,他深深地吸了口寒夜的空氣。他簡直難以相信發生的事情。他不再是建橋的匠師了。
他在黑暗的街上走著。這是一個晴朗之夜,他可以靠星光認路。他走過伊麗莎白的家:他不想和她說話。他在凱瑞絲住所的外面踟躕著,也走開了,一路走到水邊。他的小划艇對著麻風病人島。他上了船,獨自向對岸劃去。
「我知道。」
梅爾辛一驚。「這怎麼可能呢?你握有菲利普副院長的遺囑——」
「她是個聰明姑娘,」伊麗莎白用平和的語氣說,「可戈德溫會說什麼呢?」
「你是說在樹林里?那也違法。你身後有國王的護林官呢。」護林官是森林的執行官。
「馬克要是成為凱瑞絲的副手,對他是蠻不錯的。他這輩子一直受窮——這可是個好機會。」
「如果你爭辯說,你需要這個才能繳稅,他當然會聽取。」
梅爾辛考慮著。「木結構可以在一兩天內就搭起來。機器也是木製的,不過要多花些時間,因為需要精確的尺寸。湊集人手和材料費的時間最多。我可以在聖誕節之後一周內完工。」
「為什麼不呢?」
「那就別把布運進城。從織工那裡直接運到韋格利。在那兒染,在新漂坊里漂,然後運到倫敦。戈德溫就沒權管了。」
埃德蒙以他特有的簡潔開了腔。「我們叫你來是因為戈德溫副院長希望解僱你負責建橋的匠師的職務。」
「向國王申請。」
「還沒有呢——不過一定會的。」
莫德與其說生氣還不如說喪氣。「可是,拉爾夫,她是別人的妻子啊!」
梅爾辛進屋去,躺下了——孤獨而頹敗。
他拉過一件斗篷披到肩上,和她走出門外,進入寒冷的十月天晦暗的光線中。自從她終止了他們的愛情以來,已經有一年了。他知道她在醫院里結束了懷孕,而且他猜想她是故意流產的。在隨後的幾周里,他曾兩次請她回到他身邊,但都被她拒絕了。這可真讓人猜詳不透:他感覺到她依舊愛他,但她態度堅決。他已經放棄了希望,心想到時自會不再哀傷。可到目前為止,還沒有做到九-九-藏-書。他一看到她,心跳仍會加速,而且和她談話比做任何事情都讓他更高興。
埃德蒙說的沒錯。梅爾辛作為建築師是無人能及的。戈德溫明知道這一點,但顯然他不管不顧了。「你想雇誰來替代我?」梅爾辛問。隨後他自己回答了這個問題。「我估計是埃爾弗里克。」
「甭擔心,媽,他們絕不會為了佃戶的一句話而認定老爺有罪的。」
菲利蒙又發言了,他的聲音更顫抖了。「你這麼講話,會被送上教會法庭的!」
「可是閣下——」
「剛到家,」她回答說,「我們說幾句話行嗎?」
「是的。」
「沒有人為你的合同續訂擔保。」戈德溫說。
「沒有公會的合作,他很難強制推行這樣的規定。何況,即使他這麼做,你也可以繞過去。反正大多數布匹都是村裡織的吧,是不是?」
「那就不在樹林里。在別處。」
梅爾辛在父母家昏暗的燈光下端詳著他弟弟的臉。拉爾夫似在矢口否認和自我辯解之間搖擺不定。
凱瑞絲看到了一縷希望之光。「我們該如何著手呢?」
法官說:「有書面的習慣陳述嗎?」
等了幾天之後,他們被召到威爾伯特·威特菲爾德爵士面前。這位滿口蛀牙、面色緋紅的法官一年前主審過修道院訴羅蘭伯爵的案子。隨著這位法官在背靠東牆的審判席上就座,凱瑞絲的信心就消退下去了。一個人竟然有如此權力,這是十分駭人的。若是他作出了錯誤的決定,凱瑞絲的布匹製造新企業就會被扼殺,他父親就會破產,也就沒人能出資修建新橋了。
