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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四四

第五部

四四

她可能是對的。像達勒姆和聖奧爾本斯那樣的修道院都在抱怨他們理應招待的貴族和皇室訪客的人數大減呢。
「稍等一下,一次一件事,」戈德溫爭辯道,「我倒想建一座宮殿呢,可我沒錢啊。」
「你要多少呢——五鎊?」
「我的想法是,我們把所有的證書謄錄下來,把抄件保存在圖書館,這樣珍貴的原件就能鎖在這裏保存了。」
「這當然要由你來說啦,但我建議讓約翰·諾特保有那片土地。伊麗莎白就欠了咱們的情,這一條有朝一日就會派上用場。」
「不要超過一百五十鎊。我就能出這麼多了。」
他把匣子轉過來,看著背面的合頁。合頁由四根釘子固定在木頭上。他從衣兜里取出一隻扁扁的鋼鑿和一把鉗子。戈德溫想不出他從哪兒弄來的這些工具,但沒有打聽。有時候,最好還是別知道太多細節。
凱瑞絲說:「太噁心了。」
「什麼時候?」他說,聲音中有些哽塞。
菲利蒙走了。戈德溫來到了副院長現有住所外面的墓園東端。那是五月中多風的一天,清新的風捲起他衣服的下擺裹住他的雙腿。一隻迷途的山羊在墓碑間吃草。戈德溫沉思地瞅著那隻羊。
她看得出來,他被她的語氣觸怒了,有心拒絕她,但他想表現出坦然無愧的姿態,所以就同意了。他從腰包里取出一把鑰匙,打開了柜子。與大教堂飾物在一起的,還有幾十卷羊皮紙,修道院的證書。
「長鎮村那兒有個問題你需要知道。」
「當然不啦。」
戈德溫看出來了,菲利蒙的壞主意在把他引向何處。「不過我們不會對塞西莉亞這麼說。」
戈德溫說:「我給你的是威尼斯金幣——這裏邊可有些是佛羅倫薩金幣。」佛羅倫薩金幣有同樣的大小,但鑄有不同的圖案:一面是洗禮者約翰,另一面是一朵花。
凱瑞絲打開了修女的兩間拱室,取出了兩個匣子。
「她何以留給你們這麼多錢呢?」
「上帝的工作當然更重要了。好吧。就這麼告訴那村去吧。」
她倆把所有的銀幣都收回匣子中,鎖好,再放回到地下的拱室中。
「要一百多鎊——也許二百鎊。我要畫一張圖,然後給你報個准價。」
凱瑞絲沒有理睬他。
戈德溫感到了片刻的寬心。他的罪行部分地得到了掩飾。至少目前不那麼顯而易見了。
戈德溫心懷鬼胎取路來到圖書館,坐下來閱讀《聖本篤戒律》。沒過多久,伊麗莎白出現了,並且取出了《馬修福音》。在戈德溫掌管了副院長的大權后,修女們修建了自己的圖書館,以便加強男性和女性隔離的措施;但在她們把她們的書全都從修士的圖書館搬走之後,這裏便凋零了,戈德溫只好把決定改回。修女的圖書館如今在寒天用作教室。
菲利蒙關上門,上了鎖。然後他抬起修女的兩個拱室之一上面的石板,把柜子取了出來。
戈德溫想到他年輕時要改善修道院的財務,使之重新富有的抱負,追悔莫及。他未能成功,而且不明白其究竟。他一直強硬,曾迫使鎮上人有償使用修道院的磨坊、魚塘和獵物,但他們似乎找到了繞過他規定的方法——比如在鄰村修建磨坊。他曾對在修道院的林地中偷獵或非法伐樹的男女處以苛刑。他也曾抵制一些討好他的人想誘使他用建磨坊的辦法花掉修道院的錢,或者靠向燒炭人和煉鐵匠發執照來浪費修道院的林木。他自信他的辦法是正確的,卻沒有像他覺得應該的那樣增加收入。
