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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熙靖

第三章

熙靖

在場的人都僵硬在了原地。這沾著泥濘的人頭,一隻眼睛半闔著,另一隻驚恐地睜開。嘴角上,還殘留著黑色的瘀血。榮芝終於驚叫起來。她認出這顆人頭,是盧家的武師李玄的。
秦世雄立在原地,沒有動作。昭如沒有看他,只閉了一下眼睛,聲音重了些,拿來。
昭如說,也好。
男人皺了一下眉頭,臉色頓時變得青黑,笑意在臉上一掃而空。他舔了一下嘴唇,狠狠地說,看來山大王扮不得秀才。他一揮手,手下的人便將盧家人捆綁起來。可是,這個當口,有一個人卻突然掙脫了,她趴到了秦世雄的身體上,大聲地哭泣。昭如動彈不得,卻看見姐姐昭德撲在了秦世雄身上,哭喊著她夭折的兒子的名字。昭德再次將自己的前襟撩起來,暴露出了自己的乳|房,扶起了秦世雄的頭,放到自己的胸前。土匪們也呆住了。眼前的景象,對他們造成了打擊。這個頭髮花白的老婦,她衰朽的胸乳,讓他們正在捆綁的手不自主地停了下來。這時候,昭德卻靜下來,神態變得安詳,悠悠哼起了一首小調:一根紫竹直苗苗,送給寶寶做管簫,簫兒對準口,口兒對準簫,簫中吹出新時調,小寶寶……咿底咿底學會了。
她走過去,跟老太太問了安。猶豫了一下,終於問,老夫人,我想斗膽問一句,府上訓練家僕,可是為防日本人。
昭如在一旁瞅見了,心裏也大為驚異,嘴裏卻淡淡道,我這兒子,照虎畫貓罷了。要說放起風箏,就是個裡手,旁的恐怕難成氣候。
男人這才意識到,這個瘋子的出現,影響了士氣。他決定不再理會這個老婦。而是挑了一下眉毛,眼光陰陰地睃了一轉,走到家逸的大女兒小茹的跟前。他將這個還在瑟瑟發抖的少女拖了出來。
突然間,她又聽見了遠處傳來聲嘶力竭的童音,大姨……
人們不再發出聲音。而此時,他們沒有留神,一個身影閃電一般,出現在了男人的後面,卡住了他的脖子。
昭德將食指嫻熟地伸進了手雷的拉環。她說,讓他們走,我要看著他們上馬車。
昭如聽了一驚,說,這村落里看上去景象昌平,怎麼竟然還有土匪。
昭如說,世雄……去拿來。
盧老太太便拍拍她的手,指著喊口令的小夥子說,李玄是我從蒙陰縣請來的武師,別看著年輕,可是個練家子。我就指望這孩子了。說罷又嘆息一聲,喃喃道,你說這是什麼時世,鬼子還沒有來,中國人倒先要防起了中國人。
在他快要接近的時候,昭德猛然抬起腿,一腳將他蹬開,以嚴厲的聲音對他喊道,滾。
昭如聽了,握住了笙哥兒的手,不讓他比畫了。她說,我倒是不想他迷上這個。按說也是一技之長,可我看來,習武的人,心中總有些戾氣,是不能服輸的。你看這歷史上會拳腳的人,多投身戎馬,數下來,又有幾個有好下場的。
