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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邊的床。
「以前怎麼就沒有像這樣突然相遇呢?」分開后,咲覺得奇怪。
「好了。」她說,門終於「咚」的一聲被打開,我好像從充滿毒品味兒和陳腐的空氣中一下跳進了深夜新鮮的空氣里。
這是我們三人相遇后她第一次打來電話,也是那以後我們第一次見面。我買好花和蛋糕向萃的寓所走去。
和天空的色調相比,她的身影淡淡的,嘴唇發白,眼睛很紅。
「嗯,好像會慢慢變軟。不大好用。」我說。
「你是在回憶中醉了。」萃若無其事地回答。
咲的話似乎表明她們不久前見過面。話音剛落,萃便抱住了她,手腕纏得很緊,「真是好久不見啊。」萃回答,眼裡噙著淚,萃是真的懷念著咲的,我想。
她努力站起來,揉著眼睛,「夢見墳墓了,」她說,「說是我們屁股下面完全沒有人,這好像不好。」
貼滿資料的牆。
從絕望中提煉的蜜糖般的馨香。
「剛剛踢翻了放在這裏的咖啡壺,忘擦了。」
「像走尿,還像大便。」她說。
這不是完美的戀情,如果分手,乙彥也可以解脫。
我看到了萃。
「露營?」我也不由笑起來。「你是說篝火露營的那種露營嗎?」
「已經變溫了。」萃說著順手遞給我,「只能用紙杯了。」
「等一下去吧。」
「能來一下嗎?我好不安。」萃帶著哭腔說。
我們已朝那敞開著的、闃無聲息的入口走去,響亮的腳步聲在彷彿要把我們吸進去的黑暗中回蕩。我還記得那月光照得見的樓梯拐角處牆壁上的污痕,就像兒時的記憶,只有那裡的印象依然鮮明。
「是嗎?」她回答,「那個人若是儘快罷手還好,可是……」
萃笑起來,細眯的眼裡閃著光。
「不對,父親只是一隻盒子,一個棄國流浪的日本人,而那則是靈魂附體,父親死了后,它也沒有消失。」
「啊,是呀。」
現在想起來,那時樓頂上並沒有什麼邪惡的陰影,那天夜裡我們被一種吉祥之物,一種兒時夢境般的東西籠罩著。
我知道,旁邊的咲吃了一驚,萃「啊」了一聲,也吃了一驚。看到咲,她有些不好意思,笑得很難看,然後走過來。
「奇怪是奇怪,但很像個男孩兒呢。」
「那就不用張羅了。」我就地一坐道。
像一隻嚶嚶哭泣于泥水中的棄貓,她釋放著邪惡的、原始的生命之力,追尋著庄司無法企及的東西,追尋著我和乙彥始終不能相信的迷茫之物。
「長大了,」她說。「乙彥我總見得著,而你在我心中還是兒時的樣子,很親切,親切得連我自己都驚訝。」
「洗了衣物,累了。」萃說。
「別說了,這地方怪黑的,不要說。」
「醉了。」她伏下臉,花了好半天用手將一些崩落的水泥碎片撫弄到一處,然而眼睛卻一直閉著。我不安起來,靠近她一看,睡著了。
「是不是太親密了一點?」我說。
「怎麼回事?乙彥九*九*藏*書呢?不在嗎?」
「這個我很明白了。然而,你說的那個,是那小說的力量?還是你父親的才華?」
她的說法和乙彥一樣。
「我沒有朋友,一起玩的倒不少,但可以這樣交談的人卻一直沒有,乙彥也如此吧。」
咲笑起來。那笑臉過於和藹,甚至給我一種流於應酬的印象,那正好是她內心的一種反應。
