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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六四

第六部

六四

以及聖子
他們害怕地異口同聲議論起來。戈德溫就是要他們害怕。這樣,如果掃羅決定不聽他的,他們就會支持他。
「但是如若在我們執行我們的神聖職責的過程中,死亡降臨到我們面前,我們就高高興興地擁抱死亡。」
二十年前,他們曾在牛津同窗。掃羅當年是學生中的佼佼者,頭腦聰敏,能言善辯。他還是他們當中最虔誠的教徒。若是他不那麼精神崇高,完全可以當上王橋修道院的副院長的,但他卻從長遠考慮他的前程,而沒有將這種事情交由上帝去取捨。結果,當安東尼副院長辭世,舉行副院長選舉時,戈德溫便輕易地擠掉了掃羅。
「是的,副院長神父。」
「我記得他。」喬奎爾在王橋當見習修士時總是惹麻煩——遲到、邋遢、懶散和貪婪。他沒有自制力,進入修道院生活大概是由於他不能自控而只好由別人加強對他限制的一種手段。「我懷疑他能對我們有所幫助。」
掃羅從他窗前走開,面對戈德溫站著,他的雙手交叉在身後,說:「我們不能轟他走!」
掃羅只好跟在後邊。
在蘋果壓榨機處工作的修士當中,有一個人離開了同伴,走上前來。戈德溫認出他就是白頭掃羅。他們曾在掃羅一年一度拜訪王橋時見過面,但此時戈德溫才第一次注意到掃羅那醒目的淺黃色頭髮中有絲絲灰發。
戈德溫皺起了眉頭。「我不記得請我批准過建築項目啊。」
「不過總比這兒安全,是不是?我們這裏周圍凈是強盜,知道嗎?感謝上帝,你來時沒在路上遇到他們。」
「他要我這麼說。」
掃羅不是輕易就說服得了的。「我很奇怪,主教竟然願意把這些東西搬走。」
掃羅做出不屑的樣子。「我認為這些華而不實的東西對一座宏偉的大教堂是適合的,但在林中簡陋的小教堂來說就不得其所了。」
戈德溫對掃羅說:「讓我來對付吧!」
掃羅遲疑了片刻,還是照做了。
他在逃離瘟疫——但他應該早在三個月前就採取這一行動,當時馬克·韋伯剛死。他是不是太遲了?他壓下恐懼。在他與世隔絕之前,是沒有安全感的。
「讓我們進去!」傳進來悶聲悶氣的回答。
敲門聲重新響起。「讓我們進去!」
戈德溫擔心,他可能會控制不住他的聽眾。他敲著經桌要大家肅靜。「從現在起,任何從外部世界來的人對我們都是危險,」他說,「我要把地界的所有門戶從裏面日夜關牢。沒有我本人的同意,誰也不準出去,這條禁令只有在緊急情況下才可通融。一切來訪者都要加以拒絕。我們要把自己鎖在院內,直到瘟疫過去。」
「是的,神父。」
「你要服從誰呢?」
看來他並不打算公開表示敵意。他無疑會認為,敵意的舉止與他服從的誓言相牴牾。戈德溫鬆了一口氣。他說:「上帝祝福你,我的孩子。自從我造訪我在聖約翰的孩子們以來,已經過去好久了。」
一時之間是僵死的沉寂。沒人挪步,也沒人開口。戈德溫揣摩,可能有兩條路:屈從或嘩變,秩序或混亂,勝利或失敗。他屏住了呼吸。
坑挖到足夠的深度之後,戈德溫從他的房間拿來大教堂的飾物,準備埋到聖壇之下。但沒等他幹完,掃羅就來到門口。
掃羅看著那些修士、馬匹和裝滿供應品的車輛。「看來這不僅是一次簡單的拜訪。」他沒有主動表示要幫戈德溫下馬。彷彿他需要一個解釋九九藏書,然後才會邀他們入內——這當然很可笑:他無權將他的上司拒之門外。
「要是那人得的是瘟疫,我們對他束手無策。讓他進來,我們就要死了。」
歌聲依舊不連貫。修士們都過於激動,無法採取合適的態度。反正他們回到了原位,做著他們的常規一課。戈德溫壓住了局面。
隨後他們就來到食堂。由於增添了王橋的人,小房間此時擁擠不堪。一名修士站在讀經台上,讀著《馬可福音》中的一段,戈德溫走進來時,他就停止了。