梅爾辛遞給她一個銀便士。只有兩個人在玩骨牌時能贏他:伊麗莎白和凱瑞絲。他不在乎輸錢。他高興的是棋逢對手。
「完工了,正在轉呢,」梅爾辛得意地說,「凱瑞絲已經在那兒漂了一星期的布了。」
「我們不是。」
「沒有。修道院——」
凱瑞絲興緻勃勃,梅爾辛看得出來;可她對他的感情呢?她高興是因為他們解決了問題,而且急於智勝戈德溫,可是除此之外,他琢磨不透她的想法。
「我不相信他能有什麼好做的。」
梅爾辛猜想她找他有事。他站起身:「我還不知道你從倫敦回來了呢。」他說。
但戈德溫咬死了說:「沒有了。」
他又等了一秒鐘。沒人說話。那沉默告訴他,一切都已結束。
「那我們就試試看吧。」
「埃德蒙讓告訴你,教區公會在開會,想要你去。」那孩子說。他顯然背下了口信,其餘的就一概不知了。
凱瑞絲搖起頭。「那是違規的。戈德溫會吩咐約翰治安官把它拆掉的。」
他回到家中以後,在外面停頓了片刻,抬頭看著星空,把淚水強忍下去。事實上,到最後他並沒有智勝戈德溫——而是相反。他低估了那位副院長動手懲罰反對他的人的力度。梅爾辛自以為聰明,可戈德溫更勝一籌,或者至少更心狠手辣。他準備在必要時摧毀這個鎮子和修道院,以報復對他自尊的傷害。那會給他帶來一場勝利。
拉爾夫不時地瞥上梅爾辛一眼。他擔心梅爾辛不贊成——說不定比他母親態度還壞呢。他一向仰仗他哥哥。梅爾辛只巴望有什麼辦法能把拉爾夫鎖起來以防他動手打人,因為如今他不再有梅爾辛在身邊讓他別惹麻煩了。
「拉爾夫才不在乎戈德溫呢。」
埃德蒙遲疑了。戈德溫一副興高采烈的神氣。充任陪審團是個耽擱時間的雜差,只要可能,人人都巴不得避免。停了一陣之後,埃德蒙說:「我們要求豁免。」
「借口。」
「那兒有急流能推動漂坊的水輪嗎?」
戈德溫沒有覺得他坑害了凱瑞絲、她父親和王橋全城。他總是以改革者自居,對安東尼副院長的爛攤子不耐煩,同情鎮上的需要,熱衷於修士們乃至商人們的福祉。後來,在任副院長的一年期間,他轉了個一百八十度,變得比安東尼還要保守,卻表現得恬不知恥。凱瑞絲每逢想到這些,就氣得面紅耳赤。
伊麗莎白九*九*藏*書揚起了眉毛。「她自己?」
「在我們高興之前先把這事考慮周到些吧,」她說,「戈德溫會定下規矩,說布匹不能拿出王橋去漂。很多鎮子都有這類法律。」
「建一座漂坊要多長時間?」
「我們得擺脫他的控制。」
「噢,拉爾夫,你怎麼能幹這種事?」他母親說。
「拉爾夫會聽你的嗎?」
「你算老幾,對我能做什麼要指手畫腳?」
戈德溫說:「因此我有權解僱你。」
和他們方寸已亂的父母討論的結果是再看一段時間再說,但這時有人敲響簡陋的房門,凱瑞絲走了進來。她向傑拉德和莫德含笑招呼,但一看到拉爾夫,臉色立刻變了。
這個問題露出了破綻。他沒有問:「在哪兒找到的?」——要真是遺失了的話,這才是合乎邏輯的詢問。
「該死。」真是沒道理。本來,恢復鎮子的繁榮指日可待,而一個人的頑固就讓它半途而廢了。「我們原先都把戈德溫看錯了。」梅爾辛說。
