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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部 七八

第六部

七八

她煩惱地哼了一聲。無疑是塞姆去告狀了。這是她最不希望的了。「告訴他,我馬上就到。」她說。她又壓低聲音補充了一句:「但願把這事了斷算了。」她喝完她的蘋果汁就走了。
「謝謝你,主教。」
「一個櫥櫃。」
「是給不是教士的看病的人用的,他們不太用拉丁文的。」
凱瑞絲又遲疑了一下,然後便邁步向前。她抓住最近一個鬥毆者的襯衫。「麵包師家的威利,馬上住手!」她用最威嚴的語氣喊道。
凱瑞絲在和瑪奇談話。瑪奇的話讓她不好意思,跟以前一樣,她總是說,沒有凱瑞絲,她還是一文不名的織工。凱瑞絲正要像往常一樣不讓她這麼說的時候,她們聽到了叫嚷聲,一場鬥毆開始了。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她都忙於給他們洗傷處,縫傷口,調配安定的草藥和舒心的飲料。理髮師馬修在她身邊工作,接上斷骨,複位關節。馬修如今已年屆五旬,不過他兒子路加已經有了相應的技術給他幫忙了。
在女修道院,她已推行了一種新的記賬方法,那是她幫她父親做生意時從博納文圖拉·卡羅利那裡學到的,如今引了進來。老辦法只是簡單地在羊皮紙上記下每一筆交易的簡目,以便於翻閱查對。義大利體系則是在左側記載收入,而在右側記下支出,在頁末寫下總計。收支總數的差額表明了盈虧。瓊姐妹熱情地接受了這種方法,但當她主動向菲利蒙講解時,卻被草率地拒絕了。他認為別人的主動幫助,是對他的能力的侮辱。
她的頭腦終於清晰了,她在救助她的人的幫助之下,掙扎著站起身,這時她才認出那人是肌肉強健的糧食商瑪格·羅賓斯。「我只是有點暈,」凱瑞絲說,「我們得制止這些男孩子互相殺戮。」
四、磨麵坊及其他工業磨坊的利潤;
塞姆看到自己受到打擊,臉上掠過憤怒不已的神色。「在這種環境下,我沒法給病人看病。」他說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醫療器械。塞姆兄弟說不許你動。他會來把這些東西放在適當的地方的。」
「藥劑師。我在史密斯菲爾德有一座店鋪,緊挨著聖巴塞洛繆醫院。我不想自吹,可我的店是倫敦城裡同類店裡最大的。」
「你不能把我從這兒趕出去,你這渾小子!我是用修女的錢蓋的這所醫院。這兒由我負責。」
「就是。我求她把書借給我,只要夠我抄完的時間就行了,但她不肯放手。」
凱瑞絲意識到,她雖然沒有預見到這一時刻,他卻早已料到。他面紅耳赤,但他控制著自己的感情。他是個有想法的男人。她停下來迅速動著腦筋。她四下打量,看到修女們和幫忙的人都在觀望,等待會有什麼結果。
「我想得到一本《王橋靈方》。」
危機在聖靈降臨節這一天到來了。
七、審判程序收益——法庭的訴訟費及罰金;
亨利主教坐在桌子的首席,牧師會的克勞德與副主教勞埃德和他在一起。菲利蒙和塞姆也在場。戈德溫那隻叫「大主教」的貓,卧在亨利的膝頭,看樣子挺自在。主教說:「請坐吧。」
