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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部 四二

第四部

四二

大家都轉過臉來望著凱瑞絲。她嚇得直噁心。她一直沒猜到這個,就如同黑暗裡挨了一拳。她發狂地說:「憑什麼?」沒人回答她。
從人群中傳出一陣恐怖的嘟囔聲。
她記起來她父親警告過她,戈德溫會採用極端的手段來應對自治特許的威脅。「你知道他不講情面,哪怕是為小事爭吵,」埃德蒙曾經說,「這樣的事會導致全面戰爭的。」凱瑞絲此時一震,想起了她當時的答覆:「打就打吧——全面戰爭。」
「那些絨布是撒旦的猩紅!」
「她還唱起奇特的韻文。為什麼?」凱瑞絲曾經在煮染料和浸絨布時為了解除煩悶自言自語地唱過歌,但菲利蒙卻有本事把無辜的瑣事變成邪惡的證據。這時他把嗓門壓到一種驚怵的低語,說:「因為她在召喚黑王子的私密援助……」他隨即把嗓音提到叫嚷,「……撒旦啊!」
「我也不信。我進去找她,可找不到。那裡有許多鎖了門的房間。」
他說:「這位見習修女會作證。」
「我們知道,」塞西莉亞說。
「在她覺得獨自一人的時候。」
「是這樣的,大人,因為魔鬼用他自己特殊的口喙貪婪地吸他助手的熱血,就像新生嬰兒吸吮豐|滿的乳|房——」
「恐怕是的。」
「不,我要和你去,」梅爾辛說,「我在外面等著。」
人群嚇得呻|吟起來。
這時,北門打開了,人群一下子靜了下來。塞西莉亞嬤嬤獨自一人走了進來,隨手關上了身後的大門。人們好奇地低聲議論著。現在有了什麼結果了。
凱瑞絲看著梅爾辛。他嚇得臉色煞白。他倆想到一處去了。
「詞句難以聽清。她可能在說一種外國話。」
「在這種情況下——」
嘈雜聲平息下去了,菲利蒙開始講話,但理查打斷了他。「我不需要聽你再講什麼了,」他說,「你提出有力的例證控告她,她卻給出了活力四射的辯護。別人對這一訴訟還有什麼要說的嗎?」
凱瑞絲夢遊似的聽憑人家拽著她走出了教堂。他們出的北門,塞西莉亞和凱瑞絲身後跟著梅爾姐妹和老朱莉,緊隨其後的是治安官約翰和鐵匠克里斯托弗。他們橫穿迴廊,進入修女區,一來到她們的住處,兩個男人就待在門外。
「謝謝你。」
這時戈德溫發話了:「治安官,叫上你的一個助手,押解這女人到檢驗的地方去,在門外守著到檢驗完畢。」
她面對著人群發言。雖然判決將由主教作出,但他會深受鎮上人的反應的影響。他不是那種原則性極強的人。
他沿著連拱廊奔跑。一名修女看到他的身影,尖叫起來。他不顧忌她。他看到一段樓梯,便跑上去,進了第一個房間。他發現自己來到了一處宿舍。有兩排草席,上面整齊地疊放著毛毯。那裡沒人。他沿走廊走了幾步,試著打開另一扇門。門鎖著。「凱瑞絲!」他叫道,「你在這裏邊嗎?跟我說話啊!」他用一隻拳頭使勁砸門。他擦著指關節處的皮膚,那裡開始流血了,但他覺不出痛來。「讓我進去!」他叫著,「讓我進去!」
「她可以親口對我說這番話的!」
理查主教第一次開了腔。「請安靜,」他說,「干擾進程的要由治安官逐出。請說下去吧,菲利蒙兄弟,不過不要請證人在承認不知實情時杜撰證據。」
「她長得很美,是吧?」凱瑞絲說,「她也很聰明。而且還是一位主教的女兒。噢,原諒我,主教大人,我沒有不尊敬的意思。」
凱瑞絲又指著治安官。「約翰,理髮師馬修給你接骨時,她給你止痛。她怎麼跟你說的?」
瑪奇點點頭。「我也跟她這麼說了。我們商量了好長時間。她覺得你們倆後半生會像逃犯一樣了。她不肯拖累你。你的命運應該是成為你這一代最偉大的建築匠師。你會出名的。可是,要是她和你在一起,你只好永遠隱瞞你的真實身份而且還要在光天化日下東躲西藏。」
她又一次被聚集在這裏的鎮上人吃驚的叫喊聲所打斷。
梅爾辛高叫:「因為她無辜,瑪蒂也無罪,你這個信口胡言的偽君子!」
梅爾辛說:「可是……我要知道的更多。她在想什麼?她是不是要等到這場風波平息了,然後逃跑?我要不要設法把她從那裡救出來?要不,我就一直乾等下去——要是那樣的話,要等多久呢?一個月?一年?七年?」
他的父母來到他跟前。在審判的全過程中,他們始終都在大教堂里。他的父親說了些什麼,但梅爾辛沒能明白。「什麼?」他說。
戈德溫說:「她要是離開女修道院呢?」
那地方空無一人。那裡已被打掃乾淨,過夜的客人使用過的草荐已經整齊地碼放在牆根。東端的聖壇上燃著一支蠟燭。梅爾辛緩緩地從這頭走到那頭,不知道下一步該做什麼。
「——您自己的評論:這是大案,辯護也有力。」
