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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部 八三

第七部

八三

「我不明白為什麼。」
輪到薩姆作證了。拉爾夫注意到這年輕人一說起話來更像伍爾夫里克。那翹起的頭和那手勢,都讓人一下子想到伍爾夫里克。薩姆說他提出第二天一早再見喬諾,但喬諾的回答卻是想給他戴鐵鐐。
劉易斯點頭表示贊同。「貴族的兒子可不能心軟。」
「可以——讓迪基跟你們一起去。」迪基是伯爵城堡的一名僕役,「給,拿點兒錢去花吧。」他給了他倆一人一把銀便士。
年齡稍大的傑里問道:「今天下午我們可以到集市上轉轉嗎?」
「時候到了,他會的。」菲莉帕說。
他們聽見法庭的書記員敲響了木槌,隔壁房間里的喧囂聲靜了下來。拉爾夫的擔憂卻沒有減弱:他從劉易斯老爺的言談中沒有探聽出什麼。也許這本身就表明了他將難以施加影響。
「他當然是這麼乾的。」劉易斯老爺謹慎地答了一句,讓拉爾夫絲毫不能放心。
第一個作證的是內森總管。他是死者的父親,但更重要的是,他證明了薩姆是拉爾夫伯爵的農奴,沒有人准許他前往老教堂村。他說他派自己的兒子喬諾跟蹤格溫達,就是想找到逃亡者。他不討人喜歡,但他的悲痛卻顯然是發自內心的。拉爾夫很高興:這是無可辯駁的罪證。
孩子們出去了。拉爾夫坐在了屋子的另一端,菲莉帕的對面。他從不碰她,而且總是和她保持距離,以免不小心碰上。他確信她的穿著和舉止像個老太太是為了確保自己對他沒有吸引力。她還每天都去教堂。
她說得對。戴維是拉爾夫在貴族中最重要的盟友。把傑里送進蒙茅斯家,就等於在兩位伯爵間添了條新紐帶。戴維也許會喜歡這孩子。過些年後,也許戴維的兒子也會送到拉爾夫的伯爵城堡來做護衛。這樣的家族聯繫,價值是不可估量的。「你能保證孩子在那邊不被慣壞嗎?」
拉爾夫向他的兒子傑里和羅利打了招呼。他不知道究竟該怎樣同孩子們打交道。他一向很少見到他們:他們幼年時,當然是女人在照看,而現在他們又在修士的學校里讀書。他同他們說話時,多少有些像對待手下的扈從,有時候對他們發號施令,有時候又和藹地開起玩笑。他心想,也許等他們再大些,就容易交談了。但這似乎無所謂:無論他做什麼,他們都視他為英雄。
薩姆的母親站在他身旁,她的頭頂才和她兒子的肩膀一般高。格溫達長得不漂亮:她的兩隻黑眼睛離得太近,又配上了一隻鷹鉤鼻子,加之前額和下巴向後傾斜得太厲害,使她看上去像只神情堅定的嚙齒類動物。然而,格溫達身上也有極其性感的一面,哪怕她已人到中年。拉爾夫和她睡覺,已過了二十多年了,可他依然記得她,宛若昨日。他們是在王橋貝爾客棧的一間屋子裡做的愛,當時她是跪在床上的。他的腦海里依然能浮現出當時的情景,一想到她那嬌小的身軀,他又興奮起來。他回憶著,她有一頭非常濃密的黑頭髮。
「當然能。」
拉爾夫伯爵是能夠迅速穿過廣場的為數不多的人物之一。他騎在馬上九九藏書,有三名騎士在前面開路,一群僕從在後面跟隨。他的扈從們像犁鏵犁地一般穿過喧囂擁擠的人群,橫衝直撞地將所有擋在前面的人驅向旁邊,絲毫不顧忌他們的安全。
「好的。我很高興來安排這件事。」菲莉帕站起了身。
菲莉帕說:「我同意。」
「學習功課對於貴族來說遠不如學習打仗重要。畢竟,他是爵位的第二繼承人,萬一傑里有個……」
「我們認為韋格利的薩姆犯有殺人罪。」他說。
繼凱瑞絲后擔任女修道院副院長的瓊嬤嬤也在法庭上,大概是因為女修道院是奧特罕比山谷的所有者,因而也就是薩姆的非法僱主。拉爾夫心想,瓊應當和兇手一起站在被告席上;然而當他的目光與她相遇時,她責難地白了他一眼,似乎她認為這起命案是他拉爾夫,而非她本人的過錯造成的。
