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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七七

第六部

七七

「再過一會兒。」
她說:「你父親無指望地愛著你母親有好長時間,是吧?」
從他這方面來說,他對凱瑞絲愛戀之切,使他覺得不會有別的女人引起他的激|情了。無論於他還是于菲莉帕,他們愛情的到來猶如一份意外大禮,彷彿在灼|熱的沙漠中湧出的一股清涼的甘泉,他倆得以像渴得瀕死的人似的痛飲。
他關上窗戶等待著。沒有敲門聲。他巴望過切,定好的時間還沒到呢。
「按八先令算吧。」
她凄涼地搖搖頭。「先前我們就曾以為它過去了,還記得嗎?大概是去年這會兒吧。後來又變本加厲地回來了。」
她比他高出一英寸也許還要多些,而且年齡也要大上幾歲。她的面容驕傲,甚至高傲,但此刻她的笑靨如太陽一般發散著溫暖。她穿著一件王橋紅的鮮亮裙袍。他伸出雙臂摟住她,把她那豐|滿誘人的軀體緊緊貼向自己,親吻著她張開的嘴。「我親愛的,」他說,「菲莉帕。」
「他已經不再是你的情人了。別再煩他了。」
他走了,但她留在原地沒動。她感到心緒不寧,欲|火上升。若是她能肯定一時間獨處,她會觸摸自己的。這是九個月來她第一次為肌體的慾望所煩惱。和梅爾辛最終分手之後,她陷入了一種中性狀態,不再想性的事。她和其他修女的關係給了她溫馨和情感:她對瓊和烏娜都喜愛,不過她倆對她的愛都沒有像梅爾那樣以軀體的方式來表達。她的心隨其他激|情而跳動;新的醫院、塔樓和城鎮的復甦。
三個人就使房間很擠了。凱瑞絲期盼著新醫院中那間寬敞明亮的藥房。
凱瑞絲邀她坐在挨著條凳的板凳上。
他以為他已經駁倒了她——那是他們在牛津學的一項主要技能——但她更加清楚。「從經驗上看,」她說,「一個牧羊人並不理解羊羔在母羊子宮裡成長的秘密,但他懂得,只要不讓公羊到地里去,這種事就不會發生。」
凱瑞絲說:「要點是,把患有傳染病的病人與其餘的人隔離開。」
「感謝上帝,」他熱烈地說,「或許就要結束了。」
當她差不多爬到頂的時候,她又往下看了。他還在那兒。在她看來,若是她跌下去,她的不幸就會了結。那是要從高處跌到那些無情的石頭上的。她會當場死去。
「達到什麼目的呢?」塞姆問。
「我希望,你想得對,生意很快就要有起色了。」
「依據何在呢?」塞姆用一種降尊紆貴的口吻問,彷彿問一個小女孩:為什麼要打玩具娃娃多麗的屁股。
「我來告訴你吧。將來,奧特罕比可以繳給女修道院五鎊或十二頭小牛——你們看著辦吧。」
奧斯丁插話說:「你必須承認,塞姆,牛津的某些大師與副院長嬤嬤持有相同的新觀念。」
菲莉帕接下來的話更證實了。「他不是你的,他如今是我的了。」
「那沒關係。」
她說:「這事辦得不妥,尤其是馬上就要春耕了,你卻不得不趕著一群牛大老遠地跑這兒來。」
她很高興來到了洞底。梅爾辛笑容滿面地扶她下了梯子。「你臉色有點蒼白。」他說。
