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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六三

第六部

一三四九年一月至一三五一年一月

六三

「這是怎麼回事?」凱瑞絲質問。
凱瑞絲尋思了片刻。「現在趁他睡著,把錢埋進花園裡。等他清醒了,就告訴他,他賭錢全輸給一個小販,而那人已經走掉了。」
「我不知道該怎麼辦!我沒有一點東西可吃,這會兒你又把他趕跑了。」她放聲哭了起來。
喬打開雞籠,抓著腳爪,拿出一隻褐羽瘦雞。那隻雞的頭來回扭著,彷彿驚訝地看見這個世界上下翻了個兒。
那工匠搖了搖頭。「他們過了橋,可我沒看清他們在絞架路口那兒走了哪條道。」
「謝謝你,凱瑞絲嬤嬤,我太需要人手了。」
凱瑞絲心知,懷著好奇心,他們都會出席的。
「托比·彼得森偷傑克·馬洛的雞,讓我抓住了。他打破了門。」
「但我們必須做好準備,修士們可能不會很快回來。主教大人要宣告一些與此相關的事。」
「這樣看來,在我接受這一榮譽之前——」
凱瑞絲對解決這一問題已胸有成竹。「原則上,這樣的財產要轉到領主名下,對王橋居民而言,就是修道院。然而,我不想讓教堂建築物里塞滿舊衣服,因此我提議把這規矩改一改,不過問那些家產不足兩鎊的人。而死人家的兩個近鄰應該把房子鎖起來,確保東西不被拿走;然後其家產應由教區教士登記造冊,還要聽取任何債權人的要求。在沒有教士的地方,可以來找我。在一切債務都已償還之後,死者的個人財產——衣物、傢具、食品和飲料——就在鄰居中均分,現金則上交給教區教堂。」
兩個大男人為這種小事動手,這事引起人們哄堂大笑。
「這簡直像是你要我擔起王橋副院長的職責了。」
托比在後邊喊她:「謝謝你,嬤嬤。」
「將來,只要有了孤兒,我要兩家近鄰把那孩子帶給我。不能被安置在友善家庭里的孩子就住進修道院。女孩子可以和修女住,我們還要把修士宿舍改成男孩的卧室。他們都可以在上午上課,下午幹些適當的活計。」
亨利清了清嗓子,說:「我已經認可了選舉凱瑞絲當女修道院副院長,我指定她為執行副院長。你們都要高興地把她作為我的代表和一切事務的大總管來看待,只有專門任命的教士要做的事情不在其內。」
勞埃德副主教說:「你最好讓我給她寫一封信保證這一切,以備她需要強調她的權力之需。」
「弄清確切的地方。」他說。
凱瑞絲心想,戈德溫應該已經從他母親的去世中恢復過來,至少暫時如此。能夠說服修士一個不剩地追隨他是個相當大的成功。她想不出他們能跑去哪裡。
埃爾弗里克說話了。「你說完了嗎,凱瑞絲嬤嬤?」
他們不用怎麼勸就住手了。他們大概動了幾下手就消掉了怒氣,如今有個台階停下正求之不得呢。他們各自退後,都垂下了手臂。
飯後,她到副院長宅第去見住在那裡的主教。他正和勞埃德副主教坐在桌旁。他們的飯食是由修女廚房提供的,他倆在那裡喝著葡萄酒,修道院的一名僕人在清理餐桌。「我希望你吃得滿意,主教大人。」她鄭重地說。
他們聽說兩人都有理,都像是吃了一驚。
伊麗莎白不再說話。
凱瑞絲看夠了。她大步走到他倆跟前。那男人看了一眼她的修女裝束,便趕緊走開了。那女孩的樣子既負疚又不滿。凱瑞絲說:
「好吧,我沒法否認……」
「很高興聽到她好。」
