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五部 四三

第五部

一三四六年三月至一三四八年十二月

四三

凱瑞絲對那孩子說:「米妮,盡量忍著別叫。我知道挺疼,可你要聽我的話。我正在讓人給你拿葯來。葯會止痛的。」哭叫聲減退了些,開始變成抽泣了。
「我是這所醫院的負責人,你要是今晚想在這裏過夜的話,你的舉止就該檢點些。」
她們離開了藥房。雖然圖書館就在隔壁,但她們得走過修女的迴廊,再進入修士的迴廊,才能到圖書館的門口。那是沒有星光的黑夜,但她倆都已住在這裏多年,摸黑也能找到路。她們來到目的地的時候,看到高窗里有閃亮的光。通常在夜裡要上鎖的門,半開著。
「先絆了他一個跟頭,又抓破了他的臉。你拿什麼砸的他?」
梅爾又帶她們唱起那支聖歌,隨後便走過來跟凱瑞絲說話。
梅爾微笑著。「你現在挺好看的,」她說,「尤其在你笑的時候。」
凱瑞絲爬起身來。梅爾來到她跟前,兩人擁抱在一起。
「赫里福德的吉爾伯特,一個朝聖的人,」他說,「我來瞻仰阿道福斯聖徒的遺骨。」
「梅爾辛一定覺得你美。」
凱瑞絲笑了。「我可從來沒這麼漂亮過。」
她回到醫院里,接滿一盆泉水。有一條地下水管貫穿修道院,從鎮的上游引來清水,供應修道院、廚房和醫院。另有一條支線把這股地下水流用來沖刷廁所。有一天,凱瑞絲想挨著醫院另建一間新廁所,這樣,像朱莉這樣的年老體弱的病人就不必走那麼遠了。
凱瑞絲滿意地點點頭。病人第一次說出了清晰的話。最壞的狀態已經過去。
在一個櫥櫃里,她存放著一個小筆記本。羊皮紙很貴,成疊的統一尺寸的紙張只能用來抄寫《聖經》。不過,她已經搜集了不同規格的邊角料,縫在了一起。她給每一個極度痛苦的病人做了記錄。她記下日期、病人的名字、癥狀和採取的治療手段;過後,她還要補充上效果,總要準確地記下病人經過多少小時或日子之後病情是見好了還是惡化了。她時常翻閱以往的病例,以鞏固記憶,看看不同的療法各有什麼效果。
不久,塞西莉亞嬤嬤給她提出了一個條件。凱瑞絲可以在醫院里度過她的大部分時間——那是她認為屬於修女的一部分工作——並且在需要的時候可以不參加禮拜。作為交換,凱瑞絲必須停止藐視紀律,而且要把她的神學觀念埋藏於心。凱瑞絲違心地、鬱悶地同意了,但塞西莉亞心知肚明,她的安排得以付諸實施,而且現在已經執行,因為凱瑞絲如今把她的大部分時間都用來管理醫院了。她缺席了半數以上的禮拜,而且在言行上鮮有公開的破壞之處。
梅爾輕輕觸了一下凱瑞絲的胳膊。在修女之間是禁止親密的舉動的,但凱瑞絲在這類事情上並不嚴格。「她讓你想起了你自己。」梅爾說。
凱瑞絲把門推開。
那人影一抬頭,凱瑞絲認出了那張面孔。是赫里福德的吉爾伯特,當天早些時候才來的朝聖人。他不但不是朝聖人,甚至不是來自赫里福德的。他是個竊賊。
凱瑞絲把門關read.99csw.com緊,以便耽擱他一些時間。然後她就拽著梅爾沿迴廊飛奔,又躲起來喘口氣。
隨著大麻精的效用,米妮露出瞌睡的樣子。凱瑞絲說:「我要在你的胳膊上塗些東西,讓你感覺更好些。盡量別動,好嗎?」
他們互相盯視了一會兒,誰也沒動彈。
「你思念他嗎?」
