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嗎！」我沒有再說話。

我喜歡她的面容。她的眼睛、鼻子和嘴，都長得小巧而秀整。她是母親的妹妹的女兒，母系家族中凡是我喜歡的那種感覺，她全都具備。血緣的延續竟會如此顯著，真是神妙莫測。

我在月亮、街燈、黑暗、穿過小巷的貓、住宅區的黑影中，忽然產生這樣的感慨，雖然很不禮貌，但的確是這樣的。

「我還以為是新郎那邊的親戚呢。」

純子笑了：「做拌飯我是最拿手的呀。」

我轉過身去，久久地望著宮本的母親用同樣的速度在黑暗裡平靜地、平靜地走去。平靜得就好像根本沒有察覺和我擦肩而過。我不知道在這個時候她會去哪裡。難道是因為家裡徘徊著往事的幽靈，她為了換口氣才從家裡逃出來的？

這樣的時候，我的心情總會變得怪怪的。不知不覺已是黑夜。我覺得自己做了一個夢，在夢中對什麼人講過什麼，卻都忘了。

我知道向孩子提出這樣的問題不會有答案，但我卻是真心的。我覺得「答案」能夠格外輕易地得到。我並非要得到弟弟的答案，而是要通過弟弟得到什麼。

電視里正好在播放天氣預報，主持人輕描淡寫地談論著這場大雨。我聽著電視里的播報，聽著窗外傳來的淅瀝的雨聲，總有一種封閉的感覺，彷彿是在地底深處看著秘密的節目一樣。我感到很厭倦，全身懶洋洋的，覺得自己在這裏已經待了很久，雨會永遠地持續下去。

「是啊，今天不知為什麼又想起了父親。」

我回到家裡，睡了片刻。

我和真由的父親因腦溢血猝然倒下，他昏迷以後就沒有醒來，在我的眼前咽氣了。這是一種習以為常的生離死別，儘管這樣的說法有些離奇。總之，父親非常忙碌，而且充滿愛心，在感覺上是一個離「後悔」這個詞最遠的人。父親留在我腦海里的，只有好的印象。

「是啊。」我說道。

「是她？」

我冥思苦索，但依然一無所知，於是我沒有再去想它。

照片上留有父親的筆跡。

也許不是。

「要去參加洋子的婚禮呀。」我回答。

我打量著圓桌旁那些老朋友神采飛揚充滿希望的表情。美麗和年輕只有在那樣的地方才顯示出它的未來。那些人舉止優雅、超然物外，顯得很陌生，但如果熟知她們平素落拓不羈大大咧咧的模樣，又覺得比任何人都親近。

「朔美，你怎麼又這麼早起床了？」乾子問。

這樣的奇迹是大家共享的，一旦離開學校，就一輩子再也不可能有了。在這個空間里，就像微微散發的清香一樣，包含著所有那樣的信息。那樣的感覺。滲透在內心裡的光的記憶。

「是很小的時候的事情？」

「喝喜酒之前還要舉行婚禮啊。」

是啊，果然如此。

「最近沒有看到她啊。」

乾子笑著，給水壺點上火，茉莉花茶那種濃濃的香味在廚房裡蕩漾開來。

「你在看影集？」純子問。

「那麼我把B和C當作飯吃，把A當作餐後點心。」

宮本的母親已經年邁，她靜靜地鞠了一躬，習慣性地作出一張微笑的臉，與宮本一模一樣。

為了去參加朋友的婚禮，我不得不在八點鐘就起床作準備。清晨，我穿著睡衣，沿著被雨聲封閉的幽暗的走廊下樓去廚房。

我買了幾本雜誌和九_九_藏_書新出的書，便離開了書店。

我想起今天夜裡也許以和我同樣的心情在翻閱著影集的宮本。往事留下清晰的痕迹，「現在」沾滿往事的痕迹在半空中飄浮著。在這一點上，我也與她很相似。

我們沒有交談就分別走開了。

「我明白了，我應該把由男看作大人了，下次我們一起去夏特喝茶吧。」

「嗯。我在回憶父親，還有阿朔姐頭部撞傷以前的事。」

是什麼呢？我凝神思索著。

新娘已經入席，神情顯得非常乖巧。新郎注視著自己的手，也是一副相當老實的樣子。我非常了解他們兩個人，知道太多並非一本正經的一面，所以感覺很奇怪。他們就好像那些在旅遊勝地拍攝的紀念照片一樣，只有腦袋出現在畫面上。