她意識到問題了。毫無疑問,有關她和梅爾辛的流言蜚語已四下傳播:在夏陵他倆大概是兩位最出名的人物了。哈里既不確知實情,那些謠傳就足以讓他膽大妄為了。這種事會破壞她的權威。她必須當即把它壓下去。「你絕不準再做這樣的事了。」她盡量嚴厲地說。
凱瑞絲不喜歡被逼無奈,但她已了無情緒。「當然。」她說。
「最低程度,一個清潔的房間能提升病人的情緒。」
過了一會兒之後,敲門聲傳來。他打開門。她進到屋裡,把兜頭帽向左一推,並從肩頭脫下厚厚的灰斗篷。
他用兩隻粗手扳住她瘦削的肩頭,低下頭來,把他的嘴唇壓到她的嘴唇上。若是塞姆兄弟這麼做,她會退縮的。但哈里就不同了,或許她一直被他那種陽剛的健壯朝氣所引動。別管什麼理由吧,她乖乖地接受了那親吻,聽憑他把她那不抵制的身軀拉向他,她抵著他長著髭鬚的嘴,動起自https://read.99csw.com己的唇。他把身體緊抵著她。這樣她就能感到他的勃起了。她意識到,他會高高興興地就在這廁所鋪了石板的地面上弄到她,想到這裏她便清醒了。她掙脫了親吻,把他推開。「打住!」她說,「你知道你在做什麼嗎?」
凱瑞絲想氣憤地駁斥她,滿懷怒火地告訴她,她無權頤指氣使,無權提出道德要求——但麻煩的是菲莉帕是對的。凱瑞絲必得放掉梅爾辛,永遠放棄。
「可你們情願付現金。」
「清潔是一種品質。」
「我只是……」
「我們應該按照我們還要活下去的設想來行動。」他激動地說,彷彿她惹他心煩了,「但實情是我們也不知道。」
即便如此,她還是期待著梅爾辛能夠溫情脈脈地指出這一點。可他卻敵對而粗暴。她若是把對他的友情也像愛情一樣拋卻呢?淚水湧進了她的眼睛。她轉身離開他,向梯子走回去。
「咱們別想最壞的了。」她用雙臂摟住他的腰,擁抱了他,把她的乳|房貼著他瘦削的身體,感到他堅硬的骨骼抵著她渴求的肉體。
奧斯丁咧嘴大笑。「她在這兒制住你了,塞姆,」他說,他的沾沾自喜的朋友未能鎮住這位沒讀過大學的婦女,顯然讓他很開心,「我們可能不確知疾病是怎麼傳播的,但是,把病人和健康人隔離開,總沒壞處的。」
新醫生是奧斯丁和塞姆。凱瑞絲對他們的記憶相當模糊:三年前她在擔任客房長時,他們去了牛津的王橋學院。復活節星期一的下午,她帶他們看了一圈幾近完工的新醫院。由於當天放假,沒有工人上班。
「給你自己另找個女人吧——最好是沒有發誓保持女貞的女人。」
凱瑞絲不喜歡他那一聲「嗯」的方式。她心想,他很聰明,但他的聰明從未腳踏實地。在這種知識分子和梅爾辛類型的人的對比中,她頗受震動。梅爾辛的知識面很廣,他掌握複雜事物的思維能力出眾——但他的智慧從不會遠離物質世界的現實,因為他清楚地知道,若是他出錯了,他的建築物就會坍塌。她父親埃德蒙就一直喜歡這樣:聰敏但講求實際。塞姆和戈德溫及安東尼一樣,只知常常抓住體液不放,而不顧他的病人的死活。
「絕不啦。」他說,但她並不相信他。
「還有什麼事你要做嗎?」
她發現往上爬梯子太困難了。這是個令人疲憊的活動,何況她又沒了力氣呢。她中途停下來歇口氣,並且往下看。梅爾辛站在軟梯腳下,用他的體重穩住梯子不搖晃。
