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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來啦?」母親轉過身來問,「突然覺得肚子特別餓,我把你的也做出來吧。」
「當然,我們也沒有什麼風流韻事好聊,關於戀愛呀什麼的,我早就忘記了,總覺得每當春心蕩漾時就會遭到天罰。我們不是一直都過得很節儉嘛,所以每次在外面喝酒我的心裏就會很不安,擔心我們的錢有一天會坐吃山空。」
「哎,我想在這裏放幾個花盆,可以嗎?真對不起,本來地方就不寬裕,這樣一來可能會更窄了。」母親說。
「是啊,如果種得好的話。既然你也同意了,那今天我們就去買回來吧,還有秧苗什麼的。」母親的熱情一下子燃燒起來。
當我看見那副面孔的時候,突然有一種說不出的恐怖感湧上來。總覺得,這個人肯定和其他男人也有過想要殉情自殺的行為,因為,從她那眼神里能夠感覺到。而且,她害死了父親后,真的得到滿足了嗎?我甚至覺得,應該更詳細地調查這件事。腦子被恐怖的感覺攪得亂作一團。黑暗中,好像有一種力量要把我拉過去,那力量漸漸地充滿了整個房間。
「在千鶴的店裡和千九_九_藏_書鶴坐在吧台前一起慢慢喝了些,就是那家位於地下飲食商店街、天花板上雕著一個大壁虎的店。千鶴不管年齡多大,聲音給人的感覺總是那麼性感沉穩,而且她總是那麼溫柔善良、那麼會照顧人,好羡慕她,真希望自己將來也能成為她那樣的人。」母親說。
但這裏卻有這裏的好處,就像去郊遊住在帳篷里一樣,有著簡單而直接的幸福。
她好像是喝了點兒酒,臉頰泛著嫣紅,眼睛下面有了眼袋,不過這樣倒是更符合她的年紀,而且顯得很可愛。我心裏突然升起一股溫柔的感覺,特別想抱住她,像貓一樣舔舔她。母親將會這樣一天天地變老吧?遺憾的是,父親再也看不到了。
「我知道。」我說。
該不該告訴她關於那個女人的事呢?我心裏很猶豫。
第二天早上,當我睜開眼時,看到母親正站在小小的廚房裡做著黃油蛋菜卷,真是少見。
「您和誰去喝酒了?」我問道。
「嗯?這是哪裡?我不是在目黑的家裡嗎?」我的頭腦仍處於混沌狀態,「電話呢?爸爸的手機?好不容易找到read•99csw.com了,在哪兒呢?是爸爸讓我幫他找的。」
在她的身上,沒有一絲能夠和我信仰的東西相關聯,可是她的力量是那麼強大,我只要一碰上,馬上就會敗下陣來。而我信仰的那種力量,在她面前顯得那麼渺小、那麼微不足道,根本不可能戰勝她,所以父親才被她害死了。這個世界上,像她身上的那種東西還有很多很多,它們在這個形形色|色的世界上令人毛骨悚然地擴張著,像我這樣一個渺小的女孩兒不管怎樣都是枉然。我想,即便是它們在某個不為人知的地方和我這個渺小的女孩兒有著那麼一點點兒的關聯,但是在我的頭腦所能想到的範圍里依然不會有任何瓜葛。
過去,我的房間就在廚房旁邊,為了不讓我醒來時感到孤單,母親總是把我的房間開一條小縫,我從門縫裡一眼就能看到在廚房做早飯的母親的背影。
「媽媽,早上好。」我說。
「穿著衣服睡在這個地方,會感冒的。」
我想起了小時候,那時我還沒有自己的房間,因為父親常常回來得很晚,所以他睡在另一個房間,我https://read.99csw.com和母親一起睡。我想那個時候父母之間大概是沒有性生活的吧,不僅那個時候,即便是後來我有了自己的房間,他們說不定也依然還是那樣。母親有沒有過外遇呢?現在還不敢問她,但將來一定問問看。
而且自己的親生父親和一個不認識的女人殉情自殺了,而這麼嚴酷的事件,我卻終究會有一天慢慢地接受下來,一想到這些,心裏就覺得特別難受。而在過去,關於這些我壓根兒連想都沒想過,我一直以為,不管是父親還是母親,他們都會永遠活著,守護我一輩子呢。
「對吧。」母親說完,就去洗臉池那裡洗臉去了。
我沒有告訴她新谷君的事。
可是,現在的我—那個一直做著怪夢的我,那個長大成人勤勞工作的我……身體里卻有一個東西一閃一閃地告訴我:「別說!不說並不等於背叛。」再等等,等把許多事情都搞九-九-藏-書清楚了再告訴她,現在應該讓母親保持安靜,哪怕多一秒也好。
「好哇,如果種得好的話,我還可以帶到店裡用。」我說。
「你在夢遊吧?已經半夜一點了啊!如果要睡的話,就脫了衣服好好睡!」母親說。
母親給我蓋毛毯時,我一下子醒了過來。
晨光照在榻榻米上,和黃油的香味兒混合在一起,那味道讓人感到有些寂寥又有些平靜。
那種體貼雖然不是多麼溫暖,好像也不是刻意而為,只不過是母親日常生活中不經意做的一件事而已,可為什麼竟能讓我那麼安心呢?竟讓我覺得這個世界上不再有戰爭、殺人、詐騙、搶劫、強|奸,而覺得只有好人了呢?當然,即使是現在,我也沒有直接和惡人接觸過,可是我卻深深地體會到在這個世界上有著那麼邪惡殘酷的事,甚至殘酷得讓人無法再去相信這個世界。
電話!對,必須給誰打個電話!必須告訴母親!夢中的我變得急躁起來。我把新聞拿到一邊兒,竟看到父親的手機就在報紙下面。我忽然想起來,父親不是一直在找這部手機嗎?於是我伸手去拿那部手機……
「可以呀,可是為read.99csw.com什麼要放花盆呢?」我說。
不知是不是這個房子太小了的緣故,總覺得起床時心情好像比原來在目黑家裡時輕鬆多了。窗外馬路上傳來了汽車的聲音,從窗帘的縫隙處泄露進來的光線越來越亮。這裏不像原來那個家,目黑那個家的窗帘都是遮光的,可以睡懶覺。可是,雖然這裏睡不了懶覺,雖然這裏沒有西科姆保安公司,沒有帶自動電子鎖的大門,雖然父親不在了,只是我和母親兩個人在這裏生活。
「我想種些紫蘇呀、香菜呀、迷迭香之類,可以在做菜或者蛋菜卷時用。」母親說。
母親在這方面反應遲鈍得令我感到意外。記得在我還是學生的時候,曾經談過一個男朋友,而且談的時間還不短。可她一直都沒有察覺,直到有一次在自由之丘約會時被她撞了個正著。即使是這樣,她也沒有把這件事告訴父親,更沒有追著我問東問西,而總是對我偷偷地笑。
「謝謝,我馬上起來。」說完,我從被窩裡一骨碌爬了起來。
我身體里的另一個「我」真想哭著問媽媽怎麼辦,然後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訴母親,傾盤托出后好好發泄一通,然後逃避、去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