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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俗世風 明代的丐頭

民俗世風

明代的丐頭

丐頭與政府的關係,在政府利用丐頭管轄乞丐上是一致的,而丐頭吃空額使兩者發生矛盾。這在明朝是如此,到了清代後期,丐頭對政府更有了特殊價值,就是充當衙門的密探。他們按照吏胥指示,跟蹤居民,報告情況,領取賞銀。丐頭充當這個角色很便利,因他們本來就整天遊盪街頭,被他們監視的人也不會發覺。乞討本來就是一種社會病,丐頭再成為政府不在名冊的耳目,越加說明這個社會的黑暗,政治的腐敗,丐頭的醜惡。
丐頭或得到乞丐的孝敬,或冒領米布,甚至在乞丐中放債,有的人就闊了起來,所以《宛署雜記》說他們「家饒衣食,富於士民」。《金玉奴》講金團頭「住的有好房子,種的有好田園,穿的有好衣,吃的有好食;真箇廒多積粟,囊有餘錢,放債使婢」。這些話不免誇張了些,但也與實際並不太離譜。清初河道總督靳輔曾說:「富庶地方之丐頭,類皆各擁厚貲,優溺坐食,其溫飽氣象,反勝於士農工賈之家。」(《皇朝經世文編·生財裕餉第一疏》)所用詞彙幾與《宛署雜記》相同,九九藏書可見丐頭中確有一些富戶。
宛平、大興縣政府規定,養濟院的孤老,不管住在院中與否,每月到院一次,接受縣丞的查點,如有死亡,開除其名缺,不再發給米布。丐頭掌管所屬的孤老,不讓他們到養濟院接受清查,他的理由是孤老多是殘廢人,行動不便,縣丞不要求他們到院,就是實行仁政,以搪塞縣官。官員不面點,丐頭對死去的孤老不上報,或者死多報少,以多領口糧和布匹,歸入己身。縣官很容易發現丐頭在吃空額,想要加以整頓,這時丐頭就讓幾十個瞎子,穿著又臟又破的衣服等候在京城大道上,當有九卿路過時,他們就痛哭要求行善,弄得九卿很厭煩,責怪宛平、大興兩縣管理不善。兩縣官員害怕丐頭用這招兒整治他們,再不敢到養濟院清點人數,因而丐頭得以繼續吃空額,戰勝了縣官。有時順天府或禮部要檢查養濟院,丐頭就說給孤老發的糧食不夠吃,現在眾人分散到各個村落討飯去了,一下集中不起來,遂約定清點日期,屆時丐頭又把不在冊的人找來冒充,以敷衍過去。沈榜任宛平知縣,經多方調查,獲九九藏書知丐頭情弊,想出對付他們的辦法:按孤老原報名冊,依年齡分組,從70歲組開始查對,查完了查71歲的,如此類推。沈榜查了半年多,清出100多個空額。他只清查70歲以上的孤老,即只查了一部分人,丐頭也答應了,這是雙方互相讓步,故而沈榜比他的前任獲得局部的成功。但丐頭仍和官府暗鬥,繼續吃空額。丐頭與衙役的關係,同主管官員的大不一樣,他們吃空名矇混縣官容易,對胥吏則瞞不過去,因此他們往往通同作弊,丐頭把吃空額的米布分給胥吏一部分,空額就吃得長久和安穩了。
乞丐裏面有富人,好像是不可思議的,然而是實有的現象。世界上的事情是複雜的,我們看事物就要從客觀實際出發,才能正確認識它,不尊重實際,就不可能了解丐頭這種人了。
丐頭之所以富裕,是丐頭制度造成的,社會上只要財富佔有不平均,甚或懸殊,就一定會有乞討者,這種人中也會有它的首領,既壓迫他們,又代表他們,只有消除乞討現象,才能不產生丐頭。
