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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部 五五

第五部

五五

多年前,梅爾辛站在公會大廳向教區公會陳述他的橋樑設計時,在他眼裡,這裏像是一座精美的建築。但在他見識了義大利的大型公共建築之後,如今再看這座大廳,就顯得笨拙破敗了。他不知道像博納文圖拉·卡羅利和洛羅·菲奧倫蒂諾那樣的人該如何看待這座建築:粗糙的石砌底層有監獄和廚房,其主廳中有一排柱子一直延伸到中間,以支撐屋頂,十分礙眼。
「比爾,你能不能帶上兩個善於游泳和潛水的機靈孩子?」
人們驚呆了,屋內一片沉寂。
「我肯定,馬克一從梅爾庫姆回來,就要去找你的。」
「你怎麼能這麼說?」馬克反駁道,「他已建過住宅、教堂、宮殿——」
傑列米阿站在大天平的前面,把圖紙木框轉著方向,讓大家都能看到。就在橋墩的底部畫著梅爾辛所提到的石頭堆。
「我在羊皮紙上畫了一張圖。應該存在修道院的圖書館里的。」
「一個泄露了秘密的問題,」梅爾辛評論著,「副院長大人不問這圖紙說明了什麼,也不問來自何處——彷彿他早已知道了。他只是不曉得誰把圖紙交出來的。」
比爾又說話了。「在分成四部分的拱頂中,有時會看到那種現象。」
埃爾弗里克果然表示反對。「他沒有學徒期滿,所以從來不是公會的一員。」
「他還在製造麻煩嗎?」
他希望他是對的。
洛拉像往常一樣早早地把他弄醒了,他們下樓到休息室去喝粥。他遏制下自己的衝動,沒有直接去醫院和凱瑞絲再次談話。她要求給她時間,急於糾纏她也於事無補。在他看來,可能還有許多令他驚奇的事呢,他最好還是先弄清這麼多年來王橋發生的事情吧。於是在早餐之後,他就去見馬克·韋伯了。
「頂部完好無損。不過,在中間橋墩兩側拱券的起拱點處都有了橫向的裂痕。」
馬克向跟他搭訕的每一個人都提起瓊公主的新聞。梅爾辛回答了有關瘟疫的一兩個令人焦慮的問題,但王橋的商人們更關心的是與卡斯蒂利亞聯盟的崩潰會拖長對法戰爭,那對生意顯然是不利的。
戈德溫面色蒼白,問道:「誰給了你這個?」
「沒錯。他把修道院的所有修建工程都拿到手了——這也就等於是一切公共工程。」
那姑娘領過去洛拉。「隔壁的貓咪有幾隻小貓,」她說,「你想過去看看嗎?」
比爾說:「別管那些了。傑列米阿,給我們看看圖紙吧。」
傑列米阿溜出了屋子。
埃爾弗里克看著戈德溫。此刻,他們兩人之間的同謀關係已經昭然若揭,梅爾辛希望眾會員都會一目了然。戈德溫說:「羊皮紙很貴。那張設計圖早已被刮掉重新使用了。」
「戈德溫的杯子總是半空的,而不是半滿的。
梅爾辛告訴兩個孩子做什麼。「游到中心的橋墩,然後潛水下去。你們會發現橋墩往下很長一段都是光滑的。然後就到了底部,有一大堆石頭靠灰漿固定在一起。你們到了河床后,就去摸摸基礎的下邊。你們大概看不到東西——水裡泥沙太多。但是,把氣憋得盡量長久些,把基礎周圍徹底查一查。然後就浮上水面,原原本本地把你們發現的情況告訴我們。」
梅爾辛坐在她的客廳里,接受了一杯淡啤酒。「王橋像是很繁榮。」他說。
「畫圖的地面早就抹掉了。」
「我分毫不差地按照梅爾辛的圖紙造的。顯然,橋孔不夠牢固,承受不了路面及過往車輛的重壓,我裝的鐵撐也擋不住裂縫越來越大。因此,我建議加固中心券兩側的拱架,兩座橋都要這樣做,用第二道石料,加粗一倍。我原想今晚來談這個問題的,因此我已經準備好了預算開支。」
