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甘露 15、3·AM·永恆

甘露

15、3·AM·永恆

我不喜歡辦公室的工作。
那曲調就像用鼻子哼唱的一樣,在夜的氣息中裊裊遠去。
我常常這樣審視著:這個人是這樣笑的?是這樣睡覺的?躺在意中人的臂膀里會是這樣一種表情嗎?
過了好半天,我問她:「出事以後,你沒再見到他?」
我還記得那樣的情景。
「花娘,你真了不起。」弟弟讚歎道。
「出了那起驚天動地的事件以後,我就不能再去他公司找他了……只是在電話里談了一會兒,我已經沒有勇氣再約他見面了。要和他舊情重燃是輕而易舉的……只是我還沒有弄清楚自己究竟想做什麼,近來就在腦子裡胡思亂想。」
我是說我想見你呀。
在與我們借宿的旅館或三明治快餐店所在的角落還有一段距離的地方,四周已經漆黑一片,杳無人影,只能感覺到眼前的大海黢黑而宏大。花娘脫去鞋,光著腳戲耍海浪。
現在連我都這樣自責著。
我儘管嘴上說「知道了」,心裏卻很納悶,為什麼西藏來的人要他去牙買加呢,真是蹊蹺得很。也許來人看他穿著怪裡怪氣的服裝,猜出他的嗜好,瞎蒙的。
因為他們好像都在這裏。
「你被軟禁了?」我大口吃著三明治問。
的確,色彩繽紛的商店櫥窗映著冬天的清澄空氣,像童話故事一樣美麗。
一坐上計程車,榮子便沉默了。被人用刀捅了,這不是在演戲,而是有人要殺她。這是一種極其沉重的壓力。
記憶中的碎片不斷浮現在我腦海里。
「阿朔姐,你總是熬到這麼晚還不睡啊。」弟弟就像長得非常健康的幼兒那樣,表情明快地說道。
但是,我沒有想到分別就是這樣猝不及防地到來,我陡然覺得傷感。我和老闆相交的時間很久了,我在打工之前作為客人就常去那家酒吧,只要開門營業,貝里茲總在店裡。從洗餐具時水龍頭出水的大小,到玻璃杯、碟子的擺放,播放音樂營造的氛圍,都像昨天的事一樣滲透到我的肌膚里,然而沒有想到我已經不能再回到那裡去了。
但是,在她家門前站下的一瞬間,一幅映著我這雙腳的畫面,突然以瞬息萬變的快速湧進我的腦海里。
「無論到哪裡,你都是這樣一副有錢人的派頭。」
那種光刺得人睜不開眼睛,甚至站也站不穩。
人們從公司下班后匆匆地回家。榮子那小巧玲瓏的身體在熙來攘往的人群中穿梭著。
「是啊。」
她突然穿著衣服游起水來。
「我真想他們。」
想必龍一郎在旅途中已經領略到這樣的感覺,而且深有體會。
我興奮地按響門鈴,比記憶中稍稍蒼老的女佣人和榮子的母親一起出來開門。
如果給母親看的話,母親也許又會深深地懊悔,後悔自己沒能阻止她。
半夜裡,我獨自在起居室里看錄像,弟弟下樓來。
我害怕花娘。
「我們散散步吧。」花娘提議道。
阿朔:
這個時候,我不是說謊,全世界都「啪」的一下閃出耀眼的光來。
我絲毫也不記得自己曾經收到過真由這樣的信,我覺得這與我頭部受傷有關係。
我整理書架時,發現一封真由的來信,真的很意外。
原來說好兩人幽會三十分鐘,然後我和榮子在三越百貨大樓的美國蒂梵尼珠寶店見面。約定時間過了十分鐘,榮子還沒有來,我心想這傢伙怎麼了。十五分鐘后,看到她朝這邊走來的身影,願意原諒她了。
他毫不在意傳達室小姐好奇的目光,裝著一本https://read•99csw•com正經的樣子,和我一起堂而皇之地離開了公司。
不久,花娘像美人魚一樣渾身濕漉漉的,腳步沉重地走上海灘,開始在月光下唱歌。
就像夢裡一樣。
我想:人,真是太單純了,單純也是一種偉大。
啊,對了,我不是來過這裏嗎?我看到過這個院子,踩踏過這個院子里的泥土。
