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第七部 八七

第七部

八七

「這就是我要來告訴你的。你現在感覺好些了嗎?」
「是的,那當然。」塞姆說。
「他說沒有模架的話沒法建造八角形的尖塔。通常的確是這樣,但我想出了一個辦法。」
克勞德首次開口了。「你怎麼知道的?」
賈爾斯拿起了一罐葡萄酒,凱瑞絲終於清醒了過來,身子也不再動彈不得了。「別給她喝葡萄酒——那樣她會更渴的,」她說,「我看見別的屋子裡有淡啤酒——給她盛一杯來。」
「是的,沒錯。」副院長說道。他正吃著一碗葡萄乾,他把滿滿的一大把塞進嘴裏,大嚼特嚼起來,卻沒有請梅爾辛吃。「當然,」他說,「這不適用於修士。」
夏陵之存在,是因為有小山上的郡守城堡,正如王橋之存在是因為有修道院一樣。市場廣場附近是鎮上頭面人物們的大房子。這些人有羊毛商、郡守屬下的官員、國王的官員如驗屍官等。稍遠一點是比較富裕的商人和工匠的住宅,如金匠、裁縫和藥師等。賈爾斯的父親是個香料商,正如他的姓氏所表明的。賈爾斯領著凱瑞絲來到這個地區的一條街上。像這個階層大多數人家的房子一樣,賈爾斯家的房子一樓也是石頭建的,用做庫房和店面,上面居住用的樓層則是用相對不那麼結實的木材建的。今天店面關門上鎖。賈爾斯領著凱瑞絲從外面的樓梯上了樓。
「好的,」凱瑞絲轉身對主教說道,「你們請先用午餐吧,我會儘快趕回來的。」說罷她拎起藥箱,跟著小男孩出去了。
「可城裡的人得吃飯呀。」
「那就求上帝可憐可憐我們吧。」那女人說。
那女人露出聽天由命的神色,點了點頭。「這正是我所擔心的。」
瑪奇終於直視著凱瑞絲的眼睛了。「和它斗,」她說,「我們當然必須這麼做。告訴我怎麼辦吧。」
亨利說:「讓他進來吧。」
她沒多想,就走過起居室進了卧室,於是她找到了可怕的答案。
那女人用臂肘支撐著,爬起身來。她病得還沒有那麼重:她出了皮疹,也發了燒,但似乎還沒有流血。「看在上帝的分上,給我點兒喝的。」她說。
凱瑞絲等著她檢查完貨物交割,然後她們一起上了樓,留下安塞爾姆在店裡打理。凱瑞絲一進起居室,便清晰地記起了十三年前的那一天,她被請到這裏來看馬克——王橋第一位因瘟疫去世的人。一陣悲痛湧上她的心頭。
梅爾辛深感意外,他記得菲利蒙沒有一次爽快地同意過教區公會的建議。「那麼你會支持了?」他問道,以確保自己沒有聽錯。
她仍然住在主街上的那幢大房子里。那是她和馬克剛剛開始從織布和染布贏利時搬進去的。凱瑞絲看到她和安塞爾姆剛剛收下了一批交貨的紅布,正在底層已經過度擁擠的庫房中尋找著存放它們的地方。「我在為羊毛集市備貨。」瑪奇解釋道。
如今教區公會的會議已經在布匹交易中心舉行了。這是在主街上新建的一座大型石頭建築。它的落成使得商人們即使在惡劣的天氣下也能做生意了。其建築經費是由「王橋紅」的利潤支付的。
「我沒有為你們做太多事情,」凱瑞絲說,「你給我六便士就可以了。」
克勞德沉思著,說:「我們必須另提一位候選人。」
在返回王橋的路上,凱瑞絲一直在憂鬱地沉思著瘟疫的事情。無疑,這場瘟疫將會像上次一樣迅猛流行,會奪去成千上萬條性命。想到這點,她簡直要發狂。瘟疫像戰爭一樣,是無情的屠殺,只不過戰爭是人類引read•99csw.com起的,而瘟疫不是。她該做些什麼呢?她決不能坐視十三年前那場慘劇重演。