塞西莉亞控制不住凱瑞絲,但兩個男人能夠。
凱瑞絲看了看梅爾辛。他已驚得目瞪口呆了。「那些蠢貨開始相信他了!」他說。
梅爾辛看著聖壇,十字架和牆上的三扇屏,畫的是醫院的保護聖者、匈牙利的伊麗莎白。第一扇上畫著的聖者原是一位公主,頭戴王冠,正在給窮人喂飯;第二扇畫著她修建她的醫院;第三扇圖示了她在斗篷下攜帶的食物變成玫瑰花的奇迹。凱瑞絲在這種地方該做些什麼呢?她是懷疑主義者,對教會教導的一切都不輕信。她不相信一位公主能把麵包變成玫瑰。「他們怎麼知道的?」她會對大家都無異議地接受的故事——亞當和夏娃、諾亞方舟、大衛和歌利亞,乃至耶穌降生說這樣的話。她在這裏不啻是籠中困獸。
「就這些了,」默多答道,「我同意,並且重申——」
凱瑞絲轉向埃爾弗里克。「你聽不懂,是吧?埃爾弗里克?」
菲利蒙繼續說:「最近,凱瑞絲神奇地把羊毛染得和義大利的猩紅一模一樣,這是王橋的染匠們從來做不到的。這是怎麼成功的呢?靠的是一種魔咒!」
她走開兩步,像是講完了,菲利蒙從板凳上站了起來。凱瑞絲轉過身來,用拉丁語對他說:「Caputtuum in anoestread.99csw.com。」
塞西莉亞嬤嬤來到她跟前,拉起她的一隻手。
「是的。」他慍怒地說。
「是的,兄弟。我看到他左手握著一把刀。」
「我不信你。」梅爾辛推開老修女,穿過她進來的那道門。他發現門后是一個小門廳。他此前從未到過這裏:沒什麼男人進過修道院的修女區。他穿過另一道門,來到了修女的迴廊。好幾名修女都在那裡,有的在閱讀,有的在周圍邊散步邊思考,有的悄聲交談。
梅爾辛提高了聲音。「果真如此的話,你難道不覺得她要親口告訴我嗎?」
「我有,主教大人。」托缽修士默多走上前來。鎮上的人有的歡呼,有的嘟囔:默多引起了截然相反的反應。「異教徒是一種邪惡,」他這樣開始,他的聲調成了洪亮的佈道口吻,「腐蝕著男男女女的靈魂——」
菲利蒙問她:「你注意到什麼不尋常的事了嗎,姐妹?」
「我知道她從來對教士不大尊敬。在這座鎮子上,這沒什麼可驚奇的。但她相信她能在將生命奉獻給治愈她的男女鄉親中找到某些安慰。」
他們怎麼會用這種滿不在乎的態度說這件事呢?此時她可要為這顆痣被判死刑了。
「既然這樣,馬克,你幹嗎不一起去,陪陪梅爾辛呢?」
「別開玩笑了,」他說,「我們已經訂婚了——我們原訂明天就結婚的。她得見我!」
修士們放聲大笑,菲利蒙面紅耳赤。
他們到了菜畦,坐到了石凳上,眼睛望著落日。瑪奇的沉著讓梅爾辛有些不快。他巴不得她會氣得吐口水呢。她的態度告訴他消息不妙。他感到了無望。他說:「她是當真不想見我嗎?」
凱瑞絲的勇氣開始恢復了。「別沒信心,」她說,「我還沒說話呢。」
從普通百姓那裡發出了支持的聲浪,但不是凱瑞絲所喜歡的那樣氣憤的高聲。
人群對此也有反應:女巫和她們的熟人據說有她們自己的語言,別人是聽不懂的。
「我們給你凈過身子。」她指著梅爾和朱莉,「我們三個。你在兩年前聖誕節時在醫院。你吃了什麼東西中了毒。」
鎮上的人這時更靜默了。這可不是給一個瘋瘋癲癲的老婦人定罪的那種歡鬧的場面。他們正在觀看的是一個鎮上同胞為生命的戰鬥。
「從她的語調判斷,她是在求人幫助,祈求好運,詛咒造成她不幸的人,這類話吧。」
梅爾辛高叫:「不成!」
「她當然不能在光天化日之下這麼做啦。她在家中後院里黑夜點起一把火,這是住在附近的人都看到的。」
凱瑞絲想,這至少算是一碗水端平了。理查和他的家人在為瑪傑麗的婚禮爭吵之後,對戈德溫沒了好感。另一方面,身任教職的理查常住的鎮子不在修道院的控制之下。或許他在這件事情上至少能保持中立。她的希望又增加了一些。
塞西莉亞關上了門。
凱瑞絲轉向人群。「人人都知道瑪蒂不是女巫。菲利蒙兄弟會說,既然是這樣,她為什麼逃走呢?這是很容易回答的問題。她擔心謊言會中傷她——就像他們編造了話害我一樣。在座的婦女們,有誰要是被誣陷為異教徒,會有信心向一個教士和修士的法庭證明你的無辜嗎?」她的目光巡視四周,一一落在鎮上知名的婦女們身上:車夫莉比,開小店的薩拉,蘇珊娜·切普斯托。
瑪奇有點驚懼。被點名作證為一個女巫開罪,誰都不會舒服的。但瑪奇欠凱瑞絲太多了。她挺直了肩膀,一副挑戰的神情,說:「瑪蒂對我說:『祈禱上帝吧,只有他才能治好病。』」
凱瑞絲意識到,這是十分有利的證詞,她的傷心如同冬天的天空一樣陰沉了。伊麗莎白成了修女這一事實,使她的證言增加了可信度。她上演的是一種溫情的訛詐:我已經作出了如此的犧牲,你們還能不相信我嗎?