經這一層,兩下自然融洽親近了許多。問起淵源,更是讓人瞠目。原來這家人,祖上是范陽盧氏。東漢末年平定黃巾起家。南北朝已是一流氏族。再至於唐,門第鼎盛,有所謂「七姓十家」之說,入相者多至八人。昭如便想起村口那老鄉的話,原以為是海口,此時才知並非虛妄之辭。
雖然在這夥人進來之前,母親迅速地將地上的泥土塗抹在了女兒的臉上。然而,當土匪的手指在女孩滑膩的面龐上掠過,頓時心中有數。他沒有怎麼猶豫,蹲下來,將手伸進了小茹的旗袍里去,一邊撫弄著,一邊粗暴地順著她的身體,侵入女孩的兩腿之間。但此時他的臉色一變,迅速地抽出手來。他看著自己的手指上鮮紅的血跡九-九-藏-書,愣了神。小茹停止了顫抖,她以為初潮拯救了自己。然而,還未成年的她,並不知道在這些人看來,女人的月事是出征者的忌諱。
這坐得久了,就都有些瞌睡。昭如正昏昏沉沉間,卻被秦世雄叫醒了。外面黑成一片,卻聽見雨已經停了。家逸說,好了,收拾東西趕路。秦世雄卻做了個噤聲的手勢,三兩下把火給滅了。
老鄉也笑道,皇帝雖沒一個,出過的宰相卻數不清楚,你倒說好不好?以前還要好,現時不同往日咯。
經人指引,一行人到了盧家門口。深宅大院,便知道是當地的大戶。可圍牆四角卻各起了一座圓形的碉樓,像是城堡。有些突兀,與這院落的堂皇多少不稱。
這一日到了蘇魯邊界的長清縣。榮芝便說,這趕得也緊了,不知何時能到鹿縣。怕是到了地方,半條命也沒了。不如先停一停,將息一兩日。
夜裡頭,睡得很熟。昭如一覺醒來,看見有個身影,依窗坐著。是姐姐昭德,眼睛遠遠地向外頭張望。昭如嘆一口氣,拿起衣服給姐姐披上。正要哄她去床上睡覺,眼光一掃,卻看見外面的碉樓上,燈火通明。樓上各有一個人,筆直地站著,好像在站崗守夜。這情形,以往在督辦府住著的時候,並不陌生。可如今在這村落里,看著煞有介事,卻有些不明所以。
沉默了一下,秦世雄用很鎮靜的聲音說,我們只是些過路人。兵荒馬亂,逃鬼子路過貴地,不認識您說的朋友。
他們先看到的,是個矮小的身影。頃刻間,在他身後築成一道火把的叢林。舉著火把的人,擁入進來,如同屏障。廟門被牢牢地封上了。光芒漸漸聚攏在這個人的身上,他們才看清楚。這是一張十分端正的臉,眼角低垂,看上去有些鬆懈。然而,在鼻樑上,卻有一道很深的疤痕,一直貫穿到嘴邊。這張臉便因此而扭曲。
昭如心一橫,打斷了他,說,你說了這些,無非是求財。給你便是。
昭如說,您老也寬心。我看您訓練的這些青年人,是很可抵擋的。
雨越下越大,雨點鴿子蛋似的,噼里啪啦打在車上。漸漸像簾幕一樣,遮蔽了天地。路也泥濘起來,馬一走一滑,任鞭子落下去,也不肯挪步了。
就在這時,他們都聽到一聲馬嘶,凄厲響亮。接著是許多人踏在泥濘上的聲音。有一些星星點點的火光,漸漸近了。
他的聲音出人意料的柔和。昭如聽出,這不是本地的口音,帶著膠東腔。
見他欲言又止,便也不好繼續問什麼。
男人走近他,哈哈大笑,說,那怎麼有人告訴我,盧家的富貴親戚走得快,是不想會一會我呢?