「咱們把他送回家去,」凱瑞絲說,「我來幫你扶他起來。」她倆一邊一個架著鄧肯的胳膊,扶他站好。他站直之後,她們便半拖半攙地沿街送他回家。她們放他躺倒在地,給他蓋上一條毯子。溫妮說:「他每天都是這樣。他說不值得幹活了,因為我們都會害瘟疫死掉的。我該怎麼辦呢?」
「就算他知道,也沒跟我說。」
「我相信我們得採取行動抵制這些惡果。」
她要求他們注意過路人的談話,有沒有見到路上有大批修士帶著許多包裹行進。
他們都面帶著羞愧之色了。
「抓緊時間調查戈德溫的去向,我希望在我離開鎮子之前,能有個答覆。」
這時,所有的人都站了起來。其中一個走出了門。
「男修道院副院長是王橋的大總管。是他負責這些事的。」
沒人理睬他。
「裁縫,我也能縫得很細密的,可是沒人買布啊——他們可以從死人家中隨便拿什麼。」
「十三歲。」
「他們是跑掉了嗎?因為瘟疫?」
凱瑞絲在門口和人群走到一起。她朝主教和副主教走過去。她是最後離開的。她在出口處回頭,看到了埃爾弗里克。他孤零零地坐在房間的盡頭九_九_藏_書
「我去問問他。」凱瑞絲想不好自己該不該做一點禮貌的姿態。艾麗絲沒有親生孩子,但有個繼女。「格麗塞爾達還好吧?」凱瑞絲問。
埃爾弗里克語塞了。
凱瑞絲吃了一驚。「還沒到吃正餐的時間呢!」
「當然啦。」他不耐煩地說。
凱瑞絲想起梅爾辛曾勸她離開。他說過,到威爾士或愛爾蘭去,找一處一兩年之內都不見陌生人的偏僻村莊。她對主教說:「他們會藏在某個人跡罕至的與世隔絕的地方。」
「沒錯。」
簡欣然接過了雞。
「是啊,現在看來,她沒嫁給你的梅爾辛倒是對了。」
「也罷,得有人擔起王橋副院長的職責。鎮子需要道德上的領袖。」
凱瑞絲不接受借口。「她才十三歲!」
這也是她可以向主教索取的恰當時刻。這個主意給人很多遐想的空間……
她等他的活兒告一段落,便直截了當地問:「你知道戈德溫和所有的修士都跑了嗎?」
「你的外孫呢?」凱瑞絲無法用那孩子的名字:梅爾辛。
勞埃德副主教插話說:「主教大人,這裏還有個由誰來接管屬於修道院的錢財,維護大教堂及其他建築物,管理土地和農工……的問題。」
「我在鎮上走著四下打聽時,看到了好幾件令人煩惱的事情:一個十三歲的女孩在賣淫;兩個平日守法的公民為了一個死者的財產動了手;一個男人大中午的醉得人事不省。」
「很好,很幸福。」艾麗絲的話中帶一些挑戰的味道,似乎她認定凱瑞絲巴不得格麗塞爾達倒霉呢。
埃爾弗里克提高了嗓門。「我說,我們反對一名女性副院長,哪怕是執行副院長,而且我們不承認女修道院副院長有權到教區公會來發號施令!」
她不敢看凱瑞絲,只是搖了搖頭。
「謝謝你。」她感到一陣輕鬆愉快,還低下頭去,唯恐喜形於色。「我要盡最大努力為王橋女修道院副院長這一職務增光。」
勞埃德副主教怒氣衝天。
簡說:「第三隻雞怎麼辦?」
他遲疑著,她一時之間擔心她可能看錯了他,他可能會接受這一建議呢。他隨後說道:「不可能的。主教管區內的各個鎮子都有同樣的問題。夏陵更糟糕。我的教士們一個個死去之際,我得設法把基督教的機制攏在一起。我沒有時間操心醉酒和賣淫的事。」
艾麗絲見到她,趕緊放下縫活,站起身來。「你來這裏幹嗎?」她說。
她走了出去。
「這都是瘟疫的惡果。哪兒都一樣。」
埃爾弗里克什麼也沒說。
伊絲梅熱切地抬眼看著。「噢,當然,嬤嬤,我願意。」
亨利主教哼了一聲沒作評論。
「你願意到我家來喝一杯淡啤酒嗎,副院長嬤嬤?」