在菲利蒙總結他的證明時,凱瑞絲按捺下一股恐懼的感情。她想從腦海里抹掉瘋子尼爾在車后遭鞭打的情景。她竭力集中注意力去思考她應該說些什麼來為自己辯護。她可以嘲笑涉及她的一切說法,但那不一定充分。她需要解釋人們為什麼在她身上撒謊,並指出他們的動機。
「我不在乎那樣!」
理查主教說,「謝謝你,副院長神父——」
凱瑞絲有一顆痣。
馬克一家已經搬進了主街上的一座大房子里:底層是石頭砌的布匹儲藏室。如今他們的廚房中沒有織機了:所有的織布的活計都由他組織的其他人幹了。馬克和瑪奇正表情凝重地坐在一條板凳上。梅爾辛走進去的時候,馬克一躍而起。「你見到她了嗎?」他大聲問。
凱瑞絲透不過氣了。她已經遭到她的表兄戈德溫、她最好的朋友的哥哥菲利蒙和伊麗莎白的指控——但現在才是最壞的。由她的姐夫指責她,是令人瞠目的背叛。肯定再沒人會尊重埃爾弗里克了。
太陽已經落下鎮子的西邊,瑪奇終於出來了。她的表情莊重,臉上掛著淚水。「凱瑞絲活著,」她說,「她的一切都好,身體、精神都沒毛病。她的頭腦也正常。」
「我們戀愛並且非常幸福,」伊白莎白接著說,「他突然變了心。他對我像是陌生人。他變冷淡了。」
「她跟我說你會這樣講的。但她相信你實際會在乎的,更主要的是,她認為你應該出名。反正這麼說吧,她在乎這個。她不會奪走你的前途,哪怕你讓她這麼做。」
「她怎麼說的?」梅爾辛急不可耐地問。
「可為什麼呢?」
梅爾辛想著這種情況。馬克和瑪奇默默地看著他。他能夠想象凱瑞絲在醫院中工作著,照看著病人。可她會在花費半個夜晚的時間唱頌歌和做祈禱中如何感受呢?「她會殺死她自己的。」他停頓了好長時間之後說。
他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她。「你是個魔鬼。」他說。
「『智者』瑪蒂醫好了這鎮上的好多人,」她這樣開始發言,「就在兩年前的今天,舊橋坍塌的時候,她是最先救護傷者的人之一,與塞西莉亞和修女們並肩工作。今天我環顧教堂,看到了許多在那個可怕的時刻受過她護理而獲益的人。有誰在那天聽到她召喚魔鬼九九藏書了?要是有的話,請現在就出來講話。」
馬克點著頭。「至少我們會知道她還活著。」
她已經不再為結婚憂慮了。她作出了決定,就要承擔後果。事實上,她感到非常幸福。有時候她納悶自己之前何以會這麼擔驚受怕。梅爾辛不會讓任何人做他的奴隸的——這不合他的本性。他甚至對他的童僕吉米都關懷備至。
「我不這麼看,」瑪奇蠻有信心地說,「她傷心至極,但我看不出她會走那條路的。」
她心想,我得了一分,而她的希望又增加了一籌。
理查問道:「怎麼,副院長嬤嬤?你要向法庭報告什麼呢?」
「很抱歉,年輕的梅爾辛,」她說,「凱瑞絲不想見你。」
「從誰那裡得到的?」戈德溫打斷了她的話,「一名修女是不能給予赦免的!」
梅爾辛認識喬夫羅伊。他是聖馬可教堂的教士,梅爾辛曾為那座教堂修過屋頂。喬夫羅伊不喜歡戈德溫。
「我不相信她們。」
凱瑞絲心想,其中就有你自己的妹妹。菲利蒙知道那件事嗎?