「這是真的,」比爾·瓦特金說,https://read.99csw.com「我曾經多次看到過那種裂縫。通常並無大礙。」
「在柱墩根上,什麼也沒有。」
馬克心裏還裝著別的事。「你回來的時候剛好。一些年輕的商人對埃爾弗里克當會長已經忍無可忍了。在很多時候他只是戈德溫的應聲蟲。我準備跟他對著干一下。你是能有影響的人。今天晚上有一次教區公會的會議——來參加吧,我們馬上就接受你入會。」
他終於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梅爾辛對自己的判斷並沒有十足的把握,但他想不出別的理由解釋那些裂縫。但他感到有必要做出一副極度自信的樣子。若是他此時證明有誤,就會看著更愚蠢了。
「還有我們的大橋,才過八年就裂了。」
「有些人也可以在星期六去教堂嘛。」
韋伯一家住在主街上的一棟大宅子里,那是凱瑞絲讓他們開始絨布生意不久之後就買下的。梅爾辛還記得這夫妻倆和他的四個孩子住在比馬克用的一台織機大不了多少的一間屋子裡的日子。他的新房子有一個寬敞的石砌底層,充當貯藏室和鋪面。居住區在木建的二層。梅爾辛看到瑪奇在店裡檢查剛從他們設在鎮外的一處染坊運來的一車紅色絨布。她已年近四十,黑髮中有了綹綹灰色。她本來就不高,如今成了胸高臀肥的胖婦人。她讓梅爾辛聯想到肥鴿,不過由於她突出的下頦和果斷的舉止,更像是一隻咄咄逼人的鴿子。
「謝謝,」梅爾辛說,「拱券若是無力,裂縫會以特有的模式出現。券頂的石頭會向下壓,所以下緣就會呈八字形開裂,裂縫在拱腹的頂部——也就是內側的上端出現。」
梅爾辛明白,他只能硬著頭皮孤注一擲了,他心想,成敗在此一舉。「我要告訴你們問題的所在,並且在光天化日之下向你們證明,要是明天一大早你們肯到河邊和我會面的話。」
「埃爾弗里克,你願不願意把我的設計拿出來給大家看看,來證明你的觀點?」
梅爾辛繼續說:「這不是你們見到的這座橋的那種裂縫。與埃爾弗里克所說的相反,這些拱券強度是足夠的:拱券的厚度是其基礎部分直徑的十二分之一,在各國這都是標準的比例。」
「你在這兒和國外建成了那麼多工程嘛,如今很難找你的岔子了。」
他對她微微一笑。他吃喝著她的好飯好酒;隨便哪個男人都樂意和她滾到床上,享受她那柔軟圓潤的肉體,但他可不成。「我非常喜歡我妻子西爾維婭,」他說,「不過,我們結婚這麼多年,我一直在思念凱瑞絲。而且西爾維婭也知道。」
瑪奇見到他時,驚喜得叫出了聲。她擁抱了他,親吻著他蓄鬚的面頰,然後又對洛拉嘮叨了一陣。「我本來想讓她來這兒和你的孩子們一起玩兒呢,」梅爾辛苦笑著說,「當然他們已經太大了。」
埃爾弗里克遲疑著,顯然在努力想出個拒絕的理由;但比爾說:「讓他說嘛。」眾人交口贊成。
比爾說:「我敢說,這話很漂亮嘛。」
「教區公會肯定反對他了?」
梅爾辛竭力不露出鬆了一口氣的表情。
「什麼也沒有。」老大丹尼斯說。
反正他根本沒猜到,她會如此獻身於一個修女的工作。她對教會一向多少都抱有敵意。既然用任何方式批評宗教都如此危險,她完全可以隱藏起她懷疑的真正深度——哪怕對他也不講呢。因此,看到她不情願離開女修道院,實在是大吃一驚。他事先曾擔心理查主教下的死刑判決,也憂慮她要放棄誓言能否獲准,但他萬沒想到她會感到修道院的生活如此充實,竟然遲疑著不想離開,成為他的妻子了。