「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允許孩子為自己做出這種決定了?如果一個孩子是孤兒,我們每一個人都有責任照顧她。不然的話,我們的宗教信仰又何在呢?」
人們發出一片響亮的贊同聲。教區公會是鎮上商人中老成持重的人把持的。即使他們一早多喝了幾杯,也會待在家裡不讓人看到。
「為了上天的緣故,為什麼呢?」
他的語氣里憤憤不滿。眾人都坐立不安了。
伊麗莎白又換了一種辯白。「我相信這是菲利蒙的主意。」
「你沒看到他們?」
「好的,」主教說,「不過,我認為他們不會很快就回來,所以在這一時期,你得盡你所能在沒有男人的情況下做好一切。由修女們盡量正常地繼續下去。如果你找得到一個活著的教區教士就讓他到大教堂來做彌撒。你不能做彌撒,但你能聽懺悔——由於神職人員有眾多死亡,大主教給予特許。」
「不是,但是需要你做些事情使我得以執行你的指示。」
「多大了?」
其實這是她最不想要的。所幸,主教同意的機會極小:他在別處的事情太多了。她只是想逼他無路可走。
她極其渴望這一位置,但她決定裝出另一副樣子。她要提出一個難以企及的條件。「我們生活在特別時期,是吧?」她說,「你給予了修女們聽取懺悔的權利。你已縮短了教士的培訓時間,但你對他們任命的迅速依舊趕不上瘟疫造成的死亡,這是我聽到的。」
喬不甘心地把雞遞給了托比的老婆——一個繃著臉的那種好看女人。「那就拿著吧,簡。」
「我看到他們了。」一名鋪地工說。他俯在他的鐵鍬上說話。「我從『神聖灌木』旅館出來。天已經黑了,可他們舉著火把。副院長騎著馬,別人都步行,不過他們像是有行李:成桶的葡萄酒和一卷卷的乾酪,還有些我不知道是什麼東西。」https://read.99csw•com
她們來到修道院,凱瑞絲帶伊絲梅進了廚房,裏面正在一名叫烏娜的見習修女的監督下準備修女的正餐。約瑟芬妮廚師害瘟疫躺倒了。「給這孩子一些麵包和黃油。」凱瑞絲對烏娜說。
「你沒什麼決定要做,副院長嬤嬤,」他氣惱地說,「服從我是你的職責。」
「原來是這麼回事!」艾麗絲說。
凱瑞絲不肯再拖下去了。「我去找埃爾弗里克吧。」
「他似乎很留心地沒對他的去向留下任何線索。」
「我們已經討論過那件事了,」他不耐煩地說,「我正在儘快地培訓新教士。但別的事你都能做。」
「我只是想說,給了她東西,她可能也會踩在腳下的。」
「我會騙你嗎,約瑟夫?」
麵包師貝蒂說:「不是。」
「你父親是幹什麼的?」
「令人失望。」
她拉起少女的胳膊,領著她向修道院走去。「你叫什麼名字?」她問。
「是的,嬤嬤。」傑西卡拿起第三隻雞走開了。
凱瑞絲相信這女孩在挨餓。她面黃肌瘦。「跟我來,」凱瑞絲說,「我會給你吃的。」
「好吧。」埃爾弗里克說。
她到了聖彼得教堂,看到埃爾弗里克帶著一隊鋪地工和他們的學徒在中殿幹活。四下里到處都碼放著石板,人們在地面上做著準備工作:倒上沙子並用細棍刮平。埃爾弗里克在檢查表面是否平整,使用的是一件很複雜的工具:一個木框中垂下一根線,頭上弔著一個鉛尖。那工具外形有點像微型絞架,使凱瑞絲想起,埃爾弗里克曾在十年前要為巫術把她絞死。她奇怪地發現自己對他並不憎恨。他干出那等事完全是由於猥瑣和狹隘所致。她對他除去蔑視也就沒有別的看法了。
「教區公會的會長是戈德溫的一個密友。要是有人知道他們的下落的話,就應該是他。我這就去見他。」
凱瑞絲說:「如果你想要這鎮子遵從你的希冀,你就需要給他們一個印象:這是你個人的決定。教區公會的會議就要開始了。如果你願意,主教,我希望你出席併當場宣布。」
