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六部 六六

第六部

六六

「變成牧場:低處放牛,高處放羊。那是用不了多少人手的,有幾個男孩放牧就成了。」
托馬斯乾巴巴地說:「你幹嗎要調查我?」
「他們不想種小麥、大麥和燕麥——可是他們得照吩咐去種,至少在我們這河谷是這樣。所以一個想租地的人寧可到別處去了。」
「那當然,」凱瑞絲用一種讓他放心的口氣說,「我只是對她的動機感到好奇。」
她轉向威爾。「在整個河谷地區的總勞力有多少呢?」
他神氣十足地走進房間,拉爾夫像是突然被火燙了似的鬆開了凱瑞絲的袍服。托馬斯沒有武器,而且只有一條胳膊,但他先前制伏過拉爾夫一次;拉爾夫害怕他。
「你等著瞧。」拉爾夫說罷,便走了出去。
「這太好了。」遇到威爾這種類型的人,她從不擺架子。她早已發現,對這種人不要去刺|激,而是要讓他們有一種安全的錯覺。這樣,她就能獲得更多的東西。「你在瘟疫中失去了多少人手?」
「我沒調查你,」她說,「冷靜點。我正在查閱全部文檔,列出清單,並謄寫副本。我看到了一份文件,讓我困惑不解。」
「而托馬斯的信件準是證明了這是醜聞,而且王后就參与其中。」
「不過,若不是掩蓋什麼醜聞,何必為此編造出一個虛假的故事呢?」
「我認為我有這權利。」
凱瑞絲心想,謀殺親夫就是一例;可她嘴裏卻說:「然而,她為托馬斯而有此舉,其中定有理由。」
「找不到的,嬤嬤。」
「鄰近的河谷里一些比較有錢的農人唄,」威爾憤憤地說,「貴族一天付一便士,這是僱工們總能拿到也應該得到的工錢;可是有些人覺得他們可以隨便出錢。」
她發抖的手暴露了她的恐懼,但他沒接那酒,而是沖她晃著一根指頭。「僱工都從我的那些村子里跑了——我一打聽,才知道他們都搬到屬於你的村子里了,為的是賺高的工錢。」
哈里說:「要不就是到別處去掙更多的工錢了。」
凱瑞絲憶起了童年時代的那一天:她和梅爾辛、拉爾夫和格溫達冒險進入了樹林,親眼看到了托馬斯受傷,致使他失去了一條胳膊。
「不,不,我肯定其中沒有關聯。」
威爾瞪了他一眼,但凱瑞絲說:「你的意思是什麼呢?」
她對註明一三二七年的一件事情產生了興趣,文獻中說,要把諾福克郡內林恩附近的一大片農田,叫作林恩田莊的,頒給修士。這份賜予的條件是:修道院要接受一個名叫托馬斯·蘭利爵士的騎士做見習修士。
威爾說:「那是威廉·瓊斯的地。他和他的兒子們都死了,他老婆去夏陵和她姐妹一起過了。」
「一天兩便士!」
「先別說話,聽我說。給每家佃戶提供交換,用同樣英畝數量的谷地里的好地換掉坡地。」
這話聽起來像是威脅,但她決定不去刺|激他。她試著另闢蹊徑。「托馬斯,我原以為咱們是朋友。你沒權利禁止我做任何事,而且即使你想禁止我,我也很失望。難道你不信任我嗎?」
「我不打算做任何事。」她受到了他那種咄咄逼人的態度的冒犯,但她不想和他爭吵。為了放鬆這種緊張氣氛,她坐到連拱廊外圈的一道矮牆上。一道春日的陽光勇敢地射進這處四方院子。她用一種聊天的口氣說:「這是怎麼回事?」
「別提那個了。」他粗暴地說。他走到她座位的跟前,氣勢凌人地站在近處。「你知不知道你把全郡的農人都毀了?」
「你https://read.99csw.com是個女人,你沒把問題想透徹。你看不出,最終會讓大家都對同樣的農人付出更多。」
拉爾夫可不想轉移目標。「你一直在偷走我的農民!」
阿蘭為他的主人打開了房門。
「你找過新佃戶嗎?」