他因她而痛苦。他巴不得這樣說:「我千里迢迢地回來請你嫁給我——你怎麼能說不一定呢?」他還想到很多可以說的刻薄話。或許他當時沒想出那麼多話倒是好事。他倆的談話結束時她請他給https://read.99csw.com她時間從他突然歸來的意外中鎮定一下,想想她該怎麼辦。他答應了——他別無選擇嘛——結果卻讓他極度痛苦地心存懸念,簡直像是釘上了十字架。
梅爾辛到隔壁去叫洛拉,可看到她玩得那麼開心,他就把她留給朵拉,穿城向河邊走去。他又對他那座橋的裂縫看了看,其實他也用不著多看了:原因顯而易見。他便向麻風病人島走去。那裡還是老樣子:島的西端有幾處碼頭和貨倉,而在東端,緊挨著從一個橋孔通向另一個橋孔的路邊,就是他租給吉米的那處住房。
埃爾弗里克說:「我照做的!」
馬克把他的酒桶送回家,梅爾辛則進屋去給洛拉開飯。日落時分,馬克來到貝爾客棧,梅爾辛與他在溫和的午後轉為涼爽的傍晚時,一起走上主街。
「他保守得要命。他反對任何變化,禁止一切進步。比如說,馬克建議在星期六也和禮拜天一樣開放集市,試上一試。」
洛拉回答時說了一大串義大利語,朵拉認為是同意了,就領上她走了。
「這話是什麼意思?」
「你為我做了一切,當然沒說的。」
「唉,」馬克說,「瓊死於波爾多的瘟疫了。」
「這好辦。」
但為時已晚。別人這時都已經好奇了。「就讓他證明一下嘛,」比爾說,「他要是耍花招,我們都會很快就清楚的。」
「我知道。」
梅爾辛感到了心神不安。他原以為他已經把大死症拋在了身後。但願不會傳到英格蘭這麼遠的地方吧?他本人並不懼怕這種傳染病:誰都不會得第二次的,因此他會平安無恙,而洛拉屬於那種由於某種原因而沒受感染的人。但他為其他的人擔心——尤其是凱瑞絲。
「奇怪,是吧?」瑪奇若有所思地說,「你會認為戈德溫要找本領最棒的人來干。可他不,對他來說,全看誰最順從,誰最毫無疑問地服從他的想法。」
他低聲對傑列米阿說:「你肯幫我一個忙嗎?」
埃爾弗里克坐到碩大的羊毛口袋天平前面的大椅子上,宣布開會。馬克當即提議接受梅爾辛為會員。
就在這時,傑列米阿進來了。梅爾辛高興地看到,他手裡端著一個木框,上面展現著一大張羊皮紙。埃爾弗里克瞪著傑列米阿,傻了眼。
比爾·瓦特金帶來了兩個十二三歲的男孩,脫得只穿著小褲衩,冷得直打戰。他們是馬克·韋伯的兩個小兒子丹尼斯和諾亞。十三歲的丹尼斯矮小敦實,身材像他母親。他長著一頭紅褐色的頭髮,就像秋季里樹葉的那種顏色。比他小兩歲的諾亞,個子比較高,大概能長成馬克那樣的大塊頭。梅爾辛是靠丹尼斯那頭短短的紅髮來分辨這哥倆的。他不知道丹尼斯會不會像他在這個年齡時那樣尷尬:因為有個比自己又高又壯的弟弟。
兩個男孩游到岸邊,趟水上來,一邊喘著氣。瑪奇遞給他們兩條毯子,他們便裹到了發抖的肩膀上。梅爾辛等他們調勻了呼吸,才說:「怎麼樣?你們發現了什麼情況?」
將近黃昏的時候,他看到了馬克·韋伯的高大身影趕著一輛裝著一隻桶的大車走上山來。馬克一向是個大塊頭,但梅爾辛此刻觀察到,他已經是又高又大的胖子了。
梅爾辛把洛拉放到床上午睡,然後坐在店門前的一條板凳上,眺望著山坡下的麻風病人島,一邊在一塊大石板上畫著草圖,一邊享受著九月份的陽光。其實他也沒幹成多少事情,因為每一個走過的人都想請他去家中做客,並打聽他這九年裡都做了些什麼。
梅爾辛握著他的那隻巨手。「我到梅爾庫姆去了,」馬克說,「每隔幾個星期就去一次。」
「那是你造的,埃爾弗里克。」
埃爾弗里克滿臉得意相。「你是說,只有河床的淤泥。」
「剛運下船的波爾多葡萄酒——那條船還帶來了消息。你知道嗎,瓊公主正在去西班牙的路上?」
