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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

肯定有個原因,但女孩不能命名它。
我父親逃脫了這個基因。海明威沒有。同性戀者與異性結婚,以為逃脫了基因的擺布,卻藉此把基因傳播下去。那是多大的忍受:對女性體液的猛烈作嘔。像我父親歪著雙腳去忍受一樣吃力。
默誦多少遍?
是的,我躺在窗下。他躺在毯子的褶皺里。十一歲的臉蛋兒一陣一陣地煞白。還有肩膀和臂膊。
不知道。可能是一樁正在形成的過失。弗洛伊德不是認為吃飯時咬到自己舌頭都是由於潛意識的自我懲罰?是由於超自我在審判?而超自我——理想、美德不是來自死亡的力量?
記得你建議過催眠療法。我現在可以接受了。我想我可以。
開始吧。準備好了。很好,很舒適。那是壁爐,那是沙盤,那是你的營業執照,那是巴西木,那是沙盤……
看見了。是的,是火車。在那個地方,中國。
沒丟。其實只是幾張一塊錢的鈔票。進地鐵站之前我給了那個扮自由女神像的乞丐幾張鈔票。這麼熱的天他渾身塗滿青銅色塗料。眼睫毛都塗了。塗得一滴汗也滲不出來,呼吸都封在裏面!開始我以為誰一夜間在那麼個布滿鴿子糞便的地方塑起一尊女神像來。見兩個小孩去搔他痒痒才知道那https://read.99csw•com裡面是血肉之軀。
最近什麼都丟。舒茨也覺出我連續丟失東西:筆記本,雨傘,鑰匙。有次連車也丟了,不記得把它停在哪裡,從晚上六點一直找到九點才找到。
我那個時候不清楚:我會以這樣高昂的代價來解脫那主宰。我翻了個身,把更多部位獻出來,犧牲。
有一個動機。肯定有,我敢打賭。
我肯定在謀劃一件事。但我不知它是什麼。可能是在實現一個在黑暗裡漸漸形成的謀划。也可能是自殺。
賀叔叔。
但我還是需要知道它的進展。
他沒有馬上把她扔到床上。她比他想象的要沉重,要實在。一個奇特的卻很微妙的變化忽然出現在他這個抱中。成了另一種抱。
是的,在挑逗他。
好睏倦,我可以睡一會兒嗎?
是的,我明白,正常人也需要醫治。有全部正常功能和社會效益不說明他正常。因此你這樣毫不吃驚地看著我們,聽著我們這些沒超越正常範圍的病人。你一視同仁,不露聲色的神態讓我對你產生了如此巨大的依賴性。不,是癮。
是的,女孩的眼睛沒有完全閉上。
他把女孩擱到床上,被手心上的感受引發的舒適(不適)卻不能被擱置下。它剛開始九_九_藏_書。他的眼睛蒙蒙的,身體似乎在頂住某種病灶發作,等待、撐持,直到它過去。
他佝下身,一隻膝蓋著地,她身上有股兒童在睡眠中散發的味道。是女性兒童結束童年時散發的氣息。
可能的。她半是故意的。如同對付她的父母。
是的。夜裡火車顯得很快。單調的聲音,節奏。
是不是以這些愚蠢的錯誤在懲罰我自己呢?否定我自己?為了一樁過失,或無可避免的一切過失。
他跪在那裡。
遺憾?不,她長大后一想起那一夜就感到欣慰,為他不那麼完美而欣慰。他不是一個無懈可擊的人。這讓她在一次次接近他的時候懷著希望。
那試試吧。也許你得到的不是事實而只是一個白日夢。
沒有。她跟死了一樣。
我在微弱的光里看見賀叔叔那麼專註地看著我。我的又涼又細的皮膚,每個同齡女孩都有的那種涼滋滋的細嫩的質感在他手心裏。它們從來沒有觸摸過這種東西,會給它們那樣陌生的舒適。或許是不適。
好!現在一米八的男人剛掩上門,回頭。他有點好笑,又有點犯愁地看著落在地上的女孩。
他沒有過限。他只是看著、欣賞著那些雛形。