克勞德站起身來。「這太讓人興奮了,」他說,「你們願意和我們共進午餐嗎?」
一個約摸十三歲的男孩兒走了進來。他渾身很臟,穿的衣服卻不便宜,凱瑞絲猜他家境不錯,但遭了什麼難。「你能去我們家一趟嗎,凱瑞絲嬤嬤?」
梅爾辛注意到菲利蒙腳下有一隻貓,非常肥,也像他一樣,長著一張猥瑣的臉。這隻貓很像戈德溫的那隻「大主教」,但那隻貓肯定早就死了。這隻也許是它的後代。梅爾辛說:「教區公會有權力關閉城門。」
「在一定程度上能,」凱瑞絲說,「但不完全能。」
烏娜回答了他。「我們不害怕,」她說,「我們期待著死。對我們來說,那是企盼已久的和基督的團聚。」
她在選擇主教問題上沒有發言權,但有辦法施加壓力。
亨利主教不是敵人,但在很大程度上也不是盟友,當他們在廳里等候時,凱瑞絲不安地想道。他也許會說他將努力超脫于王橋的爭執之上。如果以更大的惡意來揣度他,那麼無論他作出什麼決定,都會堅定不移地關注自己的利益。他不喜歡菲利蒙,但他不會讓這一點來影響他的判斷的。
「那樣我們照顧病人,豈不是非常危險!」
凱瑞絲正等著這句話。「我們心中已經有一個人選了。」她說。
「請講。」
「沒有。如果我說了,他會另找借口的。」
亨利說:「王橋的主教也需要經常來蒙茅斯。」
「我會試試的,但我不是聖人,只是一個觀察過病人和健康人的女人。」凱瑞絲從包里掏出了一條亞麻布,系在了自己的嘴上和鼻子上。有十年了,她沒再見過一起瘟疫病例,但她已經養成了在治療傳染病人時預先作防護的習慣。她把一塊乾淨的布在玫瑰水中浸濕,擦洗了那女人的臉。像往常一樣,這些動作使病人平靜了下來。
「假如我們採取了這些預防措施后,瘟疫仍然襲進了城裡,你們這裏接納不了太多患者。教區公會規定,瘟疫患者及其家人將被隔離在他們的家中。這一規定適用於所有居住在發現了瘟疫的房子中的人,無論是父母、子女、祖父母,還是僕人、學徒。任何被發現離開了這樣的房子的人都將被絞死。」
「那樣的話,我提議,咱們把有可能反對的人分開,分別去勸說他們。」
「我們住在威爾士的一個小鎮——我們躲過了上次。我們全都會死嗎?」
梅爾辛說:「王橋教區公會將支持克勞德——這點我可以保證。不過你,亨利大主教,必須向國王提出這個建議。」
一個僕人走了進來,對凱瑞絲說道:「外面有人找你,夫人。是個小男孩兒,不過他好像很傷心。」
「這是他討好高級教士的行動之一。上次雷金納德會吏總來王橋,他佈道反對人體解剖。他還對國王的顧問說他不會反對教會徵稅。」
「放心吧,」瑪奇說,「我會告訴他們的。」
你的心事也許能瞞過男人,卻休想瞞過女人。「十三年前我來過這間屋子,因為馬克病了。」凱瑞絲說。
她做完這一切后,對賈爾斯說:「盡量讓他們舒服些,多給他們水喝。你也沒有別的事可做了。你還有什麼親戚嗎?叔叔或姨媽?」
「非常簡單。我先建一座圓形的尖塔,那不需要模架,然後在它外面用石頭和灰泥再砌一個八角形的薄薄的包層。從視覺上看,尖塔是八角形的,但從結構上講,它其實是圓錐形的。」
「一個很不錯的主意。」菲利蒙副院長說道。
「你不能替修道院定規矩。」
「但我們也有來去自由的權利。我們不能聽從教區公會九九藏書的命令——這太荒唐了。」
「我知道你是個明白人。」
亨利刻意以一種不偏不倚的語調問道:「有什麼原因嗎?」