「我去問問吧。」她說完就匆匆出去了。
凱瑞絲已經預見到,菲利蒙倒是蠻勤奮刻苦的,他事先已經探訪了鄰居。
凱瑞絲無法找出「智者」瑪蒂的真實下落。有人說她被捕了,關進了修道院的一個地下室里。別人則認為,她會被缺席審判。第三種看法則宣稱,完全是另一個人會經受異教徒罪名的審判。戈德溫拒絕回答凱瑞絲的詢問,而其餘的修士說他們一無所知。
今天和當年一樣,大教堂里擠滿了大群的鎮上居民和訪客,他們都希望看到一場好戲:起訴、抗辯、爭論、發狂、咒罵,還有一名婦女一路挨著鞭打穿過街道,然後在宗教絞架上被絞死的景觀。托缽修士默多來了。他總是在聳人聽聞的審判中露面。他們為他提供了一個他最擅長的表現的機會:煽起信眾的狂熱情緒。
菲利蒙滿臉困惑地服從了。「她說的是『你把你的腦袋放到你的屁股上了』。」
「這是不可接受的!」戈德溫怒吼道。他已經放下了菲利蒙是起訴人的矯飾。「女修道院的副院長不能這樣打亂法庭的進程。」
「凱瑞絲請求獲准進入女修道院是件有意思的事。她若是個女巫,她就無法在神聖的氛圍中做任何有害之舉。魔鬼是進不到這裏的。另一方面,她若不是女巫,我們就會從指責一名無辜女性的錯誤中解救出來。或許女修道院不一定是凱瑞絲生活方式的選擇,但她的慰藉將存在於奉獻給服務上帝之中。這樣,兩相權衡,我認為這是一個令人滿意的解決辦法。」
梅爾辛站起身。「感謝你們做我的朋友。」他說完,轉身就要走。
菲利蒙站起來抗議對他信口胡言的指責,但理查主教向他揮了揮手,說:「讓她講話,讓她講話。」
「她說些什麼呢?」
他們等著教士出場時,凱瑞絲開始了遐想。明天,就在這座教堂里,她將嫁給梅爾辛。麵包師貝蒂和她的四個女兒已經為婚宴忙著製作麵包和糕點了。明天晚上,凱瑞絲和梅爾辛就要在麻風病人島上他的住宅里同眠共枕了。
凱瑞絲聽到馬克·韋伯的男低音嗓子咕噥說:「這是瞎話!」
「她在的那個房間按她自己的要求鎖上了。你找不到那間屋子,就算你找到了,你也進不去。她不會見你的。」
他轉過身來看到是塞西莉亞嬤嬤。
「她怕你會說服她回心轉意。」
不管他們如何斷定,凱瑞絲都會明晰地高聲宣布:瑪蒂是個地道的醫生,她用草藥和片劑治病,並告訴人們要向上帝祈禱以求平安。許多接受過瑪蒂救治的鎮上人當中,肯定會有一些為她說話的。
鎮上人哄堂大笑,凱瑞絲走回到她的地方。
他從她身邊跑開,沿來路出去,返回醫院,經過滿臉驚懼的朱莉,出門來到戶外。他在大教堂前面集市收攤的混亂中奪路而行,出現在主街上。他想到要和埃德蒙談一談,又決定不談為妙:別人會告訴凱瑞絲病魔纏身的父親這一可怕消息的。他能信任誰呢?他想到了馬克·韋伯。
「她已接受了赦免——」
瑪奇進去半小時之後,梅爾辛說:「我覺得她們準是讓她進去了,不然的話這會兒她該回來了。」
馬克問:「你到哪兒去?」
塞西莉亞不知道,或者假裝沒有猜到:凱瑞絲吃了葯為了結束懷孕。
「肯定的,」埃爾弗里克答道,「凱瑞絲的朋友,她喜歡的那些人,是走運的。梅爾辛儘管始終沒有學木匠滿師,卻成了成功的建築匠師。馬克·韋伯是個窮漢,但現在富裕了。凱瑞絲的朋友格溫達嫁給了伍爾夫里克,雖說伍爾夫里克原先和別人訂了婚。要不是有非自然力的幫助,這些事情是怎麼成功的呢?」
理查說道:「我不必再聽取更多的爭論了。我已經作出了我的決定,現在我就來宣布我的判決。」
菲利蒙用求告的目光看著主教。但理查覺得很開心,就說:「回答這問題嘛。」
「懺悔是一種神聖的信任,」塞西莉亞沉著冷靜地回答,「我不知道她對那位神父說了些什麼,而即使我知道,我也不能告訴你或任何人。」
她指著瑪奇·韋伯。「瑪蒂給了你一劑葯讓你的孩子退燒。她怎麼跟你說的?」
馬克顯得很不自在。他雖然強壯有力,但他痛恨暴力。
凱瑞絲決定,她一到外邊,馬上就逃跑。只要橫穿迴廊,她就很容易衝出去獲得自由了。