修士和修女的大部分收入來自佃戶。僱農們在屬於修道院的土地上種莊稼、養牲畜,他們並不因騎士或伯爵的特權向這些貴族付費,而是向男女修道院副院長交租。依照傳統,都要向大教堂繳納他們收成的一定份額——十袋麵粉,三隻羊,一頭小牛,一車洋蔥——但如今,大多數人都繳現金了。
「大麻或亞麻,蘋果或梨——那些他們知道能在市場上賣得掉的東西。沒準兒每年都不一樣。但這在奧特罕比是絕不允許的,」哈里似是鎮靜了一下,又接著說:「我這可不是冒犯你的神聖指令,副院長嬤嬤,也不是針對威爾總管,人人都知道他是個誠實的人。」
凱瑞絲弄明白了。總管總是保守的。在好年景,這沒大關係:原有的就足夠了。但如今是危機時期啊。
瓊又看了一遍。「伊莎貝拉王后!」伊莎貝拉是愛德華二世的未亡人和愛德華三世的生母。「她對王橋的興趣何在呢?」
「多少?」
午餐的鐘聲響了。凱瑞絲深思著來到副院長的宅第。戈德溫的那隻貓——「大主教」卧在門限上。貓瞪了她一眼,她把它轟開了。她不願意它待在住處。
「我認為一樣。喝點淡啤酒吧。」
另一個身影隨著他進來,站在門口,那是個大塊頭小腦袋的傢伙,凱瑞絲認出來是他長期的跟班阿蘭·弗恩希爾。兩個人都佩劍帶刀。凱瑞絲敏銳地意識到,她在這宅第里是獨自一人。她竭力想緩和那局面。「你要不要來點火腿,拉爾夫?我剛吃完午飯。」
哈里回答了凱瑞絲的問題。「他們想當自由的佃農,付現金地租,而不想當一周得在領主的土地上干一天活的僱農;他們要能種不同的莊稼。」
「我是凱瑞絲嬤嬤。你是怎麼算出兩百人這個數字的?」
次日一早,她在迴廊里遇到了托馬斯兄弟——修道院里碩果僅存的修士。他樣子十分惱火地問:「你幹嗎要盤問安德魯·林恩?」
「在我們埋藏了那封信的十年之後,我對他講,我從來沒把那秘密泄露出去,他便說:『假如你提起,你就沒命了。』這句話比我發的那個誓還讓我害怕。」
「什麼莊稼?」
修道院的一名女傭為他們端來了火腿燉冬季的青菜。那侍女下去之後,凱瑞絲把文件的事和托馬斯的反應告訴了梅爾辛。「他了解一樁秘密,若是泄露出去,就能把老王后毀了。」
凱瑞絲一下子重視起來。「噢,誰給更多的工錢呢?」
「她是個篤神的女性,做過許多虔誠的舉動。」
她從林中聖約翰處取回的大教堂飾物、錢財和文卷,已經妥善地藏在一處新的秘密金庫內,那還是塞西莉亞嬤嬤要傑列米阿在一處難以發現的地方修築的。所有的飾物都已找到,只缺了一件金燭台,那是由王橋蠟燭匠人組成的蠟燭業行會捐贈的。那東西不見了。
「我還是他們的領主,媽的!還有一件事,有一天我向一個自由人提供租佃,可他拒絕了,就是因為能從王橋修道院得到更好的條款。」
凱瑞絲倒了一杯淡啤酒。「我沒有取笑你,」她說,「把你想的如實跟我說吧。」她把那杯淡啤酒遞給他。
「那他們在別處九_九_藏_書會得到什麼呢?」
「我用不著知道他們的名字,」她壓著氣惱說,「粗粗地說,有多少?」
「再次,給肯在這些地里幹活的人一天兩便士工錢。」
他突然伸手一揮,從她手裡打掉了啤酒。杯子掉在地上,淡啤酒灑到了鋪草上。「他們是我的僱工。」
威爾逐漸恢復了鎮靜。他走在她身邊,說道:「像你這樣為上帝服務的女性,當然是不能指望懂得多少耕地的事的;不過我要儘力給你說清一些細節。」
阿蘭·弗恩希爾哈哈大笑。
「物價在下降嘛,你看,哪怕是在糧食通常要賣得貴的春季。」
他從麻風病人島的建築工地上滿身泥污地進了屋。他已經不再要求她放棄誓言,離開修道院了。他似乎至少一時之間滿足於每天同她會面,並希望將來有機會能夠更加親密。
「沒有關係。她如今是個老婦人了,過著退隱的生活。」