「嗯。」不幸的是,他沒法抱怨。可能有人會問,除非戈德溫疏於監督,掃羅怎麼會完成如此的工程而不為戈德溫所知呢。
這番話引起了低低的笑聲。
「給他半點機會,他就會出格,」菲利蒙說,「不過他沒有威信。誰也不會跟他走的。」
「那就聽憑上帝之手吧,這是毫無疑問的。」
戈德溫聽到菲利蒙說:「副院長大人願意單獨待一會兒。」
他感到惱火。如果他們都聽從他的指揮,就可以不去理睬干擾。他因他們的懦弱而生氣,只好離開他的位置,沿著短短的中殿,向門口走去。門是上了閂的。他叫道:「怎麼回事?」
「顯然一點沒有。」
「待到瘟疫消除,我們就獲勝了。」
「日安,副院長神父,」掃羅在走近時說道,「這可是飛來之福。」
還有聖靈
「你若是繼續擋我的路,我就抓起你,把你扔進泉水裡。」
掃羅說:「即使他們得了瘟疫,我們也該幫助他們。我們的生命不是我們自己的,不能像金子一樣埋藏在地下保護起來。我們已經把自己交給了上帝。由他隨意使用,當符合他的神聖目的時,他自會結束我們的生命。」
戈德溫心情緊張了。他本想再有一兩天來鞏固他的地位。
戈德溫即席發揮說:「男人向上帝的神聖宗教的權威挑釁;女人變得淫|盪;修士們未能與女性社會徹底隔絕;修女們求助於異端和巫術。」
「你並不知道那人哪兒不舒服。他也許是斷了手臂呢。」
終於,掃羅動了。他低著頭,轉身走了。他沿著短短的通道,回到他在聖壇前的位置。
食品和酒水被存到廚房和地窖,但菲利蒙把飾物都拿到戈德溫的卧室里來了。菲利蒙跟聖約翰的修士們聊過天。「掃羅有他一套管理方法,」他報告說,「他要求修士們對上帝和《聖本篤戒律》嚴格遵守,他們說,他並不讓自己高高在上。他睡在宿舍,和別人吃一樣的飯菜,總之是沒有特權。不消說,大家都為此而愛戴他。不過,有一個修士時常受到懲罰——便是喬奎爾兄弟。」
「你是不是要對我,王橋的副院長助理動武呢?」
一陣沉默。掃羅知道事情到了哪一步。戈德溫拒絕與他平起平坐。起初,掃羅似乎要拒絕作答,但他受過的訓練占上了風,他說:「貧困、純潔、服從。」
戈德溫回到聖壇上,轉過身面對著眾修士。「我們來結束中斷的讚歌。」他說完便唱了起來:
在當年的選舉活動中,戈德溫曾使每個人都相信,他無意謀求那個職務,但他排除掉了一切其他合理的人選,其中也包括掃羅。掃羅是否懷疑過自己是如何被蒙蔽的呢?
「齋戒是個好主意,」喬奎爾說,「我們沒有多餘的食物可以分享。」
整個地方有一種整潔但光禿的景象,表明掃羅嚴格執行修士清貧生活的誓言。但今天,戈德溫倒是對這裏read•99csw.com隨時都可對外封閉更感興趣。所幸的是,掃羅重視秩序和控制的觀念使他在規劃建築物時留下了極少的入口。只有三條路可以進入修道院:廚房、馬廄或教堂。每處入口都設有牢固的大門,可以閂得嚴嚴實實。
阿門
「我猜,是防禦從對法戰爭歸來的士兵的日益增加的不法行為。」菲利蒙說。
掃羅高叫道:「你們是誰?」
他示意修士們不理睬那敲門聲,繼續他們的祈禱。可這時敲門聲又加上了叫嚷聲。掃羅起身向門口走去,但戈德溫遲疑片刻之後,用雙手做了個手勢讓他坐下,掃羅服從了。戈德溫決定穩坐不動。只要修士們沒有行動,那些來犯者自會走開。
「他們對掃羅就沒有怨言嗎?他有沒有晚睡,逃避不愉快的雜活,或者自己喝葡萄美酒的行為?」
晚禱之後,戈德溫打發大多數的王橋修士去食堂吃飯,只把菲利蒙和兩個年輕力壯的修士留了下來。他們把教堂攫為己有之後,他吩咐菲利蒙看好從迴廊來的入口,然後命令兩個年輕修士移開雕花木製聖壇,在原地挖下坑。
戈德溫沒打算敞開討論,但掃羅卻高聲說道:「具體是什麼罪孽呢,戈德溫神父?」
「或許我們應該弄清那是不是他們的意圖。」掃羅走到門右側的窗口前。教堂的建築很矮,窗架剛好在眼睛的水平之下。窗子上都沒鑲玻璃:只有半透明的亞麻布百葉遮著擋寒。掃羅打開百葉,踮起腳尖往外看。「你們為什麼到這兒來?」他叫道。