我們坐下來,拿出酒。
我反射性地叫了一聲。
「遇到她,給她一份也行,不過……」我說。
「彆扭,不好意思。」
萃笑道:「好好愛一回吧,我教你,我可是同性哦。」
萃點頭,於是我們又回到像市場一般熱鬧的街上繼續喝。
「就怪他。」那邊噗哧笑起來,儘管還帶著哭腔,「可笑吧,他露營去了。」
「或者,諸如此類的方面,知道了吧。惡靈、詛咒、邪惡的宿命、使我和乙彥糾纏不清的不好的血統。」
隱隱傳來汽車的聲音,風吹過來,流汗的身體涼颼颼的,裙子也飄飄舞動起來。
傍晚時分,各家屋裡的光線暗下來,是開燈的時候了。最近一段時間我彷彿是一個有酒精中毒癥狀的人,意識清醒的時候總是已經不覺到了傍晚。望著黃昏中浮現的街燈和有坡道的住宅區,我總是要喝一杯啤酒後才會有所感悟,啊,今天又到黃昏了。於是清醒過來。如同感慨我又用一天的光陰延續了我迄今為止的人生一樣。
萃從一個籃子里拿出一件黑色的棉織裙,看來是剛洗的。我去洗澡間換上。萃把我換下的短褲放進洗衣機,按下開關。
我一看,雪白的短褲染上了一塊明顯的茶色的咖啡污漬。
「自己誇自己,這一點不像。」
仰望星空,我的腦海里浮現出以前那些熟識的臉,就如同正坐在一座形同廢墟的建築物上,坐在一個異國的遺址邊。此時,產生這種感覺的正是我,是我么?
世上男人如此之多,為什麼要近親相戀?
「歡迎。」她回過頭。
「在那邊結交的幾個朋友過來了,說是去旅行,三天前走的。」
「可不,像一個大墳墓。」我說,「下去吧,離開這裏。」
「我說過,我始終一樣。」
回頭看時,萃正在微笑。黑暗中浮現著白色的短褲,還有潔白的牙齒。
「比小時候更像父親了。」 萃說。
「和父親在一起的時候怎樣?」
萃離開咲,臉上的表情很快恢復了常態。
「要吃的嗎?」萃說著從紙袋中拿出乳酪,我接過來,咬了一口。
「是啊是啊,只怕腦袋清醒不了呢。」
「喜歡,這聲音好聽。」她回答。
洗衣機輕快的運轉聲在屋裡回蕩。
「果然,這是生活的智慧呢。」我說。
我問:「喜歡洗衣服?」
「嗯,從你的表情上看得出來,你要我別講無趣的話。」
「快醒醒。」我搖她。
風很大,有點冷。
父親和乙彥有什麼不同?
「喂,請放開我。」
「是啊,」我說,「也許https://read.99csw.com你們倆因此才完美,也許一邊拌嘴,一邊提出疑問,才得以一路走過來。」
「我們的人生,不僅僅是冒失。」萃說。
果然像百合。
「是這些東西么?」我說,「那你贏了呀。」
「能借我一件衣服嗎?」
「晚上好。」我說。
「知道了。」我說。
於是她笑起來。
「愛……我想愛過吧,但也不大清楚,應該是和庄司吧,可我們吵架前他就死了。怎麼了?突然像大姐似的。」
「在這裏喝完后,再去店裡喝一點,那感覺一定新奇有趣。」
迅速變得坦率的心靈交流讓人覺得可怕。她的親切讓人像被寵物傾慕一般不安,那種肉體的存在感完全沒有招致厭惡的恐懼。我不是同性戀者,也不是高中學生,只是一個普通的女人。這些人散發著生命最燦爛時刻的過去的味道,如同存在於和現實微妙錯位的花園裡。對此我是很清楚的。美妙的時光。的確美妙,然而也是有限的,不會始終如此。就像是一覺醒來不知為何到現在還身處此地的感覺。