「申請自治特許令。這樣就可以把鎮子從修道院的控制下解放出來。我們的律師認為我們有一個優勢。跟你說,他認為我們會在漂坊一案中勝訴。然而,國王亟需為這場與法國的戰爭湊錢。他需要繁榮的鎮子給他繳稅。」
威爾伯特爵士說道:「好極了。居民們是否會充任王家陪審團,抑或有權豁免?」
「一個農人的老婆。」
威爾伯特爵士說:「下一個案子。」
梅爾辛不這麼有把握。拉爾夫是小地主,看來他招致了卡斯特的威廉的反感。判斷不出這場審訊會是個什麼結果。
「橋怎麼樣了?」
隨後,她的律師開始發言,她才感到好了一些。弗朗西斯從漂坊的歷史講起,講了那是傳奇的傑克匠師如何創建的第一座,菲利普副院長又如何賦予了鎮上人無償使用的權利。
「教區公會也沒有嗎?連你之前的時候?」
他們在法庭周圍轉悠,等待他們的案件審理時,她把這個觀點告訴她父親。他說:「我從來不相信任何在神壇上宣稱自己道德高尚的人。那種高尚情懷的人總可以找到借口來違背自己的規矩。我寧肯和一個每天都覺得自己是罪人的人做生意,他們可能認為從長遠來看對他們有利,就講實話,並且信守承諾。他們不大可能在這方面有所改變的。」
埃德懞直接對法官講話了。「閣下,居民有買賣他們住宅的自由權。」這是不會給予佃戶的重要權利,佃戶則要他們地主的允許。
「但從現在起不能等一年。」
「由他去吧。」凱瑞絲撇著嘴說。
「他是個自負的男人。要是你智勝了他,他絕不會原諒你的。」
梅爾辛在想這是不是整齣戲里的又一幕而已,是戈德溫重新談他的合同的一種方式。他對埃德蒙說:「教區公會在這件事上同意了副院長的提議了嗎?」
埃德蒙平靜而清晰地說:「撒謊的修士。」
在這一點上,弗朗西斯拿出了他的秘密武器。「如若修道院試圖宣稱那種恩典是有條件的,我提請法庭讀一下菲利普副院長遺囑的這份抄件。」
「當然不能,」法官說。
「法官剛剛裁決說你們是。我沒能贏得官司是因為信息不全。」
梅爾辛最近和戈德溫有一次小爭吵。他的合同是一年,每天兩便士,外加麻風病人島的租金。這個合同該續訂了,戈德溫提議繼續付他一天兩便士。梅爾辛堅持四便士,最終戈德溫讓步了。他是不是對公會申訴了呢?
戈德溫反唇相譏:「是被你自己的弟弟殺的!」
埃德蒙憤憤地說:「那是修道院的決定,不是我們的!」
「打就打吧,」凱瑞絲凄涼地說,「全面戰爭。」
格利高里·朗費羅滿臉不高興,向他揮手,示意他別開口;戈德溫閉上嘴,後退回去,意識到他把自己給泄露了——但顯然為時已晚,凱瑞絲心想。法官應該看得明白,戈德溫發火的唯一理由就是他深知那文件有利於鎮上人,才儘力把它壓下去。
「這樣,問題就定下來了,」法官說,「read.99csw.com若是基於你是佃戶的前提而拒絕那項職責,你就不能越過你的領主向國王的法庭申訴。」
格利高里就此作出答覆。「不,他得獲准才能進入鎮子。」
另一名律師開始陳述。
最後,拉爾夫說:「她讓我上的身。」
梅爾辛動起了腦筋,同時也在端詳凱瑞絲。她身穿一件在倫敦買的新衣裙,按照當前的時尚一衣兩色,這為她增添了頑皮的模樣,即使如此,她仍然嚴肅憂慮。那種深綠和淡藍色彷彿使她的眼睛放光,使她的皮膚閃亮。簡直是時時如此。他應該和她深談一下與橋相關的一些問題——他們很少談及其他——可突然間他意識到她有多可愛。