這樣的嘲弄毫無價值,菲莉帕有風度地不予理睬。「他為了留住你肯做出一切的。但你拋棄了他。現在就放開他吧。在你之後,他很難再愛別人了——但他還是做到了。你難道要干涉嗎?」
奧斯丁是個專註的瘦削青年,一頭金髮正在變稀。他對創新的呈方圈的房間布局印象深刻。而比他年長些的圓臉的塞姆,似乎並不熱衷於學習凱瑞絲的經驗:她注意到,在她說話時,他總是東張西望。
他抬起頭來。「我知道。」他說,然後就又低下頭繼續親吻了。
「要是還沒生意,我們無論如何都活不成了。」
凱瑞絲可以估摸出來。菲莉帕住到這裏還不足一個月。「你倒是行動蠻快的。」
「我弟弟多年渴望著你,一位貴族的幸福婚配的妻子。如教士們所說,父親的罪孽在兒子身上看得到。算了,別談這個了。你要吃些晚餐嗎?」
「一頭一歲的小牛在市場一般出價十到十二先令,不過這個季節里落價了。」
出乎她意料,他親吻了她。
菲莉帕可不是輕易任人擺布的。她反倒又堅持了一次:「你會照我說的做嗎?」
「那是一小伙異端。」
「挺好。要干很多年呢。」
她想不通他的氣憤。「可我只是抱了抱你。」
「什麼?」凱瑞絲覺得又吃驚又被冒犯。
「是啊!」梅爾辛幾乎忘卻了那段往事了。
她驚愕的程度猶如被扇了一記耳光。「這是怎麼回事?」
她拍了拍他的胳膊。「是啊,醫院就九_九_藏_書用不了這麼長時間了。」
他們就在閣樓的草墊上做|愛,事後他才想起來,還是凱瑞絲鼓勵他在這兒鋪上墊子,還開玩笑說,工匠們需要一個軟地方放他們的工具。
「不,怎麼會呢?」
「你用不著了解詳情。」
她根本沒怎麼聽。她端詳著他的臉,想起了他們在副院長宅第里在晨禱和誦詩之間做|愛的情況:第一道曙光從敞開的窗戶射進來,落在他們赤|裸的身體上,如同為他們賜福。
他粗暴地推開了她。她往後踉蹌了幾步,幾乎摔倒了。「別這樣!」他叫道。
「你不是別人。你不是生人。」但在她這樣說的時候,她明知道,她錯了,而他是對的。是她拒絕了他,但她並沒有接受其結果。同從奧特罕比來的哈里的相遇燃起了她的欲|火,她來找梅爾辛想發泄一下。她告訴自己說,她觸摸他只是表達深情厚誼,但這是自欺欺人。她待他的態度猶如他還是她的人,猶如有錢又有閑的貴婦放下一本書又拿起來一樣輕易。這麼長時間以來,她都不給他觸摸她的權利,如今只因為一個肌肉飽滿的扶犁青年吻了她,她就想恢復這一特權,當然就錯了。
凱瑞絲確信菲莉帕已經走得遠了聽不見時,就放聲大哭了。
「我說不明白。我們不大在意體液。那種理念在抵抗瘟疫中的無效是有目共睹的。」
「好吧,凱瑞絲嬤嬤。」
他抱歉地拍拍她的肩頭。「不過,我們還是得嚴守秘密,就像我先前和凱瑞絲一樣。」他沒有說出口的是,做丈夫的若是抓住了妻子的奸|情,依法是有權殺死她的。梅爾辛從來沒聽過這樣的實例,當然更沒有在貴族間發生過,但拉爾夫的傲氣是可怕的。梅爾辛知道,也告訴了菲莉帕,是拉爾夫殺害了他的前妻蒂莉。
「就是別這麼做!你在九個月之前就結束了咱們的關係。我說過是最後一次了,我說話當真。」