「我為她高興。」
他還在堅持。「就是這個女人曾被證明施行巫術,並被判處死刑!」
「你不知道他們打算跑掉?」
「回來!」埃爾弗里克嚷著,「我還沒有結束會議呢!」
「什麼?」
「身為主教,你從技術上就是我們的正院長。我相信你應該在王橋長期待下來,管理起這座鎮子。」
亨利嘆了口氣。他顯然不想這樣被追問著談話。不過,恰如凱瑞絲預見的,他需要她勝過她需要他。「好吧,你說是什麼?」
但門沒有關。
盛怒的淚水湧進了凱瑞絲的眼窩。什麼樣的男人肯和一個飢餓的十三歲女孩發|生|關|系呢?「你願意住在這裏,和修女們在一起,並且在廚房幹活嗎?」她說,「你會有好多吃的。」
「說實話!你為什麼讓他摸你的乳|房?」
他不像平素那麼乖戾了。「午飯很好,謝謝你,凱瑞絲嬤嬤——那條狗魚很可口。有什麼跑掉的副院長的消息嗎?」
凱瑞絲已經知道了戈德溫搬空了修士的食品貯藏室。他沒有設法帶走修女們的食物,因為是分別存放的。「當時幾點?」
他們都恢復了常態,開始認識到了自己剛才的愚蠢行為。
她本想出其不意,但從他震驚的表情來看,他事先毫不知情。「他們為什麼要……?什麼時候……?噢,是昨天夜裡?」
當即一眼就看出發生什麼事了。掩飾地下拱室的石板被抬起來而沒有恢複原狀,鐵箍的柜子的頂蓋掀開著。拱室和柜子已然空無一物。
「要是從他或者別的修士那裡聽到什麼,請你告訴我。」凱瑞絲說。
凱瑞絲走了。
凱瑞絲繼續說:「我想給約翰治安官一項額外的職責,要求他逮捕白日酗酒的人。他可以把醉漢關進牢房,等醒過來再釋放。」
凱瑞絲說:「好啦,你們倆都有理拿雞,對吧?托比是因為那筆債,而喬是因為花錢養了那些雞。」
這時,埃爾弗里克說:「這裡有些人可能記得,他們選了我當公會的會長。」
「噢,是的,我當然記得,」凱瑞絲說。她想起來,那次燙傷很嚇人。「她如今該十歲了吧。」
凱瑞絲意識到,戈德溫這一逃跑,對她當選的一切反對之聲都已消失。她感到了勝利,竭力不喜形於色。「我要在鎮上詢問一下,」她說,「應該有人看見他們出走的。」
她離開聖彼得教堂,返回修道院。她在經過白馬客棧時,看到了一件事,便停下了腳步。一名少女在和一位年長些的男人說話,他們相互間的反應引九-九-藏-書起了凱瑞絲的暴怒。她一向對女孩子的脆弱感覺敏銳——或許是因為她聯想起了自己的青春期,或許是因為她從來沒有生下來的那個女孩。她躲進一個門洞,打量起他們。
「把那隻雞送到聖彼得教堂去,交給邁克爾神父。就說托比和喬會去為貪心罪請求寬恕。」
「我說得差不多了,除非有人想對我的提議討論些細節。」
「當然不是啦。沒得病的醫生們是幹什麼吃的?」艾麗絲對這種行為不解,完全是站在她丈夫保護人的一邊,「我想不通。」
屠夫愛德華低聲說:「裁縫家的那個伊絲梅是個行為不端的孩子。」
他們離開了戈德溫的宅第,沿主街來到公會大廳。會員們全都等候聽修士們的消息。凱瑞絲先發言,講了她所知的情況。好幾個人都看到或聽說了頭一天天黑之後的動靜,不過,誰也沒想到哪怕有一個修士出走呢。
「請你馬上去吧。」
埃爾弗里克神情困惑。他把他的生活置於巴結戈德溫的基礎之上。如今他的庇護人卻跑了。他說:「說不定有些完全無辜的解釋……」
「就算有,戈德溫對誰也不說?哪怕留下一封信呢?」
「你在幹什麼呢——想出賣肉體嗎?」
「可他跑掉了啊。」