凱瑞絲感到,她無法靠威爾得力地推行這些變革。他會拖著腿找借口的。她轉向那個自信的青年農人。她要讓他當她變革的帶頭人。「哈里,我想讓你在今後的幾周里到郡里的每個集市去一下。把話傳出去,任何流動的勞力都可以在奧特罕比好好地干。要是有僱工要賺工錢,我想要他們到這裏來。」
凱瑞絲竭力思索著。「沒說。我現在回想起來,她當時是這麼說的:『老國王不是摔死的。』我問她,他是不是被謀害的——但她沒回答就死去了。」
就在這時,托馬斯兄弟走了進來。「你叫我來——這魔鬼在這兒幹嗎呢?」
「那不一樣。」
「因為我覺得好奇。」她說,心中一驚。
「我想看到這一片沃土今年夏天長出莊稼來,」她說,「我都說清了吧?」
凱瑞絲和瓊姐妹把全部卷宗都驗看了一遍,把每個文獻的日期和主旨都記了下來。她決定把這些東西全部逐一謄抄一份——這本是戈德溫提議的,不過他只是以此為借口,從修女的手中把它們佔為己有。但這倒是個言之成理的主意。抄寫的份數越多,有價值的文獻就越難以丟失了。
凱瑞絲繼續說:「其次,對谷底里沒有租出去的地,要提出一個自由的租用條款:願租者只交現金地租。」一個自由的租用條款,意味著承租人不是僱工,而且不必在領主的土地上幹活,結婚和蓋住房都不必獲准。他所做的一切只是交租。
「啊,讓我想想看……」
「塞西莉亞嬤嬤告訴我,愛德華二世不是自然死亡。」
凱瑞絲點點頭。人人都知道,市場就是這樣子的:買主少,價格就跌。「可是人們總得過日子啊。」
「好吧,你要是著手發掘那一切老東西,你會後悔的,我向你保證。」
「你把老規矩都廢了。」
那侍女回來收拾桌子。「請你叫托馬斯兄弟來這兒見我。」凱瑞絲說。她想確信,儘管有那番有摩擦的談話,他們依舊是朋友。
他緊抓著她袍服的前襟。「哼,我是不會容忍這件事的!」
「我死的時候,就有了全部答案了。到那時候就什麼都不重要了。」他轉過身就走開了。
他如此急於辯白反倒讓凱瑞絲肯定他在撒謊,而且確信他不會跟她說實話了,因此她就放下這個話題,打發安德魯到醫院去吃晚飯了。
「他告訴我,到他一死,我的全部問題就得到解答了。」
「這事還重要嗎?」
凱瑞絲下了馬。「跟我一起走著說吧,告訴我是怎麼回事。」她看到幾百碼之外的緩坡上,有一個農夫在用八頭九_九_藏_書牛拉著犁耕地。他叫住了耕牛,好奇地看著她,於是她就朝那裡走過去。
「我認為那封信是他對他的敵人的威脅。他們應該知道,他死後,信的內容才會揭示。所以他們害怕殺死他——事實上,他們要確保他活得好好的,才幫他當了王橋的修士。」
她生氣了。「我是王橋女修道院的副院長,也是男修道院的執行副院長——這裏的一切對我都無秘密可言。」
哈里又插話了。「反正按原有的條款是不行了。」
她們一路騎行,來到了最大的村子奧特罕比。整個河谷的總管威爾就住在緊靠教堂的一棟木頭大房子里。他沒在家,但她們在最遠的地里發現他在種燕麥;他是個動作遲緩的大漢。旁邊的地塊留作休閑地,野草叢生,有幾隻羊在那裡吃草。
凱瑞絲剛一返回王橋,就決定再次離開。林中聖約翰留給她的印象,不是那個墓地,或者梅爾辛和托馬斯挖出來的屍體,而是那片沒人耕種的整齊的土地。當她身邊有梅爾辛相伴和托馬斯趕車相隨,騎馬回家時,她看到許多農田都是同樣的景象,便預見到了危機。
「那我們拿坡地怎麼辦?」
凱瑞絲為聖者遺骸的重歸舉行了一次凱旋禮拜天祈禱。她讓托馬斯負責孤兒院中的男孩——其中一些人的年齡已達到健壯男性的標準了。她本人則進入了副院長的宅第,愉快地想著,已故的戈德溫看到這裏被一個女人所佔有,該是多麼又驚又怒。她在處理完這些細節之後,馬上就到奧特罕比去了。
「通常都是在她們與求告者有某種關聯的時候。」
「或者是對托馬斯感興趣?」凱瑞絲說。
「農民還是雉雞?