「殺人的事，你聽說了嗎？」乾子背對著我，忽然問。

「你猜有多大啊？才二十一歲呀！宮本快四十歲了。」乾子說道。

「啊，我知道那種感覺。」

還有真由的塗鴉。

這時，宮本的影子又掠過我的心頭，其實我與她並不熟悉。

我想起當時我一邊這麼想著，一邊還抬起頭來望著父親的下巴。那時我還不知道這樣的嚮往會那麼快就從這世上消失，就像宮本也不知道今天會發生這種事一樣。

我說「走吧」，便走下樓去。

「什麼時候的事？」

就好像天界的仙女們都對我羡慕得不能自已一樣。

伯父正在宣讀那令人乏味的致詞。他的致詞和竊竊私語聲，以及這些聲音在高高的天花板底下迴響的下午上課時的情景，同時在我腦海里反覆閃現。

我哼著歌在小巷裡走著。有個人迎面走來。我漫不經心地正要擦肩而過，卻不由猛然停住了腳步。

「說現在是凌晨三點鐘，我也會相信的。」乾子說道。

也許是因為這街上有人死了，空間有些傾斜的緣故吧。

長著我的面容的另一個我，笑得比我自己更像我，或者是已經去世的妹妹拉著我的裙子下擺：就是那樣的感覺。

「我打工回到家裡，大家都已經睡了，沒有聽說啊。」我說。

「現在我在寫日記。」弟弟說。

我母親最喜歡打聽這一類事情。

「說的也是。」我說。

如果父親還活著，對我從石階上摔下來的事、真由夭折的事，他會怎麼想，會作出一副什麼樣的表情？

「你雖然還是個孩子，卻很善感啊。」我笑了，「你的主題和我今天的完全一樣啊。」

仔細回想起來，在我小時候，我頭腦中典型的「鄰家漂亮的大姐姐」就像漫畫書里的田螺姑娘那樣，自然就是宮本。在我的腦海里還有另一個圖像，就是以前經常看到宮本和她父親挽著手臂一起走路的身影。我的父親已經去世，但當時我還是一個小孩，心裏悄悄地想，如果我長到像宮本那麼大，父親會和我一起出去嗎？

「我是來吃拌飯的。」我說。

總之，早晨是純子在廚房裡。感覺和乾子在時一樣。

「真了不起！」

信息像電波一樣以某種形式通過我的睡眠，從某一個地方闖進他的頭腦里，急不可待地將這孩子幼稚的思考當作工具使用。也許我和弟弟，還有那些陌生的人，以及宮本，全都連在一起，不是在同一個房間里，而是在雨中，在一個睡眠的宇宙里往來穿梭著。

九*九*藏*書「是啊，拖了一個漫長的春天呢。」

我已經沒有父親了。

但是，那不是本人的面影。雖說是以前的事，卻更加遙遠了。極其遙遠，遙遠得已經快要看不見了。我揮動著手，笑著，然而卻看不分明。

「噢，我知道了，是大猩猩吧。」我笑了。

「真的？」

是當時無聊得簡直懷疑自己會死去、以後回想起來又喜歡得要發瘋的記憶。

我認識那個女人。經常在附近的路上遇見她，感覺極其樸素，卻長得非常漂亮。我每次和她打招呼，她總是嫣然一笑，說「你好」。平時她總穿藏青色毛衣，胳膊上鑲有兩條白色線條，令我想起江戶時代罪犯的墨刑。

「是感覺變了呀！」

「哎，現在就起床了？」她親切地問。

真是不可思議。

「最近小說寫得怎麼樣了，還在寫嗎？」

這些，全都是幽靈。

「是姨媽告訴我的。」乾子說道。

「哦，對了。是洋子吧，她是和長谷川君結婚？」乾子問。

已經屬於過去的往事一切都沒有變，然而在那些往事里瀰漫著的空間的色彩，卻栩栩如生地向我逼來。

今天晚上，全世界又會有多少人死去，多少人在哭泣。

「呃？你是朔美？給人的感覺完全變了呀！」

不久開始用餐，混著喝香檳、啤酒、紅葡萄酒，我完全醉了。新娘穿著禮服，在客人間不停地穿梭往來，我只是獃獃地望著屢次在我眼前的地板上拖曳過去的婚紗下擺。婚紗非常漂亮，無數的珠片閃著光芒，還有細膩的刺繡。