他們走了進去。自從戈德溫竊取了修女的一百五十鎊修建他的宅第以來,凱瑞絲還沒進過這房間。因為自那次事件之後,她們就修了自己的金庫。
「相信我,托比,」凱瑞絲說,「你知道我不會待你不公的,是嗎?」
「我願意啊,可是我正忙著呢。」她轉身面對那兩個男人,「上帝祝福你們,別再打架了。」
「他把什麼都拿走了!」
「我就要處理它了。」凱瑞絲說道。她瞧了瞧看熱鬧的人群,指著一個十一二歲、模樣機靈的女孩。「你叫什麼名字?」
「一次一個人說!」凱瑞絲說。她指著兩個男人中個子大些的那個,那是個深發漢子,他的好模樣被青腫的眼窩破壞了。「你是鐵匠喬,是吧?解釋一下吧。」
「她挺好吧?」
喬說:「謝謝你。」
「挺可愛的。另一個又快生了。」
托比順從地笑著照做了。喬的老婆艾莉捧著懷孕的大肚子,笑著說:「謝謝你,托比·彼得森。」
勞埃德副主教那當書記的小算盤使他同意這個主意。「把這件事一勞永逸地妥善解決只有好處,主教大人。」
亨利主教也在思考著同一個問題。「這幫喪家之徒跑哪兒去了呢?」
她揮了揮手,頭也沒回地匆匆走了。
那男人除了戴著頂昂貴的皮帽,衣著很寒磣。凱瑞絲不認識他,但猜測他是個壯工,那頂帽子是家傳的。死了那麼多人,留下了太多的奢侈品,時常都能看到這種古怪景象。那女孩也就是十四歲上下,面容姣好,少女身材,凱瑞絲不贊成地看著,她正在賣弄風情;只是不大成功。那男人從錢袋裡取出錢,看樣子在爭論。隨後那男人就撫弄起少女的雛胸。
凱瑞絲說:「約瑟夫,從籠子里取出一隻雞。」
凱瑞絲走到他們跟前,站到兩人中間。「這會兒別打了,」她說,「我以上帝的名義命令你們。」
他倆同時開口,還有他們的老婆。
連埃爾弗里克都點頭稱是了。
凱瑞絲感到她對戈德溫的輕蔑已經得到證實。他身為受過訓練的醫生、修士首領的教士,竟然在人們最需要他的時候逃走。這一下,所有的人肯定都會看清他的真實本性了。
凱瑞絲轉向埃爾弗里克。「回想一下過去的幾天。戈德溫對你說過什麼,現在想起來可能跟出走有關的事嗎?提到什麼地名——蒙茅斯、約克、安特衛普、不來梅嗎?」
「我叫傑西卡,副院長嬤嬤——治安官約翰的女兒。」
她垂下眼皮。「我很難過,嬤嬤。我太餓了。」
她要充分發揮這一點。「在我上任執行副院長的第一天,有三件事我要緊急關照一下,」她說,「第一是酗酒。今天我見到染匠鄧肯午飯前就在街道上不省人事了。我相信這說明了鎮上的一種墮落氣氛,這是在這次可怕的危機中我們最不應有的事。」
凱瑞絲決定不打斷他。沒有必要。她瞥了一眼主教,不知他是否會公開反對埃爾弗里克,只見他向後靠著,嘴巴緊閉:顯然他也明白埃爾弗里克在打一場敗仗。
凱瑞絲離開廚房,一路思索著走過大教堂準備午時經祈禱。瘟疫不僅是身體上的疾病,這是她剛剛認識到的。伊絲梅逃過了病魔,可她的靈魂卻陷入了危機。
「我正是這樣想的。」
凱瑞絲說:「現在把雞交給托比的妻子。」
凱瑞絲在事發后的上午發現了此事。那天是一https://read.99csw•com月一日割禮節。她和亨利主教及伊麗莎白姐妹一起去了南交叉甬道的藏寶室。亨利對她的態度一本正經到僵硬的地步,這令她擔憂;不過他性格乖戾,大概對別人都如此吧。
「只是道了句夜安。」
「你是不是把教會面臨的困難有意用來達到你自己的某些目的?」
亨利主教主持祈禱,凱瑞絲得以遐想。她決定,在教區公會的會議上,她要講的不止是修士們逃跑的事。眼下應該把鎮子組織起來,與瘟疫的後果鬥爭。可是怎麼做呢?