菲利蒙答道:「沒事,請動手吧。」
貝絲又說話了,竭力打圓場。「我只是想帶凱瑞絲來看看,因為她問了我沒想到的問題。」
「先存著好了。你還會再拿到錢的,我只在這幾天里需要那筆錢。趕緊!」
戈德溫驚呆了。這可是個大數目,足夠修造一座普通的宮殿了。「是女修道院接受呢——還是男修道院?」
貝絲說:「這個匣子里盛的只是桑伯里那位虔誠婦女的捐贈。我是單獨收放在裡邊的。」
埃爾弗里克出現了,還有一個提著一隻口袋的學徒跟著。「把這個警告掛起來沒事吧?」埃爾弗里克問。
「也許好幾年都發現不了呢,」戈德溫說,「事到臨頭時,我們再考慮怎麼辦。」
凱瑞絲對於和修士的共有新金庫深感不安。她糾纏著貝絲,對她們錢財的安全提出許多問題,最後,貝絲只好帶她去看那地方。
「她已說服貝絲姐妹清點那筆錢,以證實依舊一文不少地收在那裡。我認為你可能願意知道這件事,萬一你要是已經……從中借了些。」
「我來給你看看。」貝絲說。牆上一隻勾子上掛著一根結實的橡木長棍。她用它作撬棍,撬起了一塊地板石。底下是一個洞,藏著一隻箍鐵皮的柜子。「我們有一隻帶鎖的匣子,可以剛好放進這樣的拱室中,」她說。她伸手進去,拿出了那個匣子。
「也包括修女們的證書。」她堅持說。
戈德溫說:「我認為,我們現在就安全了。」
「好極了。」
「你難道不明白?」她厲聲說,「修道院的影響已經低於應有的水準,就是read.99csw•com因為你見不到這個國家裡的權勢人物。你要是有了漂亮的宮殿,他們就會來了。」
菲利蒙開口了。他非難地看著凱瑞絲,說:「你到這兒來幹嗎?你是客房長——與金庫沒有關係嘛。」
他數出了五十枚金幣,放進戈德溫的手裡。
「鐵匠克里斯托弗做的。」
「底層東頭是一個小型教堂。」
他正想問她怎麼弄,但這時女修道院的兩位負責人走了進來。彼得拉妮拉和塞西莉亞謹慎地相互致意后,彼得拉妮拉就離開了。
修女和修士是不準彼此閑談的,所以她得編個借口。剛好那天有條狗進了中殿,還在禮拜時吠叫。總有狗進到教堂里來,惹點小麻煩,不過通常沒人理會。然而,這一回伊麗莎白離隊把狗轟開。她必須穿過修士的隊伍,她把握著時間剛好走在戈德溫的前面。她抱歉地對他一笑,說:「我請你原諒,副院長神父。」然後她壓低聲音又說,「跟我在圖書館會面,裝作碰巧。」她追著狗,把它趕出了西門。
「可是離大教堂才走不了幾步啊。」
她的聲音嚴厲起來了。「說不定就是因為你不能按照他們期待的規格招待他們。你需要一座宴會廳,一處私人祈禱室和幾間寬敞的卧室。」
埃爾弗里克吃了一驚。「可那錢是買石頭的。」
「這倒是。」曾經有過一段時間戈德溫對菲利蒙這種見不得人的詭計有所遲疑,但那是好久以前的事了。事實證明,菲利蒙太有用了——堪與戈德溫的母親彼得拉妮拉相比,能夠預知幾年後的事情。
「我能給你幫點什麼忙嗎?」戈德溫說。
「你挺多疑的。」他怨氣十足地說。
「這麼說,不僅有飾物嘛。」凱瑞絲說,她的懷疑得到了證實。
「羅蘭和理查並不是唯一的貴族。」彼得拉妮拉發火道。
菲利蒙說:「等一下你就明白了。」
戈德溫像是頭一次想到似的,說:「或許我們應該把這筆捐贈花一點在建個新庫房上。」
凱瑞絲冷冷地看了戈德溫一眼。這個人曾想殺死她。自從審理巫術案以來,她都厭惡地看著他,而且只要可能,就要避免和他說話。這時她斷然說道:「修女們需要一把開櫃的鑰匙。」
