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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的是那些呈放射狀的台階嗎?從高處看,那些一直延伸到遠處的道路真的是太壯觀了。站在那裡,自己好像也變成拿破崙了似的。」
「是嗎?無所謂吧,反正是自己隨便瞎想唄。另外我們還和你爸爸一起去了黎巴嫩三明治店,在那裡站著吃三明治。你爸爸說裏面大蒜的味道給三明治提味不少,直誇好吃極了。」母親說。
「嗯,腳累得直疼,因為爬了那麼多層台階。」
「媽媽,也許我不該這麼說,不是說『女人會為男人而改變』嘛,也許您受父親的影響太深了吧?」我說,「住在目黑的貴夫人們也好,成熟性感的女性也好,高雅矜持的舉止也好,這些都能在奶奶身上找到影子。」
「是啊,那都是我在早上或晚上有空的時候,一點兒一點兒烤出來的。可是,您去店裡這件事,我怎麼一點兒也不知道。」我說。
「真的,就覺得沒有人比她更可愛更漂亮了。凡是她的唱片我全都買了,房間里貼滿了她的宣傳畫。我真想緊緊地抱住竹中直人先生把這些事全部告訴他,卻還是沒敢。當初木之內綠被那個英俊瀟洒的后藤次利給迷惑住了時,我甚至還在電視機前默默地說:『雖然我能理解你的心情,可你千萬別上當啊。』」母親說。九-九-藏-書
「我很少有休息的時候,難道每次我休息時,媽媽都去我們店裡嗎?」我吃驚地問道。因為這件事美千代從來沒跟我提過。
「是啊,要說不好的事,大概再也找不出比那件事更糟糕的了,也再沒有比那件事更嚴重的了。也不知道是哪裡出了錯,在不知不覺中發生了偏移,只不過事到如今才知道自己真的被拋棄了罷了。」母親笑著說。
「我一直以為,去自己女兒打工的地方吃飯,肯定會很令人討厭呢。可是,她從來沒讓我有過一點兒那樣的感覺,既不冷落,也不過分熱情,有時甚至忘了你也是在這個店裡工作的。當然,我每次都是盡量趁你休息,只有那個叫森山的臨時店員在的時候才去。」
「我們家也有過那麼多幸福的時候啊。」我呢喃著說。
「前幾天,我從外面看到他坐在吧台前的座椅上,所以突然想起來。我小時候,特別仰慕他的夫人木之內綠。曾經希望自己長大后也能成為她那樣的女性。」母親表情認真地說。read.99csw.com
「媽媽,您真能信口開河,您說的這個不管是從歷史的角度,還是從個人感覺的角度,顯然都是不可能的。」我笑了。
「我知道,你先別那麼緊張好不好。」母親終於笑了。
「嗯。不過我覺得你們店的主廚美千代,人倒真是挺不錯的。」母親說。
「那些曾經給過我力量的人和物,我就這樣一個個都忘掉了。」
「那不是我的店!好像是經常來,一個很羞澀很講禮貌的人。」我說。
「因為你在的時候,不好意思去嘛。」母親說。
就好像是咂摸著一塊好吃的糖果一樣。那天的巴黎呀、每個人走路的樣子呀、那天晚上聊的什麼呀、以及飯店的房間之類。說完后,深深地吸一口氣,回到現實,然後變得傷感哀怨。
「媽媽,您可千萬別啊!」
這樣的談話,最近好像是一種儀式,母親的這些話就像是在念經。
「是啊,每次去都是坐在吧台前的座席那兒,小心謙卑地跟她們點兩樣東西—茶和九*九*藏*書乳酪蛋糕。那味道真是太好了。就是上面插著橘子脆片的那種蛋糕,是你做的嗎?」母親問。
「雖然知道我倆根本不是一種類型的人,而且從各種意義來說,甚至相差那麼遙遠。」
她的話題轉換得太快了,快得我都反應不過來了。
「人啊,最初形成的觀念永遠都會在你的身上留下印記,影響你後來的人生。我身上的那個印記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在哪兒弄沒了,太久了,已經記不清了。對了,竹中直人先生不是經常來你的店嘛。」
「和你爸爸一起去巴黎的時候,我們三個好像吃過這種點心。那味道真讓人懷念啊,乳酪蛋糕!那是我們這個家最幸福美滿的時候,我們家能有那個時候真的是太幸運了。我們就像是鄉下人進城一樣,去了那個著名的雙偶咖啡店(Cafe Les Deux Magots),店裡的牆上還真掛著兩個中國人的塑像呢。然後我們又跟著你爸爸一起去逛了那家叫HMV的服裝店,從服裝店裡出來,又去了凱旋門。」母親笑眯眯地說著。九-九-藏-書
我真怕她那樣做,覺得母親一旦想開了好像什麼事都做得出來似的。
「本來也不是沒有可能成為這個樣子的。到底是在哪裡出了問題呢?現在究竟該怎麼辦呢?要不我還是去找竹中先生好好問問吧?就問問他我和綠之間為什麼會如此不同。」母親說。
「你的意思是說我被一個有著戀母情結的男人給害了?」
我不由得想:這樣的談話再有多少次,我們才能繼續往前走呢?
從記憶中牽出一件事,然後沉浸在其中。
我又大吃一驚,因為以前從來沒聽她說過。
「不,說到底我覺得受他們的影響是媽媽自己的責任。媽媽原本應該是一個又可愛又單純的女孩兒吧?
「不行,您絕對不可以這樣做。」我說。
在我們的心裏,關於那次旅行的點點滴滴的記憶,就像巴黎那灰濛濛https://read•99csw•com的天空一樣令我們回味無窮。是啊,在那遙遠的異國他鄉,曾經那麼真實地留下過我們一家三口幸福的足跡……
「可能爸爸身邊大多是那種『搖滾青年』式的女孩兒,而他卻一直喜歡像奶奶那種類型的女性,所以也希望媽媽成為那樣的女性吧,而且他好像也一直是把我朝著名門閨秀的目標來培養的,加上正好那個時期也是爸爸最能掙錢的時候,於是媽媽在不知不覺中配合得過了頭。」
「我是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那樣講究的呢?是住到目黑后,受了那個地方的環境影響嗎?好像不是。是芳芳考進了私立中學后,受了其她媽媽們的影響嗎?好像也不是。還是怪自己吧,總以為如果不從外表開始改變,就扮演不好自己的角色似的,卻在不知不覺中連內面也中了毒。哎呀,說中毒可能有點言過了,也許是因為每天忙於家務,想從精神上得到放鬆的緣故吧。」母親說。
「不管怎麼樣,你不能對客人做出這種奇怪的舉動。他是一個很靦腆的人,被你那樣一嚇,說不定再也不敢來我們店了。」我說。
「您是客人啊,什麼時候來都是受歡迎的。」我說。
最近,每次和母親的談話發生意見相左的時候,我總是會輕易地放棄爭辯。
我急急忙忙地上網搜索木之內綠,並在You Tube上找到了她的錄像,一邊倍受震撼地看著木之內綠那超乎尋常的可愛模樣,一邊跟母親說著我的感覺。母親也一直盯著木之內綠,彷彿要從中找出自己年輕時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