「把你的手放開,你這笨蛋。」她說。
「你在探究與你毫無關係的事。」
他們來到了正犁著的地塊。控制八頭牛可是個技術活,能幹這種活的人都是村民中腦子好使的。凱瑞絲和那個青年聊了起來。「奧特罕比村死於瘟疫的有多少人?」
凱瑞絲指著牧羊的休閑地。「那塊地呢?為什麼沒耕啊?」
他滿臉怒氣,但凱瑞絲裝作沒注意到的樣子。「你好,拉爾夫,」她儘可能友好地說,「這可是意外之喜,歡迎你到王橋來。」
拉爾夫臉紅了,樣子更危險了,凱瑞絲後悔她開了那個玩笑。「要是你拿我打趣,你會後悔的。」他說。
拉爾夫後退了一步,隨後意識到他露出了懼色,不禁滿臉羞慚。「我們在這兒沒事了!」他大聲說著,轉向門口。
「可是我估摸著,他們到底把莊稼種上了呀。」凱瑞絲說。
凱瑞絲打量著他。他矮小而健壯,留著濃密的金黃鬍鬚。如同青年人常有的那樣,他有一種自信的神氣。「你是誰呢?」她問。
「我現在是凱瑞絲嬤嬤了,威爾,我來這裡是為了察看女修道院的土地確實耕種了。」
「據我估算,在奧特罕比這兒有四十二個人死了。在漢姆小村和短畝村,同樣糟糕,這就有一百二十人左右了。長水村完全躲過了這場疫病,但在老教堂村,除了老羅傑·布雷頓,所有的人全都死光了,差不多八十人吧,總計二百人。」
「他跟成百人所做的一樣,求王后開恩,而她也大度地予以恩准,偉大的女性有時就是這樣。」
「大概兩百人吧,我得九*九*藏*書說。」
「打亂了自然秩序!」他說。
令她驚詫的是,安德魯那張粉紅色的面孔變得蒼白了。他好幾次想用假話來搪塞,然後才說:「王后陛下的決定,可不是我等該問的。」
凱瑞絲點點頭。「要是你在賣一匹馬,有兩個人想買,你會不會賣給出價高的那個人呢?」
她養成了每天和梅爾辛一起就餐的習慣。按照傳統,副院長都定期與會長共同進餐,但每日如此卻是非比尋常——誰讓這是非常時期呢。無論如何,這都是她的託詞——若是有人找茬的話;不過倒是沒人尋釁。與此同時,他倆還期盼著另一次出行的借口,以便能夠再次單獨在一起。
「沒有法律反對這樣做。」
哈里笑著點了頭,儘管威爾依舊神色茫然。
「她怎麼會知道這種事?」
幾天之後,她有機會弄清了。林恩田莊的總管安德魯來到王橋,作兩年一次的拜望。他是諾福克人,年過五旬,自田莊贈給修道院以來,一直在那裡主事。如今他頭髮已白,身體發福,這使凱瑞絲相信,儘管有瘟疫,但林恩田莊依舊興旺如昔。因為諾福克在好幾天的路程之外,而且交租是以現金的形式,而不必一路趕著裝滿產品的牛車而來。安德魯帶來的是值三分之一鎊的新金幣,上面鑄的是愛德華國王站在船甲板上的圖像。凱瑞絲清點了錢幣並交給瓊收進新金庫之後,對安德魯說:「二十二年前伊莎貝拉王後為什麼要把這處田莊賜予我們呢,這事你知道嗎?」
凱瑞絲說:「我在奧特罕比和別的地方的作為是完全合法的,拉爾夫。」
「我叫哈里,我父親叫理查,聖姐妹。」
「她現年五十二歲。她曾廢黜了一個國王,要是她想做,還能再廢黜一個。而且她與我的修道院有著某種長期不為人知的關係,是你堅決要向我保密的。」
奧特罕河谷離王橋有一天的行程,那裡土地十分肥沃。那是一百年前一位惡毒的老騎士在苟延殘喘時為了讓其一生的罪孽得到原宥而贈送給修女們的。沿奧特罕河的兩岸,間隔豎立著五個村莊。河兩岸和山坡低處布滿大片良田。
總管威爾一年要到修道院好幾次,通常都是去交各村的地租,所以他認識凱瑞絲;但在他家的耕地上遇見她,還是讓他驚慌失措。「凱瑞絲姐妹!」他認出她來時驚呼一聲,「什麼風把你吹來啦?」
「你不知道你在追究的是什麼。」
「一三二七年萬聖節那天,我跑走以後,他抓住了你,是吧?」
「你打算幹嗎?」
「她為什麼那麼在意?人們為什麼這麼畏懼你,托馬斯?」
「是啊。他要我幫他埋了一封信。我只好發誓保守秘密——直到他死,然後我就要把信挖出來,交給一個教士。」
「是為了你好。」