「他們為什麼沒想到提升你到更重要的位置上呢?」她反詰道,「因為他們根本不知道有你這麼一號人!你是一座大修道院的副院長,但你並沒有對人講起這事。沒有展示你的豪華!建一座宮殿。邀請坎特伯雷大主教做你的第一位客人。把祈禱室獻給他最敬重的聖者。告訴國王你已造好一間皇家卧室,希望他御駕光臨。」
凱瑞絲說:「給我看看。」
「好吧,我就這麼提議吧。」
「這就是桑伯里那個虔誠的婦女捐的錢了。」
戈德溫把金幣逐個驗看了一遍。全都是威尼斯金幣。
「我已經買下的石頭怎麼辦?」
就算埃爾弗里克奇怪戈德溫突然間從哪兒弄來了一百五十鎊,他也沒問出來。「我最好儘快把石料備齊,」他說,「你能不能給我些錢作啟動資金?」
「好吧,在這兒等一等,要是你願意的話。」
彼得拉妮拉說:「你需要有一座宅第來接待主教和大主教,男爵和伯爵。」
他裝出受到傷害的樣子。「我不明白你打算說什麼。」
埃爾弗里克的助手從他的口袋裡取出了像一大塊皮革似的東西。
「我哪兒都不會去的。」
伊麗莎白背對著戈德溫而坐,這樣,即使有人進來,也不會有他們在策劃陰謀的印象,不過她坐得很近,使他可以清楚地聽到她的話。「有些事我覺得需要告訴你,」她說,「凱瑞絲姐妹不喜歡把修女的錢存在新金庫里。」
他們走了出去,戈德溫鎖好了門。
「別人從不光顧這裏。」
戈德溫說了幾句禱詞,結束時臨時用英語即席提出,竊賊之死通過警示犯有同樣罪行的人來祭獻上帝。隨後他向鞣皮匠威爾點了點頭。
戈德溫把錢塞進他的腰包里,二話沒說就離開了。
貝絲問:「那是什麼?」
凱瑞絲琢磨著地面,過了一會兒,她說:「你要是不告訴我,我還真注意不到呢,不過現在我能看出來了。能加鎖嗎?」
「多少?」
「我覺得能,」戈德溫說,「但那樣一來,所在的位置就顯而易見了。也就失去藏在地面石板下的意義了。」
「嗯?」
她如今住在緊鄰主街的蠟燭院中一所舒適的小房子里。她弟弟埃德蒙留給了她一筆慷慨的遺贈,足夠她度過餘生。她已五十八歲,高高的身材已經弓腰駝背,體質也弱不禁風了,走路時雖離不開拐杖,但頭腦依舊清晰如前。和往常一樣,戈德溫既高興見到她,又擔心自己可能做了什麼讓她不痛快的事。
戈德溫顧不上她這番客套的殷勤。「埃爾弗里克在哪裡?」
吉爾伯特·赫里福德在教會法庭受到審判,被認定有罪,並由戈德溫副院長判為按搶劫教堂罪量刑:活剝皮。即在他完全有意識的情況下,剝下他的皮,最終流血致死。
「這就可以把盜賊嚇跑了。」菲利蒙滿意地說。
「一百五十鎊金幣。」
九九藏書彼得拉妮拉如今是一家之主了。安東尼死於塌橋事件,埃德蒙也於七年前故去,因此她成了那一輩人中碩果僅存的人物了。她毫不猶豫地對戈德溫指手畫腳。她對侄女艾麗絲也是一樣。艾麗絲的丈夫埃爾弗里克已經是教區公會會長了,但她對他同樣頤指氣使。她的權威甚至延伸到了繼侄孫女格麗塞爾達,還威嚇著格麗塞爾達八歲的兒子小梅爾辛。她對事情的判斷依舊一如既往地言之成理,所以大多數時候大家對她俯首聽命。若是出於某種原因,她沒有主動指示,他們通常也都會請示她。戈德溫說不清,如若沒有她,他們該怎麼辦。在鮮見的幾次他們沒有聽從她的吩咐時,他們都竭力隱藏真相。只有凱瑞絲跟她針鋒相對。「你怎麼敢對我指手畫腳?」她不止一次地駁斥彼得拉妮拉,「你本該讓他們殺了我的。」