「你是在跟我說假如我今天離開了王橋,明天你就不讓我進來了嗎?」
「他想另建一座聖母堂。」
瑪奇點了點頭。「那是我一生中最悲慘的一段日子的開始,」她用平淡的語氣說道,「那時候,我有一個很棒的丈夫,還有四個健康的孩子。三個月後我成了沒有孩子的寡婦,什麼活頭也沒有了。」
凱瑞絲認為在這樣重大的問題上瞞哄病人並無好處。「有人活下來了,」她說,「不過,不多。」
「鄰居們可以把食物放在他們的門階上。但任何人不得進去,只有做醫生的修士和修女們除外。他們可以看病人,但不得接觸健康人。他們從修道院去患者家,從患者家回修道院,中間不得再進入任何其他房子,甚至不能同街上的任何人說話。他們應當無論何時都戴上面罩,每次接觸病人後,都必須用醋洗手。」
那女人緊盯著凱瑞絲。「你就是那位副院長,是嗎?」她說。凱瑞絲沒有糾正她。「人們都說你是聖人。你能治好我們家的病嗎?」
凱瑞絲本人去見了瑪奇·韋伯。
「也給菲利蒙另外安排個位置。我不知道是否合適,比如林肯郡的副主教。他會喜歡的,不過那會讓他遠離這兒。」
屋裡一陣沉寂。凱瑞絲能看出克勞德喜歡這主意。她猜想他也許私下裡很妒羡亨利的晉陞,懷疑自己是否註定一輩子要當亨利的助手。他對主教這個職位勝任有餘。他非常熟悉主教教區,並且已經在處理大多數行政事務了。
凱瑞絲拽過了一張長凳,扶著瑪奇的胳膊幫她坐下。「我很抱歉讓你受驚了。」她說。
男孩兒說得很快:「我爸爸、媽媽,還有我哥哥,全都病了,我媽媽聽人說你到主教宅第來了,就讓我來請你。她知道你幫助窮人,不過她付得起錢。你能去一趟嗎?求求你。」
瑪奇注意到她的表情。「你怎麼了?」她問。
梅爾辛遲疑了。讓王橋修道院的副院長站在城門外請求進城,哪怕只是想一想,也夠讓人難堪的。他一直希望說服菲利蒙接受這一限制,並不想把教區公會的意志強加於人。然而,他儘可能地使自己的回答聽上去斬釘截鐵。「正是。」
「一段傷心的日子。」凱瑞絲說。
「當然。」
「那麼所謂的缺陷是什麼呢?」
凱瑞絲髮現,女修道院的人員十年來幾乎沒什麼變化。所有女修道院基本上都是這樣:既然進去了,就該在裏面待上一輩子。瓊嬤嬤仍然是副院長,烏娜姐妹在塞姆兄弟的監督下掌管著醫院事務。如今已很少有人來這裏就醫了,大部分人都選擇了凱瑞絲在島上開辦的醫院。那些來找塞姆的病人主要是因為極其虔信宗教,他們在廚房旁邊的舊醫院里得到治療,新建的樓是用來接待客人的。
「不,不,」菲利蒙用一種大人教訓小孩子的口氣說道,「教區公會沒有權力限制修士的行動。」
「這正是你能幫我的地方。」她說。
她和梅爾辛前往夏陵的主教宅第去見他。路上,梅爾辛仔細打量著每一個進入視野的黑頭髮姑娘,當路旁沒有姑娘時,他就掃視森林。他在尋找洛拉,但當他們抵達夏陵時,卻連她的影子也沒看見。
屋子四周的墊子上躺著三個人: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女人、一個稍微老一點的男人,還有一個少年。那個男人病得很重。他躺在那裡呻|吟著,因為發燒而大汗淋漓。他的襯衣自脖子處敞開著,能看到他胸部和喉嚨上有很多黑紫色的斑點。他的嘴唇上和鼻孔中都有血跡。
「我很高興我們的看法是一致的。」梅爾辛說。https://read•99csw.com
「格利高里·朗費羅告訴我的。」