「阿朔姐,我說出來你會不會笑?」弟弟問。
而且,就像在巨大的殿堂里一樣,雷鳴般的掌聲和喝彩聲籠罩著她。大家都為今天夜裡能有幸聽到這樣的歌而欣喜若狂。
那樣的工作會讓我發瘋的。如果是打工,就在自己喜歡的店裡工作,或者搞收發。即使在服務行業中,我選擇的面也很窄。
「昨天我和龍一郎通過電話,他說大家都很好。」
這天夜裡,我給老闆的朋友打電話。
「真的?」我說。
那歌聲是由白色的、粒子纖細的、甜蜜的、閃光的、習習涼風般的東西構成的。
不久,時間已過凌晨兩點,酒店關門,燈都熄了,海灘變得黑暗。人們向花娘道謝著告別,在黑夜中各自散去。
花娘唱了好幾首歌,有比莉·哈樂黛的不出名的歌和一些古老而優美的歌。因為歌聲和氣氛實在太吻合了,所以光是聽著就感覺整個人快要融化了。然而,我心裏卻隱隱地有些緊張,只覺得令人懷戀的感情閘門在體內旋轉著想要打開,那是一種強忍眼淚般生怕被沖走的感情閘門。我害怕閘門一旦被打開,就會知道太多美的事物,因此身體僵硬了。
「阿朔姐?你在幹什麼?」
我在酒吧門前茫然地站立了許久。冬日淡藍色的天空,枝頭上光禿禿的街樹,穿著毛衣來來往往的行人。
真由
我正這麼想著,花娘冷不防放大了音量。
母親和女佣人都露出欣喜的笑臉,看著我們離開了家。
在分手的前一天夜裡,龍一郎說著這句話的時候,我只是覺得這是戀愛中的男人產生的不安情緒,只是各人感受的程度不同而已,但我卻清楚地記得他臉上分明是認真的神情。原來是這樣一種感覺,我總算體會到了。這樣的猝不及防,這樣的惘然若失,在任何人之間都隨時可能發生的。
我知道,對一個外出時必然要化妝、還要穿上套裝或連衣裙的女人來說,這樣穿著家居便服去見男人,需要多大的決心啊。
「就這一次。」我說。
漂亮、完美、有情趣,可以說無懈可擊。太完美未必是好事,會令人感到壓抑。我「嗯嗯」地答應著,徑直走向榮子的房間。
「對不起啊,全是一些很無聊的歌,感覺就是在滿足古清的演奏技巧和一般人的喜好。」花娘一邊解釋一邊回到桌邊。
那麼,後天見吧。見面的時候就不談這些話了,反正我快樂地等待著與你見面。
「我可以幫你一下啊。」我說。
臉上沒有塗過紅色,面色卻通紅,腳步像跳舞一樣輕盈。
不過,看著在畫面中活動的自己,覺得很不可思議。
「你不要這麼說啊。我不是特別想去,當然也不是不想去。」榮子說。
那歌聲好像會永https://read.99csw.com遠持續下去。
「為什麼?」
「歡迎你來玩,真是謝謝了。」榮子的母親微笑著說,「遇到這樣的時候,父母總是無計可施,這孩子常常悶悶不樂地把自己關在房子里。」
我希望有人能夠了解我,了解我現在在這裏,了解我正在得到赦免。
我生活得很愉快。
是真由,真由還在。她的文字、她的語氣,所有的一切都形成懷念的波濤衝擊著房間。我猶豫著是不是要給母親看,但最後我還是沒有讓她知道。
某些事物如果讓人過分感動,人們就絕不會輕易地談起它。關於那次唱歌,我和弟弟回到家后還是第一次談起。
真由的情況那時大概已經變得非常糟糕了。
「我已經很久沒有到遠處去了,只是在家附近轉轉,街上真漂亮。」她說。
「我在看電影。」
我斷斷續續地記得弟弟因為害怕而猛然握緊了我的手,還有龍一郎想要憑著意志將一切都銘刻進心裏的凝目注視的臉。
「你不能去海面上,鯊魚出來你會害怕的!」
她那沒有化過妝的面容和羊毛衫的白色,像半月一樣朦朦朧朧地浮現在黃昏之中。
她的精神狀態讓她覺得失去的東西遠比得到的東西多。
