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民俗世風 唐僖宗與田令孜的主奴關係

民俗世風

唐僖宗與田令孜的主奴關係

田令孜犒賞從駕諸軍,卻不給當地的「黃頭軍」(戴黃帽,故名),該軍不服,田令孜毒害其首領以事鎮壓,激起該軍作亂,這時田令孜關閉宮門,禁止百官出入。黃頭軍失敗后,左拾遺孟昭圖上書,說從長安出發時不要百官,這次又是只有宦官和皇帝在一起,可是皇帝是九州天子,不只是宦官天子,希望皇帝罷黜宦豎信用百官。田令孜根本就不把奏疏交給僖宗,而假傳聖旨,貶斥孟昭圖為嘉州司戶參軍,又派人在路上把他害死。孟昭圖在上書以前料到必然被害,果然是那個結局。
古代賢人常常對皇帝講「親君子遠小人」。太監就是小人的重要成分,賢明之君不當受小人之累,但是歷代總有親近小人的皇帝。太監就在皇帝身邊,皇帝又是有著至高無上權力的,他一受太監影響,政治就要敗壞了,這也是不容易避免的。我們從唐僖宗與田令孜的關係,君主與宦者的關係認識到,「遠小人」的說教並不能解決多少問題,關鍵還在於皇權太重,他受一個人或某些人的影響,就會在政治的清濁中反映出來,所以君主獨裁才是真正可怕的,需要徹底清算的。
田令孜在成都依傍其弟陳敬瑄,恰有義子王建任壁州刺史,在川中活動,搶佔地盤,田令孜向陳敬瑄說王建是我的兒子,把他招來,免得騷擾。陳敬瑄答應了,當王建在路上時陳敬瑄反悔,於是雙方交戰。唐朝令宰相韋昭度出任西川節度使,陳敬拒不受代,王建更以朝廷之命奮力進攻,田令孜乃到王建軍中求和。王建軍進成都,先殺了陳敬,然後對田令孜用刑,田以當過十軍容使的高官,不願屍首分離,被縊殺(《新唐書·田令孜傳》、《舊唐書·僖宗紀》、《新五代史·前蜀世家》)
唐僖宗與田令孜的關係,有三個階段的變化。從做晉王到在成都的後期,僖宗是任性玩耍,生活與政事都依賴田令孜安排,故呼之為「尚父」,而田令孜也極力趨承皇帝,固寵,恃寵,從而發展自己的勢力和招權納賄;九九藏書從成都後期到興元時期,田令孜把天子視為手中玩物,連表面的尊重都缺乏了,僖宗從而對他不滿;僖宗從興元回京,在朝內外官員的策動之下,終於拋棄田令孜。看來田令孜對僖宗有個加緊控制的過程,但到極點也正是他失敗的起點,可見皇帝儘管是傀儡,也還有他的一定權威,在一定條件下仍可以處置紅極一時、權盛一世的親信。
當唐僖宗在鳳翔時,諸鎮節度使上表請殺田令孜,以「安慰群臣」;隨從宰相率群臣上言「令孜專國煽禍,惑小人計,交亂群帥」,也要求誅殺田令孜。在內外文武官員壓力下,唐僖宗並不明正田令孜之罪,只是任命他為劍南監軍使,但仍留在身邊。後來田令孜實在混不下去了,帶領拱宸奉鑾軍到成都,以有病請求解職,僖宗乃下命削其官爵,流放儋州(今廣東儋縣),但是他依託陳敬瑄並不去流放地。
長安官多、兵眾,財用不足,田令孜想增加財源,在安邑、解縣的鹽稅上打主意。原來這兩處歸鹽鐵使管轄,黃巢起義時唐朝把它交給河中節度使王重榮帶管,由王向中央交一部分食鹽。田令孜派義子匡佑到河中,態度傲慢,引起河中軍士不滿,匡佑回到長安,勸說田令孜削除王重榮,田令孜於是要把河中鹽利收歸中央,以便用鹽稅補養他的軍隊和打擊王重榮。王重榮不願放棄既得利益,抗言田令孜專擅,又聯合河東節度使李克用沙陀部,田令孜於是自將攻打王、李聯軍。結局是神策軍潰敗長安,乃縱火焚燒坊市和宮室,田令孜帶著唐僖宗再度出逃,到了鳳翔,又要逃往興元,僖宗不願再走,田令孜派兵挾持以行。在這混亂中,  邠寧節度使朱玫為控制天子,立嗣襄王李熅為皇帝,尊僖宗為太上皇,諸節度使擊殺朱玫,俘虜李熅,僖宗始得復回長安。