「也不一定吧,」貝絲說,「竊賊是不會往你的金庫里放錢的,是吧?」
凱瑞絲對菲利蒙的態度只有厭惡。她覺得他就不是個地道的人。他似乎分不清是非,既無原則又無顧忌。她鄙視戈德溫的為人惡毒,做邪惡的事情時他心中是明白的,而她認為菲利蒙更像個惡魔,一條瘋狗或一頭野豬。「我的眼睛明察秋毫。」她告訴他。
「你知道她們打算什麼時候來嗎?」
戈德溫看了看菲利蒙。娜達莉給了他們要引出的話題的一個開口。「你們眼下拿那錢怎麼辦的?」
「我要安排一個見習修士打掃唱詩班席。貝絲露面時,他可以來找我們。」菲利蒙有一夥對他敬佩的見習修士,巴不得照他的吩咐幹事。
「還有記錄。」
「我覺得這很必要,」塞西莉亞說,「一座簡樸的石砌建築,不要窗子,只要一扇結實的橡木大門。」
戈德溫往匣子里看著。那些錢全是威尼斯金幣。金幣的一面是威尼斯的總督跪在聖馬可面前的形象,另一面是被群星簇擁的聖母馬利亞,表示她在天上。金幣是可以用來與佛羅倫薩的金幣交換的,大小、重量和含金量都一樣。一枚金幣值三先令,或三十六個英格蘭銀便士。英格蘭此時已經有了自己的金幣,是愛德華國王——以及貴族、半貴族、四分之一貴族——的發明,不過剛剛流通了不足兩年,還沒有取代外國金幣。
「我想在樓下有一座大餐廳供宴會之用,」戈德溫繼續說,「大約要一百英尺長。一定要建成令人起敬、難以忘懷的廳堂,用來招待貴族,甚或王室成員。」
凱瑞絲檢查了一下。那匣子看來做得很結實。頂蓋裝著合頁,扣子由鐵制的環箍扣鎖加了保險。「我們在哪兒弄到的鎖?」她問。
戈德溫敲了敲門就進了廳堂。艾麗絲坐在桌旁,桌上擺著午餐的殘羹剩飯。和她在一起的是她的繼女格麗塞爾達及其兒子小梅爾辛。如今沒人相信梅爾辛·菲茨傑拉德是這小男孩的父親了——小孩的模樣完全像格麗塞爾達那跑掉的男友瑟斯坦。格麗塞爾達已經嫁給了她父親的一名僱工,石匠哈羅德。客氣的人稱這個八歲的男孩梅爾辛·哈羅德森,其餘的人則叫他野種梅爾辛。
「啊。」戈德溫大概猜到了菲利蒙的關注必有其理由。伊麗莎白姐妹原名是伊麗莎白·克拉克,是修女中的執事,負責營建。她年輕又聰明,會進一步提升,可能是個有價值的盟友。
「她們遲早一定會注意到丟了錢的。」他說。
「那麼……」
「我也該這麼認為,我們出的錢嘛。」
埃爾弗里克出去了。戈德溫想不出他把錢收在哪裡了。通常的藏錢之處是在壁爐的爐石之下。身為建築匠師,埃爾弗里克可能有一個更機密的藏錢處。別管他藏在什麼地方,反正他沒過多久就回來了。
「我當然想要,但我得要回那錢,別廢話,把錢還給我就是了。」
塞西莉亞嬤嬤和娜達莉姐妹就座了。塞西莉亞如今已經五十一歲,頭髮中已有灰綹,視力也衰退了。她依舊像一隻忙碌的鳥一樣在她的院內到處巡視,把長喙伸進每個房間,對修女、見習修女和僕人們發號施令;但歲月使她老成,還要走很長一段路才能避免一場衝突。
貝絲說:「在地面中隱藏的拱室中。一共有四個——兩個給修士用,兩個給修女。你要是仔細觀察,就能看到鬆動的石頭。」
「樓上呢?」
「她來計數的時候,我要待在這兒,」他對菲利蒙說,「我在擔心,她會不會注意到,在她的威尼斯金幣中混進了一些佛羅倫薩金幣。」
「我當然知道是幹什麼用的!我現在就要收回。」
菲利蒙深思著說:「是一座共有的建築嗎?」
貝絲嚇得叫出了聲。
戈德溫點點頭。長鎮村是要對修道院效忠和繳封建貢賦的十多個村莊之一。