她的配藥房緊挨著修士的圖書館。可惜,她沒有和圖書館匹配的大窗戶。這房間又小又黑。不過,房間里有一張工作台,幾個架子可以給她放瓶瓶罐罐,還有一個小壁爐加熱藥劑。
「噢!」他說,「那就是管事的一級嘍?」他利用這時間甩凈滴答下來的尿。
凱瑞絲一直在培養自己的耐心,但是當了七年修女,她依舊不那麼成功,而且由於要一次次地反覆吩咐而感到灰心。鮑勃明知道,就餐完畢他就該馬上清掃——凱瑞絲已經給他講過多次了。內莉也清楚朱莉的需要。可是他倆都坐在板凳上閑聊,直到凱瑞絲突然到來巡視,才驚散他們。
「從宿舍牆上取下來的木頭十字架。」
現在她在天亮之前不可能給那孩子上這種葯了。米妮是個健康孩子:到那時她的恢復會大大提前的。
「你想他嗎?」
凱瑞絲沒有上床,而是回到她的藥房去配泥罨。她倒不在乎羊糞——在醫院工作的人都見過比這還糟的東西。但她想不通,約瑟夫怎麼能想得出這是敷在燒傷的皮肉上的好東西。
內莉伸手攙扶著老修女起身。
「梅爾辛能聽到你的消息嗎?」
摔倒的疼痛更激怒了凱瑞絲,她鬆開他的衣服,朝她覺得是他臉的地方抓去。她碰到了他的皮肉,便用指甲深深地抓著。他痛得一聲吼叫,她感到指甲下邊流出了血。
「會是誰呢?」
凱瑞絲往後退下,掩藏著她的惱怒。人人都相信修士是主管的醫生,能夠近乎奇迹地治病,而修女只配喂病人吃喝和做做清潔衛生。凱瑞絲早就不與這種態度爭鬥了,但這仍惹她惱火。
克里斯托弗放下了孩子。
「你從床上爬起來就為問明我這個?」
「咱們來看一看。」約瑟夫說。
「疼。」米妮抽咽著說。
凱瑞絲摸了摸孩子的臉蛋。「好啦,好啦,米妮,我們很快就讓你不疼啦。」她想,罌粟籽藥力太猛,說不好會把小孩子弄死的。她需要一種平和的葯。「內莉,到我的藥房去,取一個標有『大麻精』的罐子。快走,但是別跑——你要絆倒了藥罐,要花好幾個小時才能再配製一批呢。」內莉趕緊去了。
「配泥罨用不著兩個人。娜達莉姐妹怎麼說的?」娜達莉是女副院長助理,主管紀律,沒有她的允准,誰也不能在夜間離開宿舍。
「我們最好過去瞧瞧。」
梅爾從廚房拿著油和酒回來了。凱瑞絲在米妮床墊旁的地板上放了一條毛巾,把燒傷的胳膊在毛巾上方移動著。「感覺怎麼樣?」她問。
凱瑞絲大吃一驚,一時間僵在了那裡。梅爾依舊不放口地親吻著。女性的嘴唇是柔軟的,和梅爾辛的不一樣九-九-藏-書。凱瑞絲震驚了,不過沒有駭怕。已經七年沒人親吻過她了,她突然醒悟到,她有多麼思念這一吻。
米妮點點頭。
她剛剛記完這一病例,晚禱的鐘聲響了,她就去做禮拜了。之後是修女的晚餐時間。然後她們就寢,在凌晨三點的晨禱之前睡上一會兒。
凱瑞絲察看了米妮的胳膊。燙傷很嚴重,還好只限於胳膊,沒有危險到人們在家中失火時那種全面燒傷的程度。但有些布滿前臂的大面積的腫泡,在中間部位,皮膚燒光,露出皮下燒焦的嫩肉。
她轉身走開。那尖叫聲不是來自修道院的那伙學生,而是來自醫院。她匆忙穿過小小的廳堂。鐵匠克里斯托弗正抱著一個大約八歲的小女孩走進醫院。凱瑞絲認出來那是他的女兒米妮,就是她在疼得直叫。
吉爾伯特吹滅了蠟燭。
凱瑞絲轉過臉去,瞪了梅爾一眼。「修女是不準思念男人的。」