「我要去佛羅倫薩,」他說,「再見吧。」
她從腰帶上拿出一把鑰匙,平靜地打開了房間的鎖。梅爾辛一把推開門。門后是一間小屋,只有一個窗戶,沿牆一周是擺滿了卷卷布匹的架子。
「我不該說的。她知道你在這兒,可她不肯見你。」
「不一定,」塞西莉亞說,「還有另一條路。」
塞西莉亞輕輕地拉著凱瑞絲的手。
她停頓了一下,讓沉默本身給她的聽眾增加印象。
他們匆匆趕回修道院大院。馬克和梅爾辛在醫院外面候著,瑪奇便進去了。梅爾辛看到了凱瑞絲的老狗「小不點兒」卧在門口,等著她再露面。
塞西莉亞緩緩說道:「凱瑞絲已經懺悔——」
「好吧,默多兄弟九-九-藏-書,是什麼?用最簡潔的話說吧。」
約翰看著馬克·韋伯,在助手中他總是第一人選。凱瑞絲感到尚有一絲希望:馬克是她的忠實的朋友。但治安官顯然也想到了這一點,因為他從馬克轉過來指著鐵匠克里斯托弗。
他想起《蒂莫西書》中提到,他的祖上建築師傑克曾經短期當過見習修士。該書作者暗示,傑克是不情願被召進去的,而且很難適應修道院的紀律;反正,他在蒂莫西諱莫如深的特定環境中突然中止了他的見習修士生涯。
「照這麼說,」梅爾辛不情願地慢慢說,「她可能找到一種幸福。」
梅爾辛知道瑪奇說的是實情。塞西莉亞說的也是真話。凱瑞絲不願見他。他感到傷心得透不過氣來了。他咽下一口氣,用袖子抹去臉上的淚水,勉強開了口:「可她要怎麼辦呢?」
「你了解我,」塞西莉亞說,「她活著。」她看了看他的手。「你把自己弄傷了,」她同情地說,「跟我來,我給你的傷口敷些藥膏。」
一名年輕修女走了進來。她認出梅爾辛后滿臉驚恐。「你想幹嗎?」她說。
「她們不讓我見。」
理查提高了嗓音。「這是可以的!」
「伊麗莎白姐妹不明白為什麼某個男人會喜歡我勝過喜歡她。其實我也不懂。真是說不出道理,儘管我長相平常,可梅爾辛偏偏愛我。我解釋不了。」這時有了更多的咯咯笑聲。「伊麗莎白這麼生氣,我很難過。要是我們生活在《舊約》的時代,梅爾辛就可以有兩個妻子,大家都會很幸福的。」聽到這裏人們放聲大笑了。她等著笑聲平息下去,然後正色說:「我最感到難過的是,一位失望的女性很平常的嫉妒心竟然在一個見習修士信口胡言的嘴裏成為口實,用在嚴肅如異教徒的指控中。」
瑪奇用低沉又清晰的聲音說下去:「塞西莉亞嬤嬤留下我倆單獨談,所以我們可以暢所欲言,不必擔心有人聽見。凱瑞絲相信,戈德溫和菲利蒙一心要除掉她,就是因為自由市特許的申請。她在女修道院里是安全的,但要是她一離開,他們就會找到她,殺死她。」
「拉丁語。」菲利蒙回答。
「我們等等看吧。」馬克說。
凱瑞絲四下張望找她的姐姐艾麗絲,但沒見到她。要是她在這兒,她一定會阻止埃爾弗里克的,埃爾弗里克準是找了什麼借口,吩咐她留在了家裡。她可能對此一無所知。
「我得和凱瑞絲說說話。」
兩個男人看著她。
瑪奇什麼也沒說。梅爾辛目光嚴峻地看著她。她點了點頭。
他意識到,這是可怕的事實。凱瑞絲可能會幸福的。她失去了她的家、她的自由和她的未婚夫;但她最終還可能是幸福的。
他握住她的手。
理查站起了身。戈德溫說:「休庭!」主教離去,後面跟著列隊而行的修士和修女。
約翰習慣了站在執法的一方,他也面露不安,但他用有力的聲音說出了實情。「她說:『祈禱上帝吧,只有他才能治好病。』」
伊麗莎白可能自認為她說的是實情。不過菲利蒙明知這是假話。而菲利蒙不過是戈德溫的工具。戈德溫怎麼能讓自己的良心接受這樣的惡毒手段呢?他是不是在對自己說,只要有利於修道院,怎麼做都是沒錯的呢?
凱瑞絲星期六一早去了大教堂,打定主意不管瑪蒂到不到場都要為她辯護,也要為其他遭到這種荒謬指控的可憐的老婦人挺身而出。修士和教士們為什麼對婦女恨之入骨?他們崇拜他們的聖母,卻把其他女性個個都看作魔鬼的化身。他們這是怎麼了?