戈德溫說:「有多少?」
「顯然是因為她在從倫敦回家的路上病倒了的時候,我們護理了她。」
https://read.99csw.com利蒙點點頭:「凱瑞絲是個多疑的女人,但她的一切問題都得到了滿意的回答。」
「你要是願意,我今天就和埃爾弗里克談,要他給我們評估一下。」
「這我已知道了。」戈德溫說。
他匆匆穿過綠地,走上了主街。埃爾弗里克的妻子艾麗絲繼承了羊毛商埃德蒙的住宅——鎮上最大的住宅之一——和凱瑞絲在染布中賺到的全部錢財。埃爾弗里克如今過著極其奢侈的生活。
「為了安全起見,我們認為應該建成大教堂的一部分。」
當菲利蒙帶著埃爾弗里克回來的時候,戈德溫說:「我想在這兒建一座副院長的寢室,就在現有住所的東邊。」
他把自己的憂慮置之度外。他母親是對的:要是他還打算有新的前程,就需要給他這個王橋副院長的角色增輝添色。
那名學徒舉著那東西抵在門上。
「他在樓上,趁回去幹活兒之前午睡一小會兒。在客廳里就座吧,我去叫他。」
「真棒。」
「他說,土地應該歸還給寡婦,原先的安排始終就是臨時性的嘛。」
「也許是我弄錯了。」
劊子手是鞣皮匠威爾,他有五十歲上下,由於他的行業,皮膚呈棕色。他套著一件乾淨的帆布圍裙,站在一張小桌旁邊,上面放著他的幾把刀。他正在磨石上磨著一把刀,鋼刀在磨石上發出的嘶啦聲讓戈德溫心驚膽戰。
埃爾弗里克揉著眼睛,走了進來。「很抱歉,」他說,「我剛剛在——」
她們走進了一個小房間。屋裡有一張賬桌,上面有一摞羊皮紙卷,還有兩三條凳子和一個帶鐵箍的柜子。
她繼續說下去:「昨天是我父親的忌辰。」戈德溫心想,這就是引發的原因了:她在追憶外祖父光輝的一生。「你在這兒當副院長都快九年了,」她說,「我不想你就此止步。大主教們和國王應該考慮給你個主教職位,主持達勒姆那樣的大修道院,或者出任教皇那裡的差事。」
她們開始清點另一個匣子中的金幣,十個一堆地放好。她們拿到匣底的時候,貝絲皺起眉頭,發出了困惑的「咦」聲。
「大概一半吧。」
「這麼說所有的錢分文不差。」凱瑞絲說。
凱瑞絲勉強地說:「只要修女們始終有某種辦法能夠接觸她們的文獻就成。」證書其實是次要的問題。她不理睬戈德溫,而是直接對貝絲說:「更重要的是,我們在哪裡存放那些錢呢?」
「對。」
「我三天前給你的那五十枚威尼斯金幣,」戈德溫說,「我要收回。」
「在我們等候……」
是這樣的。修女們會注意到兩者的區別嗎?
戈德溫說:「把埃爾弗里克找來,和我在墓園見面。」
凱瑞絲冷冷地大笑。「從你嘴裏說出來,菲利蒙,倒是蠻有諷刺意味的。」
戈德溫的心咯噔一下。審查一次就會發現存金少了五十枚威尼斯金幣。而且他還要用其餘的建造他的宅第呢。他沒料到會如此之快。他詛咒著凱瑞絲。她怎麼會猜到他如此秘密的勾當的呢?
他明知,他在冒著風險,會和修女們大吵一架的。他相信她們在一年之內或者更長的時間里不會發現她們丟了錢的,但他並不敢肯定。當她們果真發現時,就要付出可怕的代價了。可話說回來,她們又能怎麼樣呢?他跟吉爾伯特·赫里福德不同,他偷錢不是為了自己。他只是拿了一位虔誠婦女的捐資用於神聖的目的。
戈德溫很高興從塞西莉亞的意外之財中分上一杯羹,但他並不滿足。在和他的母親談話之後,他渴望著伸手再多拿一些。他巴不得把那筆錢全弄到手呢。可是怎麼才能辦到呢?