「那你就留下來吧。就從幫忙準備修女的正餐開始。烏娜,這兒有個新的幫廚。」
「最後,我發現在白馬客棧門外有一個十三歲的孤女想賣身。她叫伊絲梅,她這麼做是因為沒東西吃。」凱瑞絲以挑戰的眼色掃視著房間。「誰能告訴我,在一個基督教化的鎮子里,這種事是怎麼發生的呢?她的全家都死光了——可他們就沒有朋友和鄰居了嗎?是誰讓一個孩子挨餓的呢?」
她假作思考這一提議,彷彿她還沒想到似的。「我能處理一切次要問題——經管修士們的錢財和土地——可是我無法做你能做的事,主教大人。我不能主持聖餐儀式。」
「我這樣揣摩。」
「這是你的頭一次嗎?」
這番話效果很壞。不滿的議論紛紛響起。沒有人認為戈德溫是清白的。
「那個副院長助理?」亨利滿臉輕蔑,「負責的是戈德溫,而不是菲利蒙。戈德溫應該承擔責任。」
簡面帶微怒,但還是說:「我謝謝你啦,約瑟夫鐵匠。」
埃爾弗里克無視眾人的情緒。「我們像奴隸似的坐在這裏,聽憑一個女人向我們宣講這城裡的法律。憑誰的權力要把醉漢關禁閉?是她的。誰是遺產繼承的最終法官?是她。誰來安置城裡的孤兒?還是她。你們來這裏幹嗎的?你們不是男子漢嗎?」
「所以你才想出賣自己的肉體了。」
「沒有,可我聽到了一整隊人馬的聲音。他們動靜不大——這會兒我想起來,他們實際上是盡量悄無聲息的——可你沒法阻止馬匹不出聲,而人只是弄出沿街走路的聲音。他們驚醒了我,可我沒起身去看——天太冷了。就因為這,十年來你才頭一次登我家的門嗎?」
「我們現在看到王橋的男修道院副院長犯有盜竊罪,而且未經審判就定罪了。」他繼續說。
「你見到他們了嗎?」
「第二是沒有繼承人的死者財產處理問題。今天上午,我發現鐵匠約瑟夫和托比·彼得森為了屬於傑克·馬洛的三隻雞在街上打架。」
凱瑞絲走了。亨利主教毫無魅力,但看來還幹練,她覺得她可以跟他合作。或許他是那種人:以事情的是非曲直為基礎作出決定,而不是站在他認為可以引為同盟的人的一邊。那將是一個令人興奮的變化。
托比是個小個子,卻有一隻鬥雞的勇氣。他嘴唇還流著血,說著:「傑克·馬洛欠我五先令——我拿那幾隻雞有理!」
「你跟他們說話了嗎?」
沒人發言了,會員們都在座位上挪動著,彷彿會議就要結束了。
在「神聖灌木」旅館前面的街上,她看到染匠鄧肯躺在地上。她妻子溫妮坐在小店門外的板凳上,哭泣著。凱瑞絲以為那人大概是受了傷,但溫妮說:「他喝醉了。」
「好吧,咱們就走。」
凱瑞絲對她說:「現在,謝謝喬。」
「不算很晚——大概是九十點鐘吧。」
伊麗莎白竭力為戈德溫的行徑尋找託詞。「我肯定,副院長大人帶走珍寶是出於安全的考慮。」
「我聽說了一些情況。」
好幾個人嘀咕著不同意見。有兩三個人還站起身,像是厭惡得要走。有人叫道:「算了吧,埃爾弗里克。」
戈德溫跑走時,把修士們的珍寶中一切值錢的東西和全部文檔都隨身帶上了。其中也包括修女們從來未能從他上鎖的柜子里取走的記錄。他還拿走了聖物,連阿道福斯聖徒遺骨這一無價之寶的匣子都沒落下。
聖彼得教堂在鎮子的西頭。凱瑞絲穿過彎曲的街道西行時,遇上了兩個男人在鬥毆。他們互相謾罵,還粗野地動起了拳頭。兩個女人,大概是他們的老婆,在高聲辱罵,一小伙鄰居則在看熱鬧。最近的一個住家的房門已經倒在地上。近旁是個細枝編的籠子,裏面扣著三隻活雞。
吉爾伯特·赫里福德被剝下的人皮依舊釘在門上,只是已漸漸變硬發黃,散發著微弱而明顯的霉味。
凱瑞絲給她倒了一杯蘋果汁。「你怎麼會挨餓呢?」她問。
男人們都哄堂大笑起來。
「伊絲梅。」
要是埃爾弗里克覺得驚訝,別人就更不大可能知道戈德溫的計劃https://read.99csw.com了。戈德溫要逃避瘟疫,顯然他不想別人追趕他,再把疾病帶去。早早離開,到遠處去,多在外邊待些時間,這是梅爾辛說過的。戈德溫可能去任何地方。