黃巢失敗,唐僖宗復回長安,田令孜以為勝利是他運籌帷幄的結果,更加專恣自肆,不容僖宗發號施令。說起這種情形,僖宗也流淚不止。這時田令孜任左右神策十軍使,指揮的軍隊https://read.99csw.com有新軍54都,每都1000人,左、右神策軍各27都,總數在10萬人以上。
田令孜秉政的身份主要是神策軍左軍中尉、十軍容使,他掌握著軍隊,這就是他的權力的憑藉。兩唐書的作者分別在《宦官傳》里講到內臣典軍對於政治的作用。唐玄宗用宦官為監軍,使其權力常常超出統軍的節度使,唐德宗起把禁軍左右神策軍、天威軍交給宦官統帥,護軍中尉、中護軍皆為若輩,於是「政在宦人,舉手伸縮,便有輕重」(《新唐書》),甚而把皇帝掌握在股掌之中,廢立生殺由之。唐代宦官權力一步步加重,一旦掌握禁軍成為定製,其權力就牢固了,具體人員可以變動,而其權力則不可動搖了,不可變更了。所以小人得志尚不太可怕,最可畏的是使小人得意的條件制度化,如此他們則要長期肆虐了。
及至黃巢大齊軍進入長安,唐僖宗倉皇出逃,有十幾個天真的軍士不讓僖宗走,說黃巢是幫助皇帝清除田令孜等奸臣的,田令孜反把這些人殺了,讓僖宗往四川跑。安史之亂時唐玄宗避難於蜀中,僖宗步此後塵,除四川的地理因素,還因田令孜的弟弟(或說哥哥)陳敬瑄擔任四川節度使,田令孜要僖宗入川,便於他們兄弟控制,就這樣僖宗逃到了成都。田令孜及神策軍既有保駕之功,因而晉官爵為左金吾衛上將軍、晉國公。成都駐蹕之處自然比長安狹小,僖宗不高興,每日與嬪侍喝酒賭錢麻醉自己,有時回想長安的生活而流淚。田令孜就說一些寬慰的話,什麼皇帝聖明啊,黃巢小賊就要被消滅啦,把呆皇帝說樂了接著玩耍,他好從容掌權。
凡是皇權加強的時候,就容易發生太監弄權的局面,東漢、唐、明宦官之禍都是出現在皇權強化的時代。皇權加重了,相權就會相對削弱,這時皇帝或因不信任文武百官,需要內臣去作偵刺;或因事權過分集中而忙不過來,需要宦官予以協助。種種原因,使得皇帝不得不依靠太監,從read.99csw.com而受制於家奴。唐朝皇帝就是這樣,害怕武人跋扈,把禁軍交給宦官,作繭自縛,不能自已。
唐僖宗是懿宗的第五個兒子,受封晉王,兄弟八人,繼位時12歲。記載謂懿宗病危之際,下詔立他為太子,說他「孝敬溫恭,寬和博厚,日新令德,天假英姿,言皆中規,動必由禮」(《舊唐書·僖宗紀》)。彷彿他的繼承大統真是由於人才出眾而為乃父所賞識。其實,他是在懿宗大行之後,由宦官神策軍左軍中尉劉行深、右軍中尉韓文約所立,是以即位之日就封他們為國公,並由他們在宮中執行政務。
宦官掌權,多半治理乏術,暴斂無藝,小人得志,正人受害,引起政治鬥爭,以至爆發戰爭,人民更是處於水深火熱之中。宦官弄權是亂政,是壞事情。太監作為一種職業,是服侍人的人,他們去干政,必然破壞政治格局,朝臣的反對是勢所必然的,也就是說朝臣、內臣的鬥爭(唐代南衙北司之爭)是不可避免的。宦官沒有經過從政的訓練,不具備治理國事的素質,所具有的卻是引誘人主作惡的宵小本領,因此弄權只能敗壞政事,製造政治混亂。古人反對宦官干政,是從維護皇權立場出發,也是維護朝臣利益的,是以等級身份的觀念卑視刑餘之徒的宦官。我們對宦官干政也持批評態度,是從政治體制及其社會後果的結合來考慮的,問題倒不在於他們的身份,而是他們不具備從政條件。什麼職業的人做什麼事,俗語說賣什麼的吆喝什麼,該幹什麼的不干他那個行當,卻偏要讓他干行當以外的事,不能成事也是意料中的事了。唐朝皇帝如果讓太監守其本分,司其職務,比讓他監軍干政或許會要好一些,即使對皇家本身也會如此。管理政事的應當由具備管理能力的人來從事,無疑政事會辦得好一些。