菲利蒙顯然已經料到這個意味深長的問題,便替他作答了。「還能在哪兒呢?」他說。他的腔調中含著怒氣,好像凱瑞絲已經向他挑戰了。「這裡是醫院,難道不是嗎?而塞姆是這修道院里唯一的醫生。人們要是不找他,誰給看病呢?」
她說:「主教,我覺得今晚討論這件事不合適。或許我們可以推遲到明天,等我身體好些再說。」
菲利蒙說:「奧斯丁兄弟已經被派往林中聖約翰修道院去了。」
「凱瑞絲設想她的計劃時,塞姆兄弟不在這裏,所以沒法和他商議。然而他在大學里研讀了三年醫學,還獲得學位。他指出,凱瑞絲沒受過培訓,而且,除去她從實踐經驗中獲取的東西之外,也不大懂病理。他是個合格的醫生,而且不僅如此,他還是修道院里,或者確切地說是整個王橋唯一的醫生。」
這些書全是醫學課本,都是用拉丁文寫的。凱瑞絲從頭到底翻了一遍。都是經典著https://read.99csw•com作:阿維森納的《醫典》,希波克拉底的《飲食與衛生》,蓋倫的《論醫學分類》和艾薩克·朱迪亞烏斯所著的《尿》。全都是寫於三百多年以前的著作。
亨利又轉向凱瑞絲。「你呢,副院長嬤嬤?」
凱瑞絲馬上辨出了好鬥青年的深沉的喉音。聲音來自三十碼外的一家淡啤酒館附近。叫嚷的聲音很快就越來越大,還加進了一個青年女子的尖叫。凱瑞絲匆忙趕到事發地點,希望在失控之前加以制止。
「一會兒就好了。咱們還是快回醫院去吧。」
這真是愚昧,她不予理睬。「所有這些受傷的男孩一定要遠離瘟疫患者,不然會受感染的!」
鬥毆越來越兇殘了。好幾個城裡小子拔出了刀子。一個農家小伙倒在地上,一條胳膊上血流如注,另一個則不顧臉上的一道口子,繼續打鬥著。就在凱瑞絲旁觀的時候,又有兩個鎮上的小子抬腿踢著躺在地上的農民。
幾乎立見成效。
她把這一清單給了菲利蒙,他卻擲還給她,如同受到了羞辱。戈德溫只在這一點上勝過菲利蒙:他表面總會做得周全,他會感激她,然後不動聲色地將她的清單丟在一旁。
「我知道爭論的是什麼了。」亨利打斷了她的話。他對全體在場的人說著。「凱瑞絲吩咐把打架中受傷的人送到舊醫院。塞姆違背了她的指示。他們當著眾人的面發生了不應有的爭吵。」
「我寫的。」凱瑞絲說。
她意識到,其中肯定有什麼理由。「你是怎麼知道這本書的?」
「對。」
亨利平靜地說:「由她去吧。」
他只有一種天賦,和戈德溫如出一轍:有本事擺布他人。他精明地排除新來的修士,把思想新穎的醫生奧斯丁兄弟和另兩名聰明的青年打發到林中聖約翰修道院去,那裡遠處偏僻之地,無法挑戰他的權威。
喬西抱著另一個櫥櫃又回來了。
威利吃了一驚,從他的對手跟前向後退開,他歉疚地看著凱瑞絲。她剛張開嘴準備再講,可就在這時,一柄木杴本來肯定對準威利的,卻重重地打在了她的頭上。
凱瑞絲大驚。「這可是個貴重的禮物!」她驚呼道。她意識到這不是外觀迷人的問題。她補充說:「你們家可是過於慷慨了,喬納斯。」
菲利蒙不耐煩地說:「只適合藥商和他們的顧客吧,我敢說。」
亨利說:「我很抱歉讓你失望了,凱瑞絲嬤嬤……」