凱瑞絲注視著眾人的面孔。埃爾弗里克憤憤不平。梅爾辛略帶微笑:猜想她為這位置已經親自出馬,為她也為全鎮慶幸;只有他嘴角沮喪的扭動聲明,他明白這會使她遠離他的懷抱。其餘的人全都喜形於色。他們了解而且信賴她,她的一留和戈德溫的一跑,更讓他們對她忠誠。
「那好吧。」亨利說。
凱瑞絲穿過街道來到埃爾弗里克的家,走了進去。她姐姐艾麗絲正坐在廚房裡縫襪子。自從艾麗絲嫁給埃爾弗里克以來,姐妹倆便疏遠了,僅余的一點關係,也由於埃爾弗里克在異教審訊中作偽證反對凱瑞絲,而破壞殆盡了。艾麗絲被迫在妹妹和丈夫之間抉擇,她便對埃爾弗里克忠心耿耿了。凱瑞絲雖然理解這一點,但這意味著她姐姐與她已形同路人。
托比說:「等一等——」
她坐在一旁看著女孩吃東西。伊絲梅顯然已有好幾天沒有東西下咽了。她足足吃下一半四磅重的大麵包,才放慢了速度。
對此也都一致贊成。
「這倒可以做一下。」溫妮說。
「我們全家人都死於瘟疫了。」
「有什麼線索他們可能到哪兒去了嗎?」
他揚起了眉毛。看來他還沒想到要採取行動。「怎麼辦呢?」
喬說:「傑克和他的全家兩個星期之前得瘟疫死了。我從那時起就養著他的那幾隻雞。要不是我,雞早死了。要是說有人該拿這幾隻雞,就是我了。」
亨利說:「好吧,就由你來做這一切吧,凱瑞絲嬤嬤。」
她在午餐時把這些問題又思索了一遍。由於各種原因,這倒是個作出重大決策的大好時機。由主教在這裏作她權力的後盾,她倒可以推行一些本來可能遇到反對的措施。
她注意到還有好幾家的門像是被打破了,估計是在主人死後遭了劫。她心想,得有人管管這種事。但由於埃爾弗里克當著會長,副院長又不見人影,沒人主動過問這些事。
經過貝爾客棧時,她禁不住想過去告訴梅爾辛她的好消息。然而,她覺得她還是要先找到埃爾弗里克。
「沒有,嬤嬤。」
「他叔叔染匠彼得害了瘟疫,故去了。他的妻子兒女也全都死了,所以鄧肯就繼承了他的全部家財,可他只知道把錢花到酒上。我不知道該怎麼辦呢。」
「沒有。我沒有線索。」由於沒有事先得到通知,埃爾弗里克滿臉不高興,凱瑞絲由此推斷,他講的是實情。
這一提議同樣得到了廣泛的贊同,大多數人紛紛點頭稱是。
凱瑞絲謹慎地不流露出她的歡欣鼓舞。這事好得難以置信了。就各方面而言,她都有權管理,只是要把她不屑於管的事情除外。還有什麼隱蔽的難點沒想到的嗎?
「好極了,謝謝你,還有上帝的仁慈。」
這一下刺|激得主教開了腔。「廢話,」他乾脆地說,「若是你的僕人偷光了你的錢袋,一句話不說就不見了,他不是保護你錢財的安全,他是盜竊。」
「我在琢磨埃爾弗里克是不是了解一些內情。」
「當然是明確我無辜。這件事不辦,我就難以實施權力。任何不同意我的決定的人都會指出我受過指控,從而輕而易舉地拆我的牆腳。」
「修士們全都跑了,」凱瑞絲告訴她,「他們準是在夜裡走的。」
凱瑞絲不會讓他略過她當選的問題。「你認定我做副院長了嗎?」她問。
「我在哪兒可以找到他?」
「我想要你召集一次教會法庭,重新審理我的巫術一案。」
「在聖彼得教堂。銀匠里克給教堂留下了些錢,那位教士決定把中殿的地面鋪一鋪。」
凱瑞絲提高了嗓門,讓所有的工人都能聽到:「戈德溫偷走了所有的珍貴飾物。」她說。人們憤慨地議論著。人們都覺得自己是大教堂飾物的主人——的確,比較富有的工匠都為這些珍寶出過錢。「主教想要他們回來。任何幫助戈德溫的人,哪怕只隱瞞他們的去處,都是犯有瀆神罪。」
凱瑞絲說:「托比,現在把一隻雞給鐵匠艾莉。」
凱瑞絲意識到,她必得對全體有頭面的商人講一講,而且越早越好。「我希望你能召開一次會議。」她對埃爾弗里克說。隨後她又想起了一個更有說服力的方式。「主教想要教區公會在今天正餐后開會。請通知各會員。」
喬的妻子艾莉說:「你可能還記得,凱瑞絲嬤嬤,你幫助過我丈夫的小妹妹米妮,那是在她讓爐子燙了胳膊的時候。」
凱瑞絲對亨利說:「就是這個人想讓你宣告我的當選無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