凱瑞絲必須阻止菲利蒙當主教。這是他迄今最大胆的行動,但他準備得格外細緻,而且他有機會。若是他得逞了,他就會再度控制醫院,也就有了摧毀她畢生心血的權力。但他還可能變本加厲。他會恢復舊日黑暗的正統教義,會在村莊里任命像他本人一樣心狠手辣的教士,會關閉為女孩子們開辦的學校,會反對跳舞。
他母親的床邊有一個皮錢袋。他掏出了六枚銀便士。
她又挪向了那位父親。他活不了太久了。他說話不連貫,眼睛也不能緊盯著凱瑞絲。她為他洗了臉,擦去了他鼻子和嘴周圍已經變幹了的血跡。最後,她來到了賈爾斯的哥哥身旁。他是最近剛剛染上病的,還在打噴嚏,但在他的年齡已經能意識到自己的病有多麼嚴重,他看上去非常害怕。
「你跟菲利蒙說了這辦法了嗎?」
瑪奇走到了餐具櫃旁,那裡面有一個罐子和好幾隻杯子,但她沒有給凱瑞絲倒什麼飲料,而是獃獃地站著,凝視著牆。「我該不該告訴你點兒奇怪的事情?」她說,「他們死後,我再聽到主禱文,就說不出阿門了。」她咽了咽口水,聲音變得更加平靜了,「要知道,我明白那句拉丁文的意思。我父親教過我。Fiat voluntas tua:『願你的意旨成全。』我說不出來。上帝奪走了我的家庭,這是非常殘酷的刑罰——我不能就這麼認了。」她回憶著,眼睛里湧出了淚水。「我不願意上帝的意旨成全,我想要回我的孩子。『願你的意旨成全。』我知道我會下地獄的,但我還是說不出阿門來。」
「啊。」
賈爾斯端著一杯淡啤酒回來了,那女人喝了起來。凱瑞絲吩咐賈爾斯:「讓他們盡量多喝水,不過只能給他們喝淡啤酒或者兌了水的葡萄酒。」
亨利進來時,像往常一樣,克勞德教士跟在後面。這兩人都不顯老。亨利比凱瑞絲稍大一點,克勞德可能要小十歲,但兩人看上去都像是小夥子。凱瑞絲注意到,教士通常都會比貴族顯得年輕許多。她懷疑這是因為大多數教士——除少數道德極其敗壞者外——都過著有節制的生活。他們的禁食制度迫使他們在星期五、聖徒節,以及整個大齋節期間,都只能吃魚和蔬菜,理論上他們也不允許喝醉酒。貴族和他們的妻子正相反,縱情吃肉,豪飲狂歡。他們的臉上布滿皺紋,他們的皮膚易於脫落,他們的身材大多佝僂,而教士們在他們平靜、簡樸的一生的晚年,仍大多保持著勻稱的體型和敏捷的身姿,恐怕這就是原因。
她第一個遊說的是亨利主教。
「什麼……?」
「我們得封城。關上城門,叫男人們把守城牆,阻止任何人進城。」
凱瑞絲猶豫了一下,抵禦著通過撒謊給人吃定心丸的誘惑。「我不能保證,」她說,「瘟疫也許已經來到我們中間了。此時此刻河邊某個小茅屋裡也許就有人快要死了,而身旁沒有任何人能幫他。所以我擔心我們也許沒法全都逃過這一劫。但我相信我的辦法能在最大程度上保證到聖誕節時,安塞爾姆和塞爾瑪仍然在你身邊。」
然而,兩個人此刻肯定都在思考他們的私生活。凱瑞絲確信他們的關係形同夫妻:她親眼看到過他倆親嘴。但最初浪漫的衝動已經過去幾十年了,她的直覺在告訴她,他們能夠忍受暫時的分別。
這樣的請求對凱瑞絲來說可不少見,無論她去哪兒,都帶著一個藥箱。「我當然能去,孩子,」她說,「你叫什麼?」
他得的是瘟疫。
「阿門。」凱瑞絲說。
凱瑞絲說:「瘟疫又來了。」
凱瑞絲在腦子裡記下了,她要告訴亨利主教,他也許需要安置read.99csw•com一名孤兒了。
克勞德看著亨利說:「如果是這樣的話,格利高里會知道的。」