她回到女修道院。已是晚禱時間了,她率隊走進大教堂。她做年輕的見習修女時,很討厭把時間浪費在祈禱上。事實上,塞西莉亞嬤嬤也特意給她些工作,使她有託詞逃避了大部分祈禱的時間。如今她卻歡迎有這樣的機會讓自己休息和反思。
「你好像喜歡這個!」
「那當然更便當啦。」他帶著農民的精明眯縫起眼睛,「可是要交多少錢呢?」
他覺察到一個蒙頭的身影,從女修道院走了出來。他看到那身影踏過在大教堂綠地上踩出的一條對角線,匆匆越過貝爾客棧的燈火,走下泥濘的主街,那人的面孔遮著,跟誰也不搭話。他想象那人已經來到前灘。是不是向側面的冰冷、漆黑的河裡瞥了一眼,並在剎那間想起了曾因絕望過度而競有了自毀的念頭呢?果真如此,那瞬間的回憶也很快就消失了,因為那人已經踏上了他的大橋的鵝卵石路了。那人走過了全部橋面,來到了麻風病人島上;又從那裡離開主路,穿過一片矮樹叢,踏過野兔啃過的灌木叢生的草地,繞過原來麻風病人舊屋的廢墟,到達河的西南岸邊;隨後便敲了下梅爾辛的房門。
他們就在地上,連衣服都等不及脫,馬上雲雨起來。他對她如饑似渴,而她對他只能說是更加急不可待。他把她的斗篷鋪在草上,她撩起裙袍就躺下了。她像個溺水的人一樣抱緊他,兩腿夾緊他的兩腿,她的雙臂把他壓向她柔軟的肉體,她的臉埋在他的頸根里。
「我沒權利碰你嗎?」
她明白,這是實話,而且她還能猜出原因。她曾巡視過他的村子,明察秋毫,並讓農民屈從於她的意志。她看出了哈里的潛能,把他提升到他的夥伴之上。他準是把她看作女神了。他愛上她也就沒什麼大驚小怪的了。她最好還是儘早地擺脫這種愛情。「你要是再跟我這樣說話,我就在奧特罕比另找一個總管了。」
他當然知道。他跪在她的兩腿間,親吻著她的小腹和大腿。這是她的特殊嗜好,她總想要第二次。他開始用舌頭挑弄她。她呻|吟著,按著他的腦後。「對,」她說,「你知道我多麼喜歡這樣,九_九_藏_書尤其是在我體內注滿了你的精|液的時候。」
「嗯。」
「我真高興。雖說我們因瘟疫而有些延緩:死的人還是少了。」
「到聖靈降臨節你們就能搬進去了。」
事後,他們交纏在一起,躺在爐邊,喘著粗氣。這時他記起了他們的第一次。她剛搬進修道院不久,就對新塔樓的修建感到興趣。她是個喜歡做事的女性,把漫長的時間只用作祈禱和靜思,實在不夠充實,讓她感到煩悶。她喜歡那座圖書館,但不可能整日里坐在那裡閱讀。她到工匠閣樓來看他,他把設計圖指給她看。她很快就形成了每天都來的習慣,在他工作時和他談天。他一向欽佩她的學識和能力,而在閣樓的親密環境中,他逐漸認識到在她莊重的舉止下面的溫情、慷慨的精神氣質。他發現,她有一種活潑的幽默感,他也學會了如何讓她開懷大笑。她以一種渾厚又多彩的笑聲呼應著他,使他想到同她做|愛。有一天,她誇讚了他。「你是個善良的人,」她說,「這樣的人太少了。」她的肺腑之言感動了他,他親吻了她的手。這是一種愛慕的姿態,她若是不願意,是可以拒絕的,也就沒有戲劇性的下文了:她只消把手抽回去,後退一步,他就會明白,他的做法過分了。但她沒有拒絕。相反,她握住他的手,眼睛里流露著像是愛的神情凝視著他,於是他就抱住她,親吻起她的嘴唇。