她打量著他。他與她年齡相仿,二十九歲的樣子。「你是什麼人?」她問。
「每次羊毛集市我都能從博納文圖拉·卡羅利嘴裏聽到他的消息。」
她們待的地方是通向修士宿舍的樓梯底部,梅爾的尖叫準是驚動了宿舍里的男人,不過他們一時反應不過來。「告訴修士們出了什麼事了!」凱瑞絲衝著梅爾高叫,「快跑著去,快!」梅爾快步衝上了樓梯。
「對不起,修女。」他說。
「內莉,你帶老朱莉去廁所了嗎?」
「如此說來,歡迎你在醫院這兒過一夜,不過你對我說話要放尊重些——對這裏別的人也一樣,不然就別住。」
凱瑞絲抬頭尋找幫手,一眼看到了梅爾。「請到廚房去,弄上半品脫的葡萄酒和同等數量的橄欖油,放在兩個罐子里。兩樣東西都要加溫,但不要太燙。」梅爾去了。
這時,約瑟夫兄弟進來了。他如今老了——應該快六十了——他的滿口牙齒都掉光了,但他仍是修道院里最好的修士醫生。鐵匠克里斯托弗馬上一躍而起。「噢,約瑟夫兄弟,感謝上帝,你來了,」他說,「我的小女孩燙壞了。」
凱瑞絲在用藥上始終很緊張。劑量稍變,藥效也就不同,而她又沒有精確的測量方法。弱了,藥力無效;強了,又有危險。她尤其害怕給孩子用藥過量,儘管家長總是給她施壓,要她用猛葯,因為他們看著孩子痛苦實在難過。
「什麼消息?這裏的事沒什麼可說的。我是個修女。」
內莉拿著大麻精來了。凱瑞絲倒了些在一個匙子里,再把匙子塞進米妮張開的嘴裏,捏住她的鼻子。那孩子吞了下去。她又尖叫起來,但過了一會兒就開始安靜了。
有好一會兒,她都不知道自己要看什麼。她看到了一個櫃櫥的門敞開著,桌上有一個匣子,旁邊是一支蠟燭,映出一個人的背影。過了片刻,她想起來,那櫃櫥是藏寶之處,裏面存放的是證書和其他值錢的東西,那匣子里盛的是大教堂遇到特殊活動才動用的鑲有珠寶的金銀飾品。那人影正在從匣子里把東西取出來放到一隻袋九_九_藏_書子里。
「怎麼回事?」
她不急於配泥罨。她要給上帝容留幾個小時讓傷口自愈,然後再採用約瑟夫的療法。修士醫生再來檢查病人的可能性很小。她打發內莉到大教堂西邊的綠地上去揀羊糞;然後她就到自己的藥房去了。
梅爾問:「你做了什麼?」
她並不太關注大教堂珍貴的飾物,因為她相信這些金銀珠寶更能取悅主教和副院長而不是上帝;但她惱恨吉爾伯特,而且她不願意他盜竊了修道院而致富。於是她就從藏身之地邁步出來了。
凱瑞絲用老練的目光環顧了一下房間。在每張床邊都有一張髒兮兮的飯桌。就餐時間早已過去了。「鮑勃!」她說。他一躍而起。「把這些盤子收走。這裡是修道院,清潔衛生是一定要保持的。趕快乾吧!」
約瑟夫解下毛巾,觀察著病人的傷臂。他用手指戳了戳燒傷的皮肉。米妮在藥力催眠的狀態下嗚咽著。「燙得很重,但沒有生命危險。」他說。他轉臉對著凱瑞絲。「用三成雞油、三成羊糞和一成白鉛配成泥罨,敷在傷口上。會讓膿早點出來。」
「她飯後總要去的。我母親原先就這樣。趕快帶她去,免得出事。」
她看不見,但毫無疑問,那猛跑的腳步是向她而來的。她伸出雙臂護住自己,他一頭撞到了她身上。她身體搖晃了一下,但抓住了他的衣服,結果兩人都摔到了地上。他那裝十字架和聖餐杯的口袋掉在石板地上砰的一響。
「還沒呢,姐妹。」
她在工作的時候,梅爾進來了。