但在會議召開前,凱瑞絲和梅爾辛已經分別會見了公會的主要成員,預先爭得了他們的支持。這是梅爾辛很久以前就學會的一種策略。他的信條是:「除非結果十拿九穩,否則決不召開會議。」
「我很遺憾,」凱瑞絲說,「這是瘟疫。」
「可以,但是就不能回來了。」
「媽媽說要付你錢。」男孩兒說。
克勞德說:「做主教是一個很大的榮譽。」他的眼裡閃爍著快樂的光芒,又說,「特別是在大主教你的領導下。」
「他真正的理由是什麼?」
塞姆似乎被嚇壞了。「這能保護我們嗎?」
「我要向主教申訴。」
「現在我們對瘟疫的了解已經比以前多了,」凱瑞絲說,「也許我們可以和它斗。」
「那羊毛集市怎麼辦?」
凱瑞絲問:「我可以再提一個建議嗎?」
「但我能為這座城定規矩,而修道院恰好在城裡。」
瘟疫無法救治,但她已找到了能夠延緩其兇猛地傳播的辦法。當她的馬小跑著穿過崎嶇的林間小路時,她思索著自己到底對這種病了解多少,能有什麼辦法與之搏鬥。梅爾辛看出了她心事重重。他非常冷靜,也許已猜到了她在想什麼。
梅爾辛祝賀亨利被提名為蒙茅斯大主教,隨即直截了當地進入了正題:「菲利蒙副院長停止了塔樓的建造。」
「他們全都在威爾士。」
塞姆一言不發。瘟疫複發的消息看來重挫了他的傲氣。
「好的。」
亨利一揚眉毛。「菲利蒙一向膽大,我承認這點。」
「如果我們照你說的做了,就能避開瘟疫嗎?我的家人就能活下來嗎?」
「他想做夏陵的主教。」
亨利將眼光移開,假裝沒注意到這句話的雙關意味。「我覺得這是個高明的主意。」他說。
舊的藥房現已被用作女副院長的辦公室。凱瑞絲和瓊、烏娜、塞姆一起在裏面坐下,她說明了自己的計劃。「老城外面的人如果得了瘟疫,可以到島上我的醫院里去治,」她說,「瘟疫流行期間,我和修女們晝夜都待在醫院里。任何人不得離開,只除了極少數僥倖康復的人。」
克勞德問:「誰?」
「人們可以離開城市嗎?」
她剛一進門,就聞到了一股熟悉的疾病的氣味。她遲疑了一下。這是一種特殊的氣味,觸動了她記憶中的某根弦,使她感到一陣莫名的恐懼。
「你們難道沒從上次的瘟疫發作看出癥狀來嗎?」
「和它斗?怎麼斗?」
那女人又撐起了身子。這回她的語氣平靜多了。她問:「我們得的是什麼病?」
「這恐怕是最難辦的事情,」凱瑞絲說,「必須取消了。」
「總比死要好呀。」
「可是這樣一來王橋的商人們就會損失好幾百鎊呢!」
凱瑞絲能看出亨利和克勞德都沒有預料到菲利蒙如此野心勃勃。為了確保他們不要忽視問題的嚴重性,她說:「如果菲利蒙得逞了,你作為蒙茅斯大主教,就得沒完沒了地評判菲利蒙主教和王橋鎮民之間的糾紛。你知道以往發生過多少這樣的摩擦嗎?」
「我已經不是修女了,孩子,不過你有什麼事?」
「他的目的是什麼?」
烏娜問:「如果患者們被隔離在家中,他們怎麼吃飯呢?」
主教宅第是座樸實無華的石砌建築。底層有一個廳和一個禮拜堂,二層有幾間辦公室和幾間私人住房。亨利主教給這座宅第帶來了一種凱瑞絲認為大概是法國式的風格。每間屋子似乎都能入畫。主教宅第的裝飾絲毫不鋪張奢華,不像菲利蒙在王橋的宅第,到處是地毯、掛毯和珠寶,讓人想起強盜的洞穴。然而,亨利的房子中也有一些極具藝術性的物件,使房中的一切都顯得令https://read.99csw.com人愉快,比如:一座能映照從窗外射來的光的銀燭台;一張閃閃發光又古色古香的橡木桌;沒有點燃的壁爐上擺放著春天的花朵;牆上掛著綉有大衛和約拿單故事的小幅掛毯。