「我怎麼能知道她還活著呢?」梅爾辛聽到自己的嗓音由於激動而喑啞了,他並不在意。
他抹去臉上的淚水,在夕陽的紅光中,看著馬克和瑪奇。
「她在哪兒?」梅爾辛高喊。
她注意到她姑母彼得拉妮拉也在人群中。她是為數不多的不看著凱瑞絲的人之一。她怎麼會默默地站在那裡呢?她當然總的說來會支持她的兒子戈德溫——但她一定會儘力阻止他把凱瑞絲判處死刑吧?她曾經說過她想像母親一樣對待凱瑞絲。她還記得這話嗎?不知為什麼,凱瑞絲覺得她不會記得了。她對她兒子太盡心儘力了。所以她才不敢正視凱瑞絲的眼睛。她已經打定主意不擋戈德溫的路。
人群透不過氣來了。
那痣很小,但修女們不會找不到的——而且就在他們認為魔鬼最感興趣的那種地方:在她陰門的左側,就在裂口旁邊。痣呈深粽色,周圍金紅色的陰|毛擋不住的。梅爾辛第一次注意到時,曾經對她開玩笑說:「托缽修士默多會叫你女巫的——你可千萬別讓他看見。」而凱瑞絲卻笑著說:「即使他是世上最後一個男人。」
「正因為這個你可能會認為我在使用什麼罪惡的巫術語言。」她又轉過頭來對著菲利蒙,「兄弟,你知道我用的是什麼語言,是吧?」
她接著說:「你又吐又瀉,滿地都是,下邊還流血。得給你洗好幾次呢。我們全都看到那顆痣了。」
凱瑞絲提高了嗓音。「這對他是好事,不然的話,他就會因為他今天說的謊話在地獄中遭到火焚!」
「修女們說,她不想見我。」
她重新開始講的時候,換了一種不同的聲腔,更頑皮一些。「我被指控迷住了梅爾辛。我不得不承認,這對我是個很有力的起訴。瞧瞧伊麗莎白姐妹吧。請站起來,姐妹。」
「她現在是見習修女了。她不會結婚的。」
梅爾辛心神恍惚地走著。他母親用寬慰的口氣和他說著話,但他沒有理睬她。他讓人群裹挾著出了大教堂的西門來到綠地。商販們正在打點沒銷出去的貨物並拆卸著他們的攤位:羊毛集市要再等明年了。他意識到,戈德溫是如願以償了,隨著埃德蒙的卧病不起和凱瑞絲被排除出去,埃爾弗里克就會成為會長,而對自治特許的申請也將撤回。
再也無話可說。
他們望著最後一批商販打點好物品走了,把大教堂的綠地攪成了一片泥漿。梅爾辛來回踱著,馬克則端坐在那裡如同力士參孫的雕像。一個小時又一個小時。梅爾辛雖然心如火焚,卻高興有這樣的拖延,因為幾乎可以肯定,瑪奇九*九*藏*書在和凱瑞絲談話。
「我知道。你願不願意帶上槌子和我一起回去,幫我砸開每扇門,直到我們找到她?」
「我問她這個。她說那會讓她傷心透頂的。」
埃爾弗里克坐下了。
「我有個辦法要提出。」
終於,在理查主教和他的助手勞埃德副主教的率領下,修士和修女們步人了大廳。他們就座之後,副院長戈德溫起身說道:「我們今天在這裏審判犯有異教徒罪名的凱瑞絲,羊毛商埃德蒙的女兒。」
混亂終於平息了。他剛能聽到,戈德溫就氣得面色發白地說話了:「她是不是承認了她是異教徒?」
菲利蒙對埃爾弗里克說:「你認為和她談話的熟人以什麼方式幫助了她嗎?」
「這還不是她用過的唯一符咒,」菲利蒙用更普通的嗓音繼續說,「『智者』瑪蒂還製造情葯。」他用非難的目光看著人群,「現場可能就有歹毒的姑娘們服用過瑪蒂的魔力去迷惑男人。」
菲利蒙站起身。「我的主教大人。」他很正式地對著法官開了口。但他馬上就面向了人群。「大家都知道,『智者』瑪蒂那女人逃走了,因為所犯罪孽深重,不敢受審。凱瑞絲好幾年來時時造訪瑪蒂的住所。僅僅幾天之前,她還在這座大教堂裏面對證人們,為那女人辯護。」
「我到女修道院去,」瑪奇說,「修女們不會為了一個女人大驚小怪的。也許她們會勸說凱瑞絲跟我見面的。」
梅爾辛說:「我得找到她——她可能已經死了!」
「法庭的秩序應該執行!」
梅爾辛喊出來:「撒謊!」
菲利蒙說:「她不惜發誓說,瑪蒂不是女巫。她為什麼要這樣做呢?除非是為了掩蓋她自己的罪孽。」
她停下來,探詢地看著人群。「你們吃驚嗎?」她說,「連我都吃驚。可是為了比這少的錢殺人的事是有的。」