「好啦,」凱瑞絲說,「用不著再容忍他了。」
凱瑞絲配完了泥罨,轉身到一個盆里去洗手。「我每天都想著他,」她說,「如今他已經是佛羅倫薩最富有的建築師了。」
目前有十名學生,年齡從九到十五歲。有些人是王橋商人的女兒;其餘的則是貴族家的孩子。那首讚美上帝的聖歌接近結束了,一個女孩問道:「梅爾姐妹,既然上帝這麼好,為什麼要讓我的父母死掉?」
那人手裡握著他那傢伙,斜睨了她一眼。「你是什麼人?」他侮慢地說。
那陌生人跟著她走了進來。「把你的手洗洗。」她邊說邊把盆遞了過去。
「她讓我想起了一個人,」凱瑞絲皺起眉頭說,「我在竭力記起她母親……」
凱瑞絲一時被梅爾的藍眼睛迷住了。跟著她聽到了一個孩子的尖叫。
克里斯托弗本是條強壯漢子,這時卻驚慌失措,用異常的扯破嗓子的聲音講著:「她在我的作坊里絆了一跤,摔倒時胳膊碰上了燒紅的鐵塊。趕緊給她想點辦法,修女,她疼得要命呢!」
凱瑞絲皺起了眉頭。「半夜這般時分,圖書館里是不該有人的。修士和修女都上床了。」
「但思念女人可以,」梅爾說著,湊上前來親吻了凱瑞絲的嘴唇。
「是的,兄弟。」凱瑞絲對這種泥罨的療效將信將疑。她早已注意到,修士們認為出了膿就是治愈的跡象,其實許多外傷沒有出膿也愈合了。據她的經驗,在這種藥膏下面傷口有時會腐爛。但修士們不同意——只有托馬斯兄弟例外,他相信,差不多二十年前,由於安東尼副院長給他敷了泥罨,他才失去了一條胳膊。然而,這正是凱瑞絲不得不讓步的另一場戰鬥。修士的技術有希波克拉底和蓋倫所寫的古代醫學著作充當權威,人人都同意他們正確無誤。九九藏書
「一個聰明姑娘。」凱瑞絲說。
梅爾對上帝的神秘行事方式給出了溫和的答案。蒂莉顯然並不滿意,但也說不清她的疑慮,就閉口不語了。凱瑞絲肯定地知道,這個問題還會被提出來的。
她拿起洗手用的臉盆,穿過房間,把水潑到外面。一個她不認識的男人正在外牆邊解手。她估摸他是個過路人,想找張床休息。「下次要用馬廄后的廁所。」她厲聲說。
「把她放到床墊上。」凱瑞絲說。
但梅爾是對的:凱瑞絲還是孩子的時候,就已經問一些有疑慮的問題了,在她成為見習修女之後,在每一堂神學課上都要發動一場爭論。沒過一周,塞西莉亞嬤嬤只好命令她上課時不許說話了。後來,凱瑞絲開始違反女修道院的規矩,要是糾正她,她就會質詢這些紀律背後的原則。她再次被責令不許說話。
「是,姐妹。」
在靜謐之中,隔壁的圖書館里發出了很響的聲音。
梅爾嚇壞了。「我們該怎麼辦?」
「她睡得死著呢。你當真認為你不漂亮嗎?」
「給我一條幹凈毛巾。」凱瑞絲對內莉說。她們在醫院要用很多毛巾,按照凱瑞絲的吩咐,祭壇背後的櫥櫃里,總是裝滿了乾淨毛巾。
「是班上最出色的。在一兩年之內,她就會跟我激烈爭論了。」
那竊賊大概意識到了,他只有片刻可以逃脫,因為這時他拔腿跑開了,這下凱瑞絲聽到了他的腳步。
約瑟夫走了。凱瑞絲證實了米妮不再痛苦而她父親也安心了。「她醒來時會口渴。一定要讓她多喝——沖淡的淡啤酒或加水的葡萄酒。」