「我可不知道!」她有一種遭人背叛的感覺,儘管她明知自己沒有權利,這事什麼時候發生的呢?「可是怎麼……在哪兒……」
「到下邊來可真夠長的。你這兒進展得怎麼樣了?」
「他帶來那群小牛了嗎?」奧特罕比每逢復活節應該為修女們供應十二頭一歲的小牛。
「就是嘛。」他說。如同大多數扶犁手一樣,他也是寬肩粗臂,需要有技術也需要有力氣,也能趕著村裡公有的一組八頭牛在濕地里拉動沉重的犁。他似是隨身帶來了戶外的健康空氣。
「可照這樣,要是一頭小牛的價只是五先令,我們村裡人到哪兒去弄那份多餘的錢呢?」
「你認為我特別容易被不自由的女性所吸引嗎?」他隨口問菲莉帕。
想到塔樓,她就離開醫院,走過綠地,前往大教堂。梅爾辛已經在教堂外面、舊塔樓的地基周圍開挖了四個大洞,其深度是人們所不曾見過的。他還造了大吊車把洞里的土提出來。整個多雨的秋季,牛車整天隆隆駛過主街,越過大橋的第一段,把泥土堆在多石的麻風病人島上。他們再從島上的梅爾辛的碼頭裝上建築石料,再上坡拉回來,把石頭卸在教堂周遭的地面上,越堆越高。
「當然不用了。」她推測是在麻風病人島上他的住宅里。大概在夜間。「多久了……」
他很奇怪地發現,在凱瑞絲最終離開他不及一年的時間里,他就能愛上另一個女人。他當然沒有忘記凱瑞絲。相反,他每天都會思念她。他感到急於告訴她一些已經發生的趣事,他也想聽聽她對一個糾結問題的意見,他還覺得他正按照她的設想在完成某項任務,比如用溫酒仔細擦洗洛拉的油膩的膝蓋。後來他在許多天里都見到她。新醫院即將落成,但大教堂的塔樓尚未動工,而凱瑞絲密切關注著這兩大建築工程。修道院失去了控制鎮上商人的權力,然而,凱瑞絲對梅爾辛及公會為創建一座自治市的一切機制所做的工作興緻勃勃——建立新的法庭,策劃一項羊毛交易,鼓勵工匠行會編纂標準和措施。但他想到她時,總有一種苦澀的回味,如同喝完酸啤酒留下的苦味。他曾全身心地愛著她,而她卻最終拒絕了他。就像回憶一場以戰鬥告終的幸福的一天似的。
冬季的霜凍期一過,他的石匠們就開始壘地基。凱瑞絲來到大教堂的北側,從中殿外牆和北交叉甬道外牆所形成的角度向洞內俯瞰。洞深得令人暈眩。底部已經鋪滿了整齊的石料,切成方形的石頭由薄薄的灰漿砌就,壘成了筆直的垂線。由於舊地基不適用,新塔樓是建在自身完全獨立的新地基上的九九藏書。它將在教堂現有的圍牆外升起,因此就不必破壞埃爾弗里克所拆除的舊塔樓上層的高處部分。只是在完工後,梅爾辛才會拆掉埃爾弗里克在十字通道上方的臨時屋頂。這是典型的梅爾辛式設計:簡單又徹底地對地基這一單一問題的出色解決。
他齜牙笑了,很高興這樣商量著辦事。「那就是你的事了。」
隨後她便攀上最後幾級,並且站到了實地上。剛才的她一時糊塗,多麼愚蠢啊。她不打算結束她的生命。她還有太多的事要做呢。
「你怎麼敢這麼說?」菲莉帕知道了什麼——又為什麼要在乎呢?