「最好十鎊。」
「你不想要宅第了?」
「嗯……?」
「所以你要找塞西莉亞要錢了,」菲利蒙若有所思地說,「把我們的錢財和修女們的存放在同一處地方可能有好處。」
「女修道院,」她堅定地說,「這卷羊皮紙就是她遺囑的我們那份副本。」
「但照這樣,修士和修女就可以接觸彼此的錢了。」
「沒必要吧,」戈德溫當即回答,「裏面裝著大教堂鑲珠寶的飾物,由管聖器的司鐸照管,從來都是由修士擔任的。」
「請你趕快。」戈德溫走進了隔壁的房間。屋裡有兩把安樂椅,但他只是踱來踱去。
戈德溫回答說:「零碎搬進來的。再由木匠在這裏拼裝起來。」
「貝絲姐妹在修女區的某處地方存放著少量的現金,供平日之需,」他向戈德溫解釋,「她來這兒只是為存或取大筆的款子。她總去另一個拱室,那裡存的主要是銀便士。她幾乎從來不開這個放這筆捐資的柜子。」
「怎麼回事?」凱瑞絲說。
戈德溫始終設想,王橋是他晉陞的跳板,但他如今意識到,他的抱負已經付諸東流。他當選副院長似乎只是片刻之前的事,他覺得就像剛剛登上這一高位。但她說得對,時間已經過去了八年多了。
凱瑞絲對這種安置挑不出毛病。她的憂慮或許是多餘的。她轉過身要走。
艾麗絲看到戈德溫,趕緊從座位上起身。「啊,副院長表哥,你光臨寒舍,讓我們蓬蓽生輝!要不要來一九-九-藏-書點葡萄酒?」
彼得拉妮拉坐下來,打量著房間。「這地方可不算好。」她說。
戈德溫取出了五十枚威尼斯金幣,價值七鎊十先令。菲利蒙合上匣蓋,用一塊薄皮裹住每一根釘子,釘回去時不致鬆動,然後裝好合頁。他把匣子放回拱室,放下石板,扣嚴洞孔。
貝絲說:「我跟你說過的嘛。」
「我沒有同樣的金幣了!我告訴了你,我已經花掉了一些。兩種金幣的價值是一樣的,對吧?」
菲利蒙打開了石地板下的拱室,取出匣子,卸下釘子。他抬起了匣蓋。
然而,見習修士已經不需要了。就在他倆剛要離開金庫時,貝絲姐妹和凱瑞絲姐妹到了。
「這要花多少錢呢?」
「不錯,不會放的。」凱瑞絲不得已地說。
這樣就好。克里斯托弗是個信譽卓著的王橋居民,他不會把複製的鑰匙賣給竊賊來毀掉自己的名聲的。
菲利蒙把鋼鑿的薄刃插|進合頁的邊下,用力撬著。合頁從木頭上稍稍鬆動了,他再向里伸進鑿子。他耐心而精巧地乾著,小心地不讓損傷隨便一眼就看出來。合頁的平面漸漸鬆動了,釘子隨之突了出來。當釘子突出到足夠長度,他就用鉗子夾住釘頭,把釘子一個個拔了出來。這時他就取下合頁,掀起了匣蓋。
「那就去弄錢嘛。」她說。
「這柜子尺寸很大,不能從門口搬出去。」貝絲說明。
「請吧。」
「這年月,我們沒有許多這樣的客人了。羅蘭伯爵和理查主教過去幾年裡大多在法蘭西。」愛德華國王於一三三九年入侵法蘭西東北部,並且整個一三四〇年都待在了那裡;後來在一三四二年,他又移師到法蘭西西北部,轉戰于布列塔尼。一三四五年,英軍在葡萄酒產區加斯科涅的西南部打了一仗。如今愛德華回到了英格蘭,又在聚集另一支侵略軍了。
凱瑞絲說:「比如說,我們怎麼才能有把握,讓修士們不會取出修女們的錢呢?」
在剝皮那天,戈德溫同塞西莉亞嬤嬤舉行每周例行的會面。他們各自的助手也要出席:副院長助理菲利蒙和女副院長助理娜達莉。戈德溫在副院長大廳里等候修女們到來時,對菲利蒙說:「我們應該盡量說服她們修建一座新的庫房。我們不能再在圖書館中的柜子里保存我們珍貴的物品了。」
「除去她在貝爾客棧工作的母親,他們是她僅有的親人了,」菲利蒙接著說,「伊麗莎白對她的農民家人很有感情,他們反過來也把她當作家中的聖女來敬重。他們每到王橋來,都要給女修道院帶來禮物——水果、蜂蜜、雞蛋之類的東西。」