這位生客是個五十歲上下的男人,身穿繡花外衣,頭戴一頂毛皮帽。凱瑞絲注意到他常掛著的笑容和可親的舉止,便猜測他是以售貨為生的。他握了手,然後打量著房間,明顯讚許地朝凱瑞絲擺放整齊、貼了標籤的瓶瓶罐罐點著頭。「太了不起了,」他說,「我在倫敦之外,從來沒見過這麼井井有條的藥房。」
凱瑞絲第一次能夠把病人分成兩類。患瘟疫的病人數量急速下降,其他患有反胃和皰疹這類疾病的人都去了當天一早由主教正式祝福開幕的新醫院。由於事故和鬥毆而受傷的人都在舊醫院治療,以免感染。那種因拇指錯位來到修道院轉而死於肺炎的日子,已經一去不復返了。
「書。」
凱瑞絲什麼還都沒說,一個陌生人進來了。「托馬斯兄弟要我來這裏,」他說,「我是藥劑師喬納斯,從倫敦來的。」
凱瑞絲感到身心俱疲,病體難支,她簡直為這次接見的結束感到高興。塞姆勝利了;她失敗了;她只想躺倒睡覺。她站起身來。
剛過中午,凱瑞絲飯後散步來到集市,並四下瞧瞧。與舊日相比要安靜許多,那時節數百名來客和幾千名鎮民不僅在大教堂的綠地,還要在幾條主要街道上擁來擠去。然而,今年的集市在上一年取消之後,總算好過預期。凱瑞絲揣摩,人們已經注意到了瘟疫的泛濫在減弱。那些至今幸免於難的人認為自己不會受感染了——有些是這樣,但另一些人則不然,因為瘟疫還在致人于死地。
凱瑞絲驚愕了。「塞姆想把他的書和器械放到這裏?他打算在這兒工作嗎?」
read.99csw.com主教說:「是由我來作出裁決,而不是奧斯丁或者大學里的大師。」
沒錯,芒戈和六七名助手,個個都一路揮舞著棍棒,趕來了。他們衝進了打架的人群,不分青紅皂白地朝那些人的頭上砸去。他們造成的傷害不亞於原先的鬥毆,而且他們的出現把陣容也攪亂了。那些小子們嚇慌了手腳,有些趁亂跑掉了。沒出幾分鐘,鬥毆便停止了。
她聽到菲利蒙說:「目空一切。」
他做出一個不必客氣的姿態。「感謝上帝,我們生意興隆。」
「而現在我們知道其中的原因了。」凱瑞絲說。
凱瑞絲揚起了眉毛。「是塞姆當禮物送給我這些書的嗎?」她打開了櫥櫃。
喬西當然對塞姆的意圖一無所知。
凱瑞絲不溫不火地說:「你是不是打算在這醫院里待很長時間,塞姆兄弟?」
「請在冷靜下來之前離開醫院。」
「是這麼不同尋常嗎?」
「沒必要了,」亨利說,「我已聽取了塞姆的抱怨,而且我也了解你的觀點。再說,明天一早我就要走了。」
這一下直打得她天旋地轉。她的視力模糊了,身體也站不穩了,她只曉得隨後便倒在了地上。她頭暈眼花地躺在那裡,竭力想恢復神志,周圍的世界卻似乎搖晃起來。跟著便有人挾起她腋下,把她拖開了。
打鬥已經發生了。鎮上的四個小流氓正在跟一夥農民——從他們土氣的衣服看得出來,大概都是來自一個村子的——劇烈廝殺。一個漂亮姑娘——無疑就是剛剛尖叫的那人,正拚命分開兩個毫不容情地鬥毆的男人。鎮上的一個青年抽出了一把刀,農民則手握沉重的木杴。凱瑞絲趕到時,更多的人分別加入了各自一方。
他的圓臉漲紅了。「我以為,我的決定用不著經你批准吧,凱瑞絲嬤嬤。」
「按題分類!」喬納斯情緒高漲,「各章不按體液或疾病分類,而是考慮病人的痛苦。因此,無論顧客說他犯胃疼、出血、發燒、腹瀉或打噴嚏,你都可以找到相關的那頁!」