盧清泉將昭如讓到一邊,說,夫人,雖是情難,舍下恐再留不得諸位了。將將收到了消息,五峰山上土匪今夜裡要下山來,怕是少不得要戰上一場。無謂連累了你們,跟著提心弔膽。我就叫李玄速速護送了你們出去。
一家人便從後門出去,上了車。李玄在後面策馬護送,足足走了十里,這才停下來。李玄一抱拳說,各位,再往前五里,便是榮興縣境。路上著緊些,天黑前趕得及進城。恕不遠送,就此別過。
土匪們看到她將統領的脖子,卡得更緊了一些。她看上去很瘦弱的身體里,似乎正迸發著驚人的力量。男人額頭上的青筋暴露了出來。
家逸便又說起了風水,家道興旺,必有堪輿之功。
昭如踏上馬車,頭腦中發著蒙。當遠處傳來巨響,殘破的廟宇,瞬間一片火光,她還未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情。恐懼之中,她習慣性地伸出了手,想要拉住身旁姐姐的手,然而,卻捉了一個空。https://read.99csw.com
李玄聽了,卻不服氣,說,大哥,照你這麼說,我教的倒是個嚇唬人的拳法。
老太太便微笑,說,這位夫人,認得舍下的好東西,必是有家學的。
她蒼老的聲音,將這首小調唱得歡快,旁若無人。訕笑的聲音出現。土匪們恍然大悟,這是個瘋子。他們對視,並且會意:這樣的富貴之家,自有它的不堪與無奈。
昭如聽了,嘆一口氣,那家裡的情形,也是火燒火燎,等著他呢。這家人的厚道,咱們得一直記著。
盧老太太一步一顫地走到他們跟前,說,襄城?距長清有二百多里。是本家,也是遠客,老身恐照顧不周。
老太太嘆一口氣,說,日本人若真來了,可是這幾個人能防得住的。我這是為了防土匪。
文笙靠著昭如,神情肅然,手中比畫著。秦世雄就笑道,笙舅舅,還惦記著螳螂拳呢。我說姥姥,待回了襄城,咱們也給哥兒正經請個師傅。這要練出來,定比那盧家的真少爺有出息。
盧清泉說,這五峰山,雖不及五嶽,但自有一脈靈秀。也是一方水土養一方人。只是如今,唉。
一行人就進了廟,尋了個乾爽些的地方坐下。秦世雄使勁地擰著濕漉漉的衣裳,忍不住打了一個噴嚏。昭如從包袱里找出一條毛巾給他。這時候,天上一道閃電,將廟裡照了個亮堂。接著是轟隆隆的雷聲,家逸的兩個閨女,嚇得直往娘懷裡偎。榮芝安撫著她們,一邊嘴裏念著阿彌陀佛,說好在這廟裡有個觀音大士看護著,總讓人心定了些。昭如便回過神,想對那觀音拜上一拜。只見那水月觀音,衣袂翩然。再一抬頭,面容卻已經給風蝕得斑斑駁駁,看不清了。
她說到這裏,想起什麼,轉過頭去看姐姐。昭德嚼著一塊餅,眼光獃獃地盯著近旁的韋馱像。這韋馱瞪著眼睛,凶神惡煞。一隻胳膊斷了。裏面便露出黏土的芯子,白慘慘的。昭如輕嘆,小聲說,我就想他安安生生地一輩子。
他微笑著,將包袱遞到秦世雄手上,說,區區見面禮,你且看有沒有錯。
在周而復始的歌聲中,人們的精神開始鬆懈。昭如卻在這旋律中,聽到了肅穆和悲壯。這讓她心中有了某種異樣的感覺。她望向姐姐,昭德卻將頭偏向了一邊去。
說完,縱身上馬,絕塵而去。
這男人並未接他的話,只是將身上的蓑衣解開,揚手扔給了身旁的人。他舒展了一下頸子。身上的絲綢短衫,因褶皺間的摩擦,發出簌簌的聲響。同時間,腰間兩把鋥亮漆黑的盒子槍也暴露出來。他再次仔細地看了一下這些陌生人,笑一笑說,你們,就是盧清泉的親戚,襄城來的?
這人輕輕撫弄了下巴上的胡楂,笑了。笑容牽扯了臉上的肌肉。那道傷疤跟著翕動,露出烏紫的底里。他眯了眯眼睛,環顧了一圈,最後目光落在秦世雄的身上,剛才那槍,是你開的?