「可是憑什麼呢?」
「你和凱瑞絲倆人一起挽救了鎮子。」
威爾伯特爵士說:「別談魚塘了。關鍵的因素是居民與王家法律體系的關係。鎮子是否自由接納國王的治安官?」
她對她父親說:「這下我們就徹底無權了!我們證明了我們有權免費使用漂坊,但戈德溫仍能收回這一權利!」
伊麗莎白滾動著骰子,把她最後算出的結果推到板上的莊家的位置。「我贏了!」她說,「這是三賠五。交錢吧。」
「用那座老掉牙的漂坊是不成的。」
弗朗西斯閉上了嘴,低下了頭。
埃德蒙警告說:「戈德溫會怒火衝天的。」
戈德溫不理睬這個問題。「一個因強|奸受審的人!」他找補了一句。
埃德蒙坐在桌子的頂端。戈德溫副院長坐在他身旁。副院長並不是公會成員,他的出席暗示,梅爾辛推測得沒錯,會議就是與修橋有關。然而,管事的托馬斯不在,菲利蒙倒在場。這事有點蹊蹺。
「我知道。」
聽到提起拉爾夫,凱瑞絲的臉上掠過一絲不屑,隨後她把梅爾辛的話從頭至尾又考慮了一遍之後,她的表情變了。「在韋格利建一座漂坊?」
戈德溫自鳴得意到了頂點。他邊走開,卻禁不住最後再說句尖刻話。他朝埃德蒙和凱瑞絲搖著一根手指。「我希望,你們今後會明白屈從於上帝的意見才是明智的。」他一本正經地說。
從嚴格意義上說是這麼回事。大多數城鎮都有頒給它們的國王特許證書,允許他們不受當地的伯爵或男爵約束而擁有貿易和主辦市場的自由權。那些城鎮的居民是自由民,只對國王一人效忠。然而,少數鎮子,如王橋,仍是領主——通常是主教或副院長的財產:聖奧爾本斯和貝里聖埃德蒙茲就是實例。它們的地位不夠清楚。
凱瑞絲不由得高興地看著戈德溫發現他的欺騙手段被拆穿時那種又驚又氣的臉色。他向前邁了一步,忿然說道:「這是怎麼弄到手的?」
梅爾辛感覺像是臉上挨了一巴掌。他沒料到會有這種事。「什麼?」他說,「可我是戈德溫聘用的!」
她轉向弗朗西斯。「總有些我們能做的事。」她氣惱地說。
每逢這種時刻,爸爸就是他自己的老模樣了,凱瑞絲從而意識到,他的變化有多大。近來,他很少表現出精明強幹、頭腦靈活了。更經常的是,他容易忘事而且心煩意亂。凱瑞絲懷疑,這種趨勢在她注意到之前幾個月就有了,大概應該歸咎於他未能預見到羊毛市場垮台的災難性失誤。
法官說:「那就不一樣嘍。只有自由民可以向王家法庭投訴。你們對此還有何可說,弗朗西斯·布克曼?你的當事人是佃戶身份吧?」
格利高里說:「但你們有封建義務。你們得使用修道院的磨坊和魚塘。」
弗朗西斯轉臉對著埃德蒙。他低聲催促說:「鎮上人以前到王家法庭來投訴過嗎?」
「要是建在鎮外呢?」
若說她有什麼疑慮的話,都是圍繞著她的律師弗朗西斯·布克曼的。他年輕而消息靈通,並且——她覺得像大多數律師一樣——似乎十分自信。他身材矮小,一頭沙色頭髮,動作麻利,總是隨時準備爭辯。他讓她想起落在窗檯欄杆上的厚臉皮的鳥:不停地啄食麵包屑,還惡狠狠地趕走對手。他早已告知眾人,他們的案子是無可辯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