我們通過明人馮夢龍編的《古今小說》第二十七卷《金玉奴棒打read.99csw.com薄情郎》所寫的丐頭女兒的婚姻故事,知道丐頭的生活和他們的社會地位。再從沈榜的《宛署雜記》第十一卷《養寄院孤老》獲知北京丐頭的實際生活狀況。其他著述,如曹夢駒的《說夢》第二卷《拐匪破案》也有關於丐頭的記載。乞丐是一個社會問題,乞丐王國的君主是人們有興緻了解的事情,所以我們寫《養濟堂和老民的生活》一篇時,故意甩開孤老與丐頭的人際關係,以便這裏把丐頭作為一個單獨問題提出來。
明神宗萬曆年間(1573~1619)北京宛平、大興二縣養濟院各收容貧病無依靠的孤獨老人2100多人,政府對他們每人每月給太倉米一斗,一年給甲字型檔棉布一匹,為管理孤老,在每100多名孤老中認定一個會頭,由會頭管轄眾人。這孤老就是乞丐,他們並不一定是宛平、大興縣人,有的是附近府縣的,因聽說朝廷收容投奔而來;這會頭就是我們所說的「丐頭」。丐頭同政府官員、胥役、乞丐、所在地方的商人及居民發|生|關|系,有自身的經濟。
丐頭對乞丐有很大的權威,九_九_藏_書指揮乞丐,不敢不從,如前述宛平丐頭打發盲丐去街頭攔截百官乞憐,沒有敢違抗的。丐頭以武力和經濟手段控制乞丐,如萬曆年間,在江蘇松江,丐頭王奇拐帶少年,刺瞎他們的眼睛,教他們如何在街頭哀叫乞討,規定他們每人每天交50文錢,夜間還要在身體上凌|辱他們。住在他們周圍的居民,每天晚上都聽到王奇的打人聲,乞丐悲慘的嚎叫和痛哭聲,顯然王奇在逼迫他們交錢和鞭打他們。這些乞丐給打怕了,後來王奇暴行引起市民憤怒,加以告發,這時乞丐還不敢控訴他,說的時候顫抖得說不成句子,可見丐頭統治多麼殘暴了。《金玉奴棒打薄情郎》就丐頭與乞丐的經濟關係寫道:「眾丐叫化得東西來時,團頭要收他日頭錢。若是雨雪時,沒處叫化,團頭卻熬些稀粥,養活這伙丐戶,破衣破襖,也是團頭照管。所以這伙丐戶,小心低氣,服著團頭,如奴一般,不敢觸犯。」這小說家言,卻真實地反映了丐頭與乞丐的經濟關係,一方面是勒索乞丐,一方面又在必要時給以接濟,使乞丐離不開丐頭。
丐頭敢於指使乞丐攔截九卿,對居民和商店的騷擾更不read•99csw.com在話下了。《金玉奴》故事講,早先的丐頭女兒結婚沒有請現任丐頭,現任就招呼五六十個乞丐鬧到家門,把客人嚇跑了,讓他們大吃一頓,喜家還另送錢酒雞鵝以賠禮。對老丐頭尚且如此,對他人更不必說了。居民有紅白喜事,商店開張營業,必須先給丐頭送禮或請吃飯,否則辦事的日子,他唆使眾乞丐在門前吵鬧,令賀喜的人進不了大門,也讓來客笑話主人小氣。所以凡辦事者不得不對丐頭有一番招待。這樣,居民對丐頭既討厭、鄙視,又讓三分,丐頭只管眼前得利,不顧人們的看法,按照流氓無產者的觀點行事。

《古今小說》中乞丐擾鬧金玉奴婚禮圖
乞丐貧窮困苦的境遇令人同情,但他們是寄食者,有流氓習氣,不是社會積極因素,而丐頭是流氓習性的集中體現,丐頭的勢力越大,越說明它所存在的那個社會弊病越多,越要改造,丐頭的狀況是社會弊端的一種測量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