凱瑞絲想,這太驚人了,實情怎麼會稍加歪曲,聽起來就像是罪孽了。她清楚當時的情況。梅爾辛和伊麗莎白一直是朋友,直到伊麗莎白明確地說,她想比朋友更進一步,正是在這時候,他告訴她無法分享她的感情,所以就分手了。當然,魔咒的杜撰給這個故事增輝添色了。
梅爾辛高叫:「這不是證言!」大家都向他望過來,他補充說,「他已經承認他聽不懂那些話——他只是在捏造!」
凱瑞絲皺起眉:「怎麼知道的?」
凱瑞絲和梅爾辛一起站在北交叉甬道,想起了兩年前那個星期六,當時瘋子尼爾受到了審判。凱瑞絲告訴法庭,尼爾瘋瘋癲癲但不會加害於人。結果是一場徒勞。
凱瑞絲認為她已經把伊麗莎白的事情澄清了,就繼續講下去。「我承認在我獨自一人時有時會用一些粗俗的字眼——尤其是在我犯下錯誤的時候。但是你們可以問一問我姐夫為什麼會指證我,還告訴你們,我低聲自言自語是召喚妖魔精靈。恐怕我能回答這個問題。」她頓了頓,然後鄭重地說,「我父親病了。要是他有個三長兩短,他的財產就要由我和姐姐均分。但是,如果我先死了,我姐姐就會得到全部。而我姐姐是埃爾弗里克的妻子。」
人群透不過氣了。這是眾所周知的中了魔法的徵候——儘管就凱瑞絲所知,梅爾辛是左右手都能用的。
凱瑞絲知道自己時常自言自語。她一向認為這是個無害的,最多是有點令人尷尬的習慣。她父親說,所有想象力豐富的人都會這樣。此時卻用來指控她了。她咽下了一聲抗議。最好是讓這場訴訟按程序進行下去,然後再對指控一一批駁。
「要是她們讓我進去,我會問她的。」瑪奇站起身,「你在這兒等著。」
「她像是說什麼呢?」
伊麗莎白說:「隨後他就宣布他要娶凱瑞絲。」
菲利蒙說:「指責最有力的,我的主教大人,是最後的證人,這個犯婦家中的親密成員:她的姐夫埃爾弗里克建築匠師。」
他身後一個聲音說道:「我來讓你進去吧。」
梅爾辛哭了出來。
「當然啦,」主教說,「我好像記得在早些時候的審判中你提過同樣的建議。」
她絕望地四下張望。她若是跑的話,周圍有幾百人,一些人會攔住她的。她看到梅爾辛的手放到腰帶上別的刀子上;但即使那把刀子是一支長劍,他又是個偉大的戰士的話——他當然不是——他也不可能在人群中殺出一條血路。
與此同時,她的部分思緒對菲利蒙的轉變感到驚訝。那個笨手笨腳、不開心的男孩,如今成了充滿自信、伶牙俐齒的男人,站在主教、副院長和鎮上人面前,滿腔怨恨,如同一條就要出擊的蛇。
梅爾辛在絕望中自忖,就是這樣了;一個死刑判決;他聽憑悲憤的淚水奪眶而出。
「我來一五一十地告訴你。來,咱們到花園裡坐下。」
「也許你願意把我剛才對你講的話告訴大家。」
埃爾弗里克說:「凱瑞絲在空屋子裡與看不見的精靈說話。」
他望著修道院的灰色石牆:凱瑞絲就在裏面的什麼地方。他轉向那條路,橫穿人流,朝醫院走去。
馬克還沒回答,瑪奇就說:「我倒有個好主意。」
「不用檢驗我了,」凱瑞絲乾巴巴地說,「我有個記號。」
「她什麼時候這樣做的?」菲利蒙問埃爾弗里克。
伊麗莎白·克拉克站起身來。她用平和的語調說話,眼睛低垂著,一副修女的謙卑樣子。「我是起了誓說這番話的,因為我希望得到拯救,」她開口說,「我想和梅爾辛建築匠師訂婚。」
凱瑞絲的心像是要停止跳動了。
戈德溫已經張開嘴要進一步抗議,隨後又變了主意。
伊麗莎白不情願地站了起來。
「這是不講理!」馬克說,「她們沒有權力不讓她見本來要嫁的男人!」
「她有沒有撒旦的痕迹?」
一片沉寂。
伊麗莎白結束了她的話:「我再也不會愛另一個男人了。所以我才決定把自己的一生奉獻給上帝。」說完她就坐下了。
梅爾辛站住腳,轉過身。他的腦海里轉動著一個念頭,他在等著那念頭清晰起來。待到那念頭明晰之後,他自己都感到驚詫了。但他立即看清,這念頭是正確的,不僅正確,而且完美。
「若是先前已經說過——」
read.99csw.com庭中一片吼叫。梅爾辛看得見戈德溫在扯著嗓子高叫,但他的話語被淹沒了。伊麗莎白勃然大怒;菲利蒙懷著毒恨瞪著塞西莉亞;埃爾弗里克滿臉困惑;理查感到開心。梅爾辛自己的腦海中翻騰著其中的含義。主教會接受嗎?這是否意味著審判結束了呢?凱瑞絲已經得免一死了嗎?