「我不知道。羅利總有些女人氣。有時候他會讓我想起我的哥哥梅爾辛。」他看出她眼裡閃過了一絲恐懼,但他猜想她是捨不得小兒子。他本想繼續說下去,只為折磨折磨她,然而十歲對於做一名護衛來說也的確太小了。「咱們走著瞧吧,」他含糊地說道,「他早晚得剛強起來。」
他們似乎得出了結論,不過他猜不出哪派意見佔了上風。主席站起了身。
拉爾夫敏銳地試探著法官,想看看他有多難纏。「我們發現,僱農法令很難執行,」他說,「農民們一看到有辦法賺錢,就全然不顧法律了。」
「但願如此。」
陪審團主席又問,是否喬諾挑起的爭鬥。這又是一個讓拉爾夫心煩的問題,暗示著對薩姆的同情。
「對我來說,只有一種選擇。」
「你們的判決如何?」法官問道。
陪審團主席問薩姆那時候是否一直提心弔膽,害怕喪命。
「上帝不會容許那種事情發生的。」
「殺人犯是我村上的農奴,」拉爾夫承認說,「不過我今天出席的主要原因是讓這兩個孩子看看審判將怎樣進行。等我一命嗚呼后,他倆中的一個很可能會成為伯爵。明天,他們還要去觀看絞刑。他們越早看到死人越好。」
劉易斯老爺一言不發。
伍爾夫里克和他目光相遇了。拉爾夫緊盯著他,想看穿他在想什麼。他這會兒會是什麼心情?拉爾夫看出那是恐懼。伍爾夫里克從來沒在拉爾夫面前顯示過恐懼,但現在他崩潰了。他的兒子就要死了,這給了他致命一擊。拉爾夫凝視著伍爾夫里克那驚惶的眼神,深深地陶醉於一種滿足感。二十四年了,他心想,我到底打垮了你。終於,你害怕了。
「不過,我仍然認為他該等到十四歲。」
一個獨眼的瘦瘦的農民回答道:「他不害怕鄉長,一點兒也不。不過,我想他怕他母親。」人們紛紛竊笑起來。
拉爾夫對法官耳語起來。「這些都無所謂,」他強壓著怒火說道,「不管他害不害怕,不管是不是他挑起的爭鬥,不管他說沒說第二天早上再見。」
突然,他們的目光相遇了。她迎著他的凝視,似乎在猜測他正想什麼。那天晚上在床上,一開始她神情冷漠、一動https://read.99csw•com不動地被動地接受著他的插入,因為是他在逼迫她,但到了後來,某種奇妙的東西征服了她,儘管違背她自己的意願,她卻和他一起有節奏地動了起來。她一定也記起了同樣的事情,因為她的臉上明白地現出了羞恥的表情,她迅速地把頭扭開了。
但拉爾夫最感興趣的還是他們的父親。自一三三七年羊毛集市上他們打架以來,拉爾夫就一直痛恨伍爾夫里克。他本能地摸了摸被打折的鼻子。近年來又有好幾個其他人打傷過他,但還沒有人這麼嚴重地傷過他的自尊。不過,拉爾夫對伍爾夫里克的報復也夠厲害的。他心想,我剝奪了他的繼承權足有十年。我睡了他的老婆。當他試圖阻止我逃出這座法庭時,我給他臉上留下了那道疤。當他試圖逃亡時,我把他鎖回了家。現在我又要絞死他兒子了。
「他們不希望一個殺死了執法者的逃亡者逍遙法外。」
在郡法庭開庭的日子里,夏陵鎮洋溢著一股狂歡節的氣氛。廣場四周所有的旅店客棧都忙碌不堪,店內的餐廳里擠滿了穿著各自最好的衣服的男男女女,大聲吆喝著點吃點喝。鎮上自然會借這個機會舉辦一個集市。廣場本身就密密麻麻地擠滿了各種各樣的貨攤,以致走上幾百碼路都得花半個小時。除了合法的攤位外,還有成群的游商小販在其中竄來竄去,有托著托盤賣小圓麵包的麵包師傅,有當街賣藝的小提琴手,有缺胳膊斷腿瞎眼睛的乞丐,有賣弄著胸脯的妓|女,有跳舞的狗熊,還有講道的托缽修士。
拉爾夫看了看伍爾夫里克。他像是五雷轟頂一般。這就是冒犯我的人的下場,拉爾夫心想,他真想大聲地喊出來。
拉爾夫既意外又欣慰。他根本沒有糾纏于薩姆是否受到了挑釁。這法官太棒了!