當然懼怕。誰不懼怕?越是懂得這撫摸的意味便越是九-九-藏-書懼怕。十九歲時被同齡的男孩撫摸時遠遠要恐懼得多。十一歲,還不完全曉事,不曉得這撫摸是應該被懼怕的。
聽得見。在聽。燈光從窗外呼啦一下、呼啦一下地潑進來。
他把她抱起來了呀。就那樣……兩隻手小心地插到她身子下面。挺難的,猶如一個生疏於烹飪的人那樣左不好右不好地對付鍋里那條魚。隨時有危險,破壞它的完整性。不過他還是把她抱起來了,整個的,那股睡眠的氣味頓時濃很多。
是的,我向你保證過。我要做一個正常的人。
都看見了。
畢竟不是一個能輕易讓他過限的人。他被自己那個完全正常的行動中派生出的異常驚得一動不動。連火車也一動不動了。然後,他輕手輕腳地拉下她的裙子,拉上毯子。他還是待在她身邊,成了守候和珍愛。
我知道。別擔心,我已閱讀了有關催眠術的基本理論。知道:它只使人解除一些武裝。解脫一些掩飾。只是使人更容易接受暗示和誘導。
……
犧牲?這個詞倒從來沒出現過。可能的——十一歲的女孩能做的可能只有犧牲自己。她明白她父母、她的家庭同他的關係。那份恩寵和主宰,她的犧牲可能會改變一切。他毀她,她就把他毀了。她懼怕被毀,更懼read.99csw.com怕她對毀滅的嚮往。
不習慣火車上的睡眠。他出去在一人寬的過道上走了一會兒,上了個廁所。他回到車廂里,發現了一件奇特的事:女孩從床上好端端跌到了地下。毯子如胎盤那樣耷拉在床沿。
說不出來。反正和成年人、成年女人完全不同的。
也許又是一次偶然的跌落。
我還是想知道事情的進一步。
我沒辦法。
窗帘被拉過幾次,還是不肯合攏。我見他慢慢坐起來。隔著一張小桌,他的床在兩尺之外。他起身出去了。
他一寸寸地撫摸她。他的手到之處那寸肉體便是蘇醒,便是蛻變。她始終在觀望他的眼睛從她的形骸內窺視到他的迷戀。對所有她這個年紀、這個生命階段的雛形女性的迷戀。不只是他個人的,他代表著他那個年齡的男性:所有沒有他這份突至的幸運的同類。他粗糙的掌心如樹木的剖面,剛被鋸或斧剖開,帶一股濕氣和溫暖。
把錢包丟在公用電話機上了!地鐵上有個人帶了行動電話,我打到地鐵總站,然後他們又打到傑克遜站。居然還在!
應該還算體面;那件簡易的睡裙是她穿舊的嫌小的衣裙,白色褪成了淺黃色。舊得那麼柔細,他那樣的大手可以一把將它全部攥在拳心。
那主宰、恩典。給予或收回。read.99csw.com他讓我眼睜睜看著那四頁推薦信怎樣被撕毀。
若是純粹的恐懼,女孩可以在剎那間完全清醒。她卻由它去。很複雜的一種期待:看下面會發生什麼。她和他同樣舒適和不適。同樣好奇。同樣著迷。
不是害怕。我並不那麼怕。
丟東西,找東西,弄得我累極了。團團轉,好像在飛快地原地打轉。
薩姆娃(Samoa)的禮儀處|女被萬眾膜拜。是部落酋長的女兒,全身綴滿鮮花和月光,等待對她童貞的檢驗。
不僅僅是緊。
大概是的。她在五歲后時而落到床下。總是被她父親抱回床上。她從小就睡在父母中間,從生下來的第八天。他們住很小的房,只夠放一張大床。因此她冥冥中知曉她的父親必須在半夜潛越她,偷偷與她對換位置。為了同她母親進行一場必要的活動。有時她會在那活動之後被擱回原位:成年男女之間。他們先生下她,然後讓她看到她是怎麼被生下的。或為什麼。有時他們從那活動直接進入睡眠。她便一次次滾落到床下。
我想他輕聲叫了她幾聲。叫她的小名、大名。叫她只有他才叫的「小夥子」。
他抱她時她的睡裙抽縮了,或者滑墜了,露出她全部的腿。這是沒有辦法的事。他不知她微微醒著,看燈光閃電一樣打在他端正的臉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