「不知道。」
「我一直在等著這東西干透,」菲利蒙說,「這是吉爾伯特·赫里福德的人皮。」
兩位修女走了。戈德溫和菲利蒙等著埃爾弗里克幹完那項可憎的任務,然後他倆就回到了金庫裡邊。
這時戈德溫和菲利蒙正在大教堂里,像是碰巧似的,他們看見了這兩位修女,便尾隨著她們。
貝絲不喜歡爭吵,就緊張地插嘴說:「這主意聽起來很合理,凱瑞絲姐妹。」
「約翰·諾特正是伊麗莎白姐妹的同母兄弟。」
「這麼說……」
「當然是副院長的房間啦,要留有放聖壇和寫字檯的地方。另外要為賓客設三個大房間。」
他揣度,她大概一夜沒合眼凈想這事了。這就是她的做派:她在深思熟慮之後,就把主意像箭似的成串射了出來。他不清楚是什麼引起了她這次的抱怨。「那種規模聽起來過分奢侈了。」他這樣說著,拖延著時間。
「是啊。她還要我別把這一要求告訴塞西莉亞嬤嬤。」
她們清點完畢了。總共有一百摞十枚一堆的,總值是一百五十鎊。「這是我賬上記的準確數目。」貝絲說。
「這麼說,就該是這樣了。」
過了三天,在五月七日飯後禮拜之後,修士和修女們在大教堂外面列隊時,伊麗莎白姐妹跟戈德溫說話了。
娜達莉說話了。她比塞西莉亞還要大幾歲,是個脾氣溫和的圓臉婦女。「我們的問題是,該在哪裡保存這筆錢呢?」
「這對那寡婦可就太狠了點。」戈德溫不安地說。
戈德溫摸不著頭腦了。這純粹是農民的爭議,瑣碎之極,不值得他插手。「那村長怎麼說?」
那個罪犯在大教堂兩端的外側。他赤|裸著全身,手腳緊緊地被捆在像門那樣垂直豎著的木柱上。有一百名左右的鎮民站在那裡觀看行刑。普通的修士和修女沒有得到邀請,讓他們看這樣血淋淋的剝皮被認為是不妥的。
他急忙趕回大教堂,發現菲利蒙已經在金庫了。「修女們就要進行一次清點了,」他上氣不接下氣地解釋著,「我已經從埃爾弗里克那兒把錢取回來了。把匣子打開,趕快。」
「伊麗莎白要求你過問了嗎?」
「還有些複雜的情況。伊麗莎白姐妹有一個同母兄弟和兩個同母姐妹在長鎮村居住。」
「我同意。可這會從修道院的利益上取得平衡的。」
「啊。」原來是因為這個修女們才和戈德溫討論這項計劃。她們若是在她們女修道院的轄區內修建是沒必要和他商議的,但教堂是修士和修女們https://read.99csw.com共有的。他說:「可以在北十字通道和唱詩班席的角落裡,抵著大教堂的牆向上修,但只能從教堂裡邊進去。」
她往往讓人摸不著頭腦,反正她這麼說話時,戈德溫也照例隨口反問。「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戈德溫和菲利蒙僵僵地聽著。
「這事有點可疑。」
戈德溫感到了愧疚的心驚膽戰。
凱瑞絲問:「那你們又是怎麼把它搬進來的呢?」
「你想怎麼辦?」戈德溫問道。
「我給你七鎊十先令,是威尼斯金幣。」戈德溫說著,遞過去五十枚金幣,就是從修女們存錢中取出來的那些。
「她丈夫跟威尼斯做生意。我敢說,全部捐贈都是威尼斯金幣。可這裏還有一些佛羅倫薩金幣呢。」
貝絲說:「我們只是查看一些東西,謝謝你,副院長神父。我們用不了很久的。」
他們穿過唱詩班席南牆中的一座新拱門,進入了一個小廳堂,站在了一個令人望而生畏的飾有大頭釘的門前。貝絲掏出了一把大個的鐵鑰匙。她和大多數修女一樣,是位謙恭的女性。「這就是我們的金庫,」她對凱瑞絲說,「我們隨時都能進去。」
「寡婦會在來世得到回報的。」