「唉。」威爾說罷停頓了好長時間;然後無言地搖搖頭。
耕地的哈里說:「在發病前差不多是一千人吧。」
「還是一樣,拉爾夫。我需要我能得到的一切人,所以我給了他們想要的。」
「噢,多著呢。」
「這倒啟發了我。伊莎貝拉王後跟你、我和王橋有什麼關係呢?」
「全國有一半人都是這麼認為的。但要是有證明的話……塞西莉亞說了他是怎麼遇害的了嗎?」
「啊。」他搖起頭,「我們在儘力,你看得出的,可是我們損失了這麼多的人手,真是困難極了。」
她指著那塊休耕地。「老規矩把我的地都荒了。你能想出別的辦法來克服這種現象嗎?」
「不一定。高工錢可能會吸九九藏書引眼下沒活乾的人——比如說,強盜,或者在瘟疫后的空無一人的村子,四下覓食的流浪漢。還有一些現在是僱工卻可能成為佃戶的人,他們更賣力地幹活,因為他們種上了自己的地。」
她沒有理睬。「二十二年前,有人試圖謀殺你。是不是那個未能殺成你的同一個人出資讓你進了修道院呢?」
陪伴她的是新近結束見習期的姐妹瓊。瓊精明強幹,讓凱瑞絲想起十年前的自己——並非在容貌上,因為她長著黑髮藍眼,而是她那好問的頭腦和蓬勃的懷疑精神。
總管總是把日子不好過掛在嘴邊——但這一次卻是千真萬確。
「可是看看是誰贈予的吧。」
「我認為這是對的。」梅爾辛沉思著說。
她把那文獻拿給瓊看,瓊聳聳肩,說:「當一個人從富裕家庭變成修士時,這種贈予是常事呢。」
托馬斯未到之前,外面有一陣騷動。她聽到人喊馬嘶,說明一位貴族要引人注目了。過了不久,門給推開,走進來的是拉爾夫·菲茨傑拉德爵士,天奇的領主。
「可這裏邊有對也有錯的,凱瑞絲嬤嬤。」威爾說。
威爾氣憤地插話道:「他們想做高興的事。」
他們在思索的沉默中吃完了午餐。在修道院的日程表上,飯後的一小時是用來休息或閱讀的。凱瑞絲和梅爾辛通常都要拖延一會兒。然而今天,梅爾辛惦記著新客棧正在抬上去的房梁的角度,那座客棧取名作「橋」,就建在麻風病人島上。他倆如饑似渴地親吻著,但他推開她,便匆匆趕回工地了。凱瑞絲心情悵惘地打開了一本題為《醫術》的書,那是古希臘醫師蓋倫一部著作的拉丁文譯本。那是世界醫學的奠基石,她讀這部著作是想弄清教士們在牛津和巴黎都學了些什麼;不過到現在為止,她沒發現什麼於她有益的東西。
「我叔叔安東尼告訴她的。因此我估摸這秘密是:伊莎貝拉王后把她丈夫謀殺了。」
威爾說:「這就是你看到我種自己那塊地的原因了,本來都是僱工乾的——可我如今沒有僱工了。他們都死啦。」
「我得一個個想啊。」
農田分給不同的農戶而劃成條塊。誠如她所擔心的,許多地塊沒有耕種。瘟疫改變了一切,但沒人動過腦子——或者是有勇氣——從新的環境的角度認識農耕問題。凱瑞絲自己必須一力承擔此責。她有一些粗略的設想,在推行過程中還需要加以細化。
「唉,讓我算算看,有威廉·瓊斯和他的兩個兒子;然後是木匠理查,還有他老婆——」
她擺出一副最權威的架式。「好吧,認真聽著,威爾,現在我來告訴你,你要怎麼辦。」威爾面色驚惶:他原以為是找他商量而不是給他下命令的。「首先,你要停止耕種坡地。我們有現成的肥沃土地而不去耕種,那麼做是愚蠢的。」
他用拳頭砸在桌子上,她被這突然的聲響驚得眨了下眼睛。「你沒有權利改變老章程!」
如果沒人種地,也就沒人交租,這是不言自明的。到時候,修女們吃什麼呢?
她的手青腫了,但她竭力不去顧及那疼痛,她彎下腰去,揀起杯子,放到側桌上。「不一定吧,」她說,「要說他們是僱工,可你沒有給他們土地,因此他們有權到別處去。」
「可是——」
「安德魯要回林恩,並向伊莎貝拉報告,你問過這些問題——你想到這個了嗎?」
「清楚了,」威爾說,「謝謝你,副院長嬤嬤。」
「噢。」威爾說。他明顯地要爭論,但一時想不出反對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