戈德溫說:「你的三句誓言是什麼,兄弟?」
「是沒有。」
他們全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計,驚愕地瞪著這群向他們走來的訪客:二十個修士,六七個見習修士,四輛大車和十匹馱馬。除去修道院的僕人,戈德溫率隊傾巢出動了。
「傳言,」掃羅說,「很少有來訪者給我們帶來消息。」
一個修士打了個噴嚏。
「嗯。」掃羅跟以往一樣剛正不阿。戈德溫感到失望,卻並不奇怪。
戈德溫盡量讓自己平靜下來。「你聽到那聲噴嚏了——你明白那是什麼意思嗎?」他轉臉對著其餘的修士,確保他們聽到他下面的話:「他們全都染上瘟疫了。」
戈德溫示意那個讀經人找地方坐下,就站到了他的位置上。「這是一次神聖的撤退,」他開始了演講,「上帝送來了這場瘟疫來懲治我們的罪孽。我們為了滌除那些罪孽而遠離那座城鎮的腐敗影響,來到了這裏。」
「對不起,神父,」塔姆說,「我們餓壞了。」
修士們都走了神,無法集中唱讚歌。他們彼此間悄聲議論,並回頭向西門望過去。歌聲變得雜亂無章,終於徹底停住,只有戈德溫一人還在唱。
掃羅不信任地看著他。「你要轟走一個病人嗎?」他說,「我們是教士和醫生!」
他仔細地端詳著掃羅的面孔。這位聖約翰修道院的副院長見到他頗感意外,不悅之色溢於言表。他認真地做出一副客氣歡迎的模樣,但是並無笑容。
一個強盜邁步向前。「我認識你,」他說,「你是王橋修道院的副院長。」
危機在第二天就到來了。
那是十二年前,戈德溫和菲利蒙造訪了林中聖約翰修道院的斗室。戈德溫記得那裡田地的整潔、籬笆的齊整、溝渠的清澈,以及果園中成排的蘋果樹,都給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如今還保持了原有的風貌。顯然,白頭掃羅也沒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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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界沒有終止
菲利蒙讓開路,掃羅闊步邁進。他看到了那些口袋,二話不說就打開一個袋口,向裏面看著。「我的天!」他驚呼一聲,抽出一件鍍銀的祭壇用瓶,「這都是些什麼?」
「要多久才能滌除這些罪孽呢?」
掃羅出現在他身旁。「你想把他們從教堂轟走嗎?」他用一種可怖的聲腔說。
戈德溫本來禁不住要告訴他別多問上司的事。掃羅可能會接受這樣的斥責,因為他篤信謙恭,至少也守本分。但戈德溫不想讓懷疑在掃羅的頭腦中滋長,因此便說:「我隨身帶上了大教堂的珍寶。」
戈德溫打斷他的話:「我沒要求作評論,兄弟。」他掃視了一圈房間,瞪得他們個個都閉上了嘴。「你們都是修士,職責就是服從,」他說,「現在,我們來祈禱吧。」
他們唱頌著晨禱。小教堂里寒氣逼人。經昨晚不舒服的一夜,戈德溫周身僵硬生疼。他懷念他那設有壁爐和軟床的宅第。冬日清晨的灰光開始在窗中出現時,教堂沉重的西門響起了敲擊聲。
何況,這裏符合他此行的目的,易於對外人封鎖消息。
其餘所有的人也同樣做了。
如同在初始
「這是不消說的。」戈德溫僵硬地說。他被逼得要自我表白,使他十分惱怒。
「我們是上帝的人。對我們而言,死是與上帝的幸福團聚。我們有什麼可怕的呢,副院長神父?」
掃羅氣憤地說:「和我們一樣的罪人,也是上帝的孩子。」
「上帝,以及《聖本篤戒律》,還有我的副院長。」
掃羅不情願地服從了。
「你用不著看的,我打算藏起來。你知道藏寶之地並無妨礙,儘管我不想讓你因知情而增加負擔。」
「上帝關照著我們。」