埃爾弗里克站了起來。他臉上的那種對抗的表情告訴凱瑞絲,他自慚形穢了。「我是起了誓說這番話的,因為我希望得到拯救。」他開口說。
「這裡是我們保存冬季袍服的地方,」塞西莉亞說,「這是間貯藏室。」
看來這就是菲利蒙向她詢及瑪蒂的原因了,凱瑞絲恍然大悟。她看到了梅爾辛的目光。他一直憂心忡忡,因為他弄不清菲利蒙到底要達到什麼目的。他的擔心是有理由的。現在他們都清楚了。
在世俗法庭上,會有一個起訴的陪審團和一個預審聽證會,那樣,凱瑞絲就能提前發現指控瑪蒂的可能是什麼證據。但教會有其自己的規矩。
戈德溫打斷說:「他是個修士,不需要發誓。」
「謝謝你,兄弟,不過我知道異教徒的所作所為,」理查說,「你還有別的話要說嗎?要是沒有——」
塞西莉亞提高聲音說:「……懺悔了她的罪孽。」
「我為什麼要在夜晚配染料?」她接著說,「因為白天太短!和你們許多人一樣,我父親去年沒能賣掉他的全部羊毛,我想把未經加工的羊毛變成有市場的東西。配方很難弄出來,可我試成了,通過許多小時的日以繼夜的努力——不過並沒有撒旦的幫助。」她停下來換了口氣。
人群中發出驚詫的一陣吼聲。
「那倒更可能。」
「說得好,」主教說道,「所以我要正式宣判她死刑,但只要她仍是修女,這一判決就要緩期執行。若是她放棄了她的誓言,該判決便要執行。」
絕望如不可遏止的潮水一般流過凱瑞絲全身。她閉上了眼。「這樣你們就可以判我死刑了,」她說話的聲音低得像耳語。
梅爾辛心想:要是凱瑞絲死了,我就要殺掉戈德溫。
瑪奇嘆了口氣:「是的。」
「她可以逃出來,我能帶她去倫敦!」梅爾辛說,「戈德溫休想在那裡找到我們!」
塞西莉亞走到了主教座位的跟前。
他被人群中升起的激動的唧唧喳喳的嘈雜聲包圍著。人們為即將重新啟動的審判爭論著,有人支持也有人反對凱瑞絲,但他似乎身陷旋渦之中,難以聽清別人說的是些什麼。在他的耳朵里,人們的紛紛議論聽著就像有一百張鼓在亂敲亂打。
可事情的原委是怎樣的呢?大家都等著塞西莉亞的解釋。
他可能是把滿腔怒火都發泄了出來,別人也同時高喊,他那番侮辱性的言詞沒人評論就過去了。
「要檢查她的魔鬼印痕。」
但理查主教已經聲明,凱瑞絲一旦離開女修道院,就要被處以死刑。
梅爾辛方寸已亂。凱瑞絲被拘押了。她會被判處死刑,而他卻無能為力。即使他是拉爾夫,肩寬體壯,手中有劍,又酷愛打鬥,也無法解救她。他心懷畏懼地盯著她將要出現的門洞。他知道凱瑞絲那顆痣的位置,那些修女肯定會看到的——那種地方是她們看得最仔細之處。
最主要的,她熱愛他們親密的性關係。那是她經歷過的最美好的事情了。她最為期盼的是他們有自己的家,自己的床,可以隨心所欲地,在上床時和醒來時,在半夜甚至在正午,共享魚水之歡。
「她會殺死另一個人的。」
他得和她談談,弄清她的想法。她一定有什麼他猜不出的安排。他不耐煩地等著那修女回來。她並沒有返回,倒是老朱莉出現了。「感謝上天!」他說,「朱莉,我得見見凱瑞絲,趕快!」
她的意思是,讓梅爾辛別惹事,但他沒反對。他來求他們幫忙。有兩個信得過的人在他身邊,他感激不盡呢。
當菲利蒙說完之後,戈德溫問她是不是有話要說。她用一種聽起來比她的感覺還要自信的高聲回答道:「我當然有。」她穿過人群走到前面:她不願意讓起訴她的人獨霸權威的位置。她從容地拖延了一會兒,讓他們都等著她。她踏上聖壇,正視著理查。「主教大人,我發誓說這番話,因為我希望得到拯救……」她轉向人群接著說,「我要說的是我注意到菲利蒙並沒有發誓。」
「好啦,謝謝你,托缽修士,沒必要再進一步講細節了。塞西莉亞嬤嬤,請你和另外兩位修女把被告婦女帶到一處地方去檢驗,好嗎?」
她說道:「凱瑞絲請求在這座修道院中當一名見習修女——」
大家又安靜下來。這話是什麼意思呢?
「我們沒有檢驗她。」這一答覆在閃爍其辭,梅爾辛明白,但塞西莉亞很快就補充說,「她既然已得到赦免,也就無需檢驗了。」
「是精靈嗎?」菲利蒙在一旁提醒。
他在盯著戈德溫,不知道那傢伙在想些什麼。梅爾辛能夠理解其他人——伊麗莎白被嫉妒吞噬了,埃爾弗里克被貪婪所攫獲,而菲利蒙則純粹是用心歹毒——但副院長卻讓他難以捉摸。戈德溫是和他表妹凱瑞絲一起長大的,明知她不是巫婆。然而他卻準備好看著她死掉。他怎麼幹得出這種惡毒的事呢?他為自己找了什麼樣的借口?他是不是告訴自己,這一切都是為了上帝的榮光?戈德溫有一度像是個循循善誘的正人君子,是對安東尼副院長狹隘的保守主義的一服解毒劑,但結果卻比安東尼還要糟糕:為了謀求同樣的陳腐的目的更不擇手段。
「從喬夫羅伊神父那裡。」
人群為這樣無顧忌的說法竊笑了。戈德溫滿臉怒氣,但理查主教憋住了沒笑。
「她痛恨教會呢!」
「她一定在裏面的什麼地方。」
「充分利用現在的情況。好好當一個修女。」
她用壓倒他們叫嚷的聲音說:「——而且我接受了她!」
即使如此,若是她父親身體健康的話,戈德溫成功的機會也會微乎其微。埃德蒙會把戈德溫打得沒有還手之力,可能會把他徹底打垮呢。可凱瑞絲孤軍奮戰就是另一種局面了。她沒有她父親那種力量,那種權勢或群眾支持——目前還沒有。沒有他,她變得脆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