兩個男九九藏書孩在水下待了讓人心懸的很長時間。梅爾辛覺得自己透不過氣來,就好像他跟他們一樣在水下。終於一顆濕漉漉的紅髮腦袋露出了水面,然後是一個褐發頭顱。他們彼此點了下頭,彷彿在落實他倆觀察到的是完全一樣的情況。隨後他們就向岸邊划水而來。
出席的還有戈德溫副院長和他的助理菲利蒙。梅爾辛注意到,四十二歲的戈德溫長得更像他舅舅安東尼了:嘴角的線條下垂著,總是顯得怨氣十足。他做出一副和藹可親的模樣,可能哄騙得了那些不了解他的人。菲利蒙也變了。他不再那麼低聲下氣。他散發著興旺商人的那股勁頭,一副志得意滿的神氣——不過梅爾辛覺得他依舊能夠看到,在這種外表之下,是對如今仍不得不搖尾乞憐的焦慮和自我憤恨。菲利蒙握著他的手,如同碰到了一條蛇。舊日的仇恨竟然如此長久不衰,實在讓人沮喪。
「我要是在麻風病人島蓋一家客棧,你就能來經營了。」
「圖紙中根本沒有。」
和她在一起的,是兩名青年:一個十七歲上下的漂亮姑娘和一個比她大上兩三歲的身材高大勻稱的小夥子。梅爾辛想起她的兩個大孩子——穿著破爛衣裙的瘦弱女孩朵拉和一個害羞的男孩約翰——意識到就是這兩個,如今長大了。此時,約翰正毫不費力地舉起一匹匹沉重的布,而朵拉則用小棍划著道道記著數。這讓梅爾辛覺得自己老了。他心想,我才三十二歲;但一看到約翰,就顯得老了。
「埃爾弗里克沒有照我的原設計施工。」
諾亞插嘴說:「有一個洞,可以爬進去——一下子就能爬進去呢!那個大柱子就懸在水裡,下面什麼都沒有。」
「一堆石頭?」埃爾弗里克嘲諷地說,「而你還說就是靠這個撐起的橋?」
梅爾辛大受震驚:一方面由於愛德華在法蘭西的地位突然變得搖搖欲墜,但更主要的還是由於瘟疫傳播得如此之遠。「他們在波爾多害上了瘟疫?」
「這座橋卻不是那種情況,」梅爾辛指出,「這些拱頂都是簡單的。」
「我沒有學徒期滿會有麻煩嗎?」
梅爾辛站起身來。「明天早晨,我會解釋石堆如何起作用。」
馬克把他介紹給在他外出期間來到王橋或發跡起來的幾個人。不過,大多數面孔都是熟悉的,只是比先前老了些。梅爾辛向這兩天里還沒遇到的幾個熟人致意。其中就有埃爾弗里克,他炫耀地身穿一件夾銀絲的彩緞外衣。他沒有表示驚訝——顯然已經有人告訴他梅爾辛回來的消息了——但以毫不掩飾的敵意瞪著他。
比爾·瓦特金說:「要是梅爾辛的設計有毛病,也許該由他出這筆修橋費。」
「還當,不幸啊。」
瑪奇讓約翰繼續卸車,自己則帶梅爾辛上了樓。「馬克到梅爾庫姆去了,」她說,「我們把我們的一些布出口到布列塔尼和加斯科涅。他應該會在兩天內回來。」
「並不經常。埃爾弗里克如今是會長了。他和艾麗絲幾乎把埃德蒙留下的全都弄到手了。」
「你的意思是他不肯娶你的女兒。」一個人說道,眾人哄堂大笑。梅爾辛過了一會兒才認出來講話的人是比爾·瓦特金,那個蓋住宅的,圍著他謝了頂的那圈黑髮,如今已變灰了。
梅爾辛點了點頭,似是信了戈德溫的託詞。這會兒傑列米阿依舊不見蹤影。梅爾辛也許不得不在沒有原圖相助的情況下爭取贏得辯論了。「那些石頭本來可以防止如今出現裂縫的問題的。」他說。
「知道。」歐洲每一個消息靈通的人都知道,愛德華國王的十五歲女兒要嫁給卡斯蒂利亞王室繼承人佩德羅王子。這場婚姻會加強英格蘭和伊比利亞半島上最大的王國之間的聯盟,確保愛德華能夠集中精力繼續其對法蘭西的無休止的戰爭,而免除來自南方的後顧之憂。
「我知道。所以我再也不會對別的女人這樣了。除去凱瑞絲,我誰也不娶了read•99csw•com。我稱不上好男人,但我總沒那麼壞吧。」