那張人皮已經發黃,頭髮從頭皮上向下掉,但還可以看出面貌:耳朵、兩個眼洞和一張嘴的口子,像是獰笑。
「貴賓們並不想總在百姓跟前露面。要是他們願意,就能私下裡做禮拜。」
埃爾弗里克點點頭。「如果要我說的話,這是極好的選址,副院長老爺——靠近修士會議廳和大教堂的東端,但又與市場有墓園相隔,因此你會有安靜的私人空間。」
「我已經花掉了一些給車夫,把石料從採石場運回來。」
埃爾弗里克取出一把鎚子,動手把人皮釘在金庫的門上。
「對——這也正是我的想法。」
有敲門的聲音,恰是彼得拉妮拉走了進來。
塞西莉亞拿著一卷東西。「女修道院得到了一筆捐贈,」她邊說邊坐得舒服些,「來自桑伯里一名虔誠的婦女。」
「我知道。」早在八年之前,戈德溫就曾試圖說服塞西莉亞嬤嬤出錢建一座新居。她當時曾允諾三年以後把錢給他,待到三年已過,她卻說她改了主意。他覺得肯定是因為他對凱瑞絲下手太狠。在那次異教審訊之後,他再無力對塞西莉亞施展魅力了,要想讓她出錢也就困難了。
凱瑞絲煩躁地說:「為我們的到來沒什麼可抱歉的,貝絲姐妹。這是我們的金庫,我們的錢。」
「因為你對我在長鎮村的家人表現出了好意。」她說;說完就起身走了出去。
菲利蒙照做了。
「只能如此了。我們花不起那份錢。」
戈德溫假裝正在談論賬目的事。「我們必須去查一查早一些的賬卷了,兄弟,」他對菲利蒙說。「噢,日安,姐妹們。」
「建起來不用很長時間的,」戈德溫說,「而且只消花上五到十鎊。」
「這就怪了。」凱瑞絲說。
他打算把那些金幣再補回去,而且要快。「多謝你,」他說,「我感謝你告訴我這件事。」
已經沒有別的辦法了。他在金幣中往下掏著,把他的佛羅倫薩金幣放到最底下。「蓋上蓋,放回去。」他說。
戈德溫緊跟著她也走了。伊麗莎白覺得欠了他的情,真是莫大的幸運。菲利蒙慣使陰謀詭計的本能不可估量。就在這一念頭閃過腦海之際,他看到菲利蒙正在迴廊里。「拿上那些工具,跟我在金庫會合!」他悄聲說,隨後就離開了修道院。
「放在副院長的卧室,要進到那裡只能穿過修女們的宿舍。」
大教堂的鐘聲響了,他們四人紛紛起身,走了出去。
戈德溫隨手翻開了一卷賬,他和菲利蒙假裝研究著。貝絲和凱瑞絲數著第一個匣子中的銀幣:四分之一便士的,八分之一便士的,一便士的,以及幾枚盧森堡幣——製作粗糙的非純銀偽幣,用來作零錢的。還有一些混雜的金幣:佛羅倫薩金幣,威尼斯金幣,以及類似的金幣——來自熱那亞和那不勒斯的——外加一些稍大的法蘭西和英格蘭金幣。貝絲對照著一個小筆記本,核對總數。清點完畢之後,她說:「一點沒錯。」
「請便,請便。」他笑吟吟地說,其實他的心在胸口裡怦怦直跳。
菲利蒙解釋說:「這事和瑪麗-林恩寡婦的所有土地有關。她丈夫死後,她同意一個鄰人耕種她的土地,那人叫約翰·諾特。如今那寡婦再嫁了,想收回土地,由她現在的丈夫耕種。」
戈德溫深知,這類事正是菲利蒙愛管的。他樂意被人看作有權勢的人,可以在爭議中利用其影響力偏袒其中的一方。這類事成了他的本性,永遠滿足不了。而且他對任何秘密都感興趣。伊麗莎白叮囑他不要讓她的上峰知道她的要求一事,更讓菲利蒙欣喜。這就是說,他掌握了她羞於為人知的秘密。他將會如同守財奴藏金一樣深藏這份情報。
「今天。我不知道在什麼時候——隨時都可能。但凱瑞絲十分強調不要跟你提前打招呼。」
「既然這樣,我們就該有一把鑰匙。」
「你應該有處更好的住所。」
「好吧,你從自己的錢里把那份補足,行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