「沒有。」榮子只是淡淡地說了這麼一句,微微笑著,沒有再讓我提問。
有一件事想求你。
這時,歌聲停了。
她討厭凡事都毫不掩飾地表露慾望。她既然說想見他,就說明真的想見他,而且想得快要發瘋了。
那個時候,真由根本聽不進任何人的勸告。
「當時有很多幽靈聚集過來,很多很多,多得數也數不清。」弟弟說,「閃光的時候,我看見一道裂縫,那東西就在那道裂縫的後面啊。」
死亡的氣息,絕望的印象,枯萎,企盼。
花娘在古清的吉他伴奏下不斷地唱著歌。儘管古清的吉他彈得很蹩腳,音色卻很有味。
那是很可怕的,即使是花上一輩子也很難觸及,就好像注視著無底的深淵,或沒戴太陽鏡直視太陽一樣。
閑著沒事,我決定去看看榮子。
「那個傢伙呀,在什麼人的家庭酒會上遇見了一個從西藏來的算命的,那個算命的說他前世是牙買加人,應該馬上去牙買加,於是他就帶著妻子去了。大概要一年左右才回來吧。還要我代他問候你,說會寫信給你的。」
我身上穿的白色連衣裙,夜風和海潮的氣息,海灘酒吧里龍一郎那放在桌上的黝黑手臂,還有月亮,在大海里搖曳著的月光,弟弟的短褲,甜甜的廉價雞尾酒,歡鬧著的人們,月光下朦朦朧朧的海灘。
「你我不是親人。在機場分手,然後各奔東西,不是不可能的。」
我們一直沒有談論男人,只是說塞班島和電影。
從窗戶射進來的淡淡的冬季陽光,花邊窗帘,看得見窗戶外院子里修剪得整整齊齊的花木。水池的水面在寂靜中顫動著,水面上掠過的鯉魚的影子顯得通紅。
「榮子在那家咖啡店裡等你。」
嘿嘿!「臨時」是什麼意思呀!我想。
面對著房子里舒適的壓迫感,我開始感到有些喘不過氣來。
「不過,出去走走一定可以改變情緒的。半年算什麼呢,很快就會過去的。先讓身體和精神恢復一下。」我說,「我在塞班島只待了一個月左右,像我這樣的人都馬上就振作起來了,像脫胎換骨一樣。首先,景色就不一樣,光這一點就大不相同啊。」
阿龍不喜歡吃咸梅干,我在這裏吃不著。每年夏天,我都是靠咸梅干度過的!!你相信嗎?https://read.99csw.com
那有著「理解者」的天空。閃爍著夕陽餘暉的大海。
不久,從電梯里疾步走出一位稍感疲憊、看上去很富有且品味優雅的普通大叔。
我希望自己在這個空間,在這隻有一次的生的音符中永遠地暢遊。
大家走在海灘上,吵吵嚷嚷地發著酒瘋。
我下意識地看了看手錶以確認時間。模模糊糊地看見表示凌晨三點鐘的九十度直角。三點了!
原來她是想和他結婚。既然如此,也可以明明白白地告訴我(儘管告訴我也沒什麼用)。榮子竟然如此認真,我一直都不知道榮子心裏居然還存有那樣一份沉重和企盼,也不知道榮子從母親和環境中繼承過來的那份執著。
「你的吉他也彈得不錯啊。」龍一郎笑著對古清說。
「好舒服啊!」花娘坐在閃著黑光的淺水中嬉戲。
古清已經沒有了動靜。
「還是問問你自己吧,你在幹什麼?怎麼睡不著?」我問。
……於是,我忽然想見見自己最喜歡的、最親近的人。不過,那就是我自己。
弟弟去廚房喝熱水壺裡的麥茶,我說給我也來一杯,他把麥茶倒在茶杯里給我送來。
「怎麼幫我?」
任何事情都能夠說明這一問題。
「你是指那天半夜裡唱的歌?」
每次從游泳池回家,路上看見冬天的夕陽,我便懷念起塞班島和古清夫婦,還有龍一郎。
「對不起,來晚了。」榮子說。
「怎麼樣?」我問。
我不知道,經紀人並不特別喜歡我(也不特別討厭我,因為我是一個不會胡攪蠻纏的女孩)。這是工作呀!現在我們已經不見面了,這就是證據。那人決不會作為朋友私下裡與我見面,因此我感到很寂寞。我們同吃同住,一起外出,工作也是在一起,然而對方卻不需要你。那人是一位女性,我們關係非常和睦。