「嗯,她總是這樣彷彿要消失似的,總讓人覺得也許再也見不著她了。」
又怎麼啦?我想。
「對不起。」萃說,又在地上灑了咖啡的地方蓋上抹布,「做個記號,可不能再坐了。」
然而,的確感到了,那天早晨,就在這建築里。
登上最後幾級台階,我們來到頂層的樓梯拐角處。只有一次,我為了放風箏來過這裏。通往樓頂的門上了鎖,當年為了放我們自製的風箏,庄司還配了一把鑰匙。
「以後還來玩吧,夏天呀。」她說著在我旁邊躺下。女人溫軟的發香飄起來,茉莉花和白檀的氣息。夏夜撲鼻的空氣。
「這樣說來,你和乙彥近來也這樣在外面喝過茶吧,你們喜歡這樣?」
「上鎖了嗎?」
「被人追過,但沒有就範,假若有,那真是三冠王了。」
我大吃一驚:「對不起,我做出失望的樣子了么?」
「真的?」
我咯咯笑起來,有些醉了,明晃晃的夜景似乎迅速向我靠近。
敲了門,沒有回應,扭動門把手,門輕易地開了。開著燈的房間明亮而空曠,陽台上的窗戶敞著,透過那有著陳舊的不鏽鋼窗框的大窗戶,我看到了一方彷彿剪裁下來的天,傍晚的天空色調深沉而濃密。
萃攜帶著一股特別的空氣,即使混雜在人群中也能很快被認出來,那步態很輕,軟弱無力的樣子。
三人站在那裡。汽車慢慢地繞過交通島,車站上站著列隊的人們,在這個平淡無奇的晴日的下午,有很多事進入了這個平凡的空間,有的複雜,有的攜裹著歲月的風塵,有的交織著日本和外國的距離,但人們渾然不知,他們迎面走來,擦肩而過,他們的聲音掩埋了我們。多奇怪啊,萃為什麼哭呢?假若他們相互原諒,那會怎樣呢?是啊,雖然我和這些人相識不久,但也產生了一個錯覺,彷彿read.99csw.com這突然相遇的雙方從幼時起就已為我所知了。我也有泄氣之感,心想你們這是幹什麼呀,別想得那麼複雜不就行啦?然而,複雜的是血緣。不管怎麼說,在這個空間里,氣氛與四周是那樣的不協調。
於是萃盯著咲怔怔地看了老半天,似乎要在咲的臉上看出一個洞來,然後,她突然露出非常膽怯的笑,一聲嘆息般憂傷的笑,有點若有所思,這樣的笑臉我見過,而且,她所感到的傷痛也傳到了我這裏,然而那是什麼?我卻不知道。
「不知道。」
我無語。
酒紅紅的,味道相當好。
不如此的戀人大概不多。
她有點難為情。
「啊啊,荒唐,太湊巧了。馬上洗可以洗掉的,快脫了吧。」
很快,她的臉上浮現出普通的、真正的笑。
「是這樣吧。」她說,「昨天正睡著,又被他弄醒,也覺得開心,直到現在。」
「別用這麼大勁兒,聲音太大。」我說。
「這樣聚餐也不錯。」
「弟弟的人生啊,怎麼都行。」咲笑道,「可是那孩子令人擔心。很無助的樣子,遇到她,我有一點懊悔之類的感覺,這一點沒有變。」她說。
跨進房間,我發現萃在陽台邊站著,抽著煙,她抽煙是不多見的,風正揚起她的頭髮,像一幅定格的電影鏡頭。
「是嘛。」
直到現在,我依然不能用語言很好地表述那以後發生的事,也許將來乙彥會比我寫得好,好出很多倍。
大概一開始,那個夏天就談不上順利,有的只是炎熱的陽光和強烈的非存在感。還有我的位置、我的作用、我自身感情的所在。我覺得我就是那個夏天,在夏天裡,只有一回體驗的高潮,那就是現在,我正關注著一個女人——萃。
「那,是藝術和靈魂之類的故事?或者……」