「丹尼斯和諾亞在修道院讀書,」她說,「他們是十三和十一歲。不過朵拉會哄洛拉的——她喜歡小孩。」
「會長不一定是鎮上最有錢的人嘛。」
季節已經由夏入秋,一大早的河邊頗有涼意。消息已經傳開,說是有一齣戲要上演,除去教區公會成員,還有兩三百人等著看梅爾辛和埃爾弗里克之間的這場對決。連凱瑞絲都來了。這已不再僅僅是個工程問題上的爭論了,梅爾辛心中有數。他是代表年輕一代向舊有的權威發起挑戰,而大家對此也心知肚明。
「馬上跑到修道院,要求緊急面見凱瑞絲姐妹,要她找出我為這座橋做的原始設計。那張圖紙應該在修道院的圖書館里。立即把圖紙帶回這兒來。」
「而埃爾弗里克一向靠攏戈德溫。」
埃爾弗里克怒氣沖沖地說:「還是沒有權威的根據說,一堆鬆散的石頭會解決這個問題。」可這時沒人聽他這一套了。在眾人眼裡,梅爾辛已經證明了他的觀點。大家圍攏他,評論著,詢問著。過了一會兒,埃爾弗里克獨自走開了。
梅爾辛大半夜都睜眼醒著。他已經習慣了在客棧投宿,而洛拉在睡夢中的響聲只會給他安慰;但今天這一夜他都在不停地想著凱瑞絲。她對他回來的反應令他吃驚。他如今才認識到,她從來沒有理智地思考過,當他重新出現時,她會如何感受。他曾經沉溺於不真實的夢魘:她可能會發生什麼樣的變化,而在他心中,他曾希冀著一次重新歡聚。她當然沒有忘記他;但他可以揣度出來,她不會花費九年的歲月為他鬱鬱寡歡:她不是那種人。
「凱瑞絲可能永遠都不會嫁你的。」
「好吧。」梅爾辛要是想開發這座小島,是需要成為公會一員的。人們總要找出理由來反對新的建築物,而且他本人需得到支持。但對於入會一事,他並不像馬克那樣信心十足。
「他說,這樣就讓人們趕集而不去教堂了,那就糟了。」
「桶里裝的什麼?」
人們紛紛議論起來。隨後是每位公會成員應該出資多少的長時間的吵嚷。梅爾辛感到了房間里對他的敵意在增長。這無疑是埃爾弗里克故意掀起的。梅爾辛死盯著門洞,等待著傑列米阿重新露面。
梅爾辛感到有些不痛快。一切都沒變:他的對手都還大權在握。這可能證明了他難以重操舊業。「看來,這兒沒有對我是好的消息。」他站起身,「我最好去看一眼我的小島。」
他剛把這座小島拿到手的時候,曾經計劃大大開發一下,在他外出的這些年裡,當然是沒有什麼成績。如今他想他能夠有新作品了。他步量了一下地面,大體測算著未來的建築和街道,直到午餐時刻到了。
「要是我的設計造成了裂縫,我就自己出資來修橋。」他滿不在乎地繼續說。造橋是很費錢的:如果他在這事上錯了,他會花掉一半他的家財的。
一位英俊的黑髮青年看到梅爾辛時在身上畫著十字,原來他便是梅爾辛原先的徒弟吉米,現在人們都叫他傑列米阿建築匠師了。梅爾辛欣喜地看到,他幹得不錯,已經加入教區公會了。不過,他看上去還和以往一樣迷信。
梅爾辛感到一陣憐憫的痛楚。隨後就想起,他當學徒的時候,埃爾弗里克如何用一段木頭打他的臉;他的憐憫升騰在清晨冷冽的空氣中了。
埃爾弗里克就在動手策劃這場抨擊的時候,聽到了梅爾辛回到鎮上的消息。他一向與梅爾辛為敵,至今未變。然而,他未能弄懂那座橋的癥結,這恰恰給了梅爾辛一個機會。
她直盯著他看。「我們可以一起來經營。」
她站起身,收起他們的碗碟。「你是個好男人,」她說,「太好了。」她轉身回了廚房。
梅爾辛說:「可是我還有話要說,首先當然要得到諸位的允許。」他瞅著埃爾弗里克。