伍爾夫里克顯得迷惑不解。他的表情在說,我兒子眼看著性命難保,人們怎麼還笑得出來?
在她另一邊的也是個小夥子,大概是她的二兒子。這個兒子更像她,長得又矮又瘦,臉上卻透著股機靈勁兒。他以一種全神貫注的注視迎接了拉爾夫的目光,好像他很好奇伯爵這會兒在想什麼,並認為自己能從拉爾夫的臉上找到答案。
然而,他們卻不得不商量孩子的事情。菲莉帕很有眼光,多年以來,拉爾夫已經意識到,當菲莉帕有不同意見時,與其武斷地作出決定,再同她爭吵,還不如先和她好好商量。
薩姆站在台下,劉易斯老爺簡短地講了話。他的概括讓拉爾夫高興了起來。「韋格利的薩姆是不是逃亡者?」他問道,「喬諾總管有沒有權利逮捕他?薩姆是不是用他的木杴殺死了喬諾?如果對這三個問題的回答都是肯定的,那麼薩姆就犯有殺人罪。」
他們和傑里、羅利一起,在法庭客棧的一間側室中,等待著陪審團集合,嫌犯被從城堡中提來。交談中拉爾夫了解到劉易斯老爺作為一名年輕護衛參加過克雷西戰役,不過拉爾夫記不起他了。他對待拉爾夫小心翼翼,謙恭之極。
「挑起爭鬥?」那個獨眼的人說,「九九藏書只不過是用鐵鐐打了他的臉,如果你把這叫做挑起爭鬥的話。」人們哄堂大笑起來。
陪審團商量了起來。主席似乎在和其他人爭論。拉爾夫不耐煩地看著他們。法官都發話了,他們還敢說三道四?但陪審團顯然是意見不一。拉爾夫心想,煮熟的鴨子,難道還會飛嗎?
但拉爾夫的話還沒完。「那麼羅利呢?他也可以去,那樣的話,他倆就在一起了。」
拉爾夫能看出,菲莉帕完全不喜歡這個主張,但她很聰明,沒有和他正面交鋒。「羅利還有點兒小,」她說,似乎在思考這個問題,「他還沒學好功課呢。」
「明天你們將坐在法庭里的法官席上,」他說,「我想讓你們看看怎樣伸張正義。」
他把馬韁交給了一名馬夫,然後四下望了望。這座城堡不是軍事堡壘。儘管建得也很堅固,把守也很嚴密,但更像一座有院子的酒館。夏陵的郡守可以安居其中,不必擔心被他逮捕的人的親戚前來報復。城堡中有地牢監禁犯人,也有客房可供來訪的法官平安地休息。
薩姆的外祖父,聲名狼藉的喬比,卻來了。他已是個白髮蒼蒼的老人,佝僂著身子,牙齒全脫落了。他來幹什麼?多年來他一直和格溫達不睦,似乎對他外孫也沒多少感情。他也許是想趁人們全神貫注于審判之時,從他們的錢包里偷幾個子兒。
王橋男修道院副院長沒有現身。薩姆是菲利蒙副院長的外甥,但菲利蒙並不想讓人們注意到他是一個殺人犯的舅舅這一事實。拉爾夫記得,菲利蒙曾經擁有過保護他妹妹的熱情,但大概是被歲月消磨掉了。
法官打開了門並站到一旁,讓伯爵走在前面。
房子的近端,兩把大木椅擺放在講台上,旁邊有一張矮矮的長凳。當傑里和羅利在長凳上落座時,人群中傳來了一陣興味盎然的低語聲。人們看到長大后將成為自己主子的孩子,總會饒有興趣。但拉爾夫心想,還不止於此,這兩個還不到青春期、滿臉稚氣的孩子,顯然與處置暴力、偷盜和欺騙事務的法庭不大相稱。他們看上去就像是豬舍里的羊羔。
菲莉帕在專為他們留出的客房裡等著拉爾夫。她那灰白色的長發挽成了一個精緻的髮型,她穿著昂貴的外衣,卻是用極土氣的灰色和褐色的料子裁成的。昔日傲慢的風度為她贏得了冰美人的聲譽,如今卻使她看上去不過是個乖戾暴躁的老太太。人們或許會以為她是拉爾夫的母親呢。