這時戈德溫說道:「去告訴全體修士在晚飯後還待在食堂里,我這兒的事一完,就去對他們講話。」
掃羅內心的鬥爭明顯地流露在臉上了,他的樣子交錯著恥辱和反抗;但最後他還是低下了頭。
「為安全起見。」
掃羅像是在思慮。「我想不好讓大家睡在哪裡……」
「現在我來告訴你該做什麼,你要服從。」戈德溫向四下掃了一眼,「你們所有的人——回到你們的位子上去。」
「你該說:『承認,副院長神父。』」
兩天的行程讓他平靜了一些。母親之死將他拋進了恐懼的狂亂。他在王橋待的每時每刻,都讓他感到自己必死無疑。他總算控制住自己的感情,才在修士大會上講了話,並組織了這次出走。儘管他講得頭頭是道,仍有少數幾個修士對逃跑心存疑慮。所幸,他們都發誓要服從,而且他們唯命是從的習慣也控制了局面。然而,直到他們一行人在火把照耀下渡過雙橋,走進黑夜之前,他始終忐忑不安。
掃羅瞪了他一眼。
他把思緒強扭到當前。一年的這個季節,地里不見人,但在修道院前面有一碼寬的熟土地上,他看到一小伙修士在幹活:一人在釘馬掌,另一個人在修犁,餘下的一小組人在轉動蘋果壓榨機的槓桿。
這就好。把戈德溫吸引到這裏來的,正是這裏缺少訪客。「那種病害死了王橋的幾百人。我擔心會把修道院也抹掉了。所以我就把修士們都帶到了這裏。這恐怕是確保我們幸免於難的唯一途徑了。」
擔架上躺著的那個人冒著大汗——即使現在是一月份霜凍的清晨——而且鼻孔九九藏書出血。戈德溫猛然間不由自主地在想象中看到了他母親垂死時在醫院的景象:她上唇上的血流,任憑修女時時擦掉還在不斷淌出。他可能會像那樣死去的念頭使他六神無主,簡直想從王橋大教堂的屋頂上跳下去了。在短暫的極度痛苦中死去不是要比在瘋癲、昏迷和難捱的口渴中熬上三五天再死強得多嘛。「那人害的是瘟疫!」戈德溫驚叫著,他自己都聽到聲音中有歇斯底里的腔調。
在晚禱時,戈德溫注意到聖約翰的修士是多麼莊嚴肅穆,一絲不苟。多年來,他總是把問題修士送到這裏來:反叛的,多病的,質疑教會教誨而對異端感興趣的。掃羅從不抱怨,從來沒退回過什麼人。他似乎有本領把這樣的人變成模範修士。
隨後傳來掃羅的聲音。「那他該親口告訴我。」
當然沒有詢及主教,但戈德溫沒有說。「在這種時刻,王橋的情況糟透了,我們不敢保證這些飾物即使在修道院中也是安全的。」
反正,戈德溫已經有了解釋。「你聽說瘟疫的事了嗎?」
戈德溫一行穿過上了凍的棋盤格般的田地,朝修道院的建築群走去。他們走近時,戈德溫看到了那裡的一些發展。十二年前,那座有迴廊和宿舍的小教堂曾由一些散亂的小型木頭建築環繞:廚房、馬廄、奶房和麵包坊。如今,那些不結實的木製外圍建築已經消失,與教堂連在一起的石頭建築院落相應地豎起。「這院子比先前更安全了。」戈德溫評論說。
「上帝並不允許我們自殺。」
掃羅接受了這句打發話,出了門。戈德溫趕緊埋好大教堂飾物、修道院文檔、聖者的遺骸,以及幾乎全部的錢財。那兩個修士把土回填到洞里,把鬆土踩實,再把聖壇恢複原位。還剩下一些浮土,他們運到外面,扔掉了。
掃羅的態度簡直稱得上犯上了,但戈德溫並沒有指責他,唯恐過激的反應會意味著罪孽。然而,他注意到掃羅的恭順是有限度的。或許掃羅終究還是知道,十二年前他受了矇騙。
「承認。」
戈德溫竭力使自己鎮定下來。他又怕又怒地看著那人——顯然是這夥人的頭目。他扮出一副貴族的洋洋自得的樣子,他原本英俊的面孔經過多年的野外生活已經改變。戈德溫說:「你是什麼人,竟然在修士唱著給上帝的讚歌時來砸一座教堂的大門?」
戈德溫明白,他可以和掃羅辯論上一整天,也不會有什麼結果。他不能用這種方法來強施他的權威。他關上了他那扇窗的百葉。「關上你那扇窗子,掃羅兄弟,到我這兒來。」他說。他看著掃羅,等候著。
菲利蒙開腔了。「強盜。」他說。
戈德溫意識到,他讓人聽起來是害怕了,而掃羅卻講得義正詞嚴。他強迫自己顯得鎮定自若。「自己找死是一種罪孽。」