我常常在觀賞自己出演的電影或電視,是自我陶醉吧。我一邊看一邊想,演得真差勁,缺乏演技。阿龍沒有那麼說,他還誇獎我,說真由演得有分量,能夠釀造出一種奇特的氛圍。但是演技這麼差就無可救藥了,看來隱退還真是明智之舉。
好像自從高中畢業以後就沒有去過榮子家。說「好像」,是因為我一點也不記得自己是否去過。榮子在電話里說:你讀高中以後還沒有來過呢。因此我才知道我在讀高中時曾經去過。想必是與頭部受傷有關吧,我真的一點兒也不記得了。
「是啊,真的。我很吃驚。」
「阿朔姐!」弟弟猛然哭喪著臉緊緊抱住我。
榮子伶俐地對母親說:我們去買一點東西,喝一杯茶,晚飯之前回來,朔美可以在我們家裡一起吃晚飯嗎?……
我從來沒有見過他。等他時,心裏不免有些發毛。
我完全忘了老闆是一個比我還心血來潮的人。知道早晚會有這麼一天,但沒有想到會是現在。我這才知道我每天準時去店裡上班,已經成為「抑制他遊興的鎮石」。
這恐怕就是榮子真正的煩惱。
計程車里有些昏暗。榮子靠在座位上,她那沒有化過妝的面容也像是童話故事里的一部分。
古清不著邊際地勸阻著,脫去鞋,嘩啦啦地跨進水裡,把花娘拉了回來。真是一對恩愛無比的夫婦啊。我們其餘的三個人都笑了。
真可怕!我心裏想。
弟弟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身上起了雞皮疙瘩。有生以來第一次感覺到我想逃離這裏,為此https://read•99csw.com我什麼都敢做。
「三點了吧。」
我們沒有能夠阻止她,於是她加快了走向死亡的速度。
「永遠能夠看見啊。」弟弟說。
於是,在這庭園式盆景一般的房間里,時間過得特別懶散。我感覺到一抹孤苦的悔意,即使去夏威夷也無法消除的悔意。
「他們真了不起啊。」弟弟說。
然而,過了片刻,她自己主動對我說:「我只是不願意讓母親為我擦屁股,然後做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如果那樣,不是和青春期的小女孩一樣了?我想和他見一面,好好談一談,不過這太難了。」
冬天傍晚的城市,閃光的街道,霓虹燈。
當時,她正精疲力竭地用全身表現著自己,希望別人不要忘掉她。
接著,靜謐降臨了。
「嗯。」
「那是什麼呢?」我問。
「我帶你出去散步一兩個小時。他的公司在銀座吧,估計來回一趟要四十分鐘,你能和他見上一面。我們再一起回來,你母親就不會見怪了。我在公司門口用自己的名字喊他出來。雖然沒有做|愛的時間,但喝杯茶的時間總是有的。」
「這是當然的!」我笑了。
大家都喝得爛醉,弟弟連走路都搖搖晃晃的。
「是啊。」我說。
那是令人發怵的靜謐,我知道這不只是花娘的歌消失之後外部世界的靜謐,而是在自己的內心深處也平靜得宛若出現了一個空洞。
「真的?那麼,我可以寄予厚望嗎?也許會很好吧。什麼也不想,什麼也不做,只是買東西,游泳。是啊,盡想著怎麼孝敬父母。」榮子這才由衷地笑了。
我往酒吧里打電話,沒有人接,第三天我終於決定親自去看看,只見門上寫著一行字:「臨時休業。貝里茲。」
就好像時間倒流,我遇見了高中時代的自己,宛如在拜訪只在夢境中見過的西式洋房。
要說起來,榮子的父親也是這樣一個人。
我有著一種感覺,她雖然在氣質上與真由相似,但不管發生什麼事都不會像真由那樣。什麼地方不一樣呢?我體會著「成長環境」這個詞,心中感到極其惆悵。
「嗯。」
母親的咸梅干,你可以分一些給我嗎?