「也許吧。鼻子這部分很像。」她說,並用食指按了按咲的鼻子。
「是不是上帝覺得現在可以相遇了?」我回答道。
「不過我喜歡你,你讓我安心,也讓我緊張,很奇怪,彷彿被你拯救了似的,奇怪的人。」萃說。
「你們倆也相像。」我說,「是姐倆的感覺。不是堂姐妹那樣的相像。」
「也許是吧,我有點事想和你……能來嗎?」
回頭看時,那身穿黃色襯衣的背影正在隱入街上雜沓的人群中。
秘密飼養的大鸚鵡。
她嘎嘎地笑。
琉璃似的眼、能準確反映一切的清冷的瞳孔。那天的萃是溫和的,彷彿在慢慢釋放一生的溫存,彷彿要使空氣也慢慢變得溫暖起來。
「咲。但我已經把那複印件送去了。」
「果然是歸國子女的看法。」
「像悶了好久似的。」萃說。
「誰?」我問。
「好久不見,謝謝你送我複印件。」
「是你說送給她的,我也覺得這樣不錯。」
「我可不喜歡這樣,神經一定受不了。」我說。
「從和父親在一起的時候開始,到和庄司在一起的時候、遇到乙彥的時候,我可是一直有感覺九_九_藏_書的,有一種變成工具似的無力感,覺得總是自己比較脆弱。」
「在屋裡挺沉悶,有時一來到外面我們就會和好。」
「貧窮,青春期,浮華虛榮,住在平民區,母親去向不明,亂糟糟的,所以頭腦有些混亂,完全不辨是非,只是精力充沛,不安穩。父親是我喜歡的那種人,我完全沒有罪惡感,但父親似乎是有的。那個人,即使不遇到我也活不長,只要能見面,共度親密的時光就挺好的。」
她倒真的有些像百合,我想,那濃烈的芳香、那花粉落在衣服上擺脫不掉的黏糊勁兒。
「母親也這樣說呢。」
「是么?哪裡?」
我吃了一驚,站起來,扶住樓頂上的扶手。向下看時,因過於驚訝甚至有了天旋地轉的感覺。
萃實現了,用自己的方式。在那個夏天,我站在一邊,注視這一切。
我在黑暗中小聲說:「還沒有喝似乎就醉了,我的聲音是不是變了?」
「怎麼偏坐這兒,啊啊,都是咖啡的污漬……」
「你真的愛過嗎?」她問。
萃「嗯」了一聲。
「行啊,我有時間。」
「啊,什麼時候的事?」
然而,萃正過分安靜地笑著,我像個中學男生一樣難為情,沒有說出口。
門左邊的餐具。
「瞧,花和蛋糕。」我說。
「眼睛這裏,鼻樑,一模一樣。」
在這樣的自語中,萃作出自己的選擇,堅信自己的判斷,傾聽自己靈魂微弱、飄忽而又傲慢的喘息,感受直覺的光輝。
裝零錢的瓶子。
「行。」
我慌忙起身,「怎麼啦?」我問。
儘管路上人多,但車站前卻莫名地顯得安靜,噴泉畫一般地展現著彩虹。過了交通島,在舞動著的水花的另一邊,我看到了那張不安的臉。
「莫非你還有同性戀的經驗?」我有點心慌起來。
綠色的冰箱。
她打斷我的話。
「庄司死的時候,你沒有感覺到?」她說,「在這屋子裡,除自己以外,還有什麼別的東西?」
行了,不要再詳細述說了,我在心裏想,不要講這種私密的故事,它的悲傷既廉價又平凡。
「也許吧,」她說,「可是我好像反而適合那樣。在日本,一切都井然有序,善惡被統一規定著。由於忌怕眾人的目光,在電車上,那流氓無賴的歹毒心腸也可以變得如婦人般親切善良,令人掬一把淚,真是很難理解。我的心情很糟,隨著年歲的增長,也感覺到事情在發生著變化,簡直如坐針氈,但好像也能過得下去。」