盧老太太目光落在遠處,輕輕說,大世道亂了,一個小地方,自然是樹欲靜而風不止。再好再昌平,畢竟不是世外桃源。
接下來這一路上,算是風塵僕僕。路上見的聽的,多半也不是好的消息。每到一處,不等他們開口,當地人倒都向他們探問外面的時事。便知一片人心惶惶。因為地形不熟悉,只是一徑向南走。走不通了,又時時要走回頭路。再加上天氣炎熱,也消磨人的心志與體力。奔波間吃得潦草。家逸的兩個女孩子,小的中了暑氣,嘔了不停。大些的那個,這時竟來了初潮,無疑是雪上加霜。
秦世雄猶豫了一下,打開了包袱。一瞬間,眾人見他臉色發青,手一抖,包袱便掉落到了地上。
九_九_藏_書她看著這個少年,目光仇恨冰冷。少年安靜下去,被人拉扯著,離開了她。她已漸漸看不見他了。
他的手下在原地,沒有動作。昭德警醒地望了一下四周,將盒子槍更為用力地抵住男人的腦袋。同時間,另一隻手從男人腰間,摘下了一隻手雷。人們往後退了一步。她靠近了男人,微笑著對他耳語,我男人打家劫舍的時候,恐怕你還沒有斷奶。
更大的火在燃燒著。火焰舔舐著夜,將天空照得如同白晝。頃刻之間,灼傷了昭如的眼睛。
昭如聽她鄉音濃重,吐字卻擲地有聲,便知是這大宅里的當家人。她抬頭,看中堂是一幅「麻姑獻壽」,色彩十分的喜慶艷麗。兩旁的聯對,卻筆路清新,是鋒棱超逸的行草。待細細端詳,脫口而出,倪鴻寶。
家逸的小女兒端端爬到她跟前,將頭埋到她的膝上,顫抖著聲音說,大伯娘。突然間,她看到這孩子的眼神,有一絲恐懼,隨著瞳仁放大了。昭如順著她的目光看過去,在微弱的光線里,一條青灰色的蛇,吐著芯子,正迅速地游向他們。孩子張一張嘴,終於不管不顧地哭叫起來。秦世雄慌亂地抖動一下,調轉了槍口,迅速地向蛇的方向開了槍。並沒有打中。那蛇昂了一下脖子,無措地扭動,向另一個方向遊走了。然而,就在同時,外面的聲音變得嘈雜。皮靴于泥水間起落,黏膩而沉重,混合著粗魯混亂的男聲,瞬間近在咫尺。
她挨近了身旁的男人,幾乎是倚靠著他,為了讓自己站得更穩些。外面漆黑著。一陣冷風吹過,昭德覺得自己的眼睛里,似乎被風吹進了什麼東西,澀得發痛。她努力地睜大雙眼,看見外面的火把在風中暗了一下,幾乎成了兩星火苗。慢慢又旺了些,那火把遠遠地停住了。她放心地嘆了一口氣,將手指伸進了手雷的拉環。
男人輕描淡寫地說,好歹在半道上截住了這小子,要不跟諸位失了緣分,豈不可惜。嘴還硬得很,直到切了他的子孫根……
昭如便欠一欠身,晚輩造次了。我一介婦人,翰墨筆意粗通一二。「刺菱翻筋斗」的落款,最是仿不得。
臨走,盧清泉拿出一支火槍,遞給秦世雄,說,大兄弟,我本家人就託付給你了。秦世雄使勁一點頭,將火槍背上了身。盧清泉想一想,又從身邊人腰間拔出一柄駁殼槍,也掖在秦世雄身上,說,保重。
車往前走著,天暗沉下來,滿布了蒼黑的雲。沒一會兒工夫,竟然落起了雨。
盧清泉便攙扶著她下來,一邊說,娘,這是從襄城來的本家。
包袱里的東西滾了出來。是一顆人頭。
第二天清早,蒙嚨間,外頭傳來尖厲的口哨聲。昭如一陣心悸,恍惚以為自己還在襄城,拉起了空襲警報。好歹回過神,聽見有個魯直的男聲在報口令。望出去,才看見是一隊士兵在操練。仔細看清楚,又不是士兵,都穿著家常的布衣。那喊口令的,正是昨天為他們應門的小夥子。聲音響亮嚴正,風姿並不輸于軍人。她收拾停當,出了門。看見盧老太太正拄著拐杖,望著這些人。旁邊是盧清泉陪著。這時候屋檐上滴下一滴夜露,恰打到她的臉上,一個激靈,人也醒過來了。