「限制這種傳染病的蔓延。」
「怎麼封定呢?」
他泰然地說:「親親你啊,親愛的。」
塞姆的嘴漾起一絲得意的微笑。「那麼我可以請教,你怎麼知道用什麼方法來制止其傳播呢?」
塞姆和奧斯丁告辭了,凱瑞絲便去察看廁所的石板地。總管在那裡找到了她。來人是扶犁手哈里。她解僱了對改革反應遲鈍的老總管,把村裡最精明強幹的這位青年提拔上來了。
「有兩個原因。越往高處砌,能在上面幹活的石匠就越少了。眼下我有十二個人打基礎。可升得越高,就越窄了,就沒地方容下這麼多人了。另一個原因是灰漿要長時間才能定型。我們得用一個冬天等它干硬,然後上面才經得住這麼大的重量。」
「你知道的。」
「你們難道不願意交現金嗎?」凱瑞絲說,「大多數領主的貢賦如今都交現錢了。」
他看上去有些不快。「醫院一完工,我們就能開展羊毛交易了。」
「為什麼?醫院看起來要複雜得多,可是都完工了。」
「可我愛你。」
「我主張,醫院應該永遠保持清潔。」她說。
「那這樣的病又是如何傳染的呢?」
「唔。」他說,這麼說比指責他的罪孽更有效地制止了他。
「帶來了。」
她用手掌摸了摸他的面頰,觸著他那尖硬的鬍子。「至少你是平安的。」
如同在醫院一樣,在這個復活節星期一,也沒有建築匠在工作,但是她看到洞內有動靜,這才意識到在地基上有人在走動。過了一會兒,她認出來那是梅爾辛。她走到石匠們使用的一架由繩子和木棍做成的不結實得嚇人的軟梯,搖搖晃晃地爬了下去。
「把牲畜拴進欄里,再請總管到這兒來。」
她曾經告訴他,在她離開拉爾夫,搬進修道院時,還以為直到修女們為安葬擺布她的屍體之前再沒人會觸碰她。這念頭簡直要梅爾辛落淚了。
凱瑞絲對這位矜持的伯爵夫人從來缺乏熱情,只是同情她的處境,故此樂於為任何逃避拉爾夫這樣的丈夫的女性提供避難所。菲莉帕是個容易應付的客人,要求很少,大部分時間都待在自己的房間里。她對修女們的祈禱和自我克制的生活興趣有限——在所有的人當中也只有凱瑞絲理解了。
「你們……你們實際上已經……」
「現在,回家去吧。」
哈里盤算著,想找找有什麼隱藏的麻煩,但沒有找到。「好吧,」他說,「咱們把這條協議封定,好嗎?」
梅爾辛獨自一人。洛拉和他的僕人阿恩和埃姆在一起。他們的小屋在花園盡頭,但五歲的洛拉喜歡整宿待在那裡。她管這叫去朝聖,還拿著一個旅行袋,裏面裝著她的梳子和一個她最珍愛的玩具娃娃。
梅爾辛打開一扇窗戶,向外張望。一股冷風從南岸的草地吹過河來。傍晚的最後餘暉正在暗淡下去,光線似乎落出天空,沉入了水中,在一片漆黑中消逝了。
他和她握了手,他這樣做有點過分熱絡了,但凱瑞絲喜歡他,並不介意。
「謝謝你。」菲莉帕走了。
在同一次祈禱中,六名見習修士宣誓成為正式修士。他們全都經過了超短的見習期,但亨利急於增加王橋的修士人數,他說,同樣的做法遍及全國。此外,還任命了五名教士——他們也是從一個速成培訓項目中獲益的——並即赴周邊鄉村頂替瘟疫中死去的教士。兩名王橋的修士從大學歸來,他們在三年之內——而不是平素的五或七年——就https://read.99csw.com拿到了醫生的學位。
修女們的晚飯是熏鰻魚,味道濃重又有嚼頭,並不是凱瑞絲愛吃的。今晚她反正也不覺得餓。她只吃了一些麵包。
這兩個人都有一種趾高氣揚的神情,似乎是大學里隨著醫學理論和對加斯科涅葡萄酒的嗜好一併注入其畢業生的。不過,多年與病人打交道,才樹立了凱瑞絲的自信,她簡潔明了地描述了醫院的設備及她擬就的管理方式。