羊毛交易集市一如既往地在聖靈降臨節那天開幕。按傳統,那該是醫院忙碌的一天,這一年也不例外。上年紀的人經過長途跋涉來到集市就病倒了;嬰幼兒由於水土不服得了腹瀉;成年男女則由於在客棧里飲酒過度,傷了自己,也互相傷害。
「我們聽說那場鬥毆了。」
她知道,頭部的傷可能會致命。或許她會就此睡下去,永遠不醒了。
凱瑞絲明白,他已經打定了主意。她再說什麼也沒用了。可是他是如何決定的呢?他要踏上哪條路呢?她當真不曉得。何況她已累得做不成任何事情,只有坐聽她的命運了。
喬納斯會意地笑著。「你過於謙恭了,副院長神父,可是我看到這位見習修女正在你們的藥房這兒抄寫那書呢。」
「請安靜些。」亨利說,聲音幾乎沒有提高;他那平和的語氣中有一種東西使凱瑞絲閉上了嘴。「我就要提到你治病的經歷了。你在這裏的工作無法估量。你對瘟疫——如今還在我們這裏——的精心治療遠近聞名。你的經驗和實踐知識是無價之寶。」
這當然沒有爭論的餘地。亨利完全在理。「我接受。」她說。她信心十足地想,亨利不致愚蠢到強制受傷的小痞子去染上瘟疫吧。
二、(十戶區的)商業及手工業分紅;
「躺一會兒?」她已經憤怒了,「我剛剛包紮了所有這些人——現在我要好好照顧他們了。可不是在這兒!」
五、水面過路費和地面售魚分紅;
三、未租出土地的農業收益;
喬西避而沒答這個問題就溜走了。
「我想這就是我在這兒的原因吧。」
「你怎麼能說我沒受過培訓?」凱瑞絲爆發了,「經過多年來我治療病人之後——」
「感謝你的急救,嬤嬤。你現在可以走開,由我來徹底檢查這些病人。」
她走到門口,就頭也不回地出去了。
菲利蒙的眼睛貪婪得發亮了。
一個人說:「可是,凱瑞絲嬤嬤——」
菲利蒙鬆了一口氣。藥劑師不過是個商人,在社會等級上還要低於修read.99csw.com道院副院長。他以輕蔑的暗示說:「是什麼風把倫敦最大的藥劑師吹到我們這兒來了?」
凱瑞絲得出結論,看來他是要支持塞姆了。他怎麼會這麼蠢呢?
凱瑞絲說:「大學里的一些大師同意我的方法——可以問問奧斯丁兄弟嘛。」
亨利說:「請允許我陳述一下這場爭論。新醫院是用修女的錢,按照凱瑞絲嬤嬤的特殊要求修建的。她設想為瘟疫患者和其他患者——按照她的說法他們的病可能會傳給健康人——提供一處地方。她相信隔離這兩種病人是必要的。她認為在任何情況下她都有權堅持要使她的計劃得以實行。這麼說對嗎,嬤嬤?」
喬納斯像是沒聽出話中的嘲笑意味。「我估摸,副院長神父,你是這部無價之寶的作者吧?」
「我記得她。」克勞迪婭曾經到王橋來朝聖,住在女修道院,還不顧個人安危地看護患瘟疫的病人。凱瑞絲為了答謝她,就給了她一本抄本。
亨利似是沒有聽見。「在我們繼續談論之前,我想澄清一些事情。」他看了看塞姆,又看了看凱瑞絲,然後又看著塞姆。「我是你們的主教,也當然是王橋修道院的院長。我有全權對你們發號施令,而服從我則是你們的職責。你接受這一點嗎,塞姆兄弟?」
她走過迴廊,上了樓梯,穿過宿舍,回到她自己的房間,一路上跟誰都沒說話。她趴在床上,頭一陣陣地疼痛。
菲利蒙擔任副院長並不比戈德溫強到哪裡去。他被經營修道院產業的挑戰壓倒了。凱瑞絲在擔任執行副院長期間,開列了修士們主要財源的清單:
「你受傷了嗎,凱瑞絲嬤嬤?」聲音很熟悉,但她對不上號了。
「我四處周遊,尋找稀少的草藥和其他配料,家裡的店由兒子們照料。我在南安普頓遇到一位修女,她給我看了一個抄本,她把那書叫作『靈方』,還告訴我是在王橋編寫的。」
凱瑞絲解開那口袋,取出了用絨布包著的小物件。她打開絨布,發現裡邊是一個鑲嵌了寶石的金制十字架。
她晚了一步。
「治安官都來了。讓他們來處理吧。」
「一下午我都在包紮那些大打出手的蠢小子。我自己頭上還挨了一下呢。」
她和烏娜來到了新醫院。進門處要穿過一座寬大的拱門。她們進去的時候,正遇到那些幫忙的人出來。「你們把他們送錯了地方!」凱瑞絲慍怒地說。
可他就是這樣蠢。「塞姆兄弟在大學里大師的監督下,研讀過古代醫學課本。他的課程是由教會出資的。我們應該接受教會的權威,因而也應該接受他的權威。他的判斷不能服從於一個沒受過教育的人,而不論她是如何的勇氣十足和值得尊敬。他的決定才該是主導的。」
「人類是軟弱的,」亨利說,「我們知道,誠如先知保羅所指出的:我們彷彿對著鏡子觀看,模糊不清。我們犯錯,我們迷路,我們推理不當。我們需要幫助。所以上帝才把他的教會,還有教皇、教士制度,給了我們——來指引我們,因為我們自己的智謀不足而且有誤。如果我們按照自己的思路辦事,我們就會失敗。我們該向權威諮詢。」
「我是奉命行事。」他過了一會兒意識到,這樣的回答並沒有提供充分的信息,便補充說,「是塞姆兄弟說的。」
大家正喝著蘋果汁,年輕的喬西來了。「主教大人要你在方便的時候到副院長宅第去見他,副院長嬤嬤。」
凱瑞絲站住腳,四下一看。原來是塞姆兄弟。「別干蠢事了,」她說,「他受了刀傷——你想讓他死於瘟疫嗎?」
「你這白痴,你會害死他們的!」
凱瑞絲意識到,她對這樣的攤牌毫無準備。她筋疲力盡,她還頭疼,而且她難以理清思緒。她身處一場權力之爭當中,自己卻沒有戰略。若是她有充分警覺的話,主教喚她時,她就不會應|召而來。她就該上床休息,讓頭疼好了九-九-藏-書,到早晨起來再補充些營養,要等到想好作戰方案之後再面見亨利。
凱瑞絲說:「瑪格,跑到女修道院去,找到烏娜姐妹,要她帶上紗布快來。」
醫院將在聖靈降臨節那天由主教奉獻,那一天總是在復活節的七個星期之後。在那之前,凱瑞絲把她的設備及供應搬進了新藥房。裏面有寬鬆的地面供兩個人坐在板凳上備葯,還能容下第三個人坐在寫字檯邊。
「這樣的書不管用什麼文字寫的,都是獨一無二的。」
「可裡面包含著治百病的藥方。」
「我們得看護這些孩子,」她說,「我們站在這兒爭論的時候,他們會因失血過多而死去。我們一時先讓步吧。」她提高了嗓音。「請把他們原地放下。」天氣很溫暖,沒必要把病人放進屋裡。「我們先來看一下他們的需要,然後再決定把他們安置在什麼地方。」
「這又是什麼?」凱瑞絲問。
「一點不錯。」塞姆說。
「你是個醫生嗎,先生?」菲利蒙問。他的語氣很謹慎:他不確知喬納斯的地位。
瑪格趕緊去了。
一個男人的聲音說:「他們在執行我的指令。」
他們忙完了,天色已經涼快地進入了傍晚。他們都坐在迴廊的圍牆上休息。瓊姐妹給他們拿來了清涼的蘋果汁。凱瑞絲的頭依舊在疼。她剛才忙得顧不上,可現在就疼得難受了。她決定早早上床休息。
她轉向跟在後邊的瑪奇。「找個人去叫治安官芒戈,儘快。他大概在公會大廳的地下室呢。」瑪奇拔腿就跑了。
凱瑞絲很是吃驚。她本來以自己的讓步來給他留面子,卻沒想到他會在一怒之下,撇下病人,揚長而去。
喬納斯像手捧聖物一樣接過了那本書。「我實在感激不盡呢。」他掏出一個軟皮口袋,遞給了凱瑞絲,「為表達我的謝意,請接受我們全家給王橋修女們的一點不成敬意的禮物。」
六、市場的攤位費;
「對。」
她往外走時,他的話音越來越遠了。
然而,菲利蒙如今成了主教的麻煩。亨利既然任命了他,就只好同他打交道。鎮子已經獨立了,而凱瑞絲有了她的新醫院。
她在慢慢地走過墓地時,這件事的全部意義對她變得明朗了。塞姆要負責醫院了。她得服從他了。不同類型的病人不會隔離了。不會戴面罩和用醋液泡手了。體弱的人會因放血而更弱;挨餓的人會因洗腸而更瘦;傷口會因敷上動物糞便製成的泥罨而導致化膿。沒人會在乎清潔衛生和新鮮空氣了。
是不是為時已晚呢?
「我看你是操勞過度了。我建議你去躺一會兒。」
「別爭了,沒時間啦,」她不耐煩地說,「趕緊把他們抬到舊醫院去。」
「你幹嗎給我搬來一櫥櫃書呢?」
她走進迴廊,看到臂上開了口子的青年正被抬進一個她知道住了五個瘟疫患者的房間。她疾速跑過院子。「站住!」她怒氣沖沖地叫道,「你們知道自己在幹什麼嗎?」
菲利蒙嫉妒地說:「那——就為了一個老婦人的靈丹妙藥的一本書!」
瑪奇·韋伯的絨布是集市上談論的焦點。由梅爾辛設計的新型織機不僅織得快——還便於織出複雜的圖案。她已經賣掉一半存貨了。
塞姆低頭鞠躬。「我接受。」
她們在市場攤位中間的縫隙中穿行到了舊醫院。她們一進去,當即發現裏面沒有一個傷員。凱瑞絲動火了。「這些蠢貨全都把人送錯了地方。」她說。要人們學會區別安置的重要性還要假以時日,她總算明白了。
「我能看出來。」她耐心地說。某個人學會了讀和寫,不幸的是,並不能使他聰明。「這櫥櫃里裝的什麼?」
她失去了梅爾辛,她又失去了醫院,她已失去了一切。
「那又是誰……?」
「我能和你本人面談真是不勝榮幸之至。」
「是嗎?」他冷冷地說。
剎那間,藥房似乎是不那麼寬敞了。
凱瑞絲在配製一份催眠劑,烏娜在研磨干藥草,一個名叫格麗塔的見習修女在抄寫凱瑞絲的著作,這時一個見習修士抬著一個小櫥櫃走了進來。他叫喬西亞,是個十幾歲的男孩,人們都習慣稱read.99csw.com他為喬西。他來到三名女性跟前,顯得很尷尬。「我把這個放哪兒?」他問。
一、租金;
「好吧,我可以給你一本我的書了。能夠有人如此遠道而來求這一本書,我也受寵若驚呢!」她打開了一個柜子,「這本原來是要給我們的林中聖約翰修道院的,不過他們可以等一等,拿下面抄好的一本。」
「那些舊教科書從來沒給我證明過是有用的,喬納斯。最初由王橋的一位女智者叫瑪蒂的教了我配藥,她傷心地離開了這裏,因為怕被當作女巫處死。我從我的前任女修道院副院長塞西莉亞嬤嬤那學到了更多的東西。但是搜集處方和療法並不困難。人人都知道上百種。難處在於從各種方法中辨別出少數有效的精華。我多年來一直對試用過的每一種處方的效果加以記載。在我的書里,我只寫進了由我親眼目睹的一次又一次行之有效的那些方法。」
「那位修女是克勞迪婭姐妹嗎?」
凱瑞絲看著他。「那是什麼?」
塞姆說:「我為此道歉,主教大人。」
喬納斯說:「啊,副院長神父,你當然超脫于這類事情啦。我們可不指望到達你那樣高的精神境界。我們也不想理解體液的事。就像小孩子要吮吸破了的指頭一樣,因為那樣可以緩解疼痛,因此,我們經營藥劑只是因為能治病。至於這些葯為什麼和如何有效,我們都留給那些比我們偉大的頭腦去分析。上帝的創造太神秘了,不是我們這種人能弄懂的。」
她從跪姿一站起來,立刻感到一陣暈眩。她拽住烏娜,穩住自己。「你怎麼了?」烏娜問。
她疲憊地走過綠地。攤主們都在為入夜打點著:蓋上貨物,鎖上屋門。她穿過墓地,進入了宅第。
沒等凱瑞絲再說什麼,塞姆就由菲利蒙陪著來了。塞姆跟著就四下看了看房間,二話不說,就動手打開他的東西。他把凱瑞絲的一些容器從一個架子上取下來,把他的書擺上去。他取出割開靜脈的幾把利刃和用來檢查尿樣的水滴形的玻璃瓶。
「另一方面,塞姆是教士,是大學畢業生——還是男人。他帶回來的學問對一座修道院醫院的恰當管理是根本性的。我們不希望失去他。」
也許那樣才最好。
「當然不是!」他說。
凱瑞絲說:「那本書?可不叫靈方。」
她坐在克勞德旁邊。他和藹地說:「你樣子很疲乏,凱瑞絲嬤嬤。」
亨利補充說:「還有在醫院里的那場爭論。」
九、出售書籍、聖水、蠟燭等的收益。
「什麼?」
烏娜帶著好幾位修女來了。緊跟著,理髮師馬修提著他的口袋也到了。他們一齊動手包紮傷者。在凱瑞絲的指揮下,主動來幫忙的人挑出重傷號,把他們抬到女修道院去。「把他們送到舊醫院,別去新醫院。」她說。
八、來自朝聖者及其他人的虔誠贈助;
「新醫院的全部理念就是把病人和傳染病隔離開——」
凱瑞絲覺得喬納斯的話中露骨地語含諷刺。她看到烏娜憋著笑。塞姆也聽出了嘲弄的貶義,目中閃著怒火。但菲利蒙並沒注意到,反倒因為受到恭維而消了氣。他臉上掠過了一道狡猾的神色,凱瑞絲猜想,他在打主意如何才能從這本書的聲譽中分一杯羹——也為自己弄上一個鑲珠寶的十字架。
「一位婦女!」喬納斯大吃一驚,「可你又是從哪裡得到這一切資料的呢?實際上在任何一本教科書里可都沒有出現過。」
「一部傑出的著作,」喬納斯熱情地說,「而且還是用英文寫的!」
幫忙的和修女們都了解並且尊重凱瑞絲,而塞姆對他們來說只是新人;他們都欣然服從她。
還能走路的傷者迅速走開了。凱瑞絲開始檢查那些留下來的人。一個肚子上挨了一刀的青年農民正在用力把腸子揉進去:看來他沒多大希望了。一個胳膊上被砍了一道口子的,若是凱瑞絲能為他止血的話,還能活下去。她解下他的腰帶,扎住他的上臂,勒緊到血流減緩成細線。「就這樣待著別動。」她囑咐完他,就往前走到一個像是斷了指骨的鎮上男孩跟前。她的頭還在疼,但她不去理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