「因為你佈道說,上帝會寬恕的。」
修士們喘了一口粗氣:「隱身者塔姆」是個傳奇人物。喬奎爾兄弟叫道:「他們會把我們殺個精光的!」
「我來決定好了,」戈德溫重新擺出一副上司的架式,說,「你的廚房為我們準備晚餐時,你可以帶我四下看看。」他沒用人扶就下了馬,走進了修道院。
「你們不能進來,」戈德溫回叫道,「走開。」
掃羅畢竟不是弱者。他那種正直不阿的品性,讓戈德溫畏懼三分。對於今天戈德溫的計劃,他會順從配合呢,抑或製造麻煩呢?戈德溫再次壓下慌亂的心情,強作鎮靜。
戈德溫察覺到,他的命令只是暫時被掃羅和其他修https://read•99csw•com士接受了。大家當時都驚呆了,一時之間,他們沒有想出直接的反駁;於是,由於缺乏強有力的反抗的理由,他們都本能地服從了他們的上司。但他深知,他們必得作出決定的時刻終會到來。他只是希望那時刻不要來得太快罷了。
他依舊感到身臨深淵。他不時地想起一些事,想問問彼得拉妮拉的主意好做出決定,隨後才意識到他再也得不到她的忠告,這時極端痛苦便會升起,讓他如骨鯁在喉。
戈德溫出面了。他本想不讓掃羅知道這件事的,但看來是不成了。「讓他進來吧,菲利蒙。」他叫著。
戈德溫想到要把宿舍占作己用,但那就沒地方存放大教堂的珍寶了,而且他還想存在近處。幸好,小教堂還有一間小小的側室可以關閉,戈德溫就把那裡設作他個人的私室。王橋其餘的修士便在中殿壓過的土地上面鋪上草,充分利用了空間。
戈德溫聽到了回答。「我們有一個人病了。」
「而你的副院長此時此刻就站在你面前。你承認我嗎?」
「讓開。」戈德溫說。
如今依舊
掃羅回到窗跟前,說道:「你們去年偷了我們的雞。」
喬奎爾說:「但要是——」
從門外又傳來幾聲呼喊,但聽起來是離去的叫嚷。強盜們大概明白了:他們無法強迫一位醫生給他們生病的夥伴治病。
掃羅繞到喬奎爾身邊。「別出聲,」他說,「要是上帝願意,我們全都得死,可還沒到時候呢。」
「是啊,這個人叫『林中勝者』,他真心悔改了他的許多罪孽。他願意在教堂祈禱康復,如若不成,就死在聖地。」
「無論你們出於何種理由來訪,你們在這裏當然是受歡迎的。」
「阿門。」戈德溫重複著。
然而,戈德溫開始明白,要勸人們不動聲色絕非易事。
一陣停頓之後,一個聲音說:「我們是綠林中人。」
戈德溫沒想到,這裏的修士居然如此隨便地詰問他們的上司。「依靠祈禱、沉思和齋戒。」
聖約翰的另一名修士發言了,戈德溫認出正是喬奎爾,他是個與眾不同的大個子,眼中有一種狂野的神色。「你要如何滌清你自己呢?」
「我告訴過你,」戈德溫答道,「禁止來人。」
戈德溫打開門左側的那扇對應的窗子,向外看。他看到一夥六個粗魯漢子圍著一副擔架站著,他們已把擔架放到了教堂門前。他們的衣服貴重但骯髒,如同穿著禮拜日的最好的衣服隨便地睡過覺。這是典型的強盜:他們偷了過路人的精美服裝,很快就穿糟蹋了。這些人都裝備著沉重的武器,有的佩著上好的寶劍、短刀和長弓,表明他們可能是散兵游勇。
戈德溫高叫:「我們不能讓你們進來。走吧。」
「有人叫我『隱身者塔姆』。」那強盜回答。
戈德溫對塔姆說:「上帝寬恕真心悔改的人。」
「讓這伙強盜進來就是自殺。他們會把我們全都殺死的!」
光榮歸於聖父
掃羅的聲調提高了。「我不該被關在自己的教堂門外——至少不能受你之阻!」
另一個強盜打了個噴嚏。
「那也不是讓他們殺害我們的理由。」
戈德溫對掃羅說:「我來跟他們說話。」
「可你現在來求我幫忙了?」
「但願還有他的珍寶。」
掃羅仍然面帶疑慮。「為什麼要帶出來呢?」
宿舍很狹小,通常僅供九到十名修士居住,副院長也沒有另外的卧室。唯一能夠適合額外的二十名修士居住的地方是教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