這是孩子氣的以個人方式提出的經典問題,是動腦筋的少年遲早要問的:壞事怎麼會發生?凱瑞絲本人就問過這樣的問題。她蠻有興趣地看著那個發問的人。她是蒂莉·夏陵,羅蘭伯爵十二歲的侄女,那副頑皮的樣子很招凱瑞絲喜歡。蒂莉的母親在生下她之後大出血而死,而她父親不久后又在狩獵時摔斷了脖子,所以她是在伯爵家養大的。
燈光更多了。修士們跌跌撞撞地衝下樓梯。凱瑞絲聽到梅爾尖叫:「別碰她,你這惡魔!」吉爾伯特跳起身來,去抓他的口袋,但為時已晚:梅爾突然向九*九*藏*書他飛來一件鈍物。他頭上挨了一記,就轉身去還手,卻被潮水般湧來的修士們撲倒了。
「你怎麼知道的?」
「把你那可憐的傢伙收起來吧,不然的話,就不准你在這鎮上過夜,更不消說在修道院里求宿了。」凱瑞絲把那盆水朝他褲襠潑過去。他吃驚地向後一跳,一條褲腿濕了。
凱瑞絲把少量溫酒倒在米妮的手腕上,那裡的傷最輕。那孩子抖縮了一下,但沒有把胳膊抽回去。凱瑞絲心中有了底,就把罐子慢慢地向上移,把酒灑到燙得最重的地方消毒。隨後,她用橄欖油照樣敷了一遍,既可減輕傷痛,又可保護嫩肉不致在空氣中受感染。最後,她取過一條新毛巾,把胳膊那兒輕輕包住,以免蒼蠅落上。
凱瑞絲聽到了吱嘎一聲,推測是圖書館的門打開了。她想要聽踩在迴廊石板地上的腳步聲,但吉爾伯特大概是個慣竊,因為他走路沒有聲音。她屏住呼吸再去聽。這時樓上傳來一陣騷動。
凱瑞絲好奇地看著她。「你幹嗎不待在床上?」
「聽起來像是一個盆子掉在了地上。」
凱瑞絲回到了修道院。這是春季里一個風和日麗的日子,陽光照射在院子光滑的石頭地面上。在西邊的走道處,梅爾姐妹正在教女子學校的學生們一支新聖歌,凱瑞絲駐足觀看。人們都說梅爾生就一副天使的模樣:皮膚晶瑩,眼睛明亮,嘴形似弓。說起來,這座學校也是凱瑞絲的職責所在——她是兼職校長,負責從外界進入女修道院的人。她自己就曾在此受教,那是將近二十年前的事了。
這時,梅爾尖叫了一聲。
但他更身強力壯。他緊緊拽住她,一下把她摔倒,順勢壓在她身上。修士樓梯的上方亮起了燈光,她一下子看到了吉爾伯特——他當然也看到了她。他雙腿叉開,跨在她身上,揮拳揍她的臉,先是用右拳,然後用左拳,再換成右拳。她痛得高聲喊叫。
凱瑞絲面帶笑靨。「是的,他是這麼看的。」
米妮呻|吟著,但已漸漸入睡了。凱瑞絲焦慮地看著她的面容。她的臉蛋緋紅,綳得緊緊的。這樣就好,若是她變得蒼白,就表明藥力太強了。
他遲疑一下,然後接過了盆。
梅爾負罪般地躍開了。「那是什麼響聲?」
當她寫下米妮的年齡時,忽然想到,若是她沒有服「智者」瑪蒂的葯,她自己的孩子今年也該八歲了。她毫無根據地覺得,她那個胎兒準是個女孩。她不知道,要是她自己的女兒出了事故,她會作何反應。她能不能如此冷靜地處理這種緊急情況呢?她會不會像鐵匠克里斯托弗一樣嚇得幾乎神經錯亂呢?
凱瑞絲修女離開女修道院,步履輕快地走進醫院。床上躺著三位病人。老朱莉如今老態龍鍾,無法照料病員或爬上樓回修女宿舍了。釀酒師迪克之子丹尼的媳婦貝拉剛從難產中康復。銀匠家十三歲的利基斷了臂骨由理髮師馬修給接上了。另有兩個人坐在一邊的板凳上聊天:一名見習修女叫內莉,還有修道院的僕人鮑勃。
梅爾挨著她站在工作台邊。「我來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