「這麼說肚子會餓的，吃點東西再去不是很好嗎？陪我一起吃一點。」

「小甜餅乾和醬湯吧，還有昨晚吃剩的糖醋裡脊。」

冷空氣里混雜著寒意，預示著真正的寒冷即將來臨。這種寒意滲透到我的體內。枯萎的樹木在昏暗的天空下襯映出骨架似的剪影，漸漸缺損的月亮在遙遠的天際發出明亮的光。

早餐端上桌子以後，我們兩人默默地吃著，久久不說話。我有一會兒還回想著宮本的事情，思考著宮本的人生。

「她在電話里說，為了縫製結婚禮服，差不多每天都在熬夜，說自己是一個非常放得開的新娘，還說絲毫也感覺不到新婚的甜蜜氣氛，在婚禮的前一天甚至還要去看Moon Riders的演唱會呢。交往的時間長了，就會不當一回事吧。」我說道。

「洋子那一段趣聞是什麼？……」乾子回想著說。

簡直就像旗幟在風中呼啦呼啦地飄揚著一樣，過去與未來在母親的面容里套疊在一起，有時相互摻雜著讓人分不出過去與未來。

只有死者那和善的面影，在我的心裏蕩漾開來。

是宮本的母親。

「她一副凝重的表情說：『他只是想把我像籠子里的大猩猩一樣關起來呀。』」

我打九_九_藏_書開了電視。

「今天晚上是吃純子大媽做的拌飯，大家先吃了。」弟弟說。

「是嗎？」

金碧輝煌的婚宴會場里，花團錦簇塗脂抹粉的女人們都讚不絕口，我的感覺也變得怪怪的。

醒來時，雨已停，天已黑，昏暗的房間里有些凄涼。

作息時間沒了規律，所以感覺有些奇怪。早晨應該是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卻惟獨清晨廚房裡的場面會使我的頭腦變得異常清醒。婚禮是一個喜慶的場合，所以思緒才有些走神。

「好了，快來。」純子將熱騰騰的拌飯和醬湯放在我的面前，於是我合上了影集。

她的問話與我的內心不謀而合，我不住地點頭。在還是孩子的時候，大概有一段時期並不討厭下雨。那個時候，覺得下雨非常新鮮，總是以喜悅的心情注視著這個與平時截然不同的世界。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我問。

「會感到很懷戀吧。」乾子說道。

「變化真的有那麼大嗎？」我很驚訝。於是大家都顯出一副同樣的表情不住地點頭。

於是，我悶悶不樂起來。

我躺了很久，好像被浪尖打到岸上的魚一樣，直挺挺地躺著望著窗戶。接著，我起床打開房門，不料撞上了弟弟。

想到這裏，我今天才第一次突然被感動了。

我覺得我們的思路是同步的。

洋子和我是高中同學，我們兩人曾經因為喜歡上同一個男孩而鬧過彆扭（最後是我贏得了那個男孩的感情），也曾住在她家裡通宵聊天。她家裡養著一條名字古怪的大狗，我時常撫摸那條狗的肚子。回家時，她弟弟常開車送我。她母親製作的咸鱈魚子意大利麵非常爽口，可以說是極品。

我每次到她家去玩的時候，洋子總是坐在桌邊做針線活，她的手非常靈巧，真正是巧奪天工。無論她有多麼煩惱或多麼無聊，她的手總是潔凈而柔美，按照一定的節奏像變戲法似的活動著，就像在教堂里常常見到的聖母馬利亞的手那樣潔白光滑。不高興時，她總是毫不掩飾地緊繃著臉。在家裡時，因為用不著與外人接觸，總是戴著一副舊的銀框眼鏡。就連那種蠻幹時的憤恨表情，都顯得格外可愛。在那樣的情景中，有著一股永遠不會失去的強大力量。獃獃地望著這情景，就會感到無比幸福，儘管我決不會對她本人提起。