伍爾夫里克趔趄了一下。他的小兒子一把抓住了他的胳膊,扶他站直,否則他一定會摔倒在地上。讓他倒下吧,拉爾夫很想說,他完了。
在那場審判中,陪審團剛剛宣判拉爾夫有罪,他便奪路而逃了,後來他獲得了赦免,參加了國王的軍隊開赴法國。薩姆這回跑不了了:他沒有武器,腳上還戴著鐵鐐。同法國人的戰爭似乎也暫時平息了,因而也不可能再有大赦。
伯納德郡守把拉爾夫領到了他的屋中。郡守是國王派駐本郡的代表,既負責收稅,也負責行政、司法事務。這是個油水很大的職位,不僅有俸祿,也能源源不斷地收九*九*藏*書取禮品和賄賂,還能從罰金和沒收的保釋金中提成。郡守與伯爵的關係往往不好:伯爵地位要高,但郡守有獨立的司法權。伯納德是個與拉爾夫年紀相仿的富裕羊毛商,他對待拉爾夫既有同僚情誼,又謙恭馴順,讓人頗有些不自在。
「可是很難起訴修女呀。」
劉易斯老爺點了點頭。「陪審團沒有要求從輕發落。」
拉爾夫驚慌地心想,她像是還藏著一手。
拉爾夫坐在了兩把椅子中的一把上,心裏回想著二十二年前的那一天,也是在這個法庭,他作為被控強|奸犯站在被告席上——對於一名領主來說,那真是個可笑的指控,而所謂的受害者竟是他自己的農奴。菲莉帕是那場控告的幕後黑手。哼,他已經讓她為此嘗到了苦頭。
「對極了!王橋修道院的修女們就從來不遵守這條法令。」
拉爾夫又看了看格溫達。她握著薩姆的手,眼睛卻瞪著拉爾夫。她的表情讓他吃驚。他本以為會看到悲傷、眼淚、尖叫、歇斯底里。但她卻平靜地瞪著他。她的目光中閃爍著仇恨,但是還有:輕蔑。她不像她丈夫,她沒有垮。她不相信這事已定。
對於兩個共同生育了一個孩子的人來說,這真是一種奇怪的關係,但他們已經這樣相處了好多年,並且似乎也不大會改變了。至少這讓他可以無所顧忌地去挑逗勾引年輕女僕,或者去酒館里嫖娼。
於是拉爾夫說道:「傑拉德年齡已經夠大,可以做一名護衛了。」
拉爾夫越發感到焦慮了。這個陪審團主席看來靠不住。
她沒有否認,但又說道:「我以為你會很高興加強你與蒙茅斯伯爵的聯盟的。」
「嗯,那就好。」
伍爾夫里克比以前胖了些,卻不顯老。他留著黑白混雜的鬍子,但沒有掩蓋住拉爾夫留給他的那道長長的劍傷。他的臉飽經風霜、密布皺紋。格溫達顯得怒氣沖沖,伍爾夫里克卻顯得悲痛欲絕。當老教堂村的村民們作證說薩姆是用一把橡木杴砍死喬諾時,格溫達眼中閃爍出桀驁的光,伍爾夫里克卻痛苦地皺起了眉頭。
「我已經向戴維·蒙茅斯提起過他了。」她補充了一句。
拉爾夫很是不快。這個問題有替兇手找借口之嫌。
拉爾夫又把目光緊盯在他的宿敵身上。伍爾夫里克看上去就像是被捅了一刀。他面色蒼白,雙目緊閉,似乎疼痛難當。拉爾夫努力克制著,才沒有喜形於色。
宣讀起訴書時,拉爾夫仔細地打量起薩姆。他的身材像伍爾夫里克而不像格溫達,他是個高大的小夥子,長著一副寬肩膀。假如他出身高貴,倒真是塊當戰士的好料兒。雖然他的神情舉止會讓人想到伍爾夫里克,但他長得實際上並不像他。如同很多被指控的人一樣,他裝出了一副桀驁不馴的表情,掩蓋著內心的恐懼。拉爾夫心想,當年我也是這樣。
「戴維同意了,還建議我們一等他滿十四歲就把他送過去。」