「請告訴他,他不能進入王橋。」
克勞德說:「我們當然知道。」
「你的支持至關緊要,」凱瑞絲說,「坦率地講,羊毛集市取消了,你比其他任何人的損失都大。因此,人們更可能相信你的話。我需要你來講一講情況有多麼嚴重。」
「你。」
主教宅第坐落在中心廣場上,在教堂的對面,羊毛交易樓的旁邊。今天不是集日,所以廣場上人很少,那個永久樹立在那裡的絞刑架便顯得格外醒目,在警告著壞人們:看看郡民們將怎樣對付不法之徒。
「好主意,」亨利說,「如果他在兩個職位上都獲得了提名,那麼獲得哪個職位的可能性就都在下降。我會留心一切動向的。」
凱瑞絲從罐子里倒了一杯葡萄酒,端給了瑪奇。她機械地喝了下去,臉上恢復了些血色。
有那麼一陣子,她嚇得呆若木雞。她一動不動地站著,凝視著眼前的情景,感到無能為力。她一直認為,從理論上講,瘟疫是會複發的——這也是她寫她那本書的一半原因——然而她仍然沒有做好心理準備,來應對再度看到那種皮疹、高燒和鼻血的驚愕。
她說:「你們還會一起處理很多事情的。」
「到底複發了,」凱瑞絲說,「上帝幫幫我。」
瑪奇又結了婚。讓所有的人都感到有趣的是,她迷倒了一個像她的前夫一樣英俊,還比她小十五歲的農民。他叫安塞爾姆,似乎很傾慕她,儘管她像以前一樣胖,還挑選了很多稀奇古怪的帽子來遮蓋她頭上的白髮。更加令人驚奇的是,她在四十多歲時又懷了孕,生下了一個健康的女嬰塞爾瑪,如今已經八歲了,上了修女們開的學校。撫育孩子並沒有妨礙瑪奇做生意,在安塞爾姆的襄助下,她繼續主宰著「王橋紅」的市場。
第二天,所有的修士離開了王橋。
「那就這麼辦。」瑪奇堅定地說道。
「這太粗暴了,」瓊說,「但如果能避免像上次瘟疫流行時那樣死那麼多人的話,值得一試。」
「即便如此,教區公會仍然要控制全城。我們已經決定,在瘟疫流行期間,不許任何人進城。」
「賈爾斯·斯派塞,嬤嬤,我領你去,我等著你。」
克勞德說:「大主教有很多理由訪問王橋和夏陵。」
「你需要爭取三部分人:教區公會成員、修士,還有修女。先從教區公會開始吧。我來召集個會——我將不邀請菲利蒙。」
「有一個借口,也有一個理由,」梅爾辛說,「借口是設計存在缺陷。」
梅爾辛嘆了口氣。他早該想到的。「恰恰相反,這適用於任何人。」他說。
「不,」瑪奇又說了一遍,「不能再複發了。我不能再失去安塞爾姆和塞爾瑪。我受不了了。我受不了了。」她臉色非常蒼白,凱瑞絲也開始擔心她會再受到什麼傷害。
瓊問:「老城裡面的人怎麼辦?」
瑪奇踉蹌了一下,她緊緊抓住餐具櫃才站穩了身子。她那結實的身軀突然之間顯得非常虛弱,當她臉上自信的神情消退後,她看上去也老多了。「不。」她說。
「可以叫人把給養品送到麻風病人島上,讓梅爾辛來做中間人,負責給錢——他上次感染了瘟疫,但活了下來,到現在為止還沒有人能感染兩次呢。商人們可以把貨物放到橋上。等他們走後,城裡的人可以出城來取食品。」
他們到家后,她向他解釋了她想怎麼辦。「會有人反對的,」他警告說,「你的這個計劃,手段太激烈了。上次瘟疫中沒有喪失親友的人們會認為他們是不會感染的。他們會說你反應過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