「外面很暗啊。」我說。

「太棒了！」弟弟喜不自禁。

微波爐發出「叮」的聲音，我站起身來，一邊掀去蓋在糖醋裡脊上那燙燙的保鮮薄膜，一邊問：「那男人有多大？」

她是我表妹，寄宿在我家裡的大學生。

「你們是說我變得漂亮了吧？」我開玩笑道。

「不過，腦袋受傷以前的我和現在的我，你喜歡哪一個？」

「是啊。」純子點點頭，「影集只會勾起人的悲傷吧。他們去世時都還年輕。」

「我一直和現在的阿朔姐在一起。」弟弟說。

在陽光明媚的教室里熟睡著，猛然睜開眼睛，驟然間會不知道自己身置何處，然後才發現老師仍在繼續講課，老師講課時的音量就和剛才從腦海里漸漸消失的音量完全一樣。除此之外，沒有一丁點兒聲響，就好像事先集體商定要體驗這無聲的場景似的，只能感覺到乾燥的木頭氣味、燦爛四射的陽光和窗外的綠色。學校里的同學，相九*九*藏*書處和睦的同齡摯友，下課時猛然顫動的空氣。筆套上反射出來的陽光在天花板上躍動著，大家期待著十分鐘后響起的鈴聲。

「不仔細看，都快認不出來了！」

——嘿，你瞧，我還在這裏呢！——

我望著在公園的沙池裡做遊戲的父親和我，回想起那天空氣里潮濕的氣味。我還看到了父親和母親，以及我和真由一起在陽光明媚的沙灘上玩耍的照片。

「今天我一直在回憶以前的事。」

我在尋找我的父親。

我們笑了一會兒。雖然事隔久遠，但這樣的記憶總讓人感到很甜蜜。因為睏倦和雨聲，回憶變得很遲緩，所以片刻間我和另一個我融成了一體，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的感覺了。

「在下雨的日子里，你會不會有一種孩提時的感覺？」乾子冷不防改變了話題。

我感到惆悵，簡直就像有個無形的世界在現世間遙不可及的地方悄悄地喘息著。

此時此刻，我在這裏注視著它們。

「有沒有什麼吃的東西？」我問。

「住在拐角的那個宮本，殺了一個男人。」乾子說。

「今天的主題是什麼？」我問。

在記憶最混亂的時候，我常常深夜來這裏，獨自在廚房裡翻看影集。

外面瀰漫著隆冬的氣息。

「準是哪裡出了什麼差錯。」

弟弟有些害羞，卻很高興。

「不能這樣比喻吧。」

「你起得這麼早啊。」乾子招呼道。

多半是帶著憤恨的表情，坐在那張小桌邊縫製的。

「我覺得我能理解你。」我說道。

「真厲害，她還是這麼讓人猜不透啊。」乾子感慨萬分。

在第一次乾杯之前，會場里一片肅靜，因為正在宣讀冗長的致詞。肚子餓得快要叫起來，穿在身上的衣服又顯得非常拘謹，我感到興味索然。正在走神時，我忽然好像要想起什麼。

「不是說要去喝喜酒嗎？」

乾子從冰箱里取出蓋有保鮮薄膜的器具，放進微波爐。

心想去買一本書回來看看吧，便起床走出家門。

我只要一睡著，往事就會在我頭腦里窺現。

那副面容既不像是哭，也不是陰沉，而是凝視著遠方。

「怎麼了！聽說她有點精神病，和她交往的男人為此向她提出分手，她就用刀捅人家。她父親幾年前就去世了，好像當過什麼鎮長。父親去世以後，她和母親兩人生活。宮本自己也想割手腕自殺，但還沒來得及死，她的母親就回來了。」

「你怎麼又想起這些事了？」我感到很驚訝。

但是，我還是覺得很了不起，她身上的婚紗是手工製作的呢。

「不是這個意思啊。」大家又異口同聲地說道。

這日子過得很奇怪。

「果然是她。」

大概是天亮才回家的吧，她剛洗完澡，頭髮濕漉漉的，一副睏倦的神態，背靠著陰沉的窗玻璃坐著，肘部支著桌子。

我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脫口提出這樣的問題。但是，乾子的回答卻正確地領會了我提問的含義。