秦世雄貓著腰,走到窗欞前,將那支火槍慢慢從窗格伸出去。昭如緊緊攥住笙哥兒的手。那隻小手是冰涼的,她自己的手心卻滲出薄薄的汗來。
他便對老鄉說,寶地看上去,有龍脈之象,風水不同凡響啊。
前廳裡頭,端坐著一個老太太。眾人見她一身華服,頭頂上戴著織錦的束髮,上面鑲著一塊通透的祖母綠。走近了,才看清楚滿面的皺紋,已是很老了。或許九-九-藏-書因為老,身形就顯得格外的小。一隻眼睛里,是雪白的障翳;另一隻眼睛,打量著他們,目光卻鷹隼似的。
秦世雄在旁瞧了,將煙鍋在鞋底上磕上一磕,大笑道,盧家少爺,這套螳螂拳,我雖不會打,卻在旁邊瞧出了個究竟。這拳剛柔相濟,動作引而不發,是贏在了一個氣勢上。你想想,螳臂何以擋車,這是個明知不可為,卻偏偏要拿出十分勇氣,對手的膽子,先就泄了一半。
男人將人頭丟到一邊,拍起了巴掌,說,好,夫人爽快。我正想著這家裡得有個當家的人。
女孩慘叫一聲,昏厥過去。更多的血,被槍管擠壓,噴濺了出來,在火光中一閃。
聽他說著,就聽到遠處傳來槍響的聲音。盧清泉急忙催促了他們收拾東西,讓底下人備馬去。待與盧老太太道別,老太太拍拍昭如的手,又使勁單擊。一隻眼睛看著她,目光如炬,說,媳婦兒,來日方長,後會有期。
秦世雄走過去,在行李中翻找,突然一轉身,嘴裏大喊一聲,奶奶的!從腰間拔出駁殼槍。就在這時,人們看見他痛苦地彎下腰,跪在了地上。一支飛鏢,正深深地插在他的大腿上。幾個土匪快步走過去。其中一個,用手中的槍托對準他的後腦勺,狠狠地砸了下去。這壯大的漢子,立時間便栽倒在地。
昭德望向她,渾濁的眼睛里,閃過了一線光亮。但她立即惡狠狠地對家逸喊道,還愣著幹什麼,快扶你嫂子出去。
是昭德,她用秦世雄的盒子槍,指住了男人的太陽穴。
秦世雄愣一愣,對他一抱拳,說,秦某得罪,方才驚擾了各位。出門在外,還望好漢們行個方便。
哥兒,好好地活,你的好日子在後頭呢。她聽見自己說。
老太太說,我是沒辦法,打嘉慶年起了這幢宅子,誰願意在祖宗的宅基上動土。你瞅瞅這屋后,今年初,深挖了地窖。將糧倉里的糧食,都搬了進去。到時鬧得厲害了,少不得將人也躲進去。
讓他們走。土匪們聽見,這個瘋癲的老婦人,此時用冷靜的聲音命令。
秦世雄說,素不相識,如何談得上想不想。怕是弄錯了。
真晦氣!男人被激怒了。他大喝一聲,將女孩的旗袍猛力地撕開,然後將她的褻|褲一把扯了下來。女孩的下體,就這樣暴露在了所有人的面前。一道鮮紅的血,蚯蚓似的,順著她的大腿根蜿蜒流動。榮芝掙扎,動彈不得,她大聲地罵道,畜生!旁邊的人,給了她一個耳光,叫她老實。母親的聲音驚醒了小茹,她這個時候,才哭喊起來,不知是因為羞愧還是驚懼。她試圖用雙手掩住自己的身體。然而,男人將她摁倒在了地上,將她的腿分開。他撿起腳邊一支火槍,唇角抖動了一下,一使勁,將槍管塞進了女孩的下身。
男人拎起李玄的頭,猝不及防,舉到了笙哥兒的面前。昭如已來不及擋住兒子的眼睛。笙哥兒愣愣地盯著這顆頭顱,沒有說話。他看到李玄露出了一星尖利的虎牙。
秦世雄左右找了半天,竟搜羅到了一些劈柴,就蹲下身子,生起了火。火點起來,人都亮堂了些。他把濕衣服在火上慢慢地烤,嘴裏念叨,這時節,什麼如來觀音,都不如這一把火來得實惠。
這時候,卻見一個家僕上前耳語。盧清泉聽后,臉色一變,急招了李玄過來,交代了一番。李玄便也匆忙下去了。
老太太很欣喜,說,我盧家的媳婦兒,理應如此。好玩意兒擱在這鄉野的地方,便是酒香巷深,得有明眼人來識。