皇帝與宦官的主奴關係,在中國歷史上大多數的情況下是按法令和倫理規範實現的,也有例外的時候,就是主弱奴強,也即是人們通常所說的宦官擅權。這種情形在東漢、唐朝和明朝最嚴重,而唐代尤有特點:連天子的廢立也常常由宦官來決定。從唐穆宗起,唐代有九個皇帝,其中穆宗(821~824年在位)、文宗(827~840年在位)、武宗(841~846年在位)、宣宗(847~859年在位)、懿宗(860~873年在位)、僖宗(874~888年在位)、昭宗(889~903年在位)七個皇帝為宦官所立,只有敬宗(825~826年在位)是穆宗冊立的,最後的皇帝哀帝(904~907年在位)是藩鎮朱溫所立,不關宦官的事,然而只有四年唐朝就亡國了,所以唐朝後期80年的國君是宦官所掌握的。唐僖宗在位期間爆發了黃巢起義,可是對其生活影響最大的還是掌權的宦官田令孜。九*九*藏*書
田令孜能代表唐僖宗掌管政事,一個重要的原因是僖宗年齡小,又昏庸,12歲即位還是不懂多少事的小孩,又沒有受過嚴格的教育,從小就貪玩,自然就依靠像田令孜那樣的親信太監照顧生活和處理朝事。可見宦官專權的重要條件是皇帝為童昏之人,容易落入他的手中。皇帝不可能都是童昏的,宦官為此而創造條件扶立童昏的人。
少年繼位的唐僖宗多少有點痴獃,一味貪玩,不安心在宮中,常到兄弟們的王府中戲耍,愛斗鵝,使得鵝價上漲到50萬錢一隻。同宮中小優宦狎昵,他們因而恃寵驕橫不法。對同他一塊玩的人,高興起來就大量地賞賜,一天也要支出巨萬。和僖宗最親近的宦官是田令孜,田是四川人,本姓陳,唐懿宗時隨從義父田某進入內侍省為宦者,他認識字,有謀略,還在僖宗當晉王時就侍候僖宗,共同起卧。僖宗繼位后稱呼田令孜為父親,任用他為左神策軍https://read.99csw.com中尉,把政事委付給他。田令孜知道僖宗昏庸,對其玩樂不但不行勸阻,反而加以助長,如僖宗賞賜無度,國用匱乏,田令孜教內園小兒勸僖宗沒收長安的中亞商人和國內商人的寶貨,有反抗的送到京兆府打死,得錢以糊弄唐僖宗玩耍。
田令孜深知僖宗不足畏懼,放膽胡作非為。賣官鬻爵,連報告都不用,徑直矯旨去辦。宰相盧阿附田令孜,諸事順著田的主意辦,並按田的意思去向皇帝作說明。王仙芝、黃巢起義業已發生,田令孜和官員瞞著僖宗,使他安心玩笑。左拾遺侯昌蒙嫉恨這樣的朝政,上書痛斥宦官「用權亂天下」,結果卻被賜死在內侍省。
田令孜去位,取代他的是另一個宦官楊復恭。楊復恭在鎮壓黃巢起義中立有功勛,為田令孜所忌。當田令孜在興元為眾人所痛惡時,唐僖宗任用楊復恭為樞密使,回到長安后,楊復恭正式取代田令孜地位,出任左神策中尉、六軍十二衛觀軍容使,受封魏國公。唐僖宗病重之時還沒有指定繼承人,百官認為僖宗哥哥吉王最賢明,主張冊立他,楊復恭看中了僖宗的弟弟壽王,竟自立了他,是為唐昭宗。朝臣敵不過宦官,這又是一個明顯的例子。唐昭宗與楊復恭的關係,簡直有點像唐僖宗與田令孜關係的重演。
唐僖宗與田令孜主奴關係的不協調,是唐代後期君主與家臣關係狀態的表徵,這是唐朝中央集權加強的形勢下,中後期藩鎮割據危及皇權的形勢下,宦官典軍的條件下,不可改變地出現童昏之君,為太監愚弄,太阿倒持,主奴關係不立。
前面談到田令孜養子匡佑、王建,他們原來也都是田姓宦官的養子。太監養假子是當時的習慣。宦官以養子培植和鞏固自己的勢力,用他們做內侍省、神策軍的首領,地方軍政長官。楊復恭派養子做州刺史,稱為「外宅郎君」,又用養子600人做諸道監軍,造成「天下威勢,舉歸其門」的形勢(《新唐書》)。養子勢大了也會與養父爭權奪利,互相削弱力量,但是宦官養假子基本起著維護其權力的作用,這也是內監擅權的一個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