在一個雨天的早晨，我和另一個我在這裏，有現在，有過去。房間里瀰漫著醇厚的茶香，我感覺非常沉靜。

這讓我想起真由去世時母親的模樣。同樣的苦澀。

「昨天附近的人都在談論那起殺人事件。」她一邊回答，一邊給醬湯鍋點上火。這件事太突然，我感覺就像在噩夢裡聽到的一樣。

「人生真是叵測。」

「呃？ｈttｐs://ｒeａｄ.９９ｃsw.ｃoｍ你說什麼？」我很吃驚。

「你怎麼知道得這麼清楚。」我忍不住笑了。

到了深夜，我依然毫無睡意。我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因為傍晚已經睡過了。

即使是同樣一個街角，她看在眼裡的感覺也一定與我這個顯得輕佻的人不一樣吧。

「真香啊。」我讚歎道。

我還以為今天是星期天，家裡人都沒有起床呢。推開廚房的門，不料乾子在裏面。

而且，「懷戀」這個詞本身就含有令人陶醉的情愫。

「那好吧。」我回答。

越是翻看那些影集，懷念和焦急的情緒越是忽近忽遠地變成焦躁向我襲來。我心想，這樣的感覺，就像是拜訪前世的故鄉。

前不久，我還用那樣的目光注視著這本影集。然而，今天夜裡有些不同。

朋友舉行婚禮的那天，老天從一大清早就下起了大雨。

「七點鐘。我正想睡覺呢。」她回答。

「媽媽呢？」

「這事聽了真讓人受不了。」我說。

「那時我還很小，沒記住。」弟弟回答得很乾脆，我頗感失望。

新娘的父親一副微妙的表情。

純子因為婚外情而失去了家庭。她和丈夫的朋友陷入了戀情，那段戀情結束的時候，純子離婚了。她有一個女兒，現在住在丈夫家裡。據說，她朝思暮想的，就是有朝一日將女兒領來一起生活。

「可能是因為下雨吧。」弟弟說。

「哦，她現在還在上班？」

她那理所當然地特別沉重的表情在路燈的照射下顯露出來的時候，我不知為什麼突然覺得避之不及。我不知道這樣的時候該怎樣做才能表現出我的「誠意」之類的情感。

我覺得，事情就是這樣被封進記憶的資料庫里永久保存的。

每次看見有女人在廚房裡忙碌，我總會產生像要回憶起什麼的感覺。會莫可名狀地悲傷起來，胸口陣陣緊縮。那種感覺一定與死亡有關，與以往的生活有關。

我馬上就想起來了。是和今天在這裏參加婚禮的人同窗共讀的時候，上課打瞌睡的事。

乾子在我前面的椅子上坐下，神秘地探出身子。

「她自己肯定是想說『籠中小鳥』的。」

結果，我像平時那樣，然而卻以與平時截然不同的複雜的情感招呼道：「您早。」

「是啊，是服飾方面的工作，所以聽說婚紗都是她自己縫製的。」

我點點頭。純子開始為我準備飯。我漫不經心地從電視機下面的書架里取出影集。

「還剩很多呢。」純子說。

「今天是從談論宮本開始，又以宮本結束的。」

「她又怎麼了？」我問。

「我和你的母親她們，讀女子高中時留下很多照片呢，半夜裡偷偷地溜到外面喝酒時的照片，還有修學旅行時睡著的照片。我想起現在就感到不可思議，我怎麼會這副模樣在這裏？有時會忽然感到很驚訝，我不是指離開家這一類的事情。你母親一旦用以前那副清純的表情露出笑臉，我心裏就會咯噔一下，不得不感覺到歲月的沉重。」

「乾子，你不知道，這位大姐以前是附近一帶公認的美人呢。」

乾子也回想起來，哈哈大笑。

這時是凌晨兩點。附近有一家書店會開到三點鐘。書店裡有一半是出租錄像帶的。

「去約會了呀！」

「你幫我想想，就是和那個醋味十足的男子交往啊……我們一起喝茶時，她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樣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