「噢,我的天!」凱瑞絲目瞪口呆了,「你和梅爾辛?」
梅爾辛似乎覺察到了她在想些什麼,因為他不耐煩地搖了一下,示意她該趕快上去,離開軟梯。她慮及她若是這樣自殺,他會如何痛不欲生,一時之間她倒得意地想象著他的悲痛和負疚了。她覺得上帝絕不會在來世懲罰她的——果真有來世的話。
「而你又愛上了一位修女。」
「別這麼說。」她吻了他的面頰。
春季帶來了瘟疫的緩解。依然有人死去,但新發的病例少了。復活節的禮拜天,亨利主教宣布,今年將照舊舉辦羊毛交易集市。
她認定這個下午是個情緒低落的時刻,但她會克服的。反正,在她唱著頌歌時發現,她已經把淚水壓回去了。
「對。」
她不想在菲莉帕面前流露她的傷心。「請你現在就離開我好嗎?」她說這話時是想試一下菲莉帕式的自尊,「我想獨自待一會兒。」
「你當然得和他談話啦,可你不該親吻他或觸摸他。」
「那你的罪孽就更大了,因為你引誘一個弱女子違背她神聖的誓言。」
「現價——只有一半了。三鎊可以買下十二頭小牛。」
梅爾辛大概是跟她講了今天下午的口角。「可他為什麼要告訴你……?」她的問題還沒有出口,她就已經猜到答案了。
「別碰我!」
「要是能把數定下來的話。」
她想獨自待一會兒,就打發那兩名見習修女走了。然而,她卻不得安靜,沒過多久,菲莉帕女士就走了進來。
一三五〇年的復活節早早就到來了,在耶穌受難日那天的晚上,梅爾辛的爐子里燃著旺火。桌上擺的是冷盤晚餐:熏魚、軟乾酪、新鮮麵包、梨和一大瓶萊茵河白葡萄酒。梅爾辛穿著乾淨的內衣和一件新的黃色袍子。房子已打掃過了,側柜上的一個瓶子里插著黃水仙。
「你當然知道。你不讓別人碰你的。」
「沒有!」
他禁不住想喝些酒,但他沒喝:一個儀式已經定好,他不想改變程序。
「是的。」
女修道院的司庫瓊姐妹打斷了他們的談話。「奧特罕比的總管要見你,凱瑞絲嬤嬤。」
「或者用六鎊就足夠一年的了。」
「上天不容啊。」
「別這麼稱呼我,」她急忙說,「那不是婚姻。我嫁給他是違背我自己的意願的,我和他同床不過幾天,他若是永遠不再見我,他會高興的。」
飯後她來到了藥房。兩名見習修女在那裡抄錄凱瑞絲的書。她在聖誕節后不久就寫完了。許多人都想要一本:藥劑師、女修道院副院長、理髮師,甚至還有一兩位醫生。抄錄這本書,成了想在醫院工作的修女的部分培訓課程。手抄本很便宜——書不算厚,又沒有精美的插圖,也沒有昂貴的墨水——求購似乎沒有止境。
「哼,那也不要。我不是你的情人。你沒有權利這樣。」
「啊,所以說與體液的平衡完全無關嘍。」
菲莉帕儘管舉止高雅,卻是出奇直爽的女性。她開門見山地說:「我想要你別去招惹梅爾辛。」
「沒人知道。」
「掃地是成功的嘍?」
凱瑞絲不知曉他和菲莉帕的事。除去菲莉帕的侍女和阿恩及埃姆,誰也不知道。天一黑她就到醫院樓上的私室上床,那也是修女們回宿舍的時間。她趁她們入睡時溜出來,走的是屋外的樓梯,那裡只供重要客人上下,而無需穿過普通人的區域。她在天亮前原路返回,此時修女們正在頌晨禱,她隨後在早餐時露面,如同她整宿都待在她房間里。
「說來有些古怪,在愛戀一位修女十二年,又孤身獨處了九個月之後,我竟然倒在了我弟媳的裙下。」
「我覺得我不需要什麼批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