「羊毛生意下滑了,」她說,「是九九藏書因為戰爭稅。什麼東西都要經一小伙大商人來賣,國王還要拿上一份。王橋這兒還有一些經紀人——彼得拉妮拉接手了埃德蒙留下的生意——不過和原先大不一樣了。所幸,成品布的交易增長起來,最終在這鎮里頂上了位置。」
他倆跳進水裡,遊了出去。梅爾辛對聚在現場的鎮民們說:「這條河的河床不是石頭而是泥沙。水流在橋墩周圍形成旋渦,把泥沙從柱子下面衝出來,留下了只有水的凹陷。這種情況在老的木橋時就發生過。橡木橋墩根本就沒有在河床上安穩,而是靠橋面懸在那裡。所以橋就塌了。為了防止新橋出現同樣的情況,我專門設計在橋墩基腳周圍堆上大塊的粗石。這樣的石堆能阻擋水流,使水流散亂並減弱。然而,由於沒有堆這些石頭,橋墩就遭到了破壞。橋墩不再支撐橋面,而是從上面往下懸著——所以就在橋墩和橋券銜接的地方有了裂縫。」
埃爾弗里克接著說:「我應該通報各位同仁,我已經和戈德溫副院長講了,他說修道院無力支付修橋費。我們得像當初集資建橋一樣來集資修橋,然後再從過橋費中回收。」
「法蘭西的水手告訴我,滿街都堆著屍體。」
「那是什麼原因造成的呢?」
埃爾弗里克無可奈何地點了點頭。
「還有客棧呢,」她指出,「這地方和冬青叢是鎮上生意最忙的客棧,就是因為緊靠著大教堂。人們來來往往的地方最適合開客棧了。」
「可他是個本事不濟的建築匠師啊!」
他接了洛拉,返回貝爾客棧。貝茜給他端來了可口的加了大麥的燉豬肉。店裡闃無他人,貝茜就和他們一起吃飯,還拿來了一罐她最好的紅葡萄酒。他們吃完飯後,她又給他倒了一杯酒,他就給她講起了他的想法。「從一座橋到另一座橋橫穿小島的大路是建造商店的理想地段。」他說。
「因為他算不上及格的工匠。」埃爾弗里克頑固地堅持著。
貝茜移開了目光。「這太傷心了。」
埃爾弗里克懷疑地哼了幾聲,但其他匠師都興緻盎然。兩個男孩游到河中間,扶著中央的橋墩,深吸了一口氣,就潛下水去不見了。
梅爾辛再也無法對這場討論置身度外了。他不顧一切地說:「我同意。」
「不錯,就是這樣。」梅爾辛說。他看得出來,哪怕是在場的建築匠師們也都附和埃爾弗里克的懷疑。但他們不懂建橋,由於橋是建在水中的,因此和任何其他建築都不同。「石頭堆是設計中的根本。」
埃爾弗里克已經控制不住會場了,於是戈德溫只好親自出馬,充當傀儡的主人了。「你打算耍什麼把戲?」他氣憤地說。
房間里的建築匠師紛紛點頭。他們都知道這個比例。
菲利蒙插嘴說:「你當然會這麼說啦,是嗎?可是我們何必要相信你呢?你不過是空口說白話來反駁埃爾弗里克罷了。」
梅爾辛說:「等他倆回來,就會告訴我們,橋墩沒有落在河床上,而是懸在凹陷之上,凹陷中積滿了水,大得足足容得下一個男子爬進去。」
埃爾弗里克的臉色表明,他想拒絕這次挑戰,但比爾·瓦特金說:「這很公平合理!我們就到現場去好了。」
梅爾辛想到,埃爾弗里克可能會反對馬克的兒子當潛水員,理由是小哥倆可能事先得到父親的囑咐,告訴他們說什麼。不過,埃爾弗里克什麼也沒說。馬克一向為人坦誠,誰都不會懷疑他藏藏掖掖,大概埃爾弗里克深知這一點——或者更有可能的是,戈德溫明白這一點。
「戈德溫能用什麼理由反對呢?」
「不是!」丹尼斯說,「沒有泥——只有水。」
「我特別要求在橋墩的兩端要用一堆鬆散的大石頭。」
「但往往都是。別忘了,埃爾弗里克僱用了好多工匠——木匠、石匠、泥水匠、搭腳手架的——而且還從建築材料商人們的手中買東西。鎮上有的是人多少都要支持他。」
「戈德溫還當副院長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