我不由感到一陣憂傷,便離開了酒吧。
從大海那邊,從身後的熱帶叢林那邊,一股濃重的空氣以驚人的速度向我襲來,我只能得到這樣感受。
「你用不著那樣幫我啊。不過,你說的當真?」榮子的眼睛發出光來。
但是,我一直在想,這就是所謂的「結婚」嗎?不過,我還是很想吃咸梅干,想得不得了,後天見面時帶來吧。
以前我不知道這些,現在大徹大悟了。
一切都顯得那樣的和諧。海浪聲籠罩著已經平靜的酒吧,不斷有人端著酒來我們桌邊請我們喝。
花娘的秀髮濕透了,衣服都貼在身上,她向大家行禮辭謝。大家愣愣地拍著手。
還有,我原來的那份工作已經沒有了。這令我措手不及。回來一看,老闆已經歇業,好像是我去塞班島旅遊的事刺|激了他,他遊興大起,去了牙買加。
銀制的糖壺,深紫色的陶制茶具,餅乾加三明治。女佣人用手推車送來全套的英式貴族茶(除了喝茶之外還有點心、水果、沙拉、三明治,有時還有酒)。榮子微笑著表示感謝,但面容和她母親一樣顯得陰沉沉的。
又好像只是一瞬間。
「花娘她好嗎?」弟弟問。
「嗯。」我回答。
她簡直像整過形或化過妝一樣。
「他說,等我從夏威夷回來,我們兩個就正兒八經地結婚。」榮子說。
回到國內已是冬天九_九_藏_書,街上寒冷徹骨。我頭腦昏昏沉沉地想:東京這個地方是多麼空閑啊,既然空閑,為什麼既無山又無水卻令人目不暇接呢?
我先向朋友們打招呼,說自己失業了,然後每天去游泳池游泳。乾子已經有了新的戀人,根本沒有心思再去游泳,弟弟回國后開始認真上學,所以我只能一個人去游泳。
她出院以後,我擔心她家裡為了這件事鬧得不可開交,所以沒敢打電話給她,不料她卻打電話給我了。
「我又不是孩子,也長了那麼大了吧。」榮子笑了,「但是,她執意要問我去找誰,不允許我在外面過夜。」
「朔美,我想死你了!」她歡快地上前緊緊擁抱我。她有了黑眼圈,人瘦了些,精神萎靡,卻依然興緻盎然,百無顧忌。
就像幼兒園的孩子給初戀的漂亮老師獻花,老師微笑著道謝而感到臉紅一樣。
畫面是歌手在夜總會裡唱歌的場面。
當時我身上穿著的裙子的下擺,HARUTA學生鞋。在寬敞的院子里,我踩著鋪石小道向設有漂亮門鈴的厚實的木門走去。
花娘吻了一下弟弟的面頰。古清的表情彷彿在說:這是個孩子,我原諒你。
能夠回想起來,我感到喜出望外。
但是,在聽著她的歌聲時,我或多或少地被那暴力性卻又柔美似水的歌聲所解放,任憑自己漂流在塞班島那艷麗的夜色中。
但是,在弟弟那種有超能力的人眼裡,這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東西呢?
到了榮子情人的公司,在傳達室請人將他喊出來。
過了許久,她終於開口。
「你也同意這麼做?」榮子也只好自嘲地笑了,「不過,我決定去夏威夷。母親和阿姨一起去,準備住半年……總之,等她們的情緒穩定下來再說。」
這更使我產生了一種虛幻的感覺,腦海里又恍恍惚惚起來。
臉上散發著光澤,眼睛恢復了生氣,神采奕奕,判若兩人。
我們當然只有從命,就連弟弟也喝酒了。
她到底也感到疲憊了吧,一定是覺得害怕了,我想。她臉上沒有化妝,身上穿著印度克什米爾山羊毛衫,頭髮紮成三個辮子,像個孩子似的,總覺得纖弱得讓人憐愛。
「我不會笑啊,你說說看。」我說。
她好像是什麼東西而不是人。我不是指她的美貌或歌聲的婉轉,也不是說她是上帝或是惡魔,而是我彷彿已經觸及到人之所以為人的根源。
受這件事的影響,我不得不考慮在日本找一份工作。
「好像是真的。」榮子害羞地笑了。
誰聽了都會這樣想。那麼一種天才的歌。
我真想把她摟在懷裡疼愛一番。
「沒有,我九點就睡下了,剛剛醒來。現在幾點?……三點?」弟弟說。
父母,兄弟,戀人,都不要。
這樣的事情,本來我可以打電話給你的,但我願意在有空時能給你寫寫信,直到兩年之前我還在演藝圈生活時,每天只睡兩個小時地堅持過來,不懂得如何來消磨時間。我一個人又從不出去玩,凡事都有經紀人擔著。
那天晚上,是逗留在塞班島的最後一夜。
我用手指了指,他說了聲「謝謝」,便穿過馬路走去。
在這樣的環境里長大,受到寵愛,在這裏被餵養,卻不能離巢遠飛。
她流露出孩子般欣慰的笑臉,人又長得十分漂亮,以致反而是我感到害羞了。
我希望自己永遠留在這裏。
她輕聲對我說:「我們回家吧,朔美,謝謝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