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
卷一 常恐秋節至 B5落蠱

卷一 常恐秋節至

B5落蠱

衛青木然地收拾著他的衣服,只不過兩件半舊的衫子,他卻疊了很久很久。
少兒和我同時豎起了耳朵。
我知道衛青是嫌那件衣服是主子們的賞賜,也知道他這樣磨蹭著,無非想引起母親的注意。
「明天,將它帶回河東郡鄭家,」母親看也不看衛青,就將這小木偶塞入他的衣包,「埋在鄭黃氏的床下。」
然而,鄭季一直沒有再回來過。
一股香煙的氣息,從門縫裡鑽了出來,散在屋裡的寒氣中。
衛青快要張開的雙臂九*九*藏*書收縮了起來,他有點無奈地答應了一聲,伸手去接那個彩色的做工簡陋的木偶。
是這樣嗎?我疑惑著,想起鄭季頭也不回地走入大雪的背影——他並不愛母親。
「沒用的東西。」母親低聲咕噥著,伸出被白布條包紮起來的手,去揀起那個木偶。血仍然不斷地透過白布條滲出來,想必她割了自己很深的一刀。
隔著門,我們聽見她咬牙切齒地說道:「各路神仙在上,列位真人在上,小女子衛氏,九-九-藏-書河東人氏,素有虔敬之心,今日供奉鮮果、白米各一盤,祈求仙家相助。」
少兒想將那件羔皮襖也放進衛青的包裹,卻被他輕而堅決地推開了,少兒極為納悶,只好咕噥著去廚房搬晚飯。
多年來,在我們衛家,孩子都是沉默而早熟的,也許,是由於我們身份的卑賤,是由於我們從小飽受了白眼和欺凌。
但是母親將自己關在卧室里,不知道忙些什麼。
鄭黃氏,是鄭季的結髮妻子,已經為他生過兩九_九_藏_書兒兩女,聽說,她相貌雖然沒有我們的母親美麗,性格卻比我們的母親更為暴烈。
我們同時看去,只見那小偶人身上不斷地滴下血滴,它彩繪的身體上,前胸、頭顱、四肢一共被釘住六根銀針,顫巍巍地彈動著,暗紅色的血塗滿了它的全身。它的前胸正中,寫著三個墨跡淋漓的小字:鄭黃氏。
衛青的手指有些顫抖。
「衛青!」母親俯下身子,將一個小小的木偶遞給他,「明天早晨,你帶這個走。」
門扉被母親重重地推九_九_藏_書開了,她並不看我們,只是高聲叫道:「衛青!」
少兒將飯搬了上來,我們默默地圍坐桌邊,等待著母親。
她沉浸在自己的好夢當中,伸手去撫摸了一下衛青的臉:「事情辦成了,娘必定好好地疼你。你去吧。」
跟他一起重返河東的衛青,也沒了消息。
衛青的臉上泛出驚喜的神色,母親會特別注意他嗎?這樣一個纖瘦的孩子?她會留住他嗎?八歲的他,再堅強也還是害怕那種寄人籬下的孤苦。
「小女子時乖命蹇,一生孤苦。」九九藏書她抽泣著說道,「先夫早逝,重遇平陽侯吏鄭季,一見成歡,恩愛十年,生有一子。未料他家有悍妻,不見容於妾氏。雖然有十載恩情,鄭某仍然將小女子拋閃下,獨自回鄉……」
「小女子特請各路神仙,鏟惡扶弱。大仇得報之日,必當有以重謝。小女子衛氏叩首。」
「哼!」母親自顧自地說道,「我要咒得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到那時節,你爹爹才會回心轉意。」
母親原來恨的是她,而不是鄭季。
忽然間,他低叫了一聲,失手將木偶丟在地上。