「我什麼都不怕,只有那個非同一般,我總能感覺得到。父親死前屋裡也有,有苗頭,彷彿一種邪惡的、命運的力量從那書中爬了出來。父親也就是因此而死去的,一想到我活著也是因了它的力量就很不快,還有和你的相遇,我們現在的所為,都是這樣。」
我強烈地感覺到這些東西彷彿仍舊原封不動地存在於門的那一邊。宛如盂蘭盆節回到故鄉邊走邊看的亡靈,又彷彿暑期返鄉時看到的祖父母家中的九_九_藏_書庭院,它在我的頭腦里留下了遙遠的記憶。(那些人,那個家,我是不會再有第二次相見了。)
萃摸了摸那已經生鏽的門鎖,如籠中大猩猩似的抓住那門使勁搖起來。
「來這裏遇到的人,包括乙彥,我都認為索然寡味,我沒有被他們接納。我一直想,人,是擁有無限的層面的,有的非常卑瑣污濁,有的黏黏糊糊,糾纏不清,有的無聊,有的高貴,人生也好,戀愛也好,無不如此。有人女人味十足,有人強悍,有人弱小,有人大吵一通、聲音嘶啞后又與愛人並肩看月,同樣一件事,有時有所感,有時無所感,哭泣,恐懼,全是依性而行。見自己的愛人,不論多少次,不論是誰,總是要漂漂亮亮地去,這不是道理,是本能呀。」
她的眼睛睜得很大。
以前的人生成功嗎?假若一敗塗地,那也是你自己的錯呀。
在這裏,思緒總是停下來。
像一隻正在遠去的氣球。
我們站在有廢棄貯水槽的狹小的屋頂上。四周的夜景清澄而靜謐,一動不動,像倒映在湖中的燈光。
住在這裡是我少女時代的夢想,我沒有要結婚,沒有想搬家,只想不再回去,久久待在這裏。我一步一步爬著樓梯,當面對那同樓梯緊挨著的黑暗的門時,忽然放縱地幻想起來,那些畫面和情景彷彿來自一隻低空疾飛的鳥兒所見,不斷進入視線的影像洶湧而至,不可遏止。
「萃!」
「請不要做出不痛快的表情,這些都是生動實在的,每句話都是實情,無論和你聽到的故事有多麼相似,我在這裏所說的都是對你一個人講的,用的是活生生的語言。」 萃突然說。
我溶入她周圍的空氣里,體驗她那述說不清的憂傷,彷彿直到現在,那憂傷依然存在於我的胸中。我看到了一種險惡的命運,一個在險惡命運中呼號的靈魂,一種帶著這靈魂費盡心機追尋愛的執著。
「現在你們得償所願了。」
「嗯,怎麼回事呢?如果只是一般的關係,也許早就分開了。」萃說。
「啊!」萃叫起來。
「不過,」萃說,「你知道嗎?還是有詛咒的。」
「行了。」萃一面說一面用身體撞門,黑暗中,我看不清她的表情。她在使蠻力。
咲一副不好意思的樣子。
她抱住百合:「百合,我非常喜歡,它是不是像我呢?」
八月下旬的一個下午,我和咲看完電影走在返回的路上,我們琢磨著是否喝杯茶再回去。
白色的水泥地、廢棄的涼台、夜景里只有星星點點的景物在律動著的沉寂的空間。莫非有人在傾聽?他始終就在旁邊?
自己也許一直被什麼東西糾纏著,這種感覺不同於精神分裂的跟蹤幻想,有時我也覺得自己並沒有被糾纏。
「你將會怎樣?明年的此時你會在哪裡?在幹什麼呢?」我問。
「不錯吧,在外面喝酒有賞櫻花和盛夏納涼的感覺。」
「嗯,有這個。」
我們兩個目送著她。
「我們總喜歡同床睡,在自己家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