男人喘息著,聲音有些嘶啞,都他媽的……把他們,給我宰了。
她顫抖著聲音,說,姐姐。
弄錯?男人的嘴角牽動了一下。他招招手,對底下九九藏書的人使了個眼色。便有人呈了個包袱過來。
男人驚慌地悚動了一下,想要回頭,但他動不了。而手下開始為盧家人鬆綁。
盧家人開始往外面走。昭德要求兩個土匪,抬著昏死過去的秦世雄,向外走。突然,文笙放開了母親的手,向昭德跑過去。他嘴裏喊著,大姨。
說完搖搖頭,扛著鋤頭把,慢慢地走了。
秦世雄往外頭看去,不遠處影影綽綽有了房屋的輪廓。他就下了車,冒雨牽著馬往前走。這好不容易走到了跟前,原來是一座破廟。門也塌掉了半邊,應該是好久沒有香火了。秦世雄就說,這雨一時半會兒怕是停不了了,我們索性進去躲一躲吧。
秦世雄剛要說話,卻看李玄的目光游到一邊去。文笙在牆角邊上,正將剛才那套拳打了下來。小小的身子,移步騰挪,竟行雲流水一般。李玄愣愣地看著,口中喃喃,順步倩長……搖步人手、纏封雙掌……翻身疾人、韓通通背。一番下來,不差分毫。
也是本家的緣故,這一天下來,昭如一家與盧家人彼此都熟識了。小孩子更是打成了一片。盧清泉的兒子盧真,十五歲,隨了李玄在前院里習武。這是個胖大的少年,一招一式,便都做得頗為吃力。笙哥兒在旁邊,先是看著,看著看著便自己比畫起來。一套拳法教下來,李玄叫盧真跟他打一遍。盧真便跟著他打,姿勢動作,無不中規中矩。打完下來,氣喘吁吁,連連說,師傅,練了這一個晌午,也該要歇歇了。說完一屁股就在青石台階上坐下來。李玄便搖搖頭。
應門的僕從,是個爽凈的小夥子。進門,即有一個高大的中年男子迎了出來。問起來歷,對方聽了有些喜出望外似的,一拱手道,在下盧清泉,有失遠迎。
聽到他這樣說,盧清泉的眼神木了一下,但很快收斂了神情,儘力招呼他們。
待他收勢,李玄禁不住叫上一聲「好」。他有些興奮地對秦世雄說,你們家這哥兒,可有武學底子?怎會靈到這個地步,教了我家少爺兩個時辰。他只看了兩遍,招式倒好像黏到了身上。
當晚,這家人是拿出了款待的派頭。都是魯地的菜肴,不論精疏,皆是大碗大盞。觥籌交錯間,都覺得好不盡興。家逸微醺,端著一碗酒敬盧清泉,說,大哥,在外頭奔波了這許多日,嘴裏淡出了鳥來。最喜歡的,便是這大開大闔的「水滸」吃法。
眾人愣愣看著。榮芝嘟囔說,這把咱們丟在了半道上,算是怎麼回事。
當繩子鬆開的那一剎那,昭如渾身感到一陣酸疼,同時清醒了過來。
半日後,進入了一個村落,看得出是個富庶的地方。一道青山,三面環抱。村口的荷塘,荷花開得正艷。蓮葉也是擠擠挨挨,接天連碧,頗有江南風致。家逸便說,走了這許多天,總算來到了一個好地方。這時候見一個老鄉過來,忙與他打聽。才曉得當地有個盧姓的士紳。家逸說,這可總是苦盡甘來。此地居然還有個本家。
昭如也望向那煙霧繚繞的五峰山,聽老太太細細地講起來。原來這熙靖村,鬧土匪不是一日兩日了。大約一年前,也不知哪裡來的部隊,一個營在這五峰山上落了草。因為山勢險峻,形匿自如。這伙子人又善於游擊,一時間見首不見尾。地方上剿了幾次,都無果而終。開始只是偶爾打家劫舍,後來勢力大起來了,竟然明目張胆地搶起了大戶來。甚至村裡有兩戶殷實人家被劫了「肉票」,一家交火時死了不少人;一家的閨女,生生給劫到山上糟蹋了。待贖了回來,已經不成人形,第二日就投了井。這盧家受覬覦也很有一段日子。經常見了土匪的探子在附近轉悠,等著時機乘虛而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