「每個掙非法工錢的逃亡者背後,都有一個付他們錢的僱主。」法官說。
劉易斯老爺轉換了話題。「你對今天早上這件案子格外感興趣嗎?」他問。也許有人告訴過他九九藏書,拉爾夫伯爵行使自己坐在法官身旁的權利,還很少見。
拉爾夫一再告誡自己不要吃驚。他今年四十四歲。他這代人有一半已經被瘟疫奪去了性命。然而,每當他見到有權有勢的人比自己年輕,仍然會感到訝異。
「當然。」
在陪審團訊問薩姆時,拉爾夫掃視起旁聽席。梅爾辛夫婦在人群中。凱瑞絲在做修女前,穿著很是時尚,還俗后她又恢復了原狀。今天她穿著一件用鮮艷的藍綠兩種顏色的料子做成的長袍,披著有毛皮鑲邊的「王橋紅」斗篷,還戴著一頂小圓帽。拉爾夫記得凱瑞絲從小就和格溫達是朋友,實際上那天他們是一起在林子里目睹了托馬斯·蘭利殺死了兩名士兵。為了格溫達的緣故,梅爾辛和凱瑞絲一定希望薩姆會被從輕發落。拉爾夫心想,但這事和我有關,那就沒門。
這句話解釋了她為什麼會心甘情願。她先走了一步。「我明白。」拉爾夫說道,心中加緊盤算著。
傑里現在只有十三歲。菲莉帕實際上把他離開的時間推遲了將近一年。但這並不是拉爾夫非常擔心的事情。蒙茅斯伯爵戴維娶了菲莉帕的女兒奧狄拉。「做護衛會促使一個男孩變成男子漢,」拉爾夫說,「但傑里到了戴維手下,日子會很容易混。他的繼姐喜歡他——也許會袒護他。那樣他就經不起摔打了。」他沉思了片刻,又說:「我猜這就是你想送他去那裡的原因吧?」
法官轉身面向法庭。拉爾夫又一次把目光鎖定於伍爾夫里克。所有其他人則都看著劉易斯老爺。法官說道:「韋格利的薩姆,你殺死了你的鄉長的兒子,本庭判處你死刑。你將在明天凌晨于夏陵市場廣場被處以絞刑,願上帝寬恕你的靈魂。」
拉爾夫說:「明明白白的事實是,他是個逃亡者,他殺死了去抓他的人。」
「那麼,這就是最終的判決嘍?」
他們策馬上山來到郡守的城堡。他們招搖地在院子里盤桓了一圈后才下馬。扈從們立刻叫喊起馬夫和腳夫。拉爾夫很願意人們都知道他來了。
法官劉易斯·阿賓登老爺不是本地人,是倫敦國王法庭的一名律師,奉旨出巡到各郡法庭審理重案。他胖得像頭肥牛,面色白裡透紅,還留著一副精緻的小鬍子。他比拉爾夫小十歲。
「好!」拉爾夫說道。他很感意外——他原本以為要費一番口舌的。
他將在審判時坐在法官席上,這是他的權利。他將竭盡全力確保萬無一失。
劉易斯老爺轉向了拉爾夫。拉爾夫這才把目光從伍爾夫里克身上移開。「你對判決意下如何?」法官問道。
他心裏有些惴惴不安。他的宿敵的兒子就要以謀殺罪受到審判了。他眼看著就能以想象得到的最快意的方式復讎了,但他又有些擔心落空。他如此心神不寧,以致自己都感到有些羞恥:他不願意手下的騎士們知道這事對他有多麼重要。他小心翼翼地隱藏著,就連阿蘭·弗恩希爾,他都不願意讓他知道自己多麼渴望絞死薩姆。他害怕在最後一刻出岔子。再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司法機制是多麼的不牢靠:畢竟